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105章
    第102章

    「主子哪能讓一個娘們壞了他的大事!」一個總結。

    「娘的,有霸氣……」另一個感慨。

    「林頭兒說,事兒變了以後,他特意為那個女人去問了句,主子連眉頭都沒皺,說能喘氣的一個不留!還把林頭給臭罵了一頓,說什麼關口了還婆婆媽媽娘們之心……」「把林頭兒震住了吧?!」「可不是!主子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啊……」「所以戲裡說,伴君如伴虎……」「不過主子這次可有大麻煩了……」「真沒想到陛下還有這麼一手……」「主子也不賴啊,連這種情況都想出了法子補救……」「可是……唉……」兩人都陷入了歎息。

    涵玉擎著雨布,渾身都在如篩糠般顫抖著。

    「那……啥時候咱去東面啊……老在這兒貓著也不是個事啊……」魯南口音的人待不住了。

    「再等會……東邊留的人凶悍的很,等他們拼的差不多的……反正待不長,都得撤……」渭西口音的人精明的很。

    「那……那個女人怎麼辦……」魯南口音的人死心眼。

    「唉!主子又沒說,一定非讓咱兄弟倆砍死她!」渭西口音的人有些恨鐵不成鋼,「咱上面還有頭兒,頭兒上面還有頭兒呢!追究起來,也倫不到……」

    「還邊還有沒搜的!」外面傳來幾個高昂的聲音。

    「快走!來人了!」兩人閒置的兵器相撞,發出清亮的聲響。

    「搜仔細點!一處不漏!」「這兒沒有!娘的……」裝模做樣四處砍了幾刀,兩人叫囂著出了處所。

    很快,一切寂靜下來了……

    涵玉在雨簾下死死咬著嘴唇,只覺得天旋地轉……他們說的,不正是她嗎?!

    太子要殺她!

    那個幾個時辰前還和她雲雨巫山,詞中有誓的男人竟要冷血絕情的殺她!

    ——「說些暖的……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他的手臂環過她的腰身……

    她諷刺的笑了,這比剛才那夢更像是一個虛幻又可笑的夢境吧!她是被夢魘住了吧!!快醒醒,快醒醒啊!

    「嘶——」她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好疼!她無力的將頭靠在了車筐的邊沿,任淚水無聲的衝垮了她的視線……

    真實的……這一切居然都是真實的……她感覺渾身的精氣神兒都被抽走了,一下洩了力氣……這感覺,似從雲端直直墜入地府!

    這變化、這轉折太快,太令人難以接受了……莫非是……他的事兒失敗了嗎?!

    她恐懼的瞪大了雙眼。

    ——「今日休朝禁宮,要出大事。」

    ——「若是本宮不在……」

    ——「怕本宮謀事不成身敗名裂嗎?」

    ——「她算不算?」「……頭兒……問問……」

    她的指甲生生的刺入了皮肉之中,原來,他竟早就設計好了!

    ——「本宮在何處,何處就是你的歸宿!」

    若事情有變,他絕不允許她這樣一個活口獨留在陽光之下的!

    ——「主子也不賴啊,連這種情況都想出了法子補救……」

    莫非,他要毀滅一切夜入宮闈的證據?!他要掩飾住曾經一切貳臣逆子之意?!

    ——「信不過本宮,你還信不過母后嗎?」

    涵玉一陣哆嗦,頭腦剎那間一片恐懼。

    若是皇后也隨之失勢……

    ——「最近宮裡不太平……記住,一旦有事,不要留在坤寧宮……往母妃的毓慶宮跑。」

    明振飛的話再次跳了出來。天啊!她一瞬間有種腸子都要悔青了的感覺!!

    她怎麼不相信他呢!!她怎麼就能死心塌地的信了太子呢?!她居然還傻的回去睡的著覺!天啊,那一夜的恩寵,竟讓她在生死關頭心目皆失!她生生喪失了逃跑最黃金的時刻!那一覺白日夢,讓她斷送了自己全身而退的絕佳機會!如今除非他死,她再也無法活著行走在這個世界!

    三月十八日,黃道吉日。

    坤寧宮血流成河。

    約一個時辰後,涵玉哆嗦著鑽出了藏身之處。

    四周寂靜的很。毫無生機。

    ——「反正待不長,都得撤……」

    她用偷聽來的話不斷給自己打著氣,兩腿顫抖的摸到了附近的一處廂房。

    房門被踹的七零八落,裡面一片狼籍,桌子被劈開,櫃子被砍爛……連稍微大一點的器皿都成了碎片……

    她輕聲歎氣。這太子要除掉她的心有多麼堅決……由此可見一斑。

    她從如來佛祖、觀音菩薩禱告到王母娘娘、太上老君……胡亂著在櫃裡翻著,天啊,還真讓她搜到了一件洗的半新的太監服!

