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流浪記 第34章 贓款到了我手上
    當大家都離開了之後,國王問瑪莉珍是不是有空房間可以讓他們休息一下。她說她有一間空房可以給威廉叔叔住,另外她會把她自己那間比較大的房間讓給哈維叔叔,而她自己可以到妹妹房中睡那張小床,樓上的閣樓也有床草蓆。國王說那草蓆可以讓他的童僕睡——指的就是我啦。於是瑪莉珍帶我們上樓去看房間,佈置上雖然單調了點,但是看起來還算不錯。她說如果哈維叔叔覺得礙眼的話,她可以把她的一些衣服和雜物從她房中搬走,但是國王說他們並不這麼覺得。那些衣衫是沿牆掛著的,一排衣衫前面有一張印花布的幔子從上面垂到地板上。一個角落裡,有一隻舊的毛皮箱子,另一個角落放著一隻吉它盒子,各式各樣的零星小家什、小玩意兒,散在各處,都是些姑娘家愛用來點綴房間的東西。國王說,這些傢俱使得房間裡增添了家常氣氛,也更舒適,因此不必挪動了。公爵的房間小巧而舒適。我那個小間也是這樣。

    當晚他們吃了頓豐盛的晚餐,所有的男女客人都來了。我站在國王和公爵的椅後服侍他們,而一些黑奴則服侍著其他的賓客。瑪莉珍坐在首位,旁邊坐著蘇珊,不斷說著餅乾有多麼難吃,果醬有多麼難以下嚥,而炸雞又炸得太老等等這一類的廢話。女人總是喜歡這麼說來贏得客人的讚美,而賓客們都知道上桌的每一道菜餚都是精心調製的,於是他們會說:「你怎麼能夠把餅乾烤得這麼好看呢?」「……天啊,你去哪兒找來這麼好吃的泡菜啊?」類似這一類老掉牙的客套話,你知道的,就是這種人在吃飯時喜歡講的那些話。

    他們吃完飯之後,我便和那兔唇女孩到廚房裡吃飯,而其他人都在幫黑奴們收拾整理東西。那免唇女孩不停地問著我關於英國的事情,問得我膽戰心驚,就像在薄冰上行走一般。她問我:

    「你曾經見過國王嗎?」

    「誰?威廉四世嗎?我想我見過,他常來我們的教堂。」

    我知道他好幾年前就死了,但是我沒有把這件事透露出來。當我說他常常來我們的教堂時,她說:

    「什麼——定期來嗎?」

    「對啊——常常來。他的位置在我們對面——在講台的另一邊。」

    「我以為他住在倫敦,不是嗎?」

    「沒錯啊,他的確住在倫敦,不然你以為他住在哪裡?」

    「可是我還以為你住在謝菲爾德呢?」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放隻雞骨頭在嘴裡假裝被鯁住,以便趁機想些法子來度過這個難關。然後我說: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他在謝菲爾德的話,他會定期來我們教堂,通常是夏天的時候,他會來這兒泡泡海水澡。」

    「唉,你說得很奇怪——謝菲爾德並不靠海啊。」

    「唉,誰說它靠海了?」

    「你說的啊!」

    「我才沒說。」

    「你說了。」

    「我沒說。」

    「你剛剛就這麼說的啊。」

    「我才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哩。」

    「好,那你剛剛到底說了什麼?」

    「我說他來泡海水澡啊——這就是我說的。」

    「看吧——如果不靠海的話,他怎麼去泡海水澡呢?」

    「你聽好,「我說,「你見過『國會水』嗎?」

    「聽過啊。」

    「那你一定要到國會去才能得到這礦泉水嗎?」

    「不用啊。」

    「那就對啦,威廉四世也不需要到海邊就能泡到海水浴啊。」

    「那他怎麼弄到海水的呢?」

    「就像這裡的人取國會水一樣的方法啊,用水桶裝嘛。在雪菲爾德的宮殿裡他們有座爐子,當國王要熱水的時候就可以在那兒把水燒熱,他們沒有辦法讓整個海水都變熱,所以只好用這樣子的方法了。」

    「噢,我現在明白了,你應該早一點說嘛,何必這樣浪費時間。」

    聽她這麼說,我知道我已經安全過關了,於是我的心情變得很好。後來她又接著說:「你也上教堂嗎?」

    「是啊,我定期去。」

    「那你都坐在哪裡呢?」

    「就坐在我們的位置上啊。」

    「誰的位置?」

    「哎,我們的——你那哈維叔父的位置啊。」

    「他的?他要個座位幹什麼?」

    「要坐啊,不然你以為他要個座位幹什麼?」

    「哎,我還以為他會站在講台上呢!」

    糟糕,我忘記他是個牧師了。我又危險了,於是我只好再把雞骨頭塞到嘴巴裡努力想法子搪塞過去。然後我說:

    「哎,你以為整個教堂只有一個牧師嗎?」

    「他們要那麼多牧師幹什麼?」

    「幹什麼?——在國王面前講道!我從來沒有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教堂裡大多都有17位以上的牧師。」

