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7章  (2)
    第4章(2)

    「能不能一個都不要啊?」她苦著臉。

    「不可以,一定要選。」

    「我想不出來。」她一臉坦白。

    「一定要選。」

    她想了想,隨口說:「反正不會是袁祖耘啦——」

    她的話是硬生生停住的,因為才剛說完他的名字,抬頭就看見籃球隊的同學從一米遠的洗手間陸續出來,袁祖耘還是第一個。

    他也愣了愣,大約是聽到她剛才的說話。

    她驟然有些害怕起來,不知道他會做什麼……

    一個看似隊長的男生忍住笑拍拍袁祖耘的肩,示意他該走了。

    他瞥了她一眼,然後漸行漸遠。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那一刻,自己產生了錯覺,因為,她竟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

    那不是她曾一向以為的袁祖耘。

    然而此時此刻,世紜抬頭看著眼前這個變得成熟的男子,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那個悶熱的夏日午後,她曾說過的那句話?

    袁祖耘低頭點了跟煙,皺著眉頭吸了一口,然後朝另一邊吐出煙圈。

    他記不記得都無關緊要。

    因為,他們對彼此來說,從來也是無關緊要的。

    半夜十二點的時候,牌局才散了,項嶼沒有來,世紜和子默開車回家。子默沒有開她那輛復古卻嬌小的老爺車,而是換成了一部馬力強勁的越野車,車子發動起來的時候有那種沉悶的轟隆聲。

    半夜的高架路上,車子很少,追求速度感的人們開始猛踩油門。原本穩穩地行駛著的子默,跟上另一部疾駛而過的越野車,並排開了一會兒之後,她忽然一個加速竄到前面去了。

    「週六我去了。」世紜一邊說一邊不安地繫上安全帶。

    「?」

    「蔣柏烈那裡……」她無法叫他「蔣醫生」,是不是因為她無法承認自己是「病人」?

    「哦,我昨天也去了。」子默說。

    「對了,我忘記問他怎麼收費?」

    「不收費。」子默一邊說一邊踩下油門,一種強烈的推背感襲來。

    後面的車子開始按喇叭、閃燈,子默毫不理睬,冷漠的側臉看不出在想什麼。

    世紜緊緊抓著頭頂的把手,通過反光鏡看著後面的車子,那車追地很緊,這該不會就是所謂的「飆車」吧……

    「子默,你不要緊嗎?」世紜也變得僵硬起來,因為她看到儀表盤上車速的指針指到了「140」。

    然而子默沒有回答,不知道是沒有聽見或者不願意回答,她只是不斷加速超越一部又一部的車,直到下了高架拐到公寓門前的那條路上。

    忽然左邊竄上來一部車,變到她們前面剎車停下來,子默也來了個急剎車,但還是沒剎住撞了上去,世紜幾乎要尖叫起來。

    前面的車打起雙跳燈,下來一個人,悶熱的七月卻是一身黑衣,氣勢洶洶地向她們走來,然後一掌拍在子默的車窗上。隔著厚厚的玻璃,世紜聽到項嶼站在那裡喊著:「施子默你瘋了?!」

    看清楚項嶼的臉的那一刻,世紜原本要在手機上按下「110」的手終於垂了下來。

    項嶼使勁拉著車門,然後伸出食指,指著子默說:「開門!」

    世紜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人,那真的是項嶼嗎?總是一臉迷人微笑的項嶼……

    子默卻冷著臉,習慣性地咬著大拇指的指甲,定定地看著方向盤,直到下意識地打開車門鎖。

    門一下子就被拉開,項嶼扯著子默的衣領一把將她拖下車去。

    「你瘋了?!安全帶也沒系?!」他瞪大眼睛獅吼著。

    子默僵硬地看著別處。

    世紜連忙解開安全帶下車去,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吵架,但她直覺地擔心起子默來。

    「施子默!」見她無動於衷,項嶼伸手用力捏住她的臉,直到她吃痛地流下眼淚。

    世紜一把推開項嶼,子默臉上清晰地印著被手指捏出來的淤青,世紜驟然生氣地說:「你除了會用暴力還會什麼?我不管你們誰對不起誰,使用暴力就是不對!」

    說完,她推著憤恨地流著淚的子默上了車,自己坐到駕駛位上,顧不上還沒有駕照,倒了車,繞開站在原地發呆的項嶼,開進了公寓樓下的停車庫。

    停下車子,世紜看著子默側臉上明顯的淤痕,心疼地說:「發瘋的是他才對吧……」

    子默面無表情,眼淚卻不停地流下來,那也是一個,世紜從來沒有見過的子默。

    她們沉默地在車上呆了很久,直到子默說:「走吧……」

    坐上電梯,一路升到三十一層,她們仍然沉默著,當那熟悉的「叮」的一聲在耳邊響起,世紜拍了拍子默的肩:「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可以的話,試著像成年人那樣解決問題,好嗎?」

