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是怎麼煉成:組織部長1 第60章 特別行動 (2)
    賈士貞有些拘謹地站在一旁,緊張得屏住呼吸。看著譚書記和錢部長的背影,他想到這一位是省委書記,一位是省委組織部長,而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處長,職務懸殊得也太大了。雖然他不知道錢部長和譚書記談些什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必定是高層領導之間的絕對秘密。這種嚴肅的、重要的場合,讓他一個小小的處長參與,顯然是不太適合的,但在這件事情上,錢部長是怎麼考慮的呢?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賈士貞一動不動地坐在一張單人沙發裡,遐想的激流在腦海裡起伏、翻騰,他突然想到,錢部長此行是否與週一桂告訴他的那個消息有關?想到這裡,賈士貞有些不安起來,他感到自己留在這裡似乎有些不妥當,但又不敢擅自離開。

    正在這時,書房的門開了,錢部長出現在門口。賈士貞立即站起來,只見譚書記和錢部長的臉上突然間恢復了常態。特別是錢部長臉上的表情大部分已經變成了碳水化合物,恢復了幾分人性和平靜。

    譚書記站在門口,看看賈士貞說:「年輕的幹部處長啊!」

    錢部長接過話題,說:「小賈很有思想,很有見地,特別是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

    譚書記說:「那好啊!現在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機關,都在關注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組織部門更要從過去那種靠少數人推薦、考察、選拔領導幹部的辦法當中解放出來,認真研究到底用什麼樣的辦法來推薦、考察、選拔領導幹部。」

    聽了譚書記的一番話,賈士貞很受感動,覺得此次錢部長帶他來M省見譚書記,雖然有些荒唐,但是畢竟讓他見到了譚書記,更重要的是親耳聆聽了譚書記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的高層指示,讓他心裡有了底。譚書記真的很快就要成為莫由省委書記了!陡然間,他想到仝處長,想到王學西,想他來省委組織部這麼多年的所見所聞,想到自己心中許許多多關於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設想,不覺一股衝動從心靈深處往上湧。剛才的那些緊張變成蓬勃的,帶著蠢蠢欲動的爆發力。

    譚書記沒有和錢部長握手,卻主動向賈士貞伸出手。賈士貞急忙迎上去,緊緊抓住譚書記的手,有些激動得不知所措。他只覺得譚書記目帶微笑,和藹可親,手是溫溫的。賈士貞的靈魂在戰慄,這是多麼感人肺腑的握手!

    離開譚玉明家,M省委組織部周部長宴請了錢國渠一行。當他們回到莫由時已是凌晨兩點鐘了。

    上午九點整,省委組織部召開處以上幹部會,錢國渠傳達北京會議精神,會議剛開始,錢國渠的手機響了,他把手機推給卜言羽,小卜打開手機,瞥一眼來電顯示,然後放到耳邊:「喂,請問哪位,喲,高秘,什麼指示……哦,你等一下。」卜言羽把手機捂在身上,對錢部長說:「錢部長,侯書記讓你馬上到他辦公室去。」

    「好,告訴他,會議一結束我馬上過去。」

    錢國渠匆匆地結束了會議,叫上卜言羽,下樓去了。

    直到中午下班時,賈士貞還在想著昨天去見譚書記的事,不知道此刻錢部長在哪裡?賈士貞去食堂吃了工作餐,又回到辦公室,直到一點多鐘,卜言羽才給他打來電話,具體情況他也沒說清,只說下午錢部長可能要召開部務會。放下電話,賈士貞想休息一會兒,昨天夜裡回來得太遲,眼睛有些發澀,可是躺到沙發上,腦袋卻是興奮的。到了上班時間也沒有任何動靜,快下班時,卜言羽又打電話來,說錢部長讓他過來。賈士貞立即來到錢部長辦公室。其他幾位領導幹部也都陸續到了,錢部長說:「最近省委領導多次提出要調整一部分廳局領導和市領導,我的態度是,哪怕是走形式,考察這關鍵性的這一步也要進行,不然常委會上說我們省委組織部辦事沒有規矩。你們的意見呢?」

    秦副部長說:「我同意錢部長的意見,我們現行的幹部考察、選用辦法應該說存在著一些弊端,雖然各級組織部門也進行了一些探討、研究,但是總擺脫不了原來的老框框。改革開放以來,幹部的表現也有一些複雜性和特殊性,對幹部的考察不僅需要,而且要更加嚴格和全面。否則只聽聽領導安排的一些圈子內的人評功擺好一番,得出來的考察材料也是片面的。」

