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48章  (2)
    第31章(2)

    他看著她,一臉溫和,卻沒有說話,他們沉默著,彷彿誰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直到他看了看牆上的鐘,說:「很抱歉,今天我後面還約了人,其實在聽你說了開場白之後本打算悄悄發消息去推掉這個約會的,但是現在我又改變主意了。」

    「?」

    「因為我們都需要時間去好好地思考。今天你有勇氣跑到我這裡來,對我說這番話,我很高興,由衷地高興,那真的是一個非常棒的改變,可是我又不禁覺得,我們都需要去用心思考,尤其是我,聆聽並不是我能給你的最大的幫助,所以我認為今天我們最好就到此為止,下周再繼續。」

    「……好。」

    她站起來整理外套和背包,手劃過茶几上的啤酒罐子,她有一種要拿起來一飲而盡的衝動,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她忽然又有點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是想要一飲而盡的,還是拚命忍耐的?

    「其實,」蔣柏烈在筆記本上寫字的手頓了頓,「我本來還想要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她看著他,眼神像是初學算術的小學生。

    「就是……到底是什麼,促使你今天來這裡,告訴我這一切。」

    「……」

    「不過我想現在你不用回答了,我已經能夠猜到。」

    她淡淡地笑了笑,儘管笑容有點苦澀,卻絲毫沒有任何掩飾。

    她跟他說再見,轉身要走,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地回過頭,說:「蔣醫生,你知道嗎,我來之前,曾經忐忑地設想過你的反應,我以為你一定會被我嚇一跳,可是……」

    「?」

    「最後被嚇一跳的反而是我。」

    「真的嗎?」他失笑地問。

    「嗯,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她的眼神第一次變得很坦然,「謝謝你沒有把我當作一個『怪物』,儘管我自己有時也會這樣懷疑我自己,但還是謝謝你……」

    他笑容可掬地搖了搖頭,彷彿在說「不用謝」。

    她轉身走到門口,伸手去握住門把手,背後傳來蔣柏烈平靜卻誠懇的聲音:

    「世紛!」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不知道該不該去應。

    「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

    她轉過身,看著他,彷彿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那個朗聲請她代為向「世紛」問好的他。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點頭。

    他也點點頭,溫柔地說:「你好,袁世紛,我是蔣柏烈。」

    打開房門,看著滿室的寂靜與灰暗,世紛有點恍惚。三個星期之前,她仍然在夢裡,夢是如此的真實,以為會就這樣一輩子也醒不來。然而現在,她坐在沙發上,回到了現實的她,反而覺得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至少,她還無法習慣自己的名字。

    蔣柏烈說,不用再問到底是什麼促使她說出了一切。可是她想,或許那個「罪魁禍首」也沒有想到自己對她的影響力是如此之大,否則,他不會就此沉默了。

    她拿起手機,翻出電話簿,在第一個位置上,有一串數字,她知道那是誰的數字,並不是她故意不去保存,事實上她保存了,從他第一次打給她的時候就保存了……只是在姓名那一欄是空白的,於是每一次他打來的時候就只是一串數字,排在電話簿第一位的數字。

    她的手指遲疑著,最後還是沒有按下按鈕。一條短信進來,她連忙打開,卻失望地發現只是一則廣告,於是她按下按鈕,屏幕上閃爍著刪除的畫面,然後下一條短信被移了上來,她怔怔地看著那條短信,是石樹辰發來的,同樣也只有幾個字:我春節前就到了紐約,一切都好,勿念。

    她起身去冰箱拿礦泉水,她知道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習慣,胃會受不了,但她還是不顧將要到來的疼痛去享受片刻的快感——因為或許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覺得一切變得真實起來。

    把瓶子放回去的時候,她無意間看到放在角落裡的煙燻肉,那是三個星期前的煙燻肉。

    她怔怔地站在冰箱前,想起了情人節那晚的情形,不由地發起呆來……

    那是一個,跟今晚一樣飄著細雨的夜晚,時鐘在牆上滴答滴答地走,她看著他,心裡反覆迴盪著幾秒鐘之前他說的那句話:「但你為什麼要欺騙你自己,你真的可以欺騙你自己嗎……世紛?」

    她想反駁,從頭到尾地反駁,想尖叫著憤怒地把他趕出去,最好再氣勢洶洶地甩上門,大喊「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那麼他就會消失嗎,永遠在她面前消失?就好像這麼些日子以來,並沒有一個性格惡劣的男人糾纏著她的日與夜,也沒有這樣一個男人,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去改變、去追尋一段原本不再應該屬於她的夢……