    子默怔怔地看著電梯按鈕板,點了點頭。

    世紜不想再說什麼,道了聲別,便走出電梯。

    那冰冷的堅硬的門在她身後合上,她聽到自己在心底歎了口氣。

    來到了二十九歲的她們,並不是不渴望愛情,並不是不羨慕家庭的溫暖,而是……每個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傷痛。

    這種傷痛如此深刻,以致於他們都竭力想要忘記它的存在。學不會放下,就自然而然學會了逃避。

    世紜打開房門,換了鞋,靠在門背上,覺得自己有點虛脫。黑暗一片的房間裡,她彷彿又看到了那深不見底的海,一股壓力向她襲來,讓她覺得自己就要被淹沒。可是耳邊忽然響起蔣柏烈的話:你也是因為想得到幫助,所以才來這裡的吧。

    她雙手抱著頭,是啊,她再也無法忍受當半夜醒來,一個人被包圍在孤獨中的感覺。她曾經以為自己會麻木的,或者,已經麻木了。可是她沒有。

    她仍然會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淚流滿面,然後在心底吶喊:救救我……

    她仍然,無法離開「那個人」,那個叫做「袁世紛」的人。

    手機鈴聲忽然劃破寂靜的黑暗,其實那是她特地選的柔和的鈴聲,可是此時此刻聽起來卻那麼刺耳。

    世紜拿出手機,是項嶼打來的。

    「喂?」

    「她……回家了?」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遲疑。

    「嗯。」世紜忍不住生硬地回答。

    「……哦,」他好像歎了口氣,只是很輕很輕,「謝謝。」

    然後他就掛了電話。

    謝謝?謝什麼?世紜隨手把手機丟到沙發上,去冰箱裡取了一瓶冰的礦泉水,仰頭喝起來。

    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世紜拿出手機找到石樹辰的電話號碼,按下接聽鍵。

    「喂?」石樹辰很快就接了。

    「是我。」她拿著礦泉水瓶子坐到沙發上。

    「什麼事?」

    「……你在幹嗎?」她被自己嚇了一跳,因為好像原本不是要問這句話,只是沒辦法唐突地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所以才臨時換成這一句的。

    電話那頭傳來翻紙的沙沙的聲音,石樹辰溫柔地笑了一聲:「本來在工作,不過現在……做完了。」

    世紜忍不住微笑起來,好像被人注入了勇氣:「你知不知道……項嶼跟子默的事?」

    石樹辰輕笑起來,有一陣腳步聲,像是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不太清楚,不過你什麼時候關心起這個來了。」

    她不想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於是搪塞地回答:「只是忽然想到,就隨口問問。」

    「好吧,我只知道他們之間有點複雜,具體的不清楚,我們彼此之間從來不談論這種話題——你知道,他們都是很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世紜歎了口氣:「好吧……」

    連經常見面的人都不知道的事,她這個離開了七、八年的人又有什麼資格知道呢。也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滿懷著友誼的關愛,抑或是充滿好奇的疑惑。

    「與其有這點閒工夫揣測別人,還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石樹辰的口吻,不知道是嚴肅還是調侃。

    「我?」世紜心裡一驚,還是嘴硬地說,「我好得很。」

    「是麼……聽說你現在跟袁祖耘在同一間公司。」

    她訝然看著手裡的礦泉水瓶子,不知道他為什麼把話題扯到那上面去,而且……好像是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一個詢問她的機會。

    「嗯,怎麼了?」

    「沒什麼……」他輕笑了一聲,「只是想提醒你小心點。」

    「小心什麼?」她有一種血液凝結了感覺。

    石樹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沒什麼,他不是一個好惹的人,僅此而已。」

    他好像很強調那「僅此而已」四個字,然後他打了個哈欠,說:「很晚了,還是去睡覺吧,我也要早點結束工作去睡覺了。」

    「哦……」世紜悶悶地回了一句。

    「週末去看電影嗎?」他忽然語調輕快地問。

    「好啊……」

    「那就這麼說定了?」

    「嗯……」

    「晚安。」

    「再見。」

    世紜關上手機,丟到一邊,猛喝了幾口水。

    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變了。變得不再無話不談,好像每個人都滿懷心事,欲言又止。這究竟是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了?

    來到了二十九歲的他們,表面安於現狀,內心卻渴望突破,總是故意表現得老成而世故,但其實比誰都渴望保持一份純真。這就是他們,心中充滿了躁動與不安,彷彿隨時就要爆發的他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找不到方向的他們。

    她起身來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水管裡那被太陽曬過的溫暖的濕意打在臉上,抬起頭,她一時之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倫敦還是上海。

    過了好幾秒,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上海。這個曾經看著她成長的都市,看過她的快樂和歡笑,也看過她的悲傷和淚水。如今,又再看到一個,矛盾、迷惘、彷徨、不知所措的自己。

    那個,連她也無可奈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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