    錢國渠手裡拿著一張紙,反覆看了半天,說:「這些名單和調整的位置,你們看看,省委要求我們,無論用什麼辦法,三天內必須考察結束,組織部根據這個意見拿方案,在一周內要召開常委會。」

    錢國渠顯得異常平靜,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著那份名單說:「組織部門的幹部就是服從,沒有什麼價錢可講的,現在我也只能這樣對我的下級發佈命令,對這批幹部進行考察,爭取一周完成,最多不得超過十天。」他說著就把手裡的名單交給賈士貞。

    賈士貞接過名單,睜大那雙充滿疑問的眼睛,嘴裡只說:「這……」

    錢國渠右手做了個手勢:「什麼都不要說了,在組織部工作必須具有這種素質。」

    賈士貞捏著名單,遲疑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回到處裡,賈士貞立即和副處長呂建華研究。這次考察全處的人手都用上了,兩人一組,共組成六個小組,賈士貞告訴大家考察盡可能爭取時間,一切不必要的程序都盡可能地省去,但他沒說只有三天的時間。他覺得真的那樣說了,同志們一定會說他這個機關幹部處長瞎指揮,考察幹部又不是刮鬼風。但是,這種事情卻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緩的呀!他必須面對部領導,又要面對處裡的全體同志。他頓時覺得這個機關幹部處長真的不那麼簡單。

    省委組織部考察幹部,無論是機關幹部處,還是市、縣幹部處,正處長一般是不直接參加考察的。而主要負責重大事情的處理,協調考察中遇到的問題,以及一些廳局的特殊需要時,處長便要親自出場。而此時的賈士貞不得不親自上陣,隨時掌握各組的考察進度,處理各種緊急情況。賈士貞真的成熟了許多。是啊,越是關鍵時刻越能顯示出一個幹部的成熟老練與才幹。

    三天過去了,四天過去了,五天過去了。這天是星期二,上午九時許,賈士貞正式得到消息,侯書記上班時打電話給錢部長,讓錢部長今天下班前把組織部的方案拿出來,晚上他要親自過目這個方案,馬上召開省委常委會。

    賈士貞自然感到有些奇怪。通常情況下,省委組織部調整幹部是在考察之後,況且組織部的形成方案也是要經過反覆多次推敲的呀!明天上午錢部長就要把方案交給侯書記,可到目前為止,錢部長還沒有和他這個機關幹部處長碰過頭。賈士貞搞不清錢部長到底唱的是哪一齣戲。

    這天上午,錢國渠一個人去了省委書記樓。賈士貞的心裡一直七上八下,覺得最近無論是省委,還是省委組織部,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

    錢國渠把自己已經擬好的調整幹部方案遞給侯向,侯向一邊看一邊改。這些日子,侯向的眼圈有些發青,眼袋嚴重下垂,臉部的肌肉日漸鬆弛,頭髮也越見稀疏,如要一周不去焗油,髮根就一片白了……

    他終於抬起頭來,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看著錢國渠說:「老錢啊!我快到年齡了,省委書記的責任重大,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侯向臉上的笑容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把你扶上組織部長這個位置,是想讓你在莫由這塊天地裡挑更艱巨的擔子,只是我……」侯向突然停下來,錢國渠看看他,在這一瞬間,他發現侯向的目光中隱約地透著一絲絲淒涼的暗光。他不知是自己心情造成的錯覺,還是侯向真的到了這種地步。在官場上,陞官對於每一個人來說都是興奮的,而失去權力的痛苦卻是遠遠超過當初那一次次的興奮、愉快。

    錢國渠在頭腦中迅速地回憶著自己的人生經歷,鄉黨委書記、縣委書記、地委副書記、地委書記。在全省十一個地市委書記、市長當中,他是佼佼者,成為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當然,他自從當上省委組織部長那天起,就對侯書記一直是感激的,誰不知道組織部長是書記最信任的人物。在他擔任地委書記時,侯向和他進行過若干次單獨談話,到後來已是很明白地暗示了。後來,省委組織部長終於落到他錢國渠的頭上,他也親自登門感謝過,至於上次關於江彪任梅嶺市委書記的事,他也說不清是自己哪根神經出了毛病,非得那樣認真不可。眼下,看著即將失去省委書記權力的侯向,他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