    「17位!天啊!如果我是皇家的人,我才不會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呢,聽完講道都要花一個禮拜的時間了。」

    「傻瓜,他們又不是在同一天布道,一次只有一位上場啦。」

    「那麼其他的人在幹嗎呢?」

    「噢,什麼也不做啊,只是站在那兒領領聖餐一忙下這個忙下那個的。可是通常他們是沒什麼事可以做的。」

    「那他們來這兒幹嗎?」

    「唉,這只是一種形式罷了,你真的什麼都不懂嗎?」

    「哼,我才不想懂這些無聊的事情呢。在英國奴隸是怎麼樣被對待的啊?是不是比我們對待黑奴來得合理呢?」

    「才不呢!一個奴隸在那兒根本不被當人看,簡直連一隻狗還不如哩。」「難道他們沒有像我們一樣給他們放假嗎?譬如說像聖誕節、新年以及7月4號國慶日?」

    「噢,你聽好,聽你那樣講,任何人都知道你沒有去過英國。為什麼?因為——喬安娜,他們整年都沒有假期,也不能去看馬戲團,上戲院或者是看黑人表演,什麼地方都不能去。」

    「教堂也不能去嗎?」

    「教堂也不能去。」

    「可你總是上教堂啊。」

    唉,我又講錯話了,我忘記我是那老頭的童僕。可是沒一會兒,我就開始拉拉雜雜地閒扯解釋說童僕和一般的奴隸有某種程度的差別,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必須上教堂,和全家人坐在一起,這是法律規定的。可是我的謊圓得並不成功。所以我說完時,發現她很不滿意:「跟我說實話吧,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騙我?」

    「我的確是在說實話啊。」我說。

    「全部都是實話嗎?」

    「完全都是實話,裡面一點謊話也沒有。」

    「那麼你把手放在這本書上起誓。」我看這也不過是本字典罷了,於是我把手放在上面發了誓。

    之後她看起來滿意多了,然後說:「好吧,現在我可以相信你一些了,可是如果我能夠全部相信你的話,那應該會更好。」

    「喬,到底是什麼讓你不相信呢?」瑪莉珍邊說邊走了進來,後面跟著蘇珊。「你用這樣子的態度跟人家說話是不對的,他是個陌生的人,而且又從那麼遠的地方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呢?」

    「瑪莉,你總是這樣子——在別人還沒有受傷害之前就衝去幫助人家,我什麼也沒對他做啊。他對我扯了一些謊,我說我並不全部相信他,我就只說這些,我想他應該不至於受不了吧,不是嗎?」

    「我才不管這是小事還是大事,既然他在我們家是個客人,你就不該這樣對他說話。如果你站在他的位置想一想,這就足夠讓你感到羞愧了,你不應該對一個人說一些會讓他覺得困窘的事。」

    「可是,瑪莉,他說——」

    「不管他說什麼都沒關係,重點不是那兒,重點是你應該對人家和善些,不應該對人家講那些話。」

    我非常懊惱,我竟然放任那個老無賴去騙這樣一個女孩的錢!接著蘇珊也插了嘴,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她真的當場訓了那兔唇女孩一頓。天啊,我竟又讓另外一個女孩受騙了。然後又換瑪莉珍甜美可人地走了過來——這一向都是她給人的印象——她覺得這時候應該要饒過那可憐的兔唇女孩了。

    於是她喊著:「好啦,「那兩個女孩說,「向他道個歉吧。」她照做了,而且態度很優雅,聽起來真是令人感到愉悅,真希望我可以跟她撒1000個謊,這樣她才能夠再向我道歉。我感覺痛苦,因為又一個女孩被騙了。

    當她道歉完之後,她們盡全力讓我感覺像在自己家中般地無拘無束,像陪伴朋友似的。我覺得自己實在是非常下流卑鄙。於是我對自己發誓,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她們把那筆錢討回來。

    關上燈後,我躺在床上把整件事想了一遍,猶豫著應不應該偷偷去找那位醫生,把這兩個騙子拆穿呢?不——這行不通。他可能會洩漏是誰告訴他的,到時候國王和公爵就會找我算賬。那我應不應該偷偷地去告訴瑪莉珍呢?不——這樣也不好,他們一看她的臉色一定就會知道。他們已經拿到錢了,有可能會卷款潛逃,如果她要找幫手的話,在整件事真相大白之前,我也會被牽涉在其中。現在,只有一個好辦法:我一定要想個辦法把錢偷出來,而且要偷得讓他們不知道是我做的。他們在這兒過得挺愉快的,一定會想盡方法把這個家和整個城鎮都戲弄夠了才會離開,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找機會來偷那筆錢。我會把錢偷出來,然後把它藏好,等過些時候,我離開這裡之後,我會寫封信告訴瑪莉珍錢藏在哪兒。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還是今晚把錢偷出來比較保險,因為或許那醫生還是不甘心,他可能會把那兩個傢伙嚇跑也說不定。所以,我想我現在就應該去他們的房間搜一搜才是。

