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28章
    第18章

    世紜還是會偶爾打石樹辰的電話,但得到的回答始終都是關機,她有點不安起來,他究竟去了哪裡,以及……他要跟自己說的話究竟是什麼?

    可是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十一月最後的那個星期六,世紜去了蔣柏烈的診室,讓她有點驚訝的是,他受傷了。

    「你該不會……也是燙傷吧。」她想到一個月前自己的樣子,覺得手臂上的皮膚還隱約記得那種疼。

    「不是,」他抬了抬被包紮起來的左手手掌,毫不介意地說,「是跟人打架。」

    「打架?」世紜愕然。

    這樣溫文爾雅的蔣柏烈,也會跟人打架嗎?

    「嗯,」他把溫熱的牛奶放在她手邊的茶几上,「今天只能麻煩你最後自己去洗一下杯子了。」

    「哦,好。」她怔怔地點點頭,等著他說下去。

    「會很奇怪嗎,」他又晃了晃手掌,「只要是男人都會打架的吧?」

    「……發生了什麼事?」

    「前幾天去酒吧,有一個陌生男人走過來跟我挑釁,然後就打起來了。」

    「……你喝酒了嗎?」

    「剛坐下來,正打算喝呢,」他想起那天發生的事,一臉疑惑,「有一個男人走過來,問我是不是叫『蔣柏烈』,我說『是』,他很不友善地開始盤問我的事,接著我就不甩他,然後就打起來了。」

    世紜抓了抓頭髮,實在很難從他這簡短的描述中判斷究竟他為什麼得罪了別人——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但也不排除他是醉酒了之後,做出什麼不友善的舉動,引得別人來挑釁。

    「我絕對沒有喝醉。」蔣柏烈沒等她提問,就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麼,」她下結論,「我只能說,你很背。」

    「不知道,」他的表情像是很無奈,「我好像很容易受到同性的排擠。」

    「?」

    「難道,」他頓了頓,看著世紜的眼神帶著迷茫,「是因為我很討女人喜歡嗎?」

    「……」世紜乾笑了兩聲,「也許吧……不過你也不用想太多……」

    因為說不定,那個陌生男人只是單純地心情不好或者看他不順眼而已。

    蔣柏烈微笑起來,他的笑容很溫柔,讓人難以想像他打起架來是什麼樣子。

    「不好意思,最近總是有點反客為主地跟你說我自己的事情。」

    「啊,沒關係,我覺得這樣很好,」她連忙擺擺手,「感覺我們的距離拉近了,不是生硬的病人和醫生的關係,這樣子……我就沒那麼緊張。」

    「跟我談話的時候你很緊張嗎?」蔣柏烈忽然問。

    「嗯……」她不由地緊張地說,「有時候,會有一點。」

    他仍然微笑著,但眼神卻是犀利的:「那是因為,你在害怕,害怕告訴我一些事情,或者害怕我問一些你無法坦然回答的問題——不是嗎?」

    「……」她說不出話來。

    「我想也許,是時候讓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了。」

    「?」

    「從下一次開始,我會不顧你的感受,毫不猶豫地問一些我一直想要知道的問題……可以嗎?」他嘴角的那一點點微笑,讓人覺得很刺眼,像是一隻溫柔的小貓忽然變成了凶狠的老虎。

    世紜怔怔地點了點頭,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沒有去反駁他,也許,是因為根本無法反駁他。

    「好吧,」蔣柏烈又變成一隻溫柔的貓,「那麼這次我們先來談點輕鬆的話題,比如最近還有夢到金髮碧眼的美女嗎?」

    世紜洗完杯子,從診室出來的時候,有點心神恍惚。她一直在想蔣柏烈的話,心裡沒來由地緊張,究竟,他會問些什麼,他一直想要問的又是什麼?

    她直覺地想要逃避,也許隨便搪塞一下就可以,但她知道她不能——或者說,這樣不行。因為蔣柏烈是一個聰明到可以發現她在撒謊的醫生,而且,她並不想撒謊,因為她是來尋求幫助的,如果病人對醫生隱瞞自己的話,也許就永遠也無法得到幫助。

    秋風漸起,醫學院的主道兩旁,枯黃的樹葉厚厚地鋪了一層又一層,踩上去有清脆的樹葉斷裂的聲音,她很喜歡這聲音,有點撕心裂肺。

    手機響了,她才回過神來,屏幕上跳躍著的那串數字讓她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喂?」

    「在哪裡?」他總是這樣不客氣,連一句禮貌的問候語也沒有。

    「幹嗎?」她也回答得生硬。

    「看電影嗎,」他頓了頓,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票買好了。」

    她開始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安排了什麼眼線在她周圍,要不然為什麼每一次她有空的時候他都會剛好打電話來叫她去看電影呢……

    「半小時內到哦。」他自顧自地吩咐一句,就掛了線。

    世紜無奈地皺起眉頭,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有一口拒絕——實際上她應該一口拒絕的吧?

