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朵曼陀羅 第2章 有個女孩名叫小蘭 (2)
    小蘭把她和蘇勇約會的事告訴了媽媽。媽媽驚訝了半天,回過神來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你想都別想!一個破工人,臭體力,家裡窮得剩個破床,你金枝玉葉似的,般配嗎?你若要去,就當我沒生你這個女兒!」

    小蘭強道:「媽,您也不想想現在是啥辰光,還沒看夠戴高帽子遊街啊,還要抱著資產階級思想不放?工人怎麼了?現在無產階級最吃香了。他們家三代工人,咱們家是什麼成份呀?爸爸演了那麼多才子佳人的戲,要不是這裡的人不知情,咱們家早是封建餘孽了。有這麼太平?」說著,眼圈紅了。

    媽媽默然。

    小蘭又說:「只要他對我好就成了,我長這麼大,除了您疼我,還有誰啊?」

    「這事還得問你爸。」媽媽口氣軟了下來。

    「我爸!我爸!我不知道我有爸!」

    「啪!」一記耳光刮在了小蘭臉上。

    「你這麼可以這樣說!」媽媽怒道。

    「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說?我連影子都沒見過他!」

    小蘭媽歎了口氣,立馬委頓下來,不再吱聲。

    小蘭摀住臉說:「媽媽,我不怪您打我。我知道您心裡苦。」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是好人?」

    「他不是亂攪和的人,你看他什麼派也不是,平時也不多話,只是默默關心我幫我。他沒有勉強我,是我自己要和他好的。」

    「讓我見見他再說。」

    「可是他媽媽說要先見我呢。」

    「瞎說!真是不懂規矩。哪有姑娘先上婆家門的?!革命也不是這麼個革法。可見他們家粗俗!」小蘭媽好看的臉氣得緋紅。

    小蘭低了頭,說:「知道了,媽。」

    「阿姨。」

    小蘭媽懨懨地點了點頭。

    分明看不起我嘛。蘇勇打量了一下小蘭的家,明白自己在小蘭媽心裡的地位了。哼,這就是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鬥爭了。不過,政治太遠了,當然沒老婆要緊,何況現在還沒到手呢。他把手裡的網袋舉得高高的,對小蘭說:「你拿到廚房去吧。」

    小蘭媽有點不好意思了,笑笑說,謝謝,讓你破費了。

    蘇勇前腳走,媽媽就說,人倒還老實,就是太窮,太難看了。小蘭說,現在還有資本家地主啊?大家都靠勞動吃飯。我們年輕,窮是暫時的。難看嘛……這個,眾相無相。小蘭想起了那個老阿姨的話。

    三.情是九月霜

    小蘭站在蘇勇媽跟前,羞紅了臉輕輕道:「阿姨好。」「好好好。」蘇勇媽上前拉了小蘭的手疼愛地說:「姑娘啊,你家的事蘇勇都告訴我了,我兩夜都沒睡著覺,我心疼你呀,都怪我們家蘇勇認識你太晚,讓你多受苦了。那個斷命的回收站怎麼是你這樣的姑娘呆的地方啊,派你去的人真是瞎了眼!孩子,閨女好,閨女貼心啊,可憐我生了三個光浪頭,他爸死得早,我連說個知心話的人都沒有。」說著,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吸了下鼻子又說:「現在好了,有你了。好閨女。以後咱娘倆有伴了。」

    小蘭不知道,真正疼人的老太太不是這麼能說會道的。她一下子被感動了,一把抱住了蘇老太,一聲媽脫口而出。

    蘇老太破涕為笑:「啊呀,好孩子,聽你一聲媽,我睡夢裡笑出聲啊,蘇勇,愣著作什麼?倒茶啊。」

    小蘭臉紅了,剛才應該叫阿姨的。但也不後悔。

    老太說:「孩子,你坐啊,我弄菜去。」

    小蘭說:「我幫您。」

    「呵呵,不用不用,今後日子長呢。」她把小蘭推向蘇勇:「兒子,你們說說話,帶她看看咱們的家。」

    蘇勇家自然不能和小蘭家比,平房,一共三個房間,老太太住了一間,老大老二合一間,蘇勇一間。這是在知道蘇勇有了女朋友後才調整的。

    家裡收拾得很乾淨。

    「你覺得我們家怎樣?」蘇勇問。

    「嗯,不錯,你媽也不錯。」

    蘇勇一把抱住了小蘭。

    小蘭媽給蘇勇定了個規矩:白天不准來。說巷子裡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會嚼出蛆來。那天晚上,蘇勇和小蘭親熱了一下,被張好婆看見了。結果全巷子的人都知道小蘭有個長相難看,鬼鬼祟祟的男朋友。

    那時結婚是不能擺筵席放鞭炮的,認為是搞迷信活動。

    蜜月是甜蜜的,就好像吃一桌美食,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等到酒足飯飽,發現外面在下雨,公共汽車擠不上,打的又捨不得,渾身淋得濕漉漉的,到一小店避雨,又被店主埋怨妨礙了他做生意。你想,心情會怎樣?

