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84章
    第83章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了。

    冬月一過,天僖廿一年就快要過去了。涵玉不太出門,但駕車的太監們都知道這位地位不高所謂「姑娘」的脾氣,出去辦差時都貼心的從同心、昌樂、流光街繁華地帶繞一下,以慰籍這位久悶宮中的「紅人」寂寞之心。

    只有涵玉自己知道,她想看的是什麼。

    敏兒也知道,只能心裡徒添傷感而已。她發現自己越來越讀不懂小姐了。

    涵玉變的沉默,心思也不可琢磨。敏兒試著問過她將來的打算,卻被她失神的凝望無言的拒絕了。

    「小姐,為什麼……」敏兒望著涵玉將尚宮局發的待描的九九消寒圖擺在桌上,終於忍不住了,「您心裡明明有,卻為何不給他一個機會呢?你們兩個這樣苦著耗著,圖個什麼啊……」

    涵玉苦笑著,不住的搖頭,「我貌似的勝利,是以『先退出』贏得的。」她幽幽的坐下身來,接過了敏兒遞來的暖手小爐,「若真到了一起,我就成了無根的浮萍,不,連浮萍都比不上……至少,浮萍還知道它是漂浮在水中……」

    「小姐……」敏兒歎氣,她想說小姐太悲觀了,又不敢張嘴,「我只是覺得,太可惜了……」她只能委婉的表達自己的想法。

    涵玉有些震動,她緩緩垂下眼眸,喃喃的嘀咕著,「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雖世間人皆是如此,但他,太不可把握了……」她淡淡的笑了。

    主僕二人皆陷入沉默。

    少頃,門外傳來小太監叩門的聲音。

    「董姑娘,」是太子跟前的小成子,「太子殿下今兒申末要召月光公主來東宮敘話,就在景瀧殿,姑娘您若是有空,去見見公主?」他說的真是客氣,涵玉趕緊陪著笑臉應下了。

    申時剛過,涵玉就整理了儀容,向景瀧殿步去。景瀧殿的一眾人她都很熟悉,連守外門的小太監都曾受過她的恩惠,涵玉笑著點頭,走向了都很驚喜的羅琴和四翠。

    「你怎麼來了?」羅琴欣喜的拉過涵玉的手,四翠也開心的圍了過來。

    「月光公主。」涵玉笑著任由她們拉扯著,「殿下讓我來奉詔。」

    「那還得些時辰呢!」羅琴親切的將涵玉拉了進去,「先去我的內間坐坐……」

    一眾人久別重逢,自是有說不完的話。可是,這個時辰畢竟是尚寢局的忙時,眾人沒坐多久,都紛紛找理由離去了。羅琴最後一個走,笑著對涵玉說,「你就在這兒等著吧,權當是自己的地兒。」涵玉笑著跟她客氣,「想憋死我啊,你們不用管我,殿裡我熟,自己走走就是。」眾人走後,涵玉沉寂了下來。推辭歸推辭,她哪裡想到處走惹事呢,涵玉坐在身為掌扇傘燈燭典執女官羅琴的內間,左看右看,覺得和自己當初司筵房間大不一樣。雜物和奇怪的東西特別多,她注意到了南邊牆壁的一排立櫃,閒極無聊一拉,上面是堆積的東西,下面竟是一擺放雜物的櫃子的背面!她一尋思,這個方位應該是正殿……哦,她突然明白過來了,怪不得正殿的東西只有主子或奉旨才能取拿,原來奧妙在這裡,她有些釋然的笑了,是從這裡擺放啊……

    涵玉剛想將暗門關上,就聽得從櫃的外門透出正殿的一聲響亮報諾——「太子妃殿下到!」

    涵玉一哆嗦,關門的動作停止了。

    她偷偷弓著身子,透過落櫃的雕刻縫隙向外望去。少頃,東宮的新任太子妃,盛裝的余琳琅在宮娥太監的簇擁下大駕光臨。

    羅琴及一眾人跪在地上接駕,卻聽太子妃笑吟吟的開了口,「起吧,」她踱到了給她準備的鳳座之上坐好,「聽說……前殿的董姑娘來了?」

    涵玉心裡沒命的一抽,手指狠狠的抓緊了暗門。

    羅琴她們離的太遠,怎麼回的涵玉也聽不清楚,只聽得太子妃有些暗諷的說著,「來的倒是早……請出來讓本宮瞧瞧吧,太子殿下整日忙政務,有些地方難免考慮不到,本宮可不想委屈了人家,讓外人說我這個做主子的心粗……」

    涵玉心裡一咯登。

    ——「太子殿下今兒申末要召月光公主來東宮敘話,就在景瀧殿……姑娘您若是有空,去見見公主?」

    ——「那還得些時辰呢!先去我的內間坐坐……」

    那還得些時辰呢!!糟了!她懊悔的咬著牙!

