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的日曆 第90章 熊 (1)
    一

    獵狗「小老虎」衝著熊臥的方向狂吠著,這裡隸屬於卡爾加波利耶縣,是尼緬林區的第三林班,坐落在離扎翁多什耶村周邊。帕維爾·瓦西裡耶維奇·格裡戈裡耶夫是當地的農民,懂得一些手藝,他吹了一下口哨,就看見「小老虎」馬上跑回來了。經驗豐富的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穿梭,一邊用他雪亮的眼睛環視著森林,不想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棵被風拔出地面的、足夠給熊的洞穴擋風的大樹後面,他看見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熊洞。熊這種動物,對於帕維爾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只要不是靜止地出現在它身邊,熊一般不會搭理你。帕維爾輕輕地在熊的洞口經過,裡面呼出了很多熱氣,這才真正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之後帕維爾又在熊的洞穴周邊滑了幾圈,偶爾還在雪道上用手指劃一下。這樣的圈子將是他以後判斷熊是否被人轟出來的一個標誌,如果在雪地上有熊的腳印,也證明熊已經走出洞穴了。為了混淆別人的判斷,他又在周邊劃了很多假圈子。

    幾天之後,聰明的「小老虎」又發現了另一隻熊,這次還是在尼緬林區,唯一不同的是上次在第三林班,這次在第十七林班。和上次一樣,又是一棵樹側倒在熊窩的外面,剛好給熊擋住了寒冷的北風,此時熊的腦袋是向東的,它的眼睛正望著它腳的方向。一個從旁邊經過的獵人,沒有注意到這只熊的存在,差點和它撞上。幸虧他反應得快,在馬上要碰撞的瞬間,立刻改變了方向,真是有驚無險。那只沉睡的熊還在那裡睡著,沒有任何醒來的意思,獵人又回頭看了看那驚險的三步遠,不寒而慄。在之後檢查時,他又發現了另外一個洞穴,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根據這些洞穴的大小,可以判斷出,這是一隻非常大的熊。他轉而又想到,這兩個熊窩,對於沃洛格達和阿爾漢格爾斯科的獵人來說,一定是新的。也就是說,這兩個熊窩一定能賣上不錯的價錢。關於價錢方面,帕維爾遇到了難題,最後決定給莫斯科協會寫一封信。

    熊的味道開始迅速擴散,「小老虎」聞到了它的味道,扎翁多什耶村的帕維爾·格裡戈裡耶維奇的獵人也感受到了,沃洛格達的獵人也瞭解到了,最後才傳到莫斯科。我來到莫斯科,像以往一樣在這裡停留了一整天,可是這一整天對我來說,真是非常疲憊,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累得渾身無力。但是此次莫斯科之行,我還要去一下《星火》雜誌編輯部,由於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在《莫斯科獵人》編輯部附近的科尼爾斯卡亞大街,《星火》卻在很遠的斯特拉斯諾伊林蔭道,於是我決定先去「獵人茶室」休息一會兒。

    那個茶室裡坐滿了獵人,我很快就能融入這樣的環境裡,這裡的獵人有年齡大的,也有年齡小的,他們的話題各異,相同點是都很吸引人,聽著他們津津有味地講述打獵奇遇。我相信,這裡就是獵人的天堂,再也找不到一個更好的,能夠更真切地瞭解大自然的地方了。也許有一天,當他們失去對大自然的那種狂熱時,他們也能成為非常優秀的讀者。記得有一次,我給一位年邁的老獵人講關於果戈理的故事時,我發現他對果戈理一無所知,於是我送給他幾本書,讓他瞭解關於果戈理的一切,他非常興奮,非常羨慕我的知識。可是沒過多久,我們的角色就互換了。因為我用了一生的時間在打獵,卻從來沒有進過熊的洞穴!

    我們提到了那個關於熊的消息,老獵人得知我對此一無所知,便用十分詫異的眼神看著我。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獵人帕維爾的第一封信。這時候,「小老虎」聞到的熊的味道也飄到了我這裡。我決定,如果事情商量得很妥當的話,我一定也參加。

    在茶室休息了一段時間後,我來到了《星火》編輯部。在那裡,我和編輯聊得非常愉快,興奮的我也順帶提了一下關於獵熊的事情。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讓那裡的編輯非常激動,因為在雜誌的封面上,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那樣生動的照片,這對於他們來說真的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情。那位編輯開始請求我,希望在我們獵熊的時候,能帶著他們的攝像師,結果我答應他們回去和那些獵人協商一下。

