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207章  (4)
    第168章(4)

    「皇上!」涵玉見他欲走,急的差點滾落腳下,「您不要走……皇上……嬪妾知錯了……求陛下憐惜嬪妾,陪陪嬪妾吧……」她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衣襟。

    「你……還是這樣沒腦子,」頭頂的聲音有些冷淡,「他死了,朕還留的住你嗎?」

    涵玉愣住了,淚痕尷尬的掛在臉上。

    「好好養你的身體吧,」明承乾肅顏移開了她的手腕,「朕的恩寵,要你心甘情願的來求……」

    玄武元年冬月,工部上奏,北頤園行宮建畢,壯美絕世:「紫綃帳、畫石床、鷓鴣枕、卻塵褥、神絲繡被、瑟瑟幕、紋布巾。帳輕疏而薄,視之如無所礙;被繡三千鴛鴦,仍間以奇花異葉,上綴靈粟之珠,如果粒五色輝煥。巾潔白如雪光,軟如綿,試水不濡,用之彌年,不生垢膩,乃得自鬼谷國者。九玉釵、蠲忿犀、如意玉、龍綃衣、龍髯紫拂。釵刻九鸞,皆九色,其上有字。白玉兒工巧妙麗,殆非人制。犀圓如彈丸,帶之令人蠲忿怒。」

    皇帝下旨,移駕新行宮。此行,明承乾只帶了新冊封的一屆采女,將一眾舊妃,都留在了皇宮大內。

    在劉景的悉心調理下,涵玉的身體慢慢的復元康健,脾氣也變的聽話了許多。這些日子,她內心其實已經相信了明承乾的話,但就差一點什麼,她也說不出來,她無法像從前那樣沒有隔閡的去徹底依戀他,侍奉他……

    冬至日。

    皇帝照例去天壇祭祀。歸來後,明承乾的興致頗高,特旨,召集一眾采女於北頤園含珠殿賞樂暢玩。

    涵玉梳妝完畢,卻意外接到秘旨。張德安神秘的將她領到了一間古怪的屋內,示意她噤聲上前。涵玉疑惑萬分,謹慎走上前去,才發現前方竟是一處玉製屏風的背面!她從玉雕的縫隙向外望去,竟看到了含珠殿大殿的全貌!明承乾竟是讓她藏身在,龍椅之後的玉石屏風之內!

    ——「過幾日,朕讓你看一齣好戲。」難道他說的是今日?他又要做什麼了?他想讓她看什麼呢……

    賞宴開始不久,涵玉卻突然感覺到了熟悉的馬蹄踏地之聲!

    透過縫隙,她看到行宮之外火光沖天。兵!到處都是穿著甲冑的士兵!他們衝上了殿來!兵器相撞,腳步相錯。尖叫聲,爭執聲,大殿頓時亂做一團!

    出大事了?涵玉有些條件反射的驚慌……

    很快,三個熟悉的面孔又登場了。

    安慶王、秦國公、魏國公,除了馮嚴外的幾位帶兵的王爺,都到齊了。和宮變那日,簡直是一模一樣。

    涵玉緊張的向龍椅之上的明承乾望去,卻只能看到一個四平八穩的九龍金冠。

    「各位愛卿,不經奉召帶兵入京,所為何來?」明承乾的聲音,沉穩的很。

    「啟奏皇上,」安慶王爺瞧了瞧另外兩個,出列抱拳答話,「臣等接到幽敻玉印調兵之書,說冬至日龍脈反湧,命臣等帶兵護京。不敢不從。」

    「朕,沒有下調兵之書。」明承乾緩緩而語,他向下一伸手,張德安小步下階捧回了三份詔書。

    「為何沒有馮嚴?」翻著詔書,明承乾竟笑了起來。

    「因為,他也是逆黨。」一個志得意滿的聲音,突然自殿外響起。

    喧鬧的大殿頃刻安靜了下來,涵玉被這個熟悉的聲音震驚了!她緊緊趴在玉雕的縫隙上,看著一個金黃色的身影慢慢的走進,明振飛!果然是明振飛!他微笑著,在兵甲恭敬的閃避中,昂首入殿。

    「三哥,你當然沒有下調兵之書,」他高傲的抬著頭,連口中的稱呼都改了,「因為你的手裡,根本就沒有幽敻玉印!」

    涵玉驚呆了,難道陸重陽和馮嚴說的那個幽敻玉印……也在明振飛的手中嗎?!