    她把手機放回包裡,抬手看了看表,快步向學校門口走去。走著走著,她開始奔跑起來,半個小時……就要來不及了,可是為什麼,一邊埋怨那個性格惡劣的傢伙,一邊又有一點雀躍呢?

    世紜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正好是半個小時,她吁了口氣,走進電影院,遠遠地看到袁祖耘正靠在角落裡發呆。

    今天的他跟平時有點不一樣,白色粗棉襯衫的下擺露在牛仔褲外面,腳上穿了一雙故意做舊的白色帆布球鞋,手臂上掛著黑色的長外套,鼻樑上還是架著那副黑色金屬邊的眼鏡,眼神透露著一些憂鬱。

    憂鬱?

    她不禁看著他,鍾情於惡作劇的人也會憂鬱嗎?

    「喂!」他忽然看到她,於是站直了身子,等著她走過去。

    「你為什麼每次都這麼自信我能夠在你規定的時間裡面趕到?」她接過他塞在她手裡的爆米花筒,沒好氣地說。

    「沒有啊,」他茫然地搖搖頭,「我只是算了下什麼時候該進去,才告訴你時間的,你要是不能到也沒辦法,大不了就買下一場。」

    「……」可是,她卻為了能夠趕上他說的時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進去吧,快開場了。」他很自然地推著她去檢票。

    這一次他們進場的時候燈還沒有暗下來,兩人找到了座位,坐下來,世紜拿起票根看了一下,問:「是什麼電影?」

    「看了就知道。」他一手撐著下巴,賣關子地說。

    她沒有再問,只是抿了抿嘴,抓起爆米花吃起來。他那張戴著眼鏡的側臉,讓她有點不習慣:「最近你為什麼老是戴眼鏡?」

    他稍微側了側頭,看著她:「因為我的角膜發炎了,醫生說暫時不能戴隱形眼鏡。」

    「啊,」她驚訝地說,「原來你是戴隱形眼鏡的……」

    「很奇怪嗎?」他扯了扯嘴角。

    「沒有……」世紜轉回頭,悶悶地回答,假裝認真地吃起爆米花來。

    「那麼,」他又說,嘴角帶著微笑,「你覺得我戴眼鏡好看,還是不戴好看?」

    「有區別嗎?」她一臉假笑,想起子默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當時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著實愣了一陣,於是今天,她也很想讓身邊這位「性格惡劣先生」愣一愣。

    「男人在我看來,長得都一樣。」

    但是袁祖耘卻沒有任何她預期中應該有的反應,而是稍稍瞇起眼睛看著她,用很誠懇的語氣問:「你是指……哪一部分?」

    「……」世紜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幸好這個時候燈忽然暗下來,銀幕上開始播放廣告,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去接他的話。

    等到電影片頭出現的時候,世紜有點疑惑地發現,像是一部倫理片,一對普通的夫妻過著普通的生活,沒有孩子、沒有矛盾、沒有爭吵,直到有一天遇上了一件有點奇怪的事。

    她轉過頭看著袁祖耘,他正興致盎然地看著銀幕,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鏡片上,反射著白光。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他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嘴角帶著一點點的微笑,有點邪惡的微笑。

    世紜不得不轉回頭繼續看下去,可是影片的色調卻越來越暗沉,她茫然地看著、思考著,直到突然意識到這是一部……鬼片?

    她不自覺地嚥下哽在喉嚨裡的爆米花,人往座位下面縮了縮,心裡開始緊張起來。

    「喂……」

    她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袁祖耘,他把臉湊過來,眼睛卻還是看著銀幕,她不得不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這是鬼片……」

    「我知道……」他也湊到她耳邊小聲地說,眼睛還是沒有看她。

    「為什麼帶我看這種片子?」她咬牙切齒地繼續跟他「咬耳朵」。

    「因為據說很好看。」他對於她提出的問題,永遠回答得不慌不忙。

    世紜皺起眉頭,緊緊地抱住懷裡的爆米花筒,終於明白自己是上了賊船。

    「你害怕嗎?」過了一會兒,袁祖耘又湊過來小聲問她。

    「……有、有一點。」她回答得彆扭。

    他轉過臉來看著她,像是要看她究竟有多害怕,是如她自己所說的「有一點」呢,還是其實非常害怕。

    世紜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不過總之一定非常尷尬,當人想要掩飾什麼的時候,一定是很尷尬的吧。

