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鎮長 第8章
    花二人沒到,雅馬哈那好聽的突突聲灌進月鳳耳鼓,月鳳是欣喜若狂同時又感到不自在,畢竟花六的一隻髒手還在她的乳罩裡周旋。雅馬哈的突突聲沒響多久,花二出現在事發現場。花六太投入,沒發現花二的存在,直到花二一拳擊在眼眶上,花六才怪叫著鬆開那只髒兮兮的手。接下來花二毫不客氣地胖揍了頓花六,把個花六本就髒了吧唧的臉打得沒個看,花六的臉到處青一塊紫一塊,和那些髒泥垢混合一起變成京劇臉譜。有好事者依然叫號,要花二打死花六;還有人在一旁溜縫說,這樣沒臉的壞東西就該打死。花二很討厭這樣的溜縫話,他想,要是你們勇敢地站出來幫助月鳳解圍,花六還敢對月鳳動手動腳嗎?想到這一層,花二鬆開握緊的拳頭,斜眼瞪了下圍觀人群,把月鳳抱到摩托車上,忽地衝出人群。摩托車的風力把月鳳被撕破的純絲襯衫刮得到處飛揚,遠望去,月鳳身上像掛了幾條飄揚的彩旗。

    花六被打的當天傍晚,帶著滿臉傷痕邁進一家飯店,準備揀些人家吃剩的飯菜。剛一進門,看見幾個人划拳行令,定睛一瞧,發現為首的是金福,又發現整個飯店被金福包了,坐在正位的是金大牙,金大牙的頭上懸掛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壽」字,今天是金大牙七十歲壽辰,金福叫來鎮委會幹部,能叫來的鄉里鄉親也都叫來,人家來吃喜,事先都準備個紅包,紅包裡最少不低於一百元,最高三百元。三百元在當時是個不小的數目。金福收了大概五十個紅包,花六進來的時候,金福正喜眉笑臉地敬酒。花六一見金福咧開嘴巴喊了聲鎮長,金福回頭一看是花六,立刻掛下臉,向身邊的秘書使了個眼色,秘書心領神會地起身把餓得飢腸轆轆的花六趕出飯店。花六沒看見金福的眼色,嘴裡還在叫著鎮長,秘書當地踹了一腳花六,又在花六滿是傷痕的臉上補一拳。花六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腳一拳,心裡氣得直發抖,站在飯店外面破口大罵起來:「我操你十八輩祖宗,我咒你養兒像我,養女當婊子……」

    罵聲滔滔不絕,引來圍觀者,花六就把發洩點轉移到圍觀者身上,彎腰摸到一塊磚頭撇出去,人們亂叫著呼啦跑散。花六雖說肚子飢餓,可叫罵聲一點不低,撇磚頭的力氣也沒減弱,這是花六平常日子練就出的真本領。平常日子路人要是偷看一眼花六的狼狽相,被花六撞見,花六會一陣娘長爺短的謾罵,直到把對方罵到角落裡了事。又餓又累的花六突然看見一隻耗子從腳前躥過,喜上眉梢,一磚頭拍得耗子渾身冒血。耗子躺在血泊裡一動不動,花六拎起血乎乎的耗子,三兩下剝光耗子皮,耗子露出淡粉色肉身。根據以往經驗,淡粉色耗子肉嫩味香,花六齜牙一笑,折斷一些柳條,撿了乾柴在路邊燃起篝火,掏出耗子的五臟六腑,用一根粗柳條挑起耗子烤起來。半個小時左右耗子被烤得焦黃,花六聞到一股肉香,口水立馬流出來,沒管燙不燙,三兩下吃完耗子肉,末了咂了油乎乎的手指頭,顯然花六沒吃飽。天黑下來,花六覺得無聊在大街上轉悠起來,三轉兩轉,轉到花二的裝潢店旁。見到花二的裝潢店,花六想起白天的事,嘴裡展開不乾不淨的罵話:「花二,我操你六十輩祖宗,白打我,哼,門都沒有。我要你看看花六的能耐,我要燒光你,看你還咋騎那個驢日玩意滿街顯擺……」