    關於她的事情,都是太子親口或是張總管來傳話,怎麼能是……

    聽得腳步聲陣陣繞過正殿,涵玉急了,她四下望著,也無什麼別的更好的辦法,只得豁上去了,一蜷身,鑽到了這一排暗門下方的角櫃裡!

    這角櫃離太子妃的距離很是近,涵玉極度緊張的弓著身體,不去碰響那些瓶罐雜物。她單薄的身體此刻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暗門勉強的關上了!同時,她聽見了內間門被推開的聲音!

    「不在這兒……」有人繞了一圈疑惑的說著。

    「她說殿裡她熟,她自己走走。說不定看時辰太早還回去了呢。」是羅琴的聲音。

    「去別處再看看。」眾人離去了。

    涵玉從未這麼緊張過,當初在紫竹別苑生死關頭也未如此恐懼過,她拚命克制住自己的顫抖,聽得最終有人向太子妃耳語幾句。

    「算了吧。」余琳琅冷笑著低語,「日子長著呢,總之是本宮的奴才,還能一輩子不來磕頭?」

    涵玉聞言有些揪心……事情怎麼能到了這個地步呢……這誤會怎麼就越積越深了呢……

    「娘娘,張總管來了。」有女官清脆的聲音。

    太子妃立起身來,惹的張總管一陣受寵若驚。兩人公事式的一段對話後,太子妃竟屏退了左右。

    「張總管,」她的臉上帶著高貴笑容,目光逼人。

    「娘娘還是叫老奴張德安,或是老安子吧……」張德安很是有數。

    「公主得個時辰才能來,」太子妃笑吟吟的盯著他,「您不伺候著殿下,這麼早來這兒做什麼?」

    張德安諂笑著回著話,「老奴這不聽說娘娘您來了,特來伺候著……」

    「行了。」余琳琅的聲音有些不耐煩,她轉了一圈,緩緩的望向了張德安,「本宮初來,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她有些陰惻的笑了,「本宮想,馬上就會有一個好幫手了……」

    涵玉心裡咯登一下,見那張德安也有些愣神,他陪著笑獻媚著,「娘娘就是老奴的主子,娘娘說的就是東宮裡的懿旨,誰敢……」

    「那,本宮說的若是跟太子殿下說的不一樣呢?」她逼視著他。

    「這……」張德安畢竟是混到總管的人精,「娘娘說的怎會跟殿下說的不一樣呢?娘娘在說笑呢……」他機敏的打著哈哈。

    「哈哈……」太子妃笑的很是有趣,「本宮會知道的,」她含笑望向了他,「我父親可是這次征戰采南的元帥。聽說,好像還調動了駐淮大營……」

    張德安的臉色瞬間變了。他撲通跪到了地上,「娘娘,您說什麼,老奴就聽什麼,您讓老奴怎麼做,老奴就怎麼做!」

    涵玉心裡一抖,這張總管這麼緊張,難道有什麼命門握在太子妃手裡嗎?!

    「那好,」余琳琅高傲的做到了鳳座之上,「我問你,在東宮裡,殿下最寵愛哪位貴人?」

    「呵……」張德安的臉像菊花一般綻放著,「殿下一直秉承皇后娘娘的教誨,雨露均沾……」在被余琳琅瞪了一眼後,他又乾笑著接上話,「這司禮監都知道,有記錄的……殿下還是去娘娘您那兒的日子最多啊……」

    余琳琅有些訕笑,「是……」她幽幽的望著殿外,「可是,我總覺的殿下跟我很遠……我問他有什麼憂心的事,有什麼煩惱,他從來不和我說……」

    「那是殿下心疼您吶……」張德安諂笑著安慰著。

    余琳琅笑著搖頭,「不是……」她落寞的聲音有些哀怨,「我明白的……」

    她的口氣一時間竟讓涵玉聯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我、我們全家,為了他可以連命都不要……」余琳琅的聲音平靜,「他只當我是個太子妃……他在想什麼,他在做什麼,他什麼都不肯跟我說,他的世界,他的情感,他就不肯讓我踏入半步!」

