本拉登傳 第47章 奧瑪:真正的戰爭 (2)
    「我們對清真寺的使用應該更為嚴謹。那些無聊的演說一般都只是某個人的看法,對伊斯蘭教的進步毫無意義。伊斯蘭教的演講應該是鼓舞人心的,但是現在我們清真寺裡那些演講多數都只造成了不和與不滿。伊斯蘭信徒不應該被迫聽那些純屬無聊的演說,因為那樣的演說只會打擊大家的積極性,讓大家不願意去清真寺參加很多有意義的活動。」

    我可不想惹父親生氣,所以為了不被別人發現,我挑了一個很安靜的時間,悄悄地溜進清真寺裡,把那封信塞到了牆角。

    之後做禱告的時候,我和父親在一起。有一個年齡比較大的士兵來找我們,說了那封信的事。他說:「大家都在談論,他們說只有王子殿下(指父親)的兒子才會敢寫那樣的信。我們想過了,也討論了,奧瑪,我們都認為那封信一定是奧瑪寫的。」

    我什麼都沒說。

    父親也什麼都沒說。

    最後那個老兵直接問我:「奧瑪,那封信是你寫的嗎?」

    我看著他的眼睛,什麼都沒承認。我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父親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裡,他沒看那個老兵,也沒看我。我覺得父親是在看他自己的手。

    最後那個老兵說:「奧瑪,你為什麼要寫那樣一封信呢?」

    我知道如果我不回答他肯定不會離開的,於是我回答說:「就算那封信不是我寫的,我也同意上面說的。所有年輕人都受不了了。」

    那個老兵不知道父親會有什麼反應,於是他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就離開了。

    父親還是坐在那裡沒動。我從沒對父親撒過謊,所以我很害怕他將要說些什麼。我覺得他心裡一定知道那封信是我寫的,不過很奇怪,父親什麼話也沒說。在那以後,演講停止了一段時間,然而大多數人最喜歡的還是自己的聲音,於是不久以後他們又到那個清真寺的講台上去宣講自己對伊斯蘭教的理解了。

    一周以後,我發現父親遇到了比清真寺裡的無聊演講嚴重得多的問題:父親生平第一次沒錢了。

    雖然自從1994年沙特政府凍結了父親的資產之後我們就很窮了,但是我們現在面臨著新的問題。自從父親失去了自己的資產之後,他那個龐大的組織就只能依靠別人的施捨過活。同情父親的王室、沙特平民,甚至是父親家族的直系親屬都給聖戰事業捐過錢。到當時為止,還沒有人規定他們不能向父親提供支持。不過最近沙特政府開始禁止沙特人向父親提供捐款,他們還嚴密監視國民,以免他們私下悄悄地支持父親的聖戰。

    那是我們頭一回那麼絕望。我們再也無計可施,一家人都沒錢買吃的了,更沒錢為那些聚集在父親身邊的大量人群提供食物。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段日子,因為那時候我每天都處於極度飢餓的狀態,其他人也和我一樣。我把我最後一點食物,一些雞蛋和土豆,分給了婦女和兒童。我們當時餓得快要前胸貼後背了。

    父親叫了阿布·哈弗斯和其他一些他認為可靠的人來商量食物問題,我就坐在旁邊旁聽。父親用一種很悲傷、失望的語調說:「如果我有五百萬美元,我今天就能打贏這場戰爭。」我們都知道父親指的是消耗極大的內戰,所有住在阿富汗的人,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兒童都受到了這場戰爭的影響。這場戰爭讓父親難以實現他所認為的他真正的人生使命,也就是和西方世界的戰爭。

    我覺得很憤怒,父親既沒有一個沙特裡亞爾,也沒有一個阿富汗普爾。如果不能盡快得到資金援助,我們就可能會全部餓死。但是現在我聽到父親竟然在為沒有錢進行戰爭而擔心。不過我什麼都沒說,因為那不是和父親爭辯的時候。父親周圍全是一心一意支持他的人,他們會因為我對父親的責難而不惜往我胸口插上一刀的。

    過了一會兒,父親的注意力開始轉移到了我們當時面臨的問題上。他看著周圍的人,命令他們說:「去查看所有保險箱,仔細搜搜每個角落,看我們有沒有資金充裕時候遺落了的錢。」

