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替身 第2章  (1)
    第2章(1)

    袁世紜從小就是那種父母、長輩、老師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在國內讀了三年大學,接著就去了倫敦留學,畢業後又留在那裡工作了三年,大家都以為她是典型的「新女性」,但她最大的志願,卻像「奶茶」說的,是當一個好太太。

    她常常想:比起做一個被寄予厚望的人,她倒情願自己是默默無聞的,那樣,她的人生,會不會輕鬆些?

    然而現在,世紜坐在某百貨大樓一層快餐店沿街的位置,怔怔地吸著紙杯裡即將融化的冰凍可樂。她的人生,也許注定要被寄予厚望,因為有些人是注定逃不開命運。

    這是六月的第二個星期五的下午,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身上,有一種火辣辣的溫暖。

    淮海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看得她頭暈目眩。倫敦的街區大多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在火車站和地鐵站才能體會什麼叫做熙熙攘攘。可是她不願意去,她一度懷疑自己害怕人群,但她又喜歡酒吧的那種擁擠,彷彿只有隨時被淹沒在人群裡才能找到一種安全感。

    人,生來就是矛盾的吧。

    說到底,世紜是有些後悔的。八年前的她,想要到一個遠離喧囂的地方,然而她不明白,距離,並不是從地球的這一端到那一端。

    在倫敦的最後一晚,望著窗外的街道,世紜第一次覺得,自己長大了。有點喜悅、有點悲哀,因為成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她看了看表,跟石樹辰約好五點,她早來了半小時,因為一個人在家也沒事情可以做。比起子默,石樹辰是她小學開始就認識的同學,就是那種,在青蔥歲月見證過彼此最愚蠢的樣子的同學。

    世紜回想著石樹辰這麼些年來寄給她的照片,照片裡的他依舊長著一張娃娃臉,如果不穿西裝,總覺得還是個大學生。相比之下,世紜覺得自己顯得老成,是不是女人總是比男人老得快?

    也許吧,所以媽媽和外婆每次看到她都一臉擔憂。來到了二十九歲的袁世紜,不再是那個會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女孩,而是一個,除了那紙看似高高在上的學歷之外,一無所有的女子。

    這天晚上是他們高中同學的聚會,她隱約期待著。她覺得自己渴望被重新認識,別人也好,自己也好,都需要在長久的沉寂後被重新認識。媽媽說,她開始有點像……

    世紜沒有想下去,因為石樹辰來了,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遲到了。」

    「Sorry。」他沒有多解釋,誠懇地道歉。

    她笑了,看來,他真的沒變呢。

    聚會就設在百貨大樓頂層的餐廳裡,長方形的餐桌旁還有大把空位,世紜隨便挑了一個坐下來,靜靜地看著那些陸續到來的同學。這種時候,她會有充當「演講者」的衝動,只是最後往往,她卻是個微笑沉默的「聆聽者」。

    有個男人坐到她身旁,一邊跟其他人打招呼一邊點起煙。

    晚餐很快開始了,世紜不停地回答著各種關於倫敦的問題。但其實回來以後,她覺得自己根本不瞭解倫敦,更不瞭解英國。等到有人把話題轉到石樹辰的新工作上,她才鬆了一口氣。吃完最後一道菜,世紜發現身邊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聆聽者」。她轉頭悄悄打量他,側臉很好看。

    這時候,服務生端上一個蛋糕,有人說:「袁祖耘,切吧。」

    原來,他叫做袁祖耘,那個「惡魔」袁祖耘。

    有一個與自己名字如此相近的同學,會帶來很多麻煩。記得第一天去學校報道,班主任就微笑著問她:「聽說我們學校今年來了一對雙胞胎,是你和袁祖耘麼?」

    她茫然地搖搖頭,第一次記住了他的名字。

    今天是他生日嗎?

    她不知道。原來,惡魔也會過生日。就好像黎明在《墮落天使》裡說:就算是殺手也有小學同學……

    袁祖耘面帶微笑地切完蛋糕,接著繼續沉默地抽起煙來。

    世紜只象徵性地吃了一口蛋糕,就放下了叉子。

    服務生上來換碟子的時候,她瞥了一眼,他面前的那塊蛋糕,原封未動。

    聚會臨近尾聲,施子默和項嶼才出現。

    「都是他……」施子默不悅地指了指身邊的項嶼。

    「對不起,先送了一個朋友回家。」項嶼笑起來,透著一股孩子般的天真。

    於是不管是誰,只要看到這笑容,也都原諒了他,彷彿只要他來了就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

    世紜看到子默和自己一樣,暗暗歎了口氣。有些人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別人的期待,而另一些人不論做什麼都被人期待。她曾在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別人永遠無法瞭解或體會。