    「振飛,口出狂言,你要謀反不成?」明承乾的聲音平穩中透著威嚴。

    「三哥,您當初弒君篡位,也沒想到今天把。」明振飛背手走到了大殿之中,「龍脈反湧,試問你明身之印何在?」

    「龍脈只是有異常,未曾反湧。」明承乾的言語還是不緊不慢。

    「三哥,你太天真了。」明振飛冷冷的笑了起來,「龍脈一經喚醒,必要反湧,你以為養那些黃毛,就能年年冬至用日蝕壓制龍脈反湧不成?以毒攻毒的招數,用過一次,就失靈了!」

    涵玉心頭一顫,自己竟辦了這樣一件壞事!原來,明承乾養馬丁德他們,是這個用處的!怪不得,宿州那日出現奇怪的日蝕……竟是,竟是日蝕救了她的性命!

    突然,「不好了皇上——」很遠就聽得一撕心裂肺的聲音,一太監驚慌失措的滾了進來,「皇上!天壇的神器裂了!龍脈反湧了!」

    話音一落,殿上頓時慌張一片!

    「三哥,你掩蓋不住了!」明振飛從懷中掏出一綠色小印,「幽敻之印,遇水不溶。龍脈反湧,見之為君!」

    「三哥,你沒見過吧。父皇在被你逼宮那日臨終前,將皇位傳給了我。」明振飛語出驚人,「父皇生前,將暗衛事宜,給的是我;父皇臨終前,將幽敻玉印,給的還是我。我才是真命之君!」

    涵玉驚呆了,她突然回憶起先皇和明振飛臨別時的詭異對話,原來,先帝褒獎他的孝心之物,竟是這枚幽敻之印!

    「眾愛卿還等待什麼!」明振飛厲聲高喝著,「拿下這弒君篡位的貳臣逆子!」

    三位王公有些心動,互相看了一眼,就要抬手。

    「慢著。」明承乾竟淡淡的笑了,「六弟,別急。」他緩緩的起了身,踱出了龍座。

    「幽敻玉印在父皇彌留之時就被奸人偷走,」他講的雲淡風輕,「父皇跟我說,此人,正是數年前盜得九龍燃石珠之人——孫德志。」

    此言一出,殿下嘩然。

    「孫德志將九龍燃石珠和幽敻玉印都給了一位居心叵測的皇子,」明承乾不緊不慢的在玉階上踱步,「他命人在漢北調動龍脈,妄圖以此奸計奪取皇位。可惜,一個很關鍵的人,被朕捉到了。」

    涵玉正聽在興頭上,前面的屏風卻突然閃了開來,她毫無準備的,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六弟,」明承乾笑著開了口,「你既然一口一個父皇,應該知道她是誰吧……」他回身,直直的指著涵玉,「告訴朕及諸位王公,她是誰?」

    涵玉愣愣的對視著明振飛的眼眸,看著那眼眸中的光芒由驚愕,恐懼,變為了決絕和冰冷。

    「她不是三哥在東宮時的暖床女官嘛?」明振飛的嘴角帶著嘲弄的弧度。

    「這個女人,在漢北用失蹤已久的九龍燃石珠調動了龍脈。」明承乾淡淡的笑著,「她說,她是先帝臨終前賜婚給你的六王妃。六弟,脫的了干係嗎?」

    「笑話!」明振飛仰天大笑,「本王的正妃?聖旨何在?」他冷冷的注視著涵玉,「她調動的龍脈?三哥,龍脈一動,肉身司儀必血盡而亡,她怎麼可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還敢假用先帝之名,乃是矯詔欺君誅九族的大罪!三哥,你休想用原來宮人來混淆視線,一切狡辯都是癡心妄想!」

    涵玉只覺得一計悶拳打中心口,有些站立不穩。他真的知道……他還……

    「他要誅你九族。」明承乾微笑著,輕輕對涵玉低語,「相比,還是朕待你好的。」

    「來人!」明振飛高聲吩咐。

    說時遲,那時快,張德安突然按動了龍椅的扶手,明承乾一把抱起了涵玉,躍入了機關之中!