    可是,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而淡然地說: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看著她,像在看一個許久不見的人:「如果我告訴你,是在聽到你唱那首歌的時候……你會意外嗎?」

    她苦笑著,輕聲說:「哦,我想也是……」

    「我走進房間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無法呼吸,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是世紛!」

    「……」

    「很想說服自己,那不是你,而是袁世紜,但我不能……每天晚上一閉上眼睛,我耳朵旁邊就會迴響起那種歌聲,還有八年前的……你的笑臉。」

    她別過頭去沒有看他,努力告訴自己絕不流淚。

    「你知道嗎,我自己也很吃驚,我以為我早就把你忘了,至少我很努力地去忘記你,非常努力……超乎你的想像。」

    「……」她抱住自己的雙臂,忍不住顫抖著。

    「沒有人知道我在幹什麼,我也不需要被理解。我只是丟掉耳環,沒再去染頭髮,沒去打球,沒有逃課,沒跟認識你的人聯絡。爸爸對我說,好像一夜之間,我不再是頑劣的男孩,而是一個男人,沉默但孤獨,讓人覺得害怕。你一定沒有想到吧,在你變成另一個人的時候,我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扯著嘴角,臉上的笑容很無奈。

    「別說了……」

    「我也有過女人,我覺得她們很可愛,都值得我好好地愛,但最後卻都離開了我……她們很痛苦,因為我總是在將要愛上什麼人的那一刻想到你,然後無法自拔地變成一個傷害著別人的人。」

    「別……別說了……」她眼前一片模糊。

    「那晚聚會之後,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反覆問自己那是不是你,卻又害怕得到答案。我不敢去想燃起了希望之後的再次失望會讓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也許是永遠的絕望——你懂嗎,我花了八年的時間試著讓自己變成另一個人,一個跟你毫不相干的人,可是一首歌、僅僅因為一首歌,我又要回到那個魔咒中去嗎?」

    「……」

    「我就在這種疑惑又害怕的糾纏中艱難度日,直到有一天,我拿起手邊的書,看到這樣一句話:如果對什麼心存懷疑的話,最好去弄清楚,否則就好像心裡住了一個魔鬼,很想趕走,卻怎麼也甩不掉,最後掉進地獄地只有自己。於是我對自己說,就試一試吧,如果你不是,那麼我就死心了。」

    她的腦海裡出現了他床頭櫃上那本項峰寫的書,一時之間有點失神——原來一切的開始,只是因為一首歌,以及一本書……

    他們久久地沉默著,他看著她,她看著窗外,誰也沒有開口,彷彿剛才的那些話只是一種幻覺。

    遠處的霓虹燈上急促地閃爍著的赤橙黃綠青藍紫,就像這個寂寞星球上人與人之間所謂的緣分,看似雜亂無章,卻冥冥中有著自己的規律。

    她的嘴角有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那並不是「世紜」的微笑,而是她自己的:「所以,你就悄悄地給我吃了一顆西蘭花?」

    「你曾經告訴我很多你和世紜的區別,比如性格,比如愛好,比如對同一樣東西所產生的不同反應……」

    「看到我因為過敏而遮掩的樣子,你一定很驚訝吧……」她苦笑著,她可以改變很多,卻無法改變那些與生俱來的東西,她以為妹妹是世上的另一個自己,但她錯了,就像蔣柏烈說的,誰也無法替代誰。

    「……」他看著她,眼神很複雜。

    「哦……」她繼續說,「還有果味汽酒……」

    「……」

    「或者,還有很多很多……」

    「……」

    「但你為什麼沒有揭穿我,為什麼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因為,」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悲傷的表情,那是她從來沒有看過的表情,彷彿這個把自己的心掩藏在角落裡的男人,其實也是脆弱的,「我要時時刻刻提醒你我的存在……」

    「……」

    「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之外,還有一個人……也曾經因為你的離去而……感到絕望……」

    她的眼淚終於滑落,儘管臉上還帶著微笑,儘管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但此時此刻,當她看著他的眼睛,她不禁愧疚,甚至後悔。

    她在心中反覆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移動著,她意識到自己無法再面對他,至少今晚無法再面對他。

    她打開門,側身站在門旁,這並不是要趕他,只是希望他能離開,暫時離開她的房間,離開她的世界和她的眼睛。

    袁祖耘緩緩走到門前,沒有看她:「如果有一天,你想見我的話,就來找我吧……」

    「……」她沒有回答他,她怕自己一開口,這個世界就變了。

    他走出去,忽然停下腳步,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還有一句話,我想告訴你……」

    「?」

    「對我來說,你從來不是糖紙,」他頓了頓,「而是一塊……傻傻地,想要用糖紙來掩飾自己的糖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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