    「殿下朝堂上的事……從不跟後宮說的,包括前頭那個霍妃……」張德安將聲音壓低了,「殿下為了她都敢跟皇后娘娘頂,也從不跟她說這些事的……」

    余琳琅聞言恍惚了很久,「是嗎……」她幽幽的反問著,似有些安慰。

    張德安剛剛鬆了口氣,就聽得太子妃又輕飄飄的吐出了一句——「那為什麼跟她說?為什麼?」

    涵玉一哆嗦,她明白這個「她「是誰了!

    張德安哪能不明白,他拍著大腿,「娘娘啊,那只是個奴才!殿下留著她是因為她還有用,您怎能自輕身份跟她相提並論?」

    余琳琅冷笑,「本宮見過她。」她盯向了張德安,「本宮的直覺不會錯的,她絕不是你說的那麼簡單……」

    涵玉在角櫃裡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

    「殿下那麼謹慎的人,卻為了她在宮外安置了別苑;大婚後將她調了回來,卻偷偷摸摸的一直不讓我見到她……」余琳琅似自言自語,「若是心裡沒什麼,何必做的如此不同呢?封個嬪妾不就是了?何必處心積慮的藏在自己身邊呢?」

    涵玉在櫃子中急的都快喊出來了,不是的不是的!那是因為該死的藏寶圖啊……她太不瞭解她的夫君了!太子為了局面上的好看,竟連霍妃都能下手去除,她董涵玉算是個什麼東西!

    「那是因為皇后娘娘……」張德安辯解著。

    「別拿母后說事,」余琳琅不傻,「那高良娣還是母后送來的呢。也沒見殿下對她動這份心思……」

    張總管徹底語塞,片刻,「老奴想起來了!」他突然拍著腦袋,「殿下可能是因為這個……」

    他斷斷續續的將兩年前太子有一天被皇帝訓斥,扣在宮中反省,心中極度鬱悶深夜來到御花園散心,在一座小亭中遇到一醉酒的女子……

    涵玉驀的煞白了臉——她差點沒叫出聲來!後面的話好長時間涵玉沒聽的進去,她瞠目結舌,久久不能平復!原來,原來那夜遇到的是他!

    ——「小姐記不得了,昨晚上您被背回來的時候,滿頭都是花兒啊……」

    ——「是一個總……一個公公,奴婢可不敢說是誰,小姐就別問了。」

    ——涵玉總感覺這張大總管瞧自己的眼神總是帶那麼一絲怪異,心下怎麼想也找不到原因。

    ——他在「陷之死地然後生」的「生」字上著重了筆墨,換寫了於其他字截然不同的字體。

    ——在打開石門離去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聽到太子在嘀咕一句話語,「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你又喝多了?」好奇怪的問話!

    又!!

    天啊!她早該想到是他!涵玉閉上了眼睛。

    太子妃的一聲冷笑將她拽回了現實,「怪不得……他有事跟她去說……」

    涵玉一哆嗦。

    余琳琅哼了一聲,「那就更留不得了。」喀崩一聲,不知是她折斷了什麼東西。

    「娘娘,」張德安使勁的打著自己的嘴巴,「老奴說了這些,可是只有殿下和老奴才知道的……還請娘娘饒了奴才這條爛命日後好效忠娘娘吧!」

    「日後?」余琳琅笑著,「明日我就要看你的忠心。」她昂著頭,髮鬢上的八尾金鳳高貴凌人「冬月廿四,冬至。太子代帝祭天。」她笑著望著張德安,「殿下一出宮,就不要再受到任何回宮的干擾……你,明白?」

    涵玉驚呆了!

    「娘娘!」張德安也有些震驚,「娘娘,後宮那麼多……您是要做皇后的人,為何偏跟那麼個奴才過不去……」

    「皇后?」余琳琅笑的很得意,「是啊,普通的嬪妃再多,本宮也不介意。可是……」她驕傲的抬著下巴,「偏偏是他喜歡說話的奴才不行。」

    「本宮享受不了的,誰也別想……」她笑著很冷,「若是走漏半點風聲……我就把你早先養的那乖兒子送到前線當箭靶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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