    石牆飛快的合死,將外界隔離了開來。

    等三人再次出來的時候。

    含珠殿已經被水潑過。光亮如新。

    「朕的東西,永遠也逃不了。」明承乾接過侍衛呈上的綠色小印,望著涵玉,淡淡的笑了。

    是夜,鯉陽宮紅燭高照。涵玉盛裝接駕,粉頸低垂。

    帷幕層落,散發淨身。

    「溫柔之容似玉,嬌羞之貌如仙。英威燦爛,綺態嬋娟;素手雪淨,粉頸花團。睹昂藏之才,已知挺秀;見窈窕之質,漸覺呈妍……」

    涵玉望著明承乾那雙意味悠長的眼眸,竟一時羞澀萬分,有些舉止無措,惶恐緊張起來……

    「玉兒……」他壞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怎生嬌羞了起來?朕看……不如再讓玉兒吃些火龍丹如何……」

    「皇上!」涵玉大窘,一時無地自容,轉身捂臉……

    「這次,總該好好侍寢了吧。」他自後輕柔的環住了她,「你姐姐給你的畫冊……朕可一直記得……」

    「皇上!」涵玉捂臉的手更緊了……卻發現他的手,已將她的紗衣全部褪下……

    「你不是說,要好好的侍奉朕嗎……」身後的聲音暗啞炙熱,「我們有的是時間……都來試試……」

    海棠無力,月色穿簾,鶯聲嚦嚦,燕語喃喃,鴛鴦交頸,翡翠合籠。眉黛羞聚,朱唇暖融……

    「披鴛鴦兮幃張翡翠,枕珊瑚兮鏡似頗梨。鋪旃毯而雪斂,展繡被而花低。熏香則雕檀素象,插梳則鏤掌紅犀。縈鳳帶之花裙,點翠色之雪篦。緣酒同傾,有春光之灼灼;紅爐壓膝,無寒色之淒淒。顏如半笑,眉似含啼。嬌柔口之婉娩,翠姣眼之迷低。在一座之徘徊,何慚往燕?當重衾之繾綣,惟恨鳴雞……」

