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39章
    第26章

    「說真的,你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在外婆家吃年夜飯的時候,媽媽忽然冒出來這樣一句。

    世紜原本夾著雞腿的手一抖,那只可以稱之為「巨大」的腿就這樣掉進了滾燙的「醃篤鮮」裡,濺到了所有人的手上,一時之間,驚叫聲此起彼伏。

    世紜咬著筷子,一臉尷尬地微笑,媽媽忙著幫外婆和表妹擦手擦衣服,像是早就把剛才的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好吧,她在心裡承認,也許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她偷偷看著所有人的臉,大家並沒有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依舊開開心心地吃著這頓年夜飯——是啊,一年才一次的年夜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被破壞了。

    不過,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一年一次,而是隔了八年,才又吃到的。

    「你有沒有把我說的話聽進去啊?」吃完飯,洗碗的時候,媽媽又再說。

    「啊?」世紜用一貫的、裝傻的辦法來應付。

    「我剛才說的話啊!」媽媽像是要抓狂了。

    「哦,」她接過媽媽遞來的盤子,用力擦乾淨,「知道了,不急。」

    「怎麼不急?你以為你幾歲了?」

    「我覺得還好……很多我這樣年紀的人,也還沒這方面的打算嘛。」

    「你啊,」媽媽白了她一眼,「最大的缺點就是性子太慢,一點也不主動。」

    「……」

    「還有,你那些同學也跟你一樣,像是施子默啊,還有那個姓石的叫什麼——」

    「——石樹辰。」她咬著牙提醒。

    「嗯,全都是慢性子,你們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還那麼扭捏,我在旁邊看了都覺得急。」

    「……」那您老人家可以不看啊。

    「對了,」媽媽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她,眼神裡爆發出一股力量,像是終於要說到重點,「那個石樹辰,也還是單身麼……」

    「……人家去美國讀書了。」

    「啊……」媽媽一副受了打擊的表情,「這樣啊……」

    世紜無奈地抿了抿嘴,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於是隨便找個借口,就溜去客廳看電視了。

    媽媽本來叫她一起住在外婆家,她微笑著拒絕,像是已經無法再強迫自己融入他們。看著媽媽略帶失望的臉,她緊緊地擁抱了一下,答應一定多回家吃飯。

    媽媽送她出門,樓下有很多大人帶著小孩在放煙花,她想起小時候她和世紛也常常跟在大人們身後,興奮地手舞足蹈,只為了看一看那些瞬間綻放的光亮。仔細想想,跟泰晤士河畔的跨年煙花匯演比起來,真是差太遠了,但她仍然不由自主地懷念著那個時候。

    哦,跟石樹辰不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懷念的,並不是那時的無憂無慮,而是陪她一起看煙花的人。爸爸、媽媽、世紛還有她,轉眼之間,已經物是人非。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車裡,看著街上的人們,忽又覺得孤單。

    她忽然想起一個人,於是拿出手機撥了號碼。

    「喂?」跟世紜預想的不同,電話那頭的蔣柏烈帶著興奮的口吻接起電話,周圍的聲音有點嘈雜。

    「嗯……」她戴上藍牙耳機,在綠燈開始閃爍的時候加速衝過路口,「我還以為你會很可憐地一個人過年,所以想說打個電話給你。」

    「怎麼可能,」他大笑,「想跟我一起過年的人,從外灘排到徐家匯。」

    「……好吧,那就祝你新年快樂。」

    「恭喜發財!」

    掛上電話,她在紅燈前停了下來,連身在異鄉的蔣柏烈也不孤單,反而她這個回到故鄉的人卻像是跌進了寂寞的陷阱,怎麼都爬不出來。

    車子開到公寓樓下的時候,她特地停下來,抬頭望了望,頂樓的燈是暗的,子默和項嶼都還沒有回來嗎?可是開到車庫門口,她笑起來,因為一部黑色越野車突然在她面前停下來,像是紳士地在等她進去。

    她當仁不讓地開進去,停好車下來的時候,子默、項嶼還有項峰從越野車裡搬了許多吃的東西出來,嘰嘰喳喳地討論哪種魚乾片比較好吃。

    「袁世紜,」項嶼一臉風騷地跟她眨了眨眼睛,看樣子是已經喝了不少,「要不要一起來?」

    她假裝認真地考慮了幾秒,然後笑著點頭。

    「今天年紀最大的要發壓歲錢哦。」項嶼說。

    「同意!」子默跟著起哄。

    「嗯……事情是這樣的,」項峰騰出一隻手捂著臉,鎮靜地說,「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一個稿沒發,各位,我先走一步。」

    子默和項嶼當然不肯放過他,兩人一字排開捧著大箱子站在他面前,笑嘻嘻地,像極了在討壓歲錢的無賴小孩。

    世紜過去幫忙拿酒,他們走進電梯,項峰還是假裝隨時要走的樣子,子默和項嶼的笑臉很燦爛,她看向跳躍著數字的電子屏幕,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不屬於外婆家溫暖的年夜飯,不屬於像蔣柏烈那樣異鄉客的狂歡,不屬於子默、項嶼以及項峰的老友聚會……