    她欣喜若狂的將它趕緊套到了自己身上,一系盤扣,卻悲慘的發現,這居然是件內官廿四衙門客掌印太監的常服!太監中的大官啊!

    真是!這人要是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縫……涵玉鬱悶的嘀咕著……地上還躺著幾個品級低微的小太監,但……她實在沒有魄力去盯著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首看,更沒有膽量去他們身上剝下一件染的鮮艷奪目的尋常太監服……

    客印就客印吧……她一狠心,先離開坤寧宮再說!她從櫃子後面抹了一把黑灰,毫不客氣的抹在了自己蒼白細緻的臉上……

    毓慶宮方向,成了她唯一的去處。

    涵玉自坤寧宮的小門謹慎跑出。

    長長的甬道,靜的令人心慌。

    突然,從幾個甬路的拱門湧出了一眾太監宮娥!他們有的披頭散髮,有的衣冠不整,但都在匆忙向一個方向跑著,像是聽到了什麼召喚的聲音。涵玉躲避不及,被人高聲招呼了過去,「那位總管!陛下有旨,有口氣的都上正殿聽詔去!」有好事者遠遠的吆喝著。

    涵玉心下一咯登,難道……有血光之災的不光是坤寧宮?她萬般無奈,只得低著頭融入了遷徙的滾滾人流。

    一入外三殿空場,涵玉驚的差點沒叫出聲來。

    一大隊穿著奇怪的士兵似被俘虜繳械了一般,密密的湊坐在空曠之地。

    「夷鉞兵……」不知誰低聲嘀咕了一句。

    涵玉心頭一顫,竟猛的想起了月光的和親……

    難道是?!

    ——「有時當太子很不容易,我能理解他!」忽占奇的大笑。

    ——「哼,無心的……更好。」明承乾的反諷。

    她覺得後背的衣裳都濕透了,脊背嗖嗖的迎著涼氣……

    「按品進殿。」一隻手將縮在人群中的她拽進了永和正殿。

    涵玉在心裡叫摻,只得將頭低的更厲害了……要命啊,真是才躲無常又遇閻王……趁場面很亂,她趕緊鑽到了客印總管太監群的最裡面。

    「這位總管咋瞧著眼生啊?」很快,有人看出來了。瞬間,週遭二十幾個客印大太監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涵玉身上!

    涵玉心裡大苦,她乾笑著揉著鼻子,靈機一動說道,「咱家……是才提拔的……嘿,掌寶鈔司的客印……」

    眾人聞言訕笑,勉強客氣一番,目光很快散開。

    涵玉在角落裡長吁了一口氣,虧的自己將李善長教的內十二監四司八局基礎知識背的牢固……這寶鈔司掌造粗細草紙,說白了就是管上廁所用那手紙的……這世道,人皆是趨炎附勢,司禮監、御馬監如日中天炙手可熱,隨便提拔個秉筆、隨堂之類的小官,全宮裡的、甚至整個朝廷的人都紅著眼盯著看,祖宗八代,籍貫交好瞭解的一清二楚,可像寶鈔司這樣的清水衙門,就算是個客印又如何呢?誰屑於認識啊……

    涵玉安全的、孤立的矗立在竊竊私語的太監群中。

    說來,今日的永和正殿氣氛很怪。

    不說殿下候著的女官太監一個個灰頭土臉,陣勢不全,殿上除了皇帝的龍椅,竟在玉階上下一溜了擺了兩排座椅……

    詭異啊……涵玉偷偷在人縫中端量著。

    很快,皇帝陛下出場了。居然,皇后也出來了!

    更邪門的是,那個龐貴妃竟也跟著出現在大周朝的永和正殿!

    史無前例啊!頓時,殿下低議之聲四起……

    「肅——靜!肅——靜!」大總管、司禮監正印大太監孫德志發話了,「奉——旨,」

    「傳——太子殿下覲見!」「傳——旭王殿下覲見!」「傳——平王殿下、六王殿下、七皇子殿下覲見!」「傳——安慶王爺覲見!」「傳——秦國公、魏國公覲見!」

    涵玉心裡一哆嗦,皇帝將留在京城的皇子全召集上殿罷了,居然不聲不響的將手握重兵、鎮守西北、東北、西南的三位王公同時召上大殿……不是蓄謀以久,哪能趕的如此齊巧呢!