    父親的下屬照他的話辦了,但是他們一個一個都沒帶好消息回來,所有曾經裝滿現金的保險箱都空了。有一個人說:「那裡面連灰塵都沒有。」

    屋子裡突然跑進來一個大笑著的人,他給父親帶來了一疊美元,對父親說:「首領,我在一個大家遺忘了很久的箱子裡發現了這些錢。」

    父親立刻數了數那疊錢,然後宣佈說:「這裡有五千美元。」

    可以救急了!這樣一筆錢能在坎大哈的集市上買到很多食物。現在我們可以去採購食物,給大家填填肚子了。雖然父親臉上很高興,但是他說話時的聲音還是充滿了悲傷:「我這一生從未想過找到區區五千美元能讓我這麼高興。」

    那次的事情讓父親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他曾經真的相信自己所有夢想都能實現。打敗蘇聯人以後,父親開始變得非常自負,深信自己以後也將無往而不勝。事與願違,實際上,父親的夢想早已不復存在了。

    阿布·哈弗斯是父親多年的朋友了,父親先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掃了一眼圍在自己周圍的老兵——他們都是蘇聯戰爭時期的老人了,然後父親又指了指我,說:「看看我年輕的兒子!多年前我們剛來阿富汗的時候,我們也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啊!我們那時候還都是精力充沛的戰士,高大、強壯、威武、健康。那時我們的鬍子還都是黑的,頭髮也是那樣濃密,一根白頭髮都沒有!」

    父親的聲音有些傷感了:「誰能想到我們的生活會變成這樣呢?我們在聖戰中失去了那麼多朋友。他們現在在天堂裡了,但我們還在這個世上掙扎,還在為伊斯蘭的正義而戰。雖然我們知道塵世的生活只不過是進入天堂的踏腳石,但是這個過程讓人太難以忍受了。我們滿懷希望來到阿富汗的時候還是年輕小伙子,那時看到那些老兵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我們還為他們感到難過。但是現在看看我們自己變成什麼樣了!我們都老了!輪到我們的兒子來繼續我們的事業了。」

    我轉了一下身子,我知道如果父親是希望我來繼承他的夢想,那他一定會非常失望的。只要有機會,我就會立刻脫離父親走過的老路,去尋找我自己的未來。

    當父親宣佈說一位名叫羅伯特·菲斯特的英國記者要來阿富汗採訪他,讓我也一起去接受採訪時,我十分肯定地知道父親是想把我定為他的接班人了。那位羅伯特·菲斯特記者以前曾採訪過父親一兩次,不過我從沒見過他,那將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位記者。

    阿卜杜勒·拉赫曼沒和父親一起去接受那次的採訪,不過,薩阿德去了。我只希望他不要提起他剛才吃的那些雞蛋和麵包。雖然能作為選中的兩個兒子之一去和父親一起參加這樣重要的採訪活動讓我很高興,但是我不得不說對於當時他們具體談了些什麼我已經都不記得了。如果誰對這件事感興趣可以自己去看菲斯特的書。我只記得菲斯特先生是一位非常和藹的記者,他甚至還注意到了我,很親切地問我我開不開心。

    他的問題讓我很吃驚。我這一生中從未有人真正關心過我的感受,當然也沒有人問過我我過得是否開心。剛開始我不知道菲斯特這樣問是不是僅僅出於禮貌,不過看起來他好像是真誠的,於是我希望我的回答能讓他高興。最後我說:「是的,我很開心。」

    菲斯特先生沒有再問我什麼問題,不過我不敢收回我剛才說的話,不敢說出我真正的感受,不敢告訴他我是一個可憐的男孩,我討厭父親極力宣傳的仇恨和暴力。我希望能把菲斯特拉到一邊,告訴他有一天我一定會鼓起勇氣說出我心中對父親的反對,然後去為和平而奮鬥。我雖然心裡這樣想,但當時卻還沒有勇氣說出我心裡的真實想法。

    菲斯特很友好地問父親願不願意和我一起照張相,聽到父親同意我非常高興,因為父親並不喜歡照相,所以他同意和我出現在同一張照片中比相片本身意味著更多的東西。

    菲斯特離開以後,我鼓起勇氣問:「父親,你是不是擔心這個記者會說什麼?」

    父親聳聳肩說:「不。他會實話實說的。」

    後來我想辦法找到了菲斯特那次採訪錄的一份複印件。很奇怪,儘管我知道父親是我們家中唯一重要的人,但是看到採訪錄中一點兒也沒提我,我居然覺得有些失望。我積極地關注著這個世界,世界對我卻不屑一顧。然而就在那時,我離自己的人生道路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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