    花六罵完毫不客氣地找來一些爛樹枝,幾乎把一盒火柴用光才點燃火苗,火苗起初像磷火,慢悠悠不肯放大,後來起了風,火苗藉著風力越燃越大,竟把連接花二裝潢店的另一家店舖也燒著,眼看火勢沖天,花六害怕了,要是這大火燒了全鎮,他花六還能活人嗎?花六本意是想破花二點財路,沒想到捅出大婁子。花六六神無主的時候亮開嗓門滿鎮子喊「起火了」,那時花二正酣睡著,前半夜和月鳳折騰很久,所以花六的喊叫他一點都沒聽見,倒是月鳳被喊聲驚醒。

    月鳳慌忙穿好衣服推醒花二,花二揉了下惺忪的眼睛,問月鳳出了什麼事,月鳳說有人喊起火了,不知是哪裡起了火,外面的風這麼大,要是我們的店舖起火損失可就大了。花二一聽,頭上立刻冒出冷汗,三兩下穿好衣服,下樓騎上雅馬哈,不到一分鐘來到商品一條街。老遠,花二就看見火光沖天,整個一條街都燃起大火。火勢兇猛,花二掏出大哥大撥了「119」。消防車趕來時,差不多一條街的店舖門臉都燃起火苗。消防車一陣噴水,火勢終於減低,花二一眼看到自家的裝潢店門倒牆塌,只剩下防盜鐵門空懸在門框上。走近一瞧,裡面的裝潢用品損失一大半,只有小部分放在最裡面的裝潢器材沒被燒著。花二腦門子再次淌出冷汗,心裡叨咕著,完了,這下損失得太慘重,不但房子要重修,一些必要的裝潢器材還得重購。當時的花二隻想到不良後果,沒想到日後壞事變成好事。

    火勢兇猛,之前的蛛絲馬跡全部被燒光,因此花六得以脫身。這場火因的明瞭者金福暗自感謝著花六,認為花六幹得漂亮。第二天上午,金福假裝同情花二,親自慰問了花二,拿出部分收來的壽禮錢遞到花二手上,說是他代表鎮政府的一點心意。花二厭惡透金福,趕上心煩意亂,不客氣地推走金福,金福吃了一鼻子灰,自然嚥不下這口氣,陰笑著離開。

    面對斷壁殘梁,花二沒心思復修,把裡面剩下的裝潢器材全部賣掉,賣掉的錢分給了店員,宣佈裝潢店停業。之前花二還想在裝潢事業上幹出點名堂,一把火燒掉他的決心,他在兩天不吃不喝的情形下想出新道眼,於是他刮了鬍子、穿了西裝、繫了領帶、來了智慧,好比《聖經》上所說,上帝為我們關閉一扇門,會為我們打開一扇窗戶。花二覺得房地產行情不錯,當起投機商,自家的樓房抵押給銀行,全部積蓄投資在房地產上,三天兩頭跑省城,忙得幾乎忘記和月鳳每天晚上施展風情,鬍子長了都沒時間剃。沒出兩個月工夫,人們看見花二臉上又金光燦爛,有人說花二這個擊不垮的二郎神如今有了第四隻眼,蠍虎著呢。

    花二不負眾望,不出一年,大哥大換成新上市的秀氣手機,雅馬哈換成當時著名的桑塔納,每隔幾天花二的桑塔納就會出現在花妖鎮,花妖鎮的街面上也陸續出現轎車,但上檔次的沒幾輛,氣派方面,沒人趕得上花二。在省城裡倒賣房地產,讓花二賺了幾個翻本,花二每每會一陣冷笑,嘴裡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有時月鳳看他嘎巴嘴,問他說些什麼,他學外國人的樣子聳聳肩,搖下頭,說沒什麼。其實他是在說那個破爛裝潢哪趕得上房地產業瀟灑,要不是一把火燒了房子,他花二可能沒今天的壯舉,這叫因禍得福,也可以說是老天在幫他的忙。