    之後那位編輯馬上又給我做出這樣的承諾:「如果能打到熊,能拍到照片,我們將把封面和封底全部給你預留出來。」

    對於這樣的專業術語,我不是很理解,後來他又給我講了一遍。

    在我臨走之前,他再次重複:「放心吧,一定給你預留!」

    作為一個作者,我們不會拿著我們的作品發誓,因為不會有任何讀者相信誓言,他們只會認為那是我們的一種手段,可是現在,我準備為野獸發誓。等了幾天之後,我終於得到了可靠的消息,那就是已經和其他的獵人商量好了,談判已經達成一致了。我馬上打電話通知他們,並讓他們和《星火》雜誌的攝影師聯繫。以前,那些獵人們應該只有在打完獵以後,才會和他們的勞動成果合影留念。現在,攝影師給他們拍出來的照片一定會更精彩,如果是普通獵人一定會非常高興。可是,這些獵熊者卻不這樣想,他們關注的永遠是他們的獵物,其他事情似乎並不重要。最近他們一直在擔憂,一個扛著攝像機的人,一個捕獵的門外漢,是不是會影響他們圍獵啊?這次同意攝影師和他們一同出發,完全是他們敬重我的結果,因為沒有辦法拒絕我的請求,才最終同意。可是後來,我們發現最初的擔憂是多餘的,攝影師比我們想像的勇敢很多。在我們狩獵之初,他就向我們要了一些方便運動的工作服,以及用來攀爬的梯子之類的設備,那個時候,我們根本無法理解他的想法。茶室充滿了歡聲笑語,此時獵人們的心非常安定,因為他們知道這次圍獵不會有任何麻煩事了。

    沒過多久,我們又收到了那些圍獵的人寫的一封信,在那封信中,模糊地寫著一個熊窩60盧布,另一個熊窩按熊的重量來測算之類的話。在回信當中,我們也沒有明確說什麼,唯一一件明確的事情,就是告訴他們我們到達的時間。所有問題都解決了,這只熊最終由莫斯科的獵人去打。那個獵人依然忙碌著,每天都會到熊窩旁細細觀察,依然用手指在上面弄一些假劃痕混淆別人的判斷。

    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第一印象,所以每當我們遇到新事物的時候,都會仔細觀察,一直到覺得對這件事已經瞭解的差不多為止。可是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還是會有一部分人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他們堅信,他們看見事物的第一感覺和事物的本質很接近,沒有什麼大區別。就我個人來說,一般情況下我能說對的事物,都是在我細心觀察後,足夠引起我好奇的事物。就像動物園裡的野獸,它們從來不能吸引我,因為我知道,無論動物園設計者做得如何貼近大自然,但我還是能從中看到動物的無奈,它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很多的樂趣。比如同樣一隻熊,分別把它放在不同的地點,一個是野外的森林,一個是動物園,並將它捆綁好放在大街上。到底在什麼狀況下,我們才能更加瞭解它?在美洲大陸有這樣一個公園,在這個公園內有很多旅館,你可以近距離地觀察那些動物,和它們親密接觸,可是當我看見人類扔給它們的罐頭被它們吃光的時候,我的心情又很低落,動物園就是動物園,有很多事情沒有辦法改變,即使在這樣的動物園裡,動物也沒有得到自由。

    也許,我真的在位於莫斯科的大自然中狩獵到一隻熊,可能也無法使我激動,因為我知道,那裡不是它們生長的地方,之所以可以在這裡看見它們,也是因為它們迷失了方向,這裡並不是它們的故鄉。終於在這一天,我完成了手上所有的工作,決定要去北方的原始森林探險,去那裡體會明媚的春光灑在身上的感覺。現在剛好是母熊產崽的季節,公熊們懶洋洋地躺著,等待春天到來、天氣變暖。光禿禿的雲杉樹,依然展現著它的身姿。在北風的怒吼中,有很多樹枝已經折斷,斷枝在風中搖晃著,雪花包裹著斷枝,就像給它穿了一層厚厚的棉衣裳。刺柏們正在用盡全身的力量,展現著它們的魅力,千姿百態。看著這些姿態,我不禁把它們和周邊的事物聯繫起來,有的像駝背的老人,有的像舞動的少女……我在森林中穿梭了上百俄裡,對眼前的事物仍然不厭倦,這裡正在為我譜寫一個非常奇異的冬季森林的故事。回去的路上,我在樹林中彷彿又看見了很多熟人,我想現在應該離我家不遠了。但是使我感到驚奇的是,在一個堆滿積雪的樹根底下,伸出了一個深棕色的小腦袋,看到它時我感覺我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它的頭就像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一樣,開始離地面越來越遠,此時我拿起獵槍,開始瞄準。