    筵席是生活的點綴,而生活就是一堆麻煩,一地雞毛。

    第一根雞毛已經飄落在地。

    那天晚飯後,老太把小蘭叫住了:「蘭兒呀,你們已經滿月了,也該正經過日子了。你也知道,這個家男人多,他們都是油瓶倒了不扶的東西。就我一個人忙裡忙外的,我年紀不輕了,時常腰酸背疼。今後家務就交給你了。」小蘭愣了愣,也是,女人要做家務啊。她說了聲,好的,媽。抬腳要回房,蘇老太又叫住了她:「你要交飯錢啊,工資準備交多少?」「30元行嗎?」小蘭工資是35元,想自己留點買些女人用的東西。「32元吧,你們不能顧自己啊,還有兩哥哥沒結婚哪。」小蘭有點不高興,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但她是新媳婦,和為貴嘛。她默默點點頭,說:「媽,那我過去了啊。」

    小蘭把婆婆的話告訴了蘇勇,他笑笑,打了個哈欠,說:「累死了,早點睡吧。」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啊,小蘭第一次感到了這個男人的冷漠。

    家務勞動不外乎三件事,三餐,洗衣和打掃。後兩樣到沒什麼難的,小蘭在娘家也做。煮飯倒也容易,可是這買菜炒菜小蘭還真是不會。

    沒多久,每到吃飯,全家人的臉色就難看了。有的夾了一筷剛送進嘴裡就吐了出來,有的伸長脖子吞藥似的。老太太對於菜難吃倒是沒說什麼,就是天天埋怨菜買得又貴又不好。有一天小蘭終於忍不住了,回了句嘴:「媽,我實在不會弄,我和蘇勇另吃吧。」

    老太光火了,腰也不疼了,一下跳到大門外,揮著手臂,拉開嗓門就喊:「你是我婆婆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來了沒幾天就要分家啊,不得了了,造反到真正的造反派家裡來了!我是吞了你的錢還是伺候小姐你不夠啊……大家來聽聽,這是什麼道理!」

    ……梗子巷的人都盯著這家人的仗怎麼打下去。可是奇怪得很,剛拉出的架勢轉瞬就化解了。就像突如其來的大火又被突如其來的大雨給澆滅了。滅是滅了,細心的人還能聞見煙味看見煙。他們再看不到蘇勇和小蘭成雙作對地出門了……小蘭心事重重,臉上失去了光澤,看人似乎像沒看見,還有人注意到她的腹部在隆起。

    小蘭是個不會吵架的人,沒那個心機也沒那麼豐富的詞,最多是罵聲有毛病。蘇勇根本不理他了。兩個大伯子看見她也只作沒看見。可以說,這場戰爭沒開始小蘭就輸了。輸得很徹底。

    現在沒人幫小蘭弄那些廢品了,還糊里糊塗懷了孩子。蘇勇是在她睡得糊里糊塗時爬到她身上的。聽天由命吧。

    當然,菜還是小蘭買,不過是婆婆燒了。小蘭輕鬆了些,可胃也隨著輕鬆了。本來,等她下班後燒了菜大家一起吃的,不會吃不到。可她現在真是吃不到了——等她回家他們早吃好了,就剩點菜湯。為了孩子,她忍住眼淚,把殘湯澆在飯碗裡,閉著眼吃下去。

    那天吵架後,蘇勇根本就是當她死人,一直不理不睬。母親態度不變他也不會變的。小蘭幾次回家想對母親說自己處境艱難,可又說不出口。當初是自己要嫁的。

    小蘭媽看到女兒萎靡不振的樣子只道是懷孕的緣故,倒也沒往別處想。可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啊,張家橋巷的人議論紛紛。

    張好婆說,看看吧,這個丫頭討回去好不了,人家回娘家是成雙成對的,她經常一個人溜回來,也不見丈夫來接。哼,一定是好吃懶做得罪了婆家。邊上一片附和聲。有人接口道,我看那男人也不是東西,不管怎麼樣,她懷著你的孩子呢。好婆陰陽怪氣地哼道,這就難說了。什麼難說?有人問。張好婆又不說了。

    張好婆拋了個話頭,喜歡熱鬧的張家橋巷的人有著豐富的想像力,傳到後來,說是小蘭有個姘頭的,人長得非常英俊。大家覺得一定是這麼回事。要不然如花似玉的小蘭會嫁給這種人家?說不定是懷了那姘頭的孩子,姘頭甩了她,才不得已嫁給了這個三等殘廢。他們是六隻眼睛拜堂的!

    這話到底還是傳到了小蘭耳朵裡。她對母親說,我住了也有半個月了。吃過晚飯我回去。小蘭媽心疼女兒,埋怨說:「這蘇勇怎麼回事,也不來看看你,連我這丈母娘也不放在眼裡。」小蘭說,他忙呢。那我送你過去?不要了,我沒事。

    小蘭拖著身子,懶懶地走到家門口,拿鑰匙開門,發現鎖被換了。

    客廳燈亮著,她舉手想敲門,聽見婆婆說:「走了就別回來了!」另一個聲音好像是婆婆的弟弟:「不孝媳婦守孝堂。」接著是有人拍桌子砸東西大聲叫罵,其中有自己的丈夫。

    一屋嘈雜。

    小蘭堵著耳朵往回走,到自己家了。抬頭一望,媽媽房間的燈還亮著。

    早上7點鐘,張好婆照例去喬家井邊打水,忽然殺豬般叫起來:「井裡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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