    她不屬於這裡,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不屬於任何地方。

    也許,她只屬於一個……寂寞的星球。

    電梯門打開,項嶼衝出去開門,這是世紜第一次來到項嶼的公寓,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竟然比她和子默的房子看上去要乾淨整潔得多。

    項嶼讓她自己去廚房找酒杯,她翻箱倒櫃地,卻怎麼也找不到。

    「在這裡。」項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然後他打開冰箱上的排櫃,從裡面拿出四個杯子放在台上。

    世紜點頭表示感謝,打開水槽的龍頭洗了起來。

    「是不是很意外?我這個弟弟怎麼說呢……其實有點表裡不一,事實上很少有人相信他是個有潔癖的人。」項峰靠在冰箱上,聲音很溫暖。

    「潔癖?」她一邊洗,一邊轉頭看著他,「你是指哪方面?」

    「好吧,」項峰投降地舉了舉雙手,輕聲說,「我承認關於女人的這方面除外,因為我也不太搞得懂他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

    世紜伸著脖子看了看客廳裡的子默,她和項嶼正興奮地拆開各種零食的包裝,就像兩個孩子。

    「其實也沒有人懂得子默究竟在想什麼吧……」世紜擦乾淨玻璃杯,放在燈光下照了照。

    「也許,說不定他們彼此懂。」項峰仍舊靠在冰箱上,雙手插袋,嘴角的微笑有一種能夠說服別人的魅力。

    世紜看著他,忽然說:「你知道嗎,你剛才的樣子真的很像偵探,你書裡的偵探也是像你這樣的嗎?」

    話才出口,她就想起露了餡。

    可是項峰卻一點也不在意地搖搖頭:「恰恰相反,我筆下的偵探都不是智慧型的——並不是說他們沒有智慧,而是說,除了必要的智慧之外,他們比較拿手的是武力。」

    世紜在腦海裡想像著身扛機關鎗的項峰,覺得有點可笑。

    「所以我的書比較受女性歡迎,她們往往喜歡粗暴的男主角,那樣顯得很有男子氣概。」他補充道。

    「可是我知道也有男性很喜歡你的書。」她不假思索地說。

    「真的?是怎樣的人?不會是小學生吧……」

    她失笑地搖搖頭:「不是,跟我一樣大,就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

    項峰看著她,沒有說話,可是眼神卻像是有很多話要說。

    「?」

    「你知道嗎,從你的描述中我可以感覺得出,他對你來說一點也不普通。」

    「……」

    「別誤會,我沒有要強行打聽八卦的意思,」他舉了舉雙手,「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

    世紜苦笑了一下,點點頭:「我終於明白,跟偵探小說家聊天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因為我很坦率嗎?」

    她皺起眉頭想了想,才說:「不。」

    「?」

    「是因為你的眼神。」

    「眼神?」

    「嗯,」她點頭,「你的眼神像是在說,你是個每一秒鐘都在探究真相的人。」

    項峰雙手抱胸,摸了摸下巴,像是覺得她的話很有趣:「那麼,你究竟有什麼真相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世紜看著他,用一種連她自己也沒有料到的不慌不忙的口吻說:

    「你猜呢?」

    這天晚上,他們喝了很多酒,奇怪的是,四個人看上去都沒有醉酒的跡象。臨近午夜的時候,項峰竟然奇跡般地拿出幾個紅包交到他們手裡,項嶼別過頭,齜牙咧嘴地跟子默和世紜示意:項峰醉了,而且醉得很厲害。

    世紜把紅包又悄悄塞回項峰的外套口袋,然後趁著頭腦還清醒,跟他們告了別,回到樓下的公寓裡。外面一時鞭炮聲大作,那是在宣告:午夜來臨了。

    她打開水龍頭,用熱水沖洗自己的臉,覺得有點頭暈。她擦乾臉,頹然倒在床上,覺得自己忽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即使想要翻個身也那麼困難。

    她看著天花板,笑起來,不知道在笑什麼,臉上的肌肉卻無法控制地抽搐著。

    手機忽然響了,提示有一條短信,她慢慢拿起來,用僵硬的手指按著按鈕。

    「00:15:41睡了嗎?」

    發件人的地方顯示著一串數字,那是屬於袁祖耘的數字。

    她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按下接聽鍵,外面的鞭炮聲簡直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可是她聽不見。

    她只聽到一陣陣長長的撥號音,每一個音都和著她的心跳聲,迴盪在耳邊。

    「喂?」他終於接起,像是有那麼一點點詫異。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灰姑娘現形的時間。」他幽默地回答。

    「哦,」她打了個酒嗝,口齒不清地說,「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來打擾灰姑娘……」

