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170章  (1)
    第151章(1)

    福兒進門的時候。發現涵玉在溫柔的衝著他笑。

    那笑容,不知怎麼了,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怪異感覺。

    「小姐……」福兒笑著作揖。

    「福兒過來。」很是優雅圓潤的聲音,「我睡不著,陪我下下棋吧……」

    福兒愣了,「是……」他有些難為情的應著,「可福兒的棋,只是跟小姐學過幾日而已……」

    「我心裡悶……」涵玉拈起了一子,自顧的說著,「下棋當個消遣,有個人陪著說說話,也好……」

    福兒只得忐忑的坐下了。謹慎的跟了一子。

    「說來,人世間的緣分,真是讓人感慨……」涵玉笑著抬眼瞥他,「若是沒有敏兒,咱們倆,也不會相識,更不會,深夜在此對弈。」

    福兒憨厚的笑了,「那姐姐是個好人。」

    ——「到了湖州,我病了……很偶然的情景,我遇到一個討飯的祖孫倆……」敏兒當年,正是如是說。

    「是啊,那敏若不是在湖州遇見了你,你如今,還不知在哪裡討飯呢,」涵玉很是隨意的將黑子摘下。

    福兒撓著頭,笑的更不好意思了。

    「聽敏兒說,將你爺爺葬在湖州彬縣彩雲山。如今你安定下來了,想不想去看看?」涵玉笑著直起了身子。

    福兒垂下了頭,「謝小姐……可太遠了……」

    「敏兒說彩雲山的景色很好,挺像昆崳山的……」涵玉溫潤的注視著他,「我沒去過,只是聽名字就不錯,是嗎?」

    「是啊……」福兒笑著,「可惜那時候是冬天……」

    「呵呵,」涵玉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抬手,將他的黑子捏起,「你學到《論語》了吧,『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她抬眼望著他,晃動著手中的黑棋,「言、多、必、失。」

    福兒愣了。一時間,表情有些錯愕。

    「你和敏兒,事先沒串通到這件事上吧。」涵玉舒服的靠在黃梨木椅背上,狡黠的笑了。

    福兒的臉,越來越鐵青。

    「我沒有惡意。」涵玉的眼睛寂寂的望著房梁,「你是細作,且我早就知道。」

    「但是,我覺得你是個罕見的讀書苗子,若是後天澆灌的好,將來會有大出息的……」

    「我已經如此了,該入黃泉,也登不上極樂……對你,就當為自己下輩子,積點陰德吧……」她仰過了頭,長長的歎息著。

    「小姐……」福兒輕輕的呢喃著,撲通,跪到了地上。

    「你沒有對不起我。」涵玉閉目低語,「福兒,你是個好孩子……」她手中的棋,在噠、噠的,緩緩敲著扶手。

    「你總得活下去……我理解你……」涵玉喃喃的低訴著,「我是從宮裡出來的……我知道,一粒棋子,想活著,有多麼的不容易……」

    「小姐……」福兒伏在地上,聲音有些壓抑。

    「我一直不說,是怕你日後見了我尷尬。」涵玉手一鬆,棋子「啪嗒」落地。她懶懶的直起了身子,「但今天,我想讓你幫我個小忙……」

    「對你有益無害,的小忙。」她面無表情的注視著福兒。

    「小姐……」福兒心虛的抬起了頭。

    「我知道你是誰的人。」涵玉很直接,「佛言夫見道者,譬如持炬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獨存。」

    福兒驚愕的瞪向了她。

    「暗人。」涵玉挑起了眉毛,「皇帝陛下的人,那個萬玉堂,劉泳麟的人……」

    「你……」福兒驚愕的稱呼都變了。

    「一個九歲多的小孩子,」涵玉吃吃的笑著,「由於做過乞丐的緣故,見到死屍不害怕倒罷了,」她起了身,緩緩的圍著他轉著,「還能有心思去留意屍體泡沒泡變形?還熟悉屍體在水裡的變化……」

    ——「我看到裡面,河谷荒地衝上來七八個死人,年齡都在十二三歲,都是女孩子……衙門看的很緊,我找爹那一招也不能管太長時間用,我就匆忙的掃了一眼,見那些屍體皮還挺緊,還沒被泡變形呢,看樣子是才丟到水裡不久……」

    「你家在西蜀,入冬前才跑出來。敏兒離開我,卻是在那年冬至……」涵玉幽幽的說著,「從腳程上分析,湖州,想必也不是你們碰面的地方吧?」

    ——「你……是哪裡人啊?」

    ——「西蜀。」

    ——「怎麼出來了呢……」

    ——「入冬活不下去了……這才跟著爺爺出來了……福兒有福,一出來就遇到了那姐姐……」

    福兒無聲的垂下了腦袋。

    「被陸大人看出你的身份來了吧?」涵玉笑出了聲來,「我剛才說的那句佛語,是你們暗衛之間的一種暗號吧?」

    ——「這樣的爛果兒,敏兒還給你留著……我看著難受,順手替你清理門戶了吧。」

    ——「佛言夫見道者,譬如持炬入冥室中,其冥即滅而明獨存。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福兒不做聲,算是默認了。

