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愛會來 第21章
    第21章

    記得巴爾扎克說過:「戀愛是一個謎,它只活在人們的內心深處。」

    對於安以若而言,過去的六年到現在,席碩良就是心底深處的那個人,愛著等著,疼著甜著,害怕著恐懼著,期許著憧憬著。說一千到一萬,所有的患得患失,無非是因為她想靠近他,無非是因為她真的很愛他。

    他曾經放棄過她,她選擇了原諒;他似乎並不懂得珍惜她的心,她也一步步退讓和遷就。如果,如果說她知道他們之間最終將背道而馳,她還會不會在這最後相聚的一夜選擇再次妥脅地原諒呢?

    當然,這是一道誰也給不出答案的習題。因為,沒有人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如同離開醫院的安以若並不知道席碩良出了車禍,更不知道兩個男人因為她首次針鋒相對。她只覺得身心俱疲,倦意縱生。

    夕陽的餘輝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纖細的背影尤顯孤單。安以若漫無目的走在街上,麻木地隨著人流而去,她不想回家,又不知道該去哪兒,絲毫不覺早有人始終跟在她身後,只是她一直在鬧市區閒晃,似乎無從下手。

    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當她停下腳步,發現竟然在席碩良的公寓樓下。

    坐在樓前的台階上,雙手掩住臉,她沉沉歎了口氣。

    手機適時響起,她定了定心神,一次次深呼吸後努力讓聲音聽上去沒有絲毫異樣,「媽媽。」

    「怎麼還沒回來?碩良都來了好一會兒了,就等你呢。」安母的聲音很輕,透著外人不可知的喜悅。

    「碩良?他,他過去了?」聽到他的名字,安以若怔忡了數秒,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主動去她家裡。

    等回過神來,安母已經掛斷了電話,安以若感覺自己的鼻間都是酸的,那種幸福的情緒讓她不自覺勾起唇角笑了。

    腳步頓時變得輕快,揮手攔了出租車。回到家的時候,餐廳裡飄來飯香,而席碩良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與父親下著象棋,見她回來,他回身笑望著她:「怎麼才回來,阿姨說你老早就出去了。」

    換了鞋走到他身邊坐下,抬眼見父親臉上的表情很柔和,她說:「本來想去公司找你一起回來的,結果你先來了。」

    不顧安父在場,席碩良親暱地揉揉她的發頂,「你生日嘛,所以早出門了,怕路上堵車遲到了。」今天是她生日,雖然昨天負氣爽約,但並不是真的想和她發脾氣,所以從醫院出來後就主動去了米魚的公寓,米魚剛回來,顯然是在睡黃昏覺,睡意朦朧地說:「以若回家了,你不知道?」

    他沒接話,猶豫了小片刻,回家換了身衣服,直奔岳父家來了。

    這並不是席碩良第一次到訪,以若出國前昔,安家二老要求女兒請他來家裡坐坐,他們想看看女兒愛著的男人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也想借此確定兩人的關係。後來安以若出國他自然也就沒再來過,今天僅僅是第二次上門。

    她溫柔地笑了,克制住想握他手的衝動,輕聲說:「你們聊著吧,我去幫媽媽的忙。」

    安父但笑不語,低頭將注意力放在棋盤上,良久之後,聽他說道:「碩良,你的棋藝大有漲進。」一年多前兩人對奕,那時的席碩良可謂敗得很慘,急於求成不說,更是毫無策略可言,如今時隔不久,他的棋藝算是突飛猛進。

    安父並不知道,在這方面席碩良其實根本不感興趣,但商場如戰場,為了領悟某些東西,他才慢慢開始學習下棋之道,以鍛煉自己掌握進退攻守之法。

    席碩良笑得謙虛,說道:「差距太大,到底還不是安叔叔的對手。」說著手起棋落,吃了對方一子。

    安父笑笑,「不見得,差距再大也是有度的。我老了,早晚要被超越。」話語間飛象護住老將,以免被他將上一軍。

    聽出安父的話外之音,席碩良撫額,正要說話又聽安父繼續說道:「相傳象棋是秦末楚漢相爭時的產物,韓信發明象棋,是為了鍛煉將士的攻殺能力。」略作思考,落下一子,「正所謂商場如戰場,你選擇象棋靜心是對的。」安父似是看透了他,抬眼看著他,「只是攻殺不宜過度,該退一步時也不要太固執地去窮追猛打,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言外之意,他不必太過執著,有些東西退一步才是海闊天空,包括和以若的關係,必須有人退讓,而自己的女兒明顯已經無路可退,那麼現在,只是看他的選擇而已。

    席碩良似是體會到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手上拿著棋子猶豫了下,落下的位置並不是先前心中所想,安父瞬間了然他的領悟,欣慰地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朗聲說:「碩良,以若是個單純的孩子,你可得替我好好照顧她,不能讓她受委屈啊。」

    席碩良斂神,鄭重點頭,沉聲道:「安叔叔請放心。」

    兩個男人所說的一字一句都沒有逃過安以若的耳朵,站在廚房裡,她用力揉了揉眼晴。父親為了心愛的女兒放下身段委婉地勸席碩良摒棄所謂的門戶之別,只要他肯退一步,他們的愛情就是光明一片。體會到父親的良苦用心,安以若想哭。