    也許,真的不無道理。

    聚會結束的時候,世紜因為要回媽媽家一次,所以沒有搭子默的車。石樹辰說要送她,她欣然點頭。

    車子在世紜家樓下停住,她解開安全帶,覺得終於鬆了口氣。

    「要我送你上去嗎?」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說完她推門下車,石樹辰揮手道了個別,便又風馳電掣地開走了。

    回到家,媽媽早把她落下的東西整理在一個紙箱裡,箱子一點也不重,但體積看上去驚人。

    「你爸說有家公司通知你去面試。」媽媽坐在床上開始塗護手霜,那通常表明她要準備睡覺了。

    世紜悻悻地笑了笑,靠她自己,大概真的辦不成什麼事。記得大學裡,曾有個女同學尖酸地說:她除了靠父母什麼也不會。她不生氣,只輕描淡寫地笑笑:「那又怎麼樣?」

    在二十九歲的當口,她沒有愛情、沒有工作,沒有一個看得見的未來,可是那又怎麼樣,她就是她自己。

    她從來只要做她自己。

    然而,人的任性多少也會有盡頭,更何況,她不再是一個適合任性的女孩了……

    世紜從家裡出來,上了出租車,打開紙箱,裡面有很多零碎的東西。最重要的是,放著一本薄薄的藍色的本子。她拿起本子,翻起來,上面記著各種各樣對她來說陌生的名字,那都是她夢裡夢見的名字。

    除了子默之外,她沒有把那些夢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父母。因為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之後,這個家的氣氛就變了。她開始害怕安靜,因為每當安靜下來,什麼也聽不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般,想要喊叫,卻總是叫不出聲來。

    於是她想到了離開,走得越遠約好,最好沒有人認識她,那樣的話,也就沒有人認識……「某個人」了吧。

    回到家的時候,客廳牆上的鍾指著十二點,她重重地躺到床上,忽然又想起什麼似地起身打開筆記本電腦,進入她常去的一個留學生網站。她下意識地抬手看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有錄音可以聽了吧?

    打開論壇,果然有一個帖子,名稱是:曹書璐@紐約中文電台0613。

    0613代表昨天的日期,而曹書璐——世紜點擊進入鏈接,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那是,「某個人」以前最喜歡的電台節目主持人。

    「各位聽眾,這裡是書璐在紐約為您帶來的節目,本周又發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呢?讓我們一起來聽聽吧……」

    週一早晨,世紜細心地打扮了一番,便直奔市區的高級寫字樓。

    面試她的是一個長著娃娃臉的英國男人,頭髮幾乎沒有了,但整個人打理得很精神,他禮貌地遞了張名片給她,上面白紙黑字印著「亞太區經理」。他們交談了一會兒,頗為愉快,只是最後當他無意中看到她履歷上寫著畢業於倫敦的某大學時,一臉的意外。

    但不管怎麼說,最後,她有了一份工作。

    晚上,世紜約了石樹辰慶祝找到新工作。

    他帶了一個女孩來,是他們的高中同學,世紜認了半天才遲疑地說:「李若愚?」

    李若愚笑嘻嘻地坐下來,解釋說:「我跟石樹辰是一個公司的,聽他說你從英國回來,就想來看看你。」

    世紜雖然有點意外,卻很快熱絡地交談起來,反而石樹辰整晚沉默著。

    回去的時候,石樹辰快步走到餐廳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世紜一邊向李若愚道別一邊走上去,卻被石樹辰一把拉住:「我送你回去。」

    「……」世紜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那麼,這出租車是?

    李若愚大方地上了車,向他們揮手道別,只是臉上的笑容,帶著一點苦澀。

    出租車很快開走了,站在餐廳門口的兩人都沒有說話。

    石樹辰拿出車鑰匙說:「走吧,去取車。」

    世紜跟在他身後,有點茫然,彷彿眼前這個,不是她認識的石樹辰。

    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以為沒變的東西,其實早就悄悄改變……

    這天晚上,世紜去公寓樓上找施子默,按了很久的門鈴,當她以為她不在家的時候,門卻開了。

    「世紜……」子默從門縫裡探出頭,臉頰有點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熱的關係。

    「有酒嗎,」世紜倚在門口,「我想喝點酒。」

    「有……有的。」子默的語氣是一貫的僵硬,「不過……不太方便……」

    世紜低下頭,看到門口有一雙破舊的男式帆布鞋,那好像……並不是項嶼的風格。

    「你……等一下……」子默轉身進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瓶還剩一半的紅酒瓶子,瓶身上的標籤被撕了一塊,「只有這點了。」

    「謝謝,」世紜接過瓶子,向子默眨了眨眼睛,「我下去了。」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總是發出清脆的「叮」的聲音,她走進去,轉身揮了揮手,子默僵硬地笑了笑,關上門。

    究竟,怎樣的人會愛上子默這樣古怪卻可愛的女孩呢?

    她看著手裡的紅酒瓶子,無論是怎樣的人,只要真心相愛就足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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