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與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胡蘭成傳 第18章 上海《中華》
    假如不進上海《中華日報》,胡蘭成就不會去香港《南華日報》,假如不去《南華日報》,胡蘭成就不會加入「蔚藍書店」,這樣他就無機會接近和結識汪派人物,可能最終也就不會加入汪偽集團,跳水做漢奸了。

    整個事情的開始,只是由於一次約稿。

    1937年年初,胡蘭成帶著家小從廣西北歸,路經上海時,他去看望了古泳今。古泳今是他南寧一中教書的同事,兩人關係不錯,他當年在與李文源事情上捉摸不定,就是與古商量後才最終拿定主意的。古泳今是廣東人,他先胡蘭成北來,眼下在汪系報紙上海《中華日報》做事,兩人交談之餘,古泳今就向胡蘭成約稿,請他為《中華日報》寫文章。

    胡蘭成在廣西苦讀了五年,一肚子文章加一腦袋理論,正需要試筆展示一番,於是回胡村後,就寫了兩篇評論文章寄去,一篇論中國的手工業,一篇分析該年的關稅數字。兩篇文章《中華日報》立刻刊載了。這還不說明什麼,重要的是兩篇文章都立即為日本《大陸新報》譯載,不久又被轉載於《經濟學論文拔萃》月刊,這就引起了《中華日報》社長林柏生的注意。社長注意,加以古泳今的推薦,胡蘭成在家裡剛住了兩個月,上海即來信,聘他為《中華日報》的主筆。據胡蘭成自己說,社長林柏生原本是請他擔任報社總主筆,他謝絕了,說自己不想加入汪派,所以總主筆就讓給了古泳今。

    林柏生是俄、法兩國留學生,回國後不久即跟隨汪精衛,1924年汪精衛出任國民黨宣傳部長時擔任汪的秘書,為汪的親信和汪派骨幹人物之一。林柏生主管汪系宣傳,隨汪精衛出洋赴法時在歐洲創辦《留歐通訊》雜誌,1929年回香港創辦「南華通訊社」,創辦《南華日報》,任社長。1932年,蔣汪合作,汪出任行政院長,林又奉汪指示在上海創辦《中華日報》。在其主持下,一中一南「兩華」日報成為汪精衛派系的最主要輿論工具。

    胡蘭成進《中華日報》卻不願任總主筆,所持理由有點奇怪,因為,在他人眼中,進《中華日報》也就是接近了汪派,主筆與總主筆其間是說不上有怎樣區別的。或許這是他的客氣,以此感恩於古泳今的推薦?或許就是胡蘭成的乖巧,看出林柏生只是客套一番,並不想真正讓他擔任總主筆,於是落得賣個人情給古泳今?但不管蔣派汪派,對胡蘭成最重要的卻是謀職謀生,養家活口,此時他經濟上的負累是更重了。他與全慧文結合後的小家庭需要供養,母親已死,胡村老家留下的兒子和侄女也要靠他照應,家無餘錢,身無長物,他是無法在家坐吃閒住的。能進報社工作,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是除教書「口舌之耕」以外所能找到的最合適的職業了。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發生,由此開始了長達八年之久的中國抗日戰爭。這場戰爭改變了中國的國際地位,改變了千千萬萬人的命運,也徹底改變了胡蘭成的命運。此時,胡蘭成進《中華日報》剛及兩月。

    一個月以後,日本海軍向上海守軍進攻,是為上海「八·一三事件」,中國軍隊奮起回擊,開始了長達三個月的「淞滬會戰」,中日雙方各投入了幾十萬兵力,死傷逾萬,是為整個八年抗戰中最激烈的一次戰役。中國軍民浴血苦戰,粉碎了日本「三個月滅亡中國」的狂妄計劃,並爭取了時間,使上海及附近城市得以遷出大批廠礦機器和戰略物資運往後方。

    戰事主要在上海東北兩面的外圍進行。「八·一三」炮聲一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當局就宣佈「中立」,國民黨市政府當天也從江灣新市區遷回楓林橋舊址,居住在閘北、虹口的外僑和有錢人家紛紛避往蘇州河南岸。同時,上海外圍戰區的農民、小手工業者也像滾滾浪花一波波湧進上海市區,僅「八·一三」一天,就有六萬難民進入上海租界。租界當局無法阻擋,只得將一些學校、廟宇和公共場所闢為臨時難民收容地,可各處的難民仍源源不斷湧來,時逢盛夏,無處安身的難民席地而居,擁塞在馬路邊、弄堂口,妻叫兒啼,煙起屎流,沸反盈天,一片狼藉。胡蘭成也隨著巨大的難民潮,帶著妻兒遷居到了法租界,性命暫時無虞,可他的生活卻發生了問題。

    戰事一發生,報社就停止發薪,所有編輯員工一律改發生活維持費四十元。他剛進報社才兩個月,沒有節餘,他五年在廣西,上海沒有什麼熟人朋友,也無處可通融。所發四十元錢,他一家三口租住的亭子間房租就去掉了十二元,戰爭期間交通斷絕,日常的青菜木柴價格騰貴,更不巧的是,全慧文懷孕此時又將生產,胡蘭成真陷入了焦頭爛額的境地。

    孩子產下後,一家人的生活更為窘迫,胡蘭成晚上去報館,白天在家,請不起傭人,就自己照料產婦嬰兒。他清早起來去後門口生煤球爐子,然後上菜市場買菜,買菜需仔細算計,要買日常菜蔬,要為產婦和兒子買營養食品,還要從中省錢出來為嬰兒買奶粉。嬰兒患了肺炎,看過幾次醫生仍不見效,看醫生要錢,他去找林柏生幫忙,兩次只借到十五元錢,最終,嬰兒還是夭折了,出生僅僅二十天。

    這是胡蘭成夭折的第二個孩子,前一個是他與玉鳳所生的女兒棣雲。這次他從廣西回來,在家裡時才聽青芸細說,在他走後,家裡連雇奶媽的一個月三元錢也拿不出,棣雲最後連餓帶病沒幾個月就死了,死後就與母親葬在了一起。眼前這個夭折兒,胡蘭成無法可想,只得求助於「普善山莊」,這是上海專為收斂掩埋街頭無名屍體和死嬰的慈善機構。當接屍車來家接死嬰時,他念其父子一場,跟著接屍車一路步行,直送到位於閘北普善路上的「山莊」內。他回轉再過蘇州河時,天色已傍晚時分,望著街道上的稀疏燈火,他眼前心中一片茫然。

    對於眼前時局,胡蘭成不太與人多談,在報館人微言輕,自然不能影響更不能決定報紙言論的傾向。其時,汪精衛還在南京,《中華日報》也不曾有怎樣出格的議論。倒是胡蘭成自己,對抗戰的前途卻是悲觀,他估計戰爭結局仍不外是過去那樣的老一套,中國忍讓,遷就日本人,停戰求和。他絕沒想到的是,中國會堅持抗戰,各黨各派全國軍民會聯合起來組成全民族抗戰的新局面。這是他以後常引以為憾的對形勢估計的一次失誤。其實,他的失誤又豈止於這一點。

    11月初,「淞滬會戰」結束,政府軍隊全線撤退,上海淪陷。《中華日報》隨之停刊,報社同人就地解散,林柏生去香港。胡蘭成帶著家小,也跟隨林柏生到了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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