    一番雲雨巫山後,明承乾笑著從枕下摸出了一個青銅頭夾,「朕把這個還給你。」

    涵玉愣住了……果然……果然這個頭夾落到了他的手中!回想起往事,她有些惻然……

    「皇上,既然知道嬪妾活著,為何還要放嬪妾走……」她嬌嗔著,環住了他的脖頸。當年若是捉她回來,哪裡有那一場亂七八糟的糾葛之事啊……

    「傻瓜,」他刮向了她的鼻尖,「那個時候多亂啊,漢北之事朕若挺不過,叫你回來也是殉葬……畢竟朕虧欠你,就放你條生路吧。」

    涵玉心下一顫,有些動容。

    「可誰知,你這個沒腦子的,放著大路不走,硬往籠子裡鑽……」他壞笑著點向了她的額頭。

    「皇上!」涵玉最恨他這副表情,感覺她就是個極品傻呆的白癡,她撒嬌耍賴了,嬌嗔著錘上了他的胸口……

    「哈……」開心的大笑在宮室中迴盪著。

    良夜苦短。翌日晨,聖旨下。

    原東宮女官董氏,由東宮尚儀晉位昭容。

    數年之後,春日遲遲。

    永和殿內,一眾內監女官正在侍奉兩位主子行筆書墨。

    「玉兒的字,越來越像朕了。」明承乾寫完左首,淡淡的笑著。

    「是嗎?」一身華麗宮裝的涵玉難掩心下得意,挑眉故意四顧問著。

    「外觀母妃的字是有進步,但內中韻涵尚遠不如父皇。」一個稚嫩的童音不合時宜的響起,涵玉氣憤的回身一望,見一位小皇子正騎在內監的脖子上,不屑的衝她拋著眼色。

    「惟熙!」明承乾大笑著,將皇子攬入懷中。

    涵玉面子受挫,有些氣急,當下回臉瞪向了張德安,「張總管,觀本宮之字如何?」

    「呵呵……」張德安乾笑著將腰一弓,「回貴妃娘娘的話,老奴就是一粗人,正如三殿下所言,只能看出貴妃娘娘的字和皇上的字真的很像,飄逸大氣,人中龍鳳……」

    涵玉在心底狠狠翻了一個白眼,氣鼓鼓的扔下了筆。

    「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事跟貴妃說。」明承乾笑著退去了一眾人等。

    「玉兒,猜。」他故弄玄虛的引逗著她,「朕要給你個什麼驚喜?」

    「不猜,反正猜也猜不透。」涵玉的氣還沒消。

    「要是讓你猜透了,朕還如何做這個皇帝?」明承乾得意的刮了她的鼻子下,將一封書信晃到了她的眼前。

    涵玉疑惑的接過,展開一看,竟是一封民間普通的家書,只是,那筆跡雖著意掩飾了,但還是一眼就認出出自明承乾的手筆。涵玉簡單的一瞥,只是問父輩安好,無甚其他。只是落款讓她大大的震驚了一回——「陸合」。

    「皇上?」她很是驚異於這個別名。

    「朕的別號,只有師父和朕兩人知道。哦,如今還有你。」明承乾得意的笑著。

    「難道是『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涵玉猜測著。

    「六合,天地四方。」明承乾滿意的點頭,「愛妃說的對,除了朕,天下還有誰敢叫這個名字。」

    望著信箋,涵玉有些失神,那個「陸」字,令她突然想起了化珈山念空寺那個籤文……「六郎」,難道那個「六郎」,竟指的是他嗎……涵玉望著眼前的九五至尊,一時有些神情恍惚。

    「向下看啊……」明承乾寵溺的笑著,示意她繼續讀之。

    涵玉心頭一顫,噙著笑,慢慢向下望去。可是,看著看著,她的面色突然僵直了。

    這是一封明承乾和張嵇的通信,張嵇說,三子堪大任,可繼承家業……

    「皇上!」她驚愕萬分,快速的將書信合死,撲通跪到了地上。

    「不可啊……惟熙上有兄,下有弟,又非正宮嫡出……」她的話語都哆嗦了。

    「這不影響朕要立惟熙為太子。」明承乾的臉色也嚴肅了開來,「朕主意已定,明日下詔。」

    「皇上……」涵玉驚呆了。

    「師父說,惟熙有天子像。」明承乾輕輕的將她扶了起來,「朕信師父,也喜歡你啊……」後一句,他溫潤的攬她入懷,壞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尖,「董貴妃,還不謝主隆恩?」

    涵玉還未從震驚中反映過來,她瞧著他那沒正行的樣子,乾笑道,「皇上,您就這麼信張嵇?也不怕我串通好他,謀大周的江山……」

    明承乾聞言大笑了起來,「你那點本事,我還是有數的……」他的嘴角彎著挑釁的弧度,「你個沒腦子的,哪裡能辦的出這樣的大事……」

    「皇上!您?!」涵玉嗔怒之極!玉容變色!她握起粉拳……

    「對了,朕忘了正事,」明承乾的臉色突然變的很嚴肅。

    「怎麼了皇上……」涵玉嚇的趕緊端正了顏色。

    明承乾面無表情的突然抱起了她,「再給朕生一個皇子吧……」他壞笑著與她耳語。

    「啊!」涵玉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為什麼非要是皇子……」她在床幃之中憤憤不平的抗議著!

    「師父說了,你有宜男像……」

    很快,沒有人再說話了……只剩下一室****,旖旎無限。

    兩旁的宮娥淡笑著抿起了嘴,輕輕放下帷簾,無聲的退下了。

    弦調鳳曲,錦織鴛紋,透簾光而皎晶,散香氣之氤氳……

    玄武二十七年冬月,帝崩。

    皇太子惟熙繼位。尊其母董貴妃為聖母皇太后,改元「天胤」。

    大周朝政通民和,海清河晏,史書稱「天胤盛世」也。

    民謠有頌之:

    「鳳凰在庭,朱草生;」

    「嘉禾尚秀,甘露潤;」

    「醴泉已出,艷歌行。」

    盡美哉。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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