    花二在興奮中度過每一天,轉眼來到秋季,月鳳的肚子逐漸大起來,這個節骨眼上花大的學校來了封電報,電報上說花大精神出了問題,已經到了打罵人的程度,要花大家人趕緊接回花大。花二接到這樣的信如五雷轟頂,比裝潢店失火那陣還要心慌。花二不明白,花大好好的一個人咋成了瘋子?花二開了桑塔納直奔省城,到了省城花二有些累,桑塔納寄存在一家車庫裡,坐了飛機直奔京都。京都街面上桑塔納很多,有零星的奔馳跨過路面,奔馳外觀上要比桑塔納氣派許多,花二想回去後一定把桑塔納換成奔馳。

    來到京都大學教務處,一個老師問清花二身份,帶花二來到一間空屋子裡,空屋子只有花大一個人居住,那名老師說之所以把花大放到單獨房間,是因為他喜怒無常,稍不如意對同學大打出手。花大衣衫不整、眼睛失光、頭髮凌亂地出現在花二面前,花二傻了,花大從前那雙智慧的眼睛沒了,現在的眼睛是一團霧水,無光又暗淡。花二忍不住抱住花大聲淚俱下地說:

    「哥啊,你咋變成這個樣子?咱們家現在是不缺吃不少穿,每月寄給你的錢要比從前多幾倍,你花銷不愁、學問也厲害,咋就這樣了?」

    花二鼻涕一把淚一把,然後開始收拾花大的東西,臨離開學校又為花大辦理了休學手續。花大對花二的舉動表示漠然,好似花二不是給他辦事。為瞭解病因,花二去了花大從前的寢室,花大的好友接待了花二,花二拉住對方的手急切地問花大究竟為啥事瘋成這樣?那同學淡然一笑說,花大愛上一個比自己大一歲的女生,也找機會請人家女生吃過飯,可是當他向人家提出交往的要求,被人家當場拒絕,以後就變成這個樣子,有人說他是得了花癡。花二醒悟了,怪不得之前來學校看花大時提到女友問題,花大就轉移目標,原來花大有單戀情節,怪不得他把名字改成「花運」,原來是為了單戀成功。

    花二帶著沉重心情拎著大包小裹,一步不落地看著精神嚴重失常的花大,帶花大上了飛機。飛機起飛不久,一個漂亮空姐打身邊經過,花大掙開安全帶,上前一把抱住那空姐。空姐遭到如此襲擊,手裡的托盤噹啷落地,飲料四濺出來,噴到某些乘客身上,乘客中有人急了眼,大聲指責起空姐。花二拖拽回花大,一連氣向空姐道歉,又向遭遇飲料噴濺的乘客道歉,說自己的哥哥精神有毛病,希望大家諒解。空姐倒是很快接受花二的道歉,素質差的乘客依舊不依不饒,說自家衣服有多昂貴,說飲料水沾上衣服會變質,要求空姐賠償。花二大度地掏出兩千元遞到素質差的乘客手裡,乘客接了兩千元,還再耍碎嘴子,說衣服是在國外購置的,不止這些錢。

    花二一聽立刻躥火,這不是欺詐嗎?那麼個淡了吧唧的衣服賠償兩千還不滿足,花二急眼時比瘋了的花大還可怕,瞪著牛眼,一把奪過兩千元,葷素交接地展開罵話,花二說,你他媽是中國人不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這些錢我他媽還不賠償了呢,你拿出發票,我照發票付錢。到手的利益沒了,對方有些急,本來身上衣服也就值幾百塊,買機票時丟了幾百現金,當飲料噴濺身上時,腦瓜一壞想到訛詐以此找回損失,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望一眼花二無比憤怒的眼球和五大三粗身材,那人萎靡了,不敢再言語,花二面上也就此收手,專心注意起花大來。但花二心裡卻大罵不止,他媽了個巴子的,真是山大獸多,什麼鳥都有,給臉不要,偏把個球臉撕個粉碎。賤貨,賤貨,我他媽的這回可知道什麼叫賤貨。花二邊罵邊吞嚥著唾液,喉結跟著直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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