    父母之愛,永遠都是最無私的。哪怕並不是十分中意,哪怕因他的忽略而心存不滿,卻依然顧及女兒的感受,只要是她愛的,他們都願意接受,甚至是退讓。

    這樣的尊重,令她動容。低頭幫母親擺碗筷,眼晴已經不受控制地蒙上了一層水霧。

    席間,安母很熱情地招呼席碩良吃菜,笑容親切得完全不當他是外人,而安父更是主動找話題與他聊天,反倒是安以若,異常沉默。

    突然間,她很心疼自己的父母,為了她,他們真的願意傾其所有,與此同時,她也很心疼席碩良,他能走出這一步並不容易,看到神情專注地與父親交流,她能體會到他的辛苦,餐桌下,她輕輕握了下他的手。

    席碩良神色如常,手心微一翻轉,輕輕回握了她一下又快速鬆開,安以若低頭吃飯,眼晴已經徹底濕了。

    安父心情大好,席碩良不能推辭,陪著老爺子喝了兩杯。他酒量本來就淺,又加上白天已經喝了不少,下餐桌時已經有些微醉,可是卻沒忘還有正經事要辦,於是,在安以若幫著安母收拾好餐具後,牽起她的手站在安家二老面前,掏出了西裝內袋中準備好的紅色絨盒。

    安以若怔怔地看著他取出那枚戒指,恍惚間聽到他說:「安叔叔,我願意照顧以若一輩子,希望你們信任我,將女兒交給我。」

    根本不知道安父如何回答,只知道席碩良笑了,那笑容有著如釋重負之感,然後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下,聲音放得很柔,「以若,你願意嫁給我嗎?」

    終於還是等到了這一天,他終於開口向她求婚。

    安以若的眼晴紅了,眼淚默默流下來。

    以指腹輕拭著她的眼淚,席碩良重複:「以若,你願意嫁給我嗎?」

    一滴淚滑落到席碩良手背上,他能感覺到那滴眼淚滾燙的溫度,剎那間,心底柔軟的一角揪緊了,他怎麼能如此忽略她?固執地緋徊了這麼久才肯邁出這一步?

    回身看向安家二老,見他們鼓勵般點了點頭,他笑著將戒指緩慢而又堅定地戴在她手上,「以若,相信我可以讓你幸福。」

    這是安以若聽得最清楚的話,全然忘了父母在場,更忘了羞怯,她撲進他懷裡,在他胸前落下幸福的眼淚。

    直到此時,席碩良方知安以若等他開口等得幾乎要絕望了,對於他的淡漠,她不是無所覺,而她始終不挑明,是不想給他壓力,怕他再次棄她而去。

    直到今夜,安父安母方知女兒有多愛眼前的男人,女兒含淚的笑深深刺痛他們的心,為了愛他,她到底隱忍了多少?然而哪怕他們並不甚滿意,依然將心疼化作了聲聲祝福。

    沒有什麼比女兒的幸福更重要。

    安以若送席碩良出門,下了樓才知道他沒開車,扶著他,她問:「怎麼沒開車?你打車來的?」

    席碩良點頭,單手支著牆,將她困在他與牆壁之間,柔聲說:「生日快樂,以若。」

    環上他腰身,身體微微前傾,露出衣領下雪白的頸項,她回應:「碩良,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

    他的誓言,他的承諾,她想要的歸宿,他作為禮物在生日這天送給了她,她從沒像今夜這麼快樂過。

    他俯低了頭,微合著雙眼吻上她的唇,是那樣旁若無人的溫柔與纏綿。

    這一吻不同於平日的親密,夾雜著隱忍與憂傷的質地,勾纏出無限飄渺的心結與思緒,或許,他們都不知道彼此內心狂掀的波瀾,或許,兩人都有意借由唇間的柔軟,和那相抵的溫度,撫平心尖的不安與焦慮。

    當唇稍稍分開,額頭相抵,席碩良撫著她的頭髮,喘著氣低聲問:「怪我嗎?」他的冷淡,他的忽略,他的嫉妒,他的負氣,她有太多的理由怪他。

    安以若雙頰紅潤如血,輕輕點頭又搖頭,偏頭將臉埋在他頸側,溫熱的呼吸撫摸著他的肌膚,她低低說:「責怪永遠抵不過相愛。」她是怪他的,怪他不肯聽她解釋,怪他對她的不信任,怪他丟下她離去,也怪他一天一夜的不聞不問,然而,這些責怪在他登門的時候已經煙消雲散。

    席碩良深心處最隱沒的那根弦剎時顫抖,眼神異常柔軟,手臂微一收攏,輕輕勾住她的脖子,唇覆在她耳邊,「以若…」

    一聲溫柔的輕喃,輕易瓦解了她的意志,安以若下意識偎進他懷裡,汲取他身體上的絲絲溫暖。

    初夏的夜,風是涼的,然而,相擁的他們卻渾然不覺。

    靜靜相擁了許久,席碩良鬆了鬆手,「回去吧,看感冒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上班。」她搬回了家上班不如從前方便,他細心地想到了這點,決定天天來接她。

    她乖順地點頭,體貼地理了理他的外套,細心地囑咐:「到家給我發個信息,別讓我擔心。」

    他笑,「好,我打電話過來。」

    看著出租車離去,她沉靜地笑了,裹緊外套轉身進了樓裡。

    電梯前與值班的保安擦身而過,腳步聲遠了又突然靠近,安以若站在電梯前,不及反應,只覺腦後一陣沉悶鑽心的疼痛。

    在眼前隱入黑暗前,安以若聽到有人輕聲說:「我得帶你走。」然後,身體被人輕輕抱起。

    寂靜籠罩著黑夜,皎潔的月俯瞰著大地,命運的轉折就發生在這一刻…

    幸福之夜,安以若就這樣被帶離了家,開始了人生中地獄一般的生活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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