    莫非是……有些東西在她腦海裡不安分的覬覦著跳躍著,快呼之欲出了……

    太子明承乾,在太監指引下,身著明黃色皇太子朝服,面色冷俊的走在眾人之前。

    他是什麼時間換的衣裳?涵玉很是驚奇。

    叩拜之後,各自就座。皇帝也沒什麼廢話,簡單的開場白,直奔重點。

    主要內容如下:

    皇太子明承乾,內結貳臣,外引夷鉞,夜伏宮闈,妄行逼宮,無君無父,逆圖不赦……

    眾人大嘩。

    涵玉在殿下聽著,哆嗦的更利害了……

    「承乾!」龍椅上的皇帝一聲低喝,「事已至此,朕不能再無視任由之,你還有何話可說!」

    明承乾緩緩的站起了身子,在丹陛玉階之下恭敬叩首。

    「父皇明鑒,兒臣實不知,兒臣惶恐。」他目光沉靜的凝視著他的君父,彷彿,之前所有的那一切,皆是浮雲一散。

    「你……」皇帝冷笑著,「身為大周儲君,未奉詔帶兵甲直入宮闈?何解?」

    「父皇明鑒,」明承乾面色不改,「兒臣聞報母后宮中遇兵甲襲殺,情急之下,方率東宮侍衛入宮……雖入宮既交由大內禁軍接管,但兒臣知已犯下大過,此樁,兒臣認罰……但『夜伏宮闈,妄行逼宮』,實乃莫須有之名,兒臣甚冤。」

    「哼。」皇帝不再理他,卻將臉龐轉向了端坐一旁的皇后,「鋈瑩,」他親切的喚著,莫皇后卻猛的變了臉色,快步走下了鳳椅,跪在了玉階之上。

    「妾身惶恐……」她尾音的顫抖難道是受寵若驚嗎?

    「鋈瑩啊……朕的皇、後。」皇帝似自言自語般,「莫從之,過的還好吧?張江汀、於春水、廖文偉、史存義、孫富永……還都好吧?」

    皇后聞言背影如常,頭釵上的珍珠步搖卻輕輕的晃了晃。

    「鋈瑩啊,妄你聰明一世,我大周嫡出的公主,就值門外那群蝦兵蟹將嗎?」皇帝瞇著眼睛,臉上竟是冷酷的笑著,「一邊讓承乾夜宿坤寧宮,另一邊將振閣世子偷偷送入宮內,怎麼?兩手準備,是皇后病中寂寞的緊嗎?」他未等皇后開口申辯,劈手將一份長長的絹紙扔到了陛下,「看看吧!我大周所謂的後黨,兵、政、樞、密皆有,鋈瑩,瞧瞧,這上面有沒有被冤枉的……這麼多年,你所做之一切,朕,一直都不想管。那是念及你為皇家養育眾多兒女和你我多年來風雨並肩的情分!鋈瑩,朕不想說話,但你別天真的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

    涵玉聞言心底一寒……

    「安慶王、秦國公、魏國公,」皇帝低沉著搖頭,「原有人跟朕說,皇后與太子心懷不軌。朕,不相信!也不願相信!到了今日,你們都看到了,若無你們三位愛卿碰巧在此,陷為這份固執釀成大禍……」

    皇帝在殿上又講了些什麼,涵玉一句也聽不進去了,她漸漸明白了……皇帝是有預謀的!他明知道皇后和太子有異心,卻一再縱容,甚至不時的推動他們幾下,他的目的……

    整個正殿喧嘩一片。

    「陛下,」丹陛上跪著的皇后淡淡的笑了,語氣平和幽緩,「您想廢後,或是廢太子,只消一道旨意。妾身及承乾斷不會有貳意……為何非要如此,讓妾身背上篡權奪位、萬劫不復的千古罵名?」

    「呵呵,」皇帝冷冷的笑著,「中宮母儀天下,東宮之與國祚,怎能輕言廢立。」他的話語有些無奈,更像是諷刺,「朕是明君,後儲廢立,總要給天下一個交代。」

    涵玉在人群之後無力的垂下了腦袋,好縝密好歹毒的心思……逼著你、誘著你、等著你……等到你終於忍耐不住,匕首離鞘刺向他的瞬間,才突然出手、一發制敵……

    賊髒並獲。功德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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