    「只是想知道灰姑娘正在做什麼。」他被她的聲音逗笑了。

    「你這個人,實在……」

    「?」

    「非常的,惡劣……」她覺得頭暈,很暈。

    「為什麼?怎麼個惡劣法?」他還在笑。

    「……」她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

    「……」

    「喂,」他忍不住說,「灰姑娘,你還在嗎?」

    「誰叫我……」

    「你說呢?」

    「灰姑娘很忙,不接除了王子之外,其他任……何人的電話。」她拖著長長的音,好像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說什麼。

    「好吧,」他忍著笑說,「喝醉的灰姑娘,現在是王子在呼叫你。」

    「騙人。」

    「?」

    她想起了那個據說是遠嫁意大利的女孩,還有Carol說過的話:我們為了要遇見王子,不知道要吻多少只青蛙……

    「你不是王子,」她吃吃地笑起來,「你是青蛙……」

    「……」

    「一隻惡劣的青蛙……」她臉頰上的肌肉甚至開始酸痛起來。

    「那你願意來救我嗎?」

    「?」

    「童話裡面說,只要一個吻,就會變回王子。」

    「你真是……實在是……非常笨!」

    他很想把她的舌頭燙平,但還是忍住笑,問:「為什麼?」

    「因為……因為……」

    「?」

    「灰姑娘和青蛙王子……根本就不是同一本書裡的主角,怎麼可能碰在一起……」

    袁祖耘沉默了幾秒鐘,忽然爆發出比鞭炮還要響亮的笑聲,讓世紜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稍微清醒了一點。

    等他笑夠了,她才揉著太陽穴說:「謝謝你的醒酒大法,很刺激……現在可以掛了。」

    他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笑意:「如果你現在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在自己家裡的話,我想我可能會衝過來掐你的脖子。」

    「幸運的是,」她的口齒還是有點不清不楚,「我正老老實實地在家裡呆著。」

    「好吧,那麼恭喜你獲得了『好女孩獎』,這個獎項旨在褒獎那些喝醉了以後沒有在外面亂來的女孩。」

    「獎品呢?」她又被暈眩擊倒在床上。

    「帥哥的臭襪子一隻。」

    「為什麼……」

    「可以讓你抱著睡覺,以慰寂寞的芳心。」

    「噁心……」她咬牙切齒。

    「好了,接下來請您選擇想獲得的是哪位帥哥的臭襪子,按『1』選擇湯姆克魯斯,按『2』選擇萊昂肉多迪卡普裡奧——」

    「——等等,不是萊昂納多嗎?」

    「是的,這位小姐,」他用一種標準的電信局接線員的口吻說,「但是因為近年來他不斷發福,所以已經改名為『萊昂肉多』了。」

    「……」

    「按『3』選擇尼古拉斯凱奇,」他繼續說,「按『4』選擇笨阿弗萊克,按『5』選擇馬特戴蒙——」

    「等等等等,」她又忍不住打斷他,「為什麼你們的提供的都是些老男人,難道沒有喬納斯兄弟或者羅伯特帕丁森嗎?」

    「這位小姐,是這樣的,」他那標準的電信局接線員的口吻聽上去很欠揍,「因為我們的獲獎者多為『大齡女青年』,因此人物設定上都是以『大齡女青年』的口味為主。」

    「那……」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忍住暈眩跟他繼續這個可笑的話題,「好吧,請繼續……」

    「按『6』選擇肖恩康納利,按『7』選擇休捷克曼,按『8』選擇布拉德皮特,」他忽然頓了頓,接著不出世紜所料地繼續說,「按『9』,選擇袁祖耘……」

    「……我可以按『0』嗎?」她遲疑了幾秒才說。

    「不可以。」電信局接線員生硬地回答。

    「……」她用她那幾乎已經不能思考的腦袋想了幾秒,果斷地說,「休捷克曼,我選休捷克曼好了。」

    「這位小姐,請問您已經確定您的選擇了是嗎?」

    「是的……」她又笑起來,不是因為醉酒後的臉頰抽搐,而是因為覺得他們兩個很無聊。

    「好的,這位小姐選擇了『7』休捷克曼……」

    「?」

    「那麼我們很榮幸地通知您,因為您是今晚的第九位獲獎者,1至8號已經被前八位獲獎者挑選完畢,現在只剩9號的袁祖耘,所以系統自動默認您獲得的是袁祖耘先生的臭襪子一隻。謝謝!」

    她被他逗笑了,笑得幾乎岔了氣,笑得說不出話來。

    「喂,」在一片朦朧的鞭炮聲中,他忽然說,「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什麼……」她的腦袋像是還沒轉過彎來。

    「你現在正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

    「要我用座機打給你驗證一下嗎……」她看著天花板,吃力地翻了個白眼。

    「……」他沒有說話,像是在笑。

    「……」

    「那天晚上我說的話也是真的。」

    「?」

    「我喝醉的那天晚上。」

    「……」

    「新年快樂!晚安。」說完,他掛了線。

    世紜只聽到一陣陣急促的撥號音,每一個音都像是和著她的心跳聲,迴盪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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