    他忽然伸出手臂勾著她的脖子,世紜愣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的這個動作像是很親密,卻又好像僅僅是要跟她開玩笑,她的心跳不爭氣地亂起來,甚至忘記了掙扎。

    銀幕上出現一個鬼怪的鏡頭,她本能地閉上眼睛往他那裡縮了縮,周圍人的驚叫更加重了恐怖的氣氛。

    袁祖耘輕笑了一聲,大大的手掌繞過她的脖子遮在她眼前,手心溫暖而粗糙,卻讓她忽然有一種安全感。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掌,在她頭頂低聲說:「下面這一段應該沒什麼可怕的。」

    世紜掙扎了一下,想要坐直身子,卻被他的手臂卡著不能動。

    她轉頭瞪他,一臉憤怒,他卻拍了拍她的頭:「好了別吵,可怕的就要來了。」

    她看向銀幕,他那隻大手掌忽然又遮在她眼前,等到放開的時候,男女主角已經一副跟妖魔鬼怪大戰結束的樣子。

    世紜疑惑地皺了皺眉,倏地恍然大悟:難道說,他早就看過這片子?!

    當電影裡旭日東昇的時候,袁祖耘也抽回了手臂,燈亮起來,影片結束。

    走出電影院,她很想問出心中的疑問,可是最後,她還是垂下頭,什麼也沒說。

    也許有的問題,不知道答案會更好。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有點心事重重,總覺得心裡有點什麼,卻又不知道那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究竟為哪般。

    袁祖耘還在談論著剛才電影的情節,她更加相信他是看過的,否則不會連一個細節都分析得頭頭是道。她忽然覺得他很可怕,比鬼還可怕!

    吃過飯,世紜依舊無法拒絕他送她回家的堅持。出租車上的她,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想起他那溫暖而粗糙的手掌,不禁有點失神。

    「冬天就要來了啊……」他忽然說。

    她看著他的側臉,還有那副架在鼻樑上的黑色金屬邊的眼鏡,忽然覺得,他那偶爾流露出來的憂鬱……會不會是因為寂寞?

    他們竟然有了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甘願自得其樂地寂寞著,也許有埋怨,卻也有著一點點的享受。

    說不定,他們就是龐大的銀河系裡,兩顆小小的寂寞星球。

    世紜堅持送到樓下就好,她跟出租車裡的袁祖耘點點頭,算是告別,橘黃色的車子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處。

    她轉過身低頭向公寓樓走去,她的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就好像,忍不住偷偷地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覺得快樂,卻又有點自責。

    她走到樓下,抬起頭,驚訝地停住了腳步。

    「世紜……」石樹辰從車裡出來,鎖上門,雙手插袋。

    「……」她看著他,咬了咬嘴唇,說不出話來。

    他彷彿也有點尷尬,不自然地抿了抿嘴:「李若愚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找過我。」

    「嗯,」她點點頭,「但是她說你去度假了。」

    「嗯,」他也點點頭,經過了兩次不歡而散的他們,像是有點生疏,「昨天剛回來。」

    「哦。」

    「我們一定要站在這裡談嗎?」石樹辰縮了縮肩膀,世紜才注意到氣溫早就降下來。

    她連忙邀請他上去,門口的鞋櫃上就放著包裹在紙袋裡的西裝外套,那是他上次落下的,她一直放在那裡,提醒自己要還給他。

    「隨便坐。」她去廚房燒了一壺水,想要泡茶給他喝。

    「剛才送你回來的……」他忽然說,「是袁祖耘嗎?」

    世紜怔了怔,點點頭。

    「可以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嗎?」石樹辰抿著嘴,眼神像是帶著惱怒和擔憂。

    「就是普通的同事,」她轉過身去,假裝看著爐子上的水壺,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甚至連朋友也稱不上……」

    有誰願意跟一個性格惡劣的人做朋友?

    「那他為什麼會送你回來?」他直言不諱。

    「……」

    「還有上次,他為什麼會在你家裡?」

    世紜下意識地伸手去拔水壺的蓋子,想要親眼看著水沸騰起來:「巧合而已……」

    「巧合?」他冷哼了一聲,像是不能接受她的答案。

    「……」

    「……」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僵持著,好像誰也不願意妥協。

    最後,世紜看著沸騰起來的水,悶悶地說:「我跟他……什麼也沒有。」

    「世紜,」石樹辰的聲音異常冷靜,甚至於,可以稱之為冷漠,「你別傻了。」

    「……」

    「他喜歡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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