    我走上樓,大廳裡很暗,可我還是找到了公爵的房間,開始在那房間裡找。但我想除了他自己之外,國王絕對不會放心讓任何人保管那筆錢的,於是我又跑到他的房間,開始東摸西找,可是因為沒有蠟燭,所以什麼也看不見。於是我打算進行下一步——去偷聽他們的對話。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他們的腳步聲,我本來打算溜到床底下,但躲了進去之後,發現那兒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安全,接著我摸到遮蓋瑪莉珍衣服的窗簾,於是我到它後面,躲在衣服裡頭,直挺挺地站著不動。

    他們進來把門關上,公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床底下看看。我很高興我沒有躲在床底下,你知道當人在做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的時候,被人發現躲到床底下去是很自然的反應。

    他們坐了下來,然後國王說:「怎麼啦?趕快說,因為我們應該要在樓下陪著他們掉眼淚,而不是在這兒給他們機會說我們的閒話。」

    「嗯,這是沒錯啦,可是,我覺得很不對勁。只要一想到那個醫生,心裡就不安。我想知道你的計劃。我自己有一個主意,我覺得還不錯。」

    「公爵,是什麼呢?」

    「我想,我們還是在明天早上3點鐘以前就帶著這筆騙來的錢坐船溜走,尤其是我們這麼簡單就得到手——就像你可能會說的,這筆錢自動地送回來我們手中,它自己送上門來了,而不用再去把它偷回來,我覺得還是趁早收手比較好,趕快離開這兒吧。」

    我心裡想這下可不妙了,一兩個鐘頭以前我還以為我有機會可以把錢拿回來呢,可是現在這話聽起來十分令人沮喪。

    接著只聽國王大聲叫道:「什麼?你不打算把其他的財產都賣掉嗎?難道我們要像白癡般地溜走,放著八九千塊的財產不拿嗎?——這些可都是值錢的好東西呢。」

    公爵回嘴說有這袋金幣已經夠了,而且他也不想陷得太深——他不想讓這群可憐的孤兒一無所有。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國王說,「我們並沒有把她們的東西都搶走啊,只不過是騙錢罷了。買那些遺產的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因為當他們一旦發現我們並不擁有這些財產——我想我們溜走不久之後他們應該就會發現了——這筆交易一定不會有效,到最後還是會還給合法的繼承人。到時候這些孤兒就可以再把她們的房子拿回來,這樣對她們來說應該就已經夠了:她們還年輕,身手也還靈敏,討生活絕對不成問題,她們不會受苦的。你想想看,這世上有成千上萬的窮人,拜託,她們這樣有什麼好抱怨的嗎?」

    國王說服了他,最後公爵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同意國王的看法,但他仍然堅信再留在這兒是很愚蠢的,因為那醫生會盯著他們,然而國王卻說:「去他的醫生。我們根本不需要去在意他,全鎮的傻子不都站在我們這邊嗎?這群人難道不是我們的靠山嗎?」

    於是他們準備好回到樓下去。

    公爵說:「我覺得我們剛剛藏錢的地方好像不是很安全。」

    聽到這句話我精神為之一振,因為我不需要再四處瞎找了。

    國王說:「為什麼?」

    「因為瑪莉珍會從這兒拿校服出去穿,而且你也知道那些黑奴也會被要求來這裡清理房間,你覺得如果那些黑奴發現了這筆錢的話,難道不會偷一些走嗎?」

    「公爵,你實在太聰明了。」國王說,說完他便到離我一米遠的窗簾附近摸來摸去。我緊緊地靠著牆,動也不敢動,氣都不敢喘一下,心裡想著如果被他們抓到的話,他們不知道會怎麼對付我,而我又要怎麼回答他們。可是正當我還在亂猜的時候,國王已經把那筆錢拿走,一點都沒有察覺我就在附近。

    他們把錢捆好,藏在羽毛床墊下的稻草堆裡,埋了足有一米深,才放心地說現在這筆錢安全了,因為黑奴頂多只整理上面的羽毛床墊,而這些稻草床墊大約一年才清兩次,所以現在這筆錢不會有被偷走的危險。

    可是我聽得一清二楚,在他們下樓下到一半的時候,我就把錢偷了出來。我偷偷溜回我的小閣樓,把它藏在那兒,心想如果有比較好的機會的話,再將它移走。我想我應該把這筆錢藏在房子外面的某處,因為如果他們發現錢不見了,他們一定會徹底地搜查這棟房子,我可是清楚得很。所以我又穿上衣服,可是卻怎麼也睡不著,雖然我實在是累得半死了,因為處理這件事搞得我筋疲力盡。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國王和公爵走上樓的聲音。於是我溜下床去,從樓梯口探出頭來,想看看有沒有發生什麼事情,結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一直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之後才溜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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