    「老錢啊!我已經到年齡了,可能不久就會調離這個崗位。」侯向的聲音、表情都讓人感到意外的淒寂,甚至有些悲傷。

    錢國渠的全身如同被馬蜂蜇了一般,他想,自己也許對這位老領導有些過分了吧!現在社會上的傳說並不重要,而且他的心裡已經完全清楚了。陡然間,錢國渠立即在內心做出決定,哪怕是放棄原則,也要滿足侯書記最後的心願,讓他行使一下省委書記最後一次任免幹部的權力!官這個東西給誰不是當!錢國渠眼眶裡一下盈滿了淚水。他有些激動了,說:「侯書記,按照你的年齡、身體,還能再干一屆。」

    侯向搖搖頭,說:「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他苦笑了一下,說,「我們這樣共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所以……」

    錢國渠立即說:「侯書記,我看……趕快讓省委辦公廳通知盡快召開常委會,把那批幹部調整到位吧!」

    侯向拿起電話,隨後省委秘書長進來了。侯向看看錢國渠說:「那就定在週日上午八點半吧。通知省委常委星期日上午八點半,在常委會議室召開常委會。」

    「要不要預告會議內容?」秘書長問。

    「不要,通知外出的常委,星期六晚上一定要趕回來。確保第二天的會議如期召開。」侯向說。

    下午臨下班前,卜言羽又來到賈士貞的辦公室,說侯書記突然去北京了。賈士貞問卜言羽還有誰陪同去了,他說沒有別人,只有他的秘書。

    自從侯書記突然去了北京,錢國渠一直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辦公室裡。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中央已經正式談話了,說不定明天侯向就要交出省委書記的大權。在譚玉明發表一篇慷慨激昂、熱情洋溢的就職演說之後,莫由眨眼之間就會變成另一番天地。如果真的是這樣,侯向主持召開的常委會只能落空了,他連最後一次調整幹部的權力也沒有了。想到這裡,錢國渠真的覺得有些愧疚,感到有些對不起老領導、老書記。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說不定常委會早就開過了,或許這一切在侯向去北京之前就完成了。

    錢國渠越發不安起來,突然拿起電話,給M省委組織部周部長打電話。周部長告訴他,譚書記已於今天下午三點飛去北京了。不言而喻,一切都很清楚了。

    形勢變化之快,是令人難以預測的。第二天下午三時,侯向下了飛機,省長蔣習宇親自到機場接他,兩輛奧迪A6直接來到省委書記樓。侯向和蔣習宇並肩進了常委會議室。常委們早就到齊了。侯向依然坐在那個位子上,會議很簡單,簡單通報了M省譚玉明同志接任莫由省委書記,中組織部領導馬上就來莫由,明天上午召開廳局主要負責人、各市委書記、市長大會,中組部領導宣佈新老書記交接等等。

    錢國渠也坐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瞥了一眼侯向。侯向的臉色蒼白、灰暗,略顯淒涼,說話的聲音也伴有幾分沙啞。常委們個個都低著頭,沒有半點聲音。就這樣侯向結束了他的省委書記的政治生涯。每一個人在他的政治生涯中,雖然權力一天天達到頂峰,但是總有一天是要退出政治舞台的,在遲早都會到來的這一天,每一個人都會有著無限的失落,大概是權力越大,失落感越明顯吧!也許唯有那些農民,一輩子平平淡淡,無聲無息,踩著黃土來又踏著黃土去,才永遠不會經歷這樣驚心動魄的痛苦和難以承受的打擊。

    常委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大家上前挨個和侯向握手,除了微笑,沒有什麼特別的語言。錢國渠是最後一個和侯向握手的,他的微笑帶著幾分愧意和內疚。最後侯向低聲說:「原來的常委會取消吧!」

    這時蔣習宇過來說:「侯書記,大家要為你送行呢。」

    侯向說:「算了吧,明天,明天譚玉明同志來了,大家有這個機會的。」這聲音比往日溫和得多了,不含有權力的象徵,沒有個人的威嚴。他下意識地走到常委會議室的那落地窗前,似乎是想躲開背後的亮光和嘈雜,借助窗簾那一片的模糊和單一,來澄清隱隱約約遮蔽在窗簾上的那層似薄又厚,似輕又重,似單一又複雜,似恐懼卻又神聖的霧障……這裡再也不屬於他了。他就要告別在這裡十五年的政治生涯,告別在這裡所作出的重大決策和人生最輝煌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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