    「日久見人心。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涵玉停下了腳步,伸手,將福兒扶了起來,「否則,我這裡,也不會安生的這麼久……」

    「今日,咱倆之前說過的話,出了這個門,就忘掉吧。」

    「我想讓你,幫我帶一句話。」

    涵玉慢慢的,坐下了身來,抬頭,望著福兒。

    「去告訴劉泳麟,」她吐字清晰而堅定,「那個任中,或是陸重陽,你們習慣稱呼他什麼,就叫什麼……他半夜很詭異的來找我了。他讓我幫忙,去偷欽差特使給馮嚴藏在花泥中的圖……」

    福兒瞪大了眼!他張著嘴,驚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告訴劉泳麟,」涵玉認真的囑咐著,「這些,都是你偷聽到的,千真萬確。任中說,明日他出發前,會派人到昆崳山圍場找我去拿,且他一定要帶走。因為這東西,關係到他的前、程。」涵玉將「前程」二字,咬的特別重。

    福兒望著她,有些發呆。

    「福兒,我不會騙你,我以性命起誓,花泥的事,是真的。」涵玉鄭重的將他拉到身邊,「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要去救一個,我非常憎恨的女人……我不管用什麼手段,就是想把他留下。」

    「可是……」福兒為難的露出了與年齡不符的笑容,「小姐……您既然這麼在意他,您可知道……這話一出,後果可……」

    「我知道,他將會徹底的,因此得罪了他的上司,劉泳麟。」涵玉冷冷的笑著,「蠅頭利祿,蝸角功名,有什麼啊……就算此舉是害了他,我也不能讓那個女人,佔到任何的便宜!」

    福兒怯生生的,同情的瞥了涵玉一眼。

    涵玉臉一紅,狠狠的瞪了回去,「幹嘛這麼看我?!」

    「哦。」福兒趕緊低下了頭。

    「別說,」涵玉瞅著福兒,突然的笑了,「你們蜀地真出人材啊……能做的上暗衛,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暗衛,我一共見過四個,蜀人竟就佔了兩席……」

    福兒愣愣的抬起了頭,「陸大人……是蜀人?」

    涵玉點頭,「自稱蜀中任宅嘛。」

    「呵?」福兒輕輕的,納悶笑了。

    「怎麼了?」涵玉有些奇怪。

    「那我看他……平日裡吃東西,怎麼從來不喜碰辣椒啊?」福兒笑著發話了。

    涵玉愣住了,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還是在她和陸重陽第一次東城見面的時候,他們倆與那個孫雲驊一起用餐時的場景來……她對著一桌子的山珍野味、兔頭鴨舌沒有胃口,當時無奈的澆了一勺辣椒在自己的碗內,撈了些海味豬肉蔬菜攪和吃起來……

    ——「你這吃法倒像我們蜀人。」陸重陽冷不丁笑出了聲來。

    ——「像什麼像,你這蜀人就不吃辣椒。」孫雲驊當即反駁了過去。

    「福兒,你觀察的可真仔細!」涵玉不由發自肺腑的讚歎著,「你和這陸大人,也統共就一桌吃過幾回飯吧,每次還都匆匆忙忙的……竟……」

    「小姐,」福兒尷尬的笑了,「要是這點眼力都沒有,我就出不來了……」他的聲音,尾音越來越低。

    涵玉一滯,知是觸及到了他的傷心事,當下也有些彆扭,「那個……夜也深了,福兒你也早回去吧……」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可別忘了……那話,可一定帶到。」

    「放心。」福兒帶上門前,俏皮的衝她笑了笑。

    這一夜,涵玉竟很快睡過去了。

    一睜眼,她就立馬吩咐丫鬟去叫余得水。

    「告訴馮保,我今日要去昆崳山圍場騎馬,辰末就要到。」她對著銅鏡,望著著丫鬟們麻利的伺候衣飾儀容,「讓他多派幾個人給我,金秋時節,不去狩獵,可惜了……」

    「還有,」她起身展臂,丫鬟們將玉帶圍過腰身,「大都督那裡說什麼,就不用回我了,告訴他,我在圍場用午膳,過了未時就回來了。」她的嘴角傲慢的上翹的。

    漢北昆崳山圍場,在山的北麓山門還要向北的地方。

    辰正,大都督府,浩浩蕩蕩的兵丁人群,簇擁了一抬官轎出發了。

    涵玉坐在轎中,有些心神不寧,這福兒能不能將話帶到劉泳麟處啊……這劉泳麟,能相信他嗎?能心生隔閡而改派他人去青州嗎?

    「唉……」她重重的歎了口氣。

    圍場,到了。早就有人等候在那裡,且妥善佈置好了一切。

    涵玉被丫鬟們攙扶著下了轎,她望著遼闊的牧場和恭敬的人群,心境一時大好。

    還是權力妙啊……她舒暢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在心不在焉的欣賞著侍衛隊追逐了幾隻麋鹿之後,涵玉一直在心底忐忑不安、久候不至的不速之客,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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