    皎潔的月光,滿天的星斗,可以清楚地看見大熊星座照亮了整個夜空。在白雪的照耀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見地面上的事物。就這樣,藉著月光我們從車站一直走到扎翁多什耶村,一路上我們看見了很多動物的腳印,有狐狸的、兔子的、松鼠的、雷鳥的和黑琴雞的,我們歡聲笑語地來到了帕維爾家。當我們到達時,他的家人已經睡覺了,只有「小老虎」毫不在意地在他們之間穿梭。當我們敲門進屋後,帕維爾正忙著收拾出一片空地。主人燒著茶炊,攝影師謹慎地說道:「您好!帕維爾·瓦西裡耶維奇,能告訴我盥洗室在什麼地方嗎?」。

    也許在這個時候,或者更早一點,攝影師和我們的話題內容是不同的。我們現在的話題是關於今天我們經歷的事情,我們討論的內容對於攝影師來說有點深奧,因為大部分都是專業術語,我們就這樣在那裡閒聊著,中間說了很多和打獵有關的事情,沒想到正是這些救了我們。我是一個打熊的初學者,因此對於打熊我知道的很少,但我竟然拿著我的20號口徑的輕型滑膛槍和子彈就出發了,因為我沒有來復槍。對於打熊的基本常識我僅僅是略知一二,可是人們都喜歡抱著僥倖心理,我總想反正到最後我也不會是主要角色,只有在發生危險的時候我才會出手。可是事情並非我想的那樣,一個熊窩竟然成了我的主要目標,另外一個熊窩分配給了一個捷克人。我總是戲稱那個人為希臘人,記得有一次我叫錯了,他沒和我計較,之後我就一直這樣叫他了。在打熊方面我們都是新手,可是他比我專業,他這次用的是來復獵槍。幸好我們還有一個同伴,他在打熊方面經驗非常豐富,有他在我們安心多了,他就像我們的守護神一樣,一直在幫助我們,因此我們稱他為教父。

    他看了我的獵槍後說道:「親愛的,要是我的話,我不會拿20號輕型槍打熊,不過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

    我現在非常猶豫,也有點害怕,可是我又不能說我不參加了,那樣會被他們認為是膽小鬼。我的滑膛槍並非完全不能命中目標,如果有機會的話,也可以做到,可是我沒有辦法確定……不同的時代,都會有那個時代所特有的技術。如果說現在這個時代人們打熊用的工具是獵矛,恰巧我又處在使用這種工具的最高峰,那麼我相信打熊就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了,畢竟在這樣的捕獵中,失去性命的是那些技能很差的人。可是獵矛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外出打獵用的都是獵槍,可是在這個獵槍時代,我並不是什麼佼佼者。

    我抬頭看著教父說:「我能不能先看看別人怎麼打,之後我再打?」

    教父很爽快地答應了:「好吧!不過很可能我們在打第二隻的時候會失敗,當我們趕它的時候,它被嚇跑了,可是你想啊,沒有親自打獵,就在一旁看著,這樣你能真切地寫出當時的感覺嗎?也許到時候你會後悔!」

    思考片刻之後,我同意了,沒有經過任何的選拔和抽籤,在教父的建議下,他們直接讓我打第一個熊窩,開第一槍。

    這天晚上,我們只睡了兩三個小時,在打獵的前期準備工作上,我們一點都沒有操心,教父一手包辦,並且做得井井有條。當所有準備工作就緒以後,他才含糊其辭地告訴我們關於這次捕獵的制度:一個熊窩60盧布,打死的熊是一俄擔9盧布,如果熊跑了的話,就付60盧布。可是最後我們不同意他們的說法。

    帕維爾正忙於計算哪個更划算,包括熊皮的價錢都算進去了。最後他抬頭說:「按熊的重量算」時,教父真是樂開了花,看來這個熊的體積真不小啊!

    當我們馬上要出發的時候,帕維爾又提出再加一輛車,我們每個人都有一輛大車,又要一輛?大家齊刷刷地看向他。

    「那輛車給誰用啊?」

    帕維爾只是用眼睛看了看教父,就不再說話了,教父也很給面子,馬上安排,大家對此事都心知肚明。

    就在大家以為這回什麼都不需要的時候,攝影師又有了要求,「我需要一個梯子,而且必須有!」想了想,他真的需要那個東西,梯子和第四輛車很快都來了,攝影師非常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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