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79章  (1)
    第79章(1)

    我出身官宦之家,有一個不善言語的將軍父親,一個精巧伶俐的聰明母親,還有一個大我五歲的哥哥。自我記事起,父親就長年駐紮在外,逢年過節回來,也只是親切的笑著,家裡的大小事情全都是由母親做主,我早已習慣了母親羽翅的庇護,可是,從小就有主見的哥哥卻不滿意,有一天他竟對著母親搖頭說,「牝雞之晨,惟家之索。」那一年,他才九歲。

    父親知道以後,特意從軍中返了回來。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開心的大笑,他將哥哥高高舉過頭頂,得意的說,有些信念就是從小就該培養起的。從此,父親就時不時的將哥哥帶去軍中,每次回來,哥哥白淨的臉上總是一道痕一道灰,狼狽之極。

    很快,母親和父親有了我記憶中的第一次激烈爭吵,我趴在窗口偷聽,原來事由竟是父親讓哥哥開始習武。爭吵的最終,母親出乎意料的敗給了父親,但屈服的條件是——不許公開。

    哥哥很聰明,從小就異於常人,學書揮揮灑灑,學畫潑描自如,我不知他學武如何,但從父親欣慰的表情上,肯定也是不錯。哥哥還繼承了母親愛熱鬧的脾性,不管府州來了什麼戲班藝人,他都會學上兩句,還跑去人家後台套些近乎,帶回來一堆小玩意,讓我開心的很。

    母親很聰明,她精通吐蕃、流求、夷鉞好幾處語言,可惜的是,這份聰明全讓哥哥繼承去了,我學起來難受的很,至今還是勉勉強強。後來,母親強迫哥哥一起和我交往時只說那些鳥語,終於,連拖帶扯的,將我帶上了正路。

    哥哥上了學堂之後,對巴蜀之外的世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也去湊熱鬧上京去考科舉,雖然那些八股文他從來沒正眼瞧上一下。老天還是有眼的,哥哥的第一次科舉之路意料之中的失敗了。母親有些高興,說這總能挫一下他的傲氣,回來後磨磨稜角,是好事。可是,誰想到,哥哥竟不回來了,他寫信說他要考什麼功名?還要做一個有權勢的男人?母親和我都很詫異,哥哥不是那樣的人啊,他很隨性,又沒什麼利慾之心,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母親沉思好久,喃喃的說,怕,是為了一個女人……

    哥哥倔強在京城獨自生活著,他不喜歡母親對他過多的關照,也不常和家裡聯繫。終於,母親忍不住了,她借口探望多年的朋友,千里迢迢的去了京城。我死纏爛打著也隨同一起,終於,在繁華的異地他鄉,見到了明顯變的沉默和成熟的哥哥。面對母親的旁敲側擊,哥哥什麼也沒說。沒關係,母親是什麼人,她親切的找到了哥哥的好朋友,一位戶部官員的兒子,孫雲驊。

    母親只是無關痛癢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她根本不去問哥哥的私事,她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在令人輕鬆的話語氛圍中,母親突然嚴肅的說,「還別說,那女孩子真的很漂亮。」那一瞬,我們都看到了孫雲驊眼中剎那的驚恐——而不是驚訝。母親笑了,她指著後面,「可惜你看不到了,轎簾放下了呢。」孫雲驊的表情戲劇性的恢復如常,這毛頭小子,還遠不是母親的對手。

    是夜,母親的臉色很是不好。我纏著她問為什麼,她歎氣,「怕不是什麼好的女人……」我瞬間變了臉色。哥哥的本性很純,又認死理。若是真的迷上了那種女人……我們倆人滿懷心事的離開了京城。

    幾年過去了,哥哥經歷了很多,聽說他險些失去了性命,又聽說他高中進士,進了禮部供職。一年秋天,哥哥竟突然來信,想讓我也去京城住住。母親拿著信端詳了許久,淡淡的笑了。她說,陸寧,去吧。你哥哥怕是一個人了。

    母親猜的果然不錯,變的更加沉默和成熟的哥哥將我接到了他的官宅。我沒見過他的身邊再有任何一個女子,也沒見過他再開心的大笑或是玩鬧。他變的更加的刻苦和努力了,他似有三頭六臂般,供奉著皇家的差事,還經營著自己的生意。他每天將自己折磨的精疲力竭,然後獨自躲在屋子裡瞅著一抽屜奇怪的香丸發呆。

    說句殘忍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這時候的哥哥。他將寵愛全部傾注在我的身上,我愛吃的東西,我愛穿的衣飾,我常用的香粉,我喜歡的曲目……他統統創造機會滿足我。我知道,我的到來,填補了他最失落的日子裡心靈的空虛。

    我問過那個女人的事情,他總是黯然神傷,不多言語。直到有一天,他喝醉了,我聽道他胡亂的嘟囔著「幼晴,不要走……」「幼晴……為什麼……」「我也可以……」「你會後悔的……」

    那一刻,我靜靜的瞧著他,那個女人原來叫幼晴,是她拋棄了他。

    她是別人口中的蜜糖,是天上的月亮,讓哥哥吃不到,夠不著。他只能賭氣的做事、賺錢,為的只是解開那一咒心魔。自我來京城的第二年始,哥哥就不讓父母再為我的事破費銀兩了,他盡了長兄如父的責任,將我寵的如宮裡的公主。他的朋友形形色色,除了一直以來的孫雲驊公子,竟還有些奇奇怪怪的人物,最有意思的是,哥哥從街上揀回了個叫李箏的遊民,讓其專職做了他私事的跟班。

    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時間會沖淡一切的悲傷吧。我發現哥哥漸漸的好了不少,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的時候,也能短暫恢復下嘻嘻哈哈的本性,他有時候也消失一段時間,在屋子裡愣神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有一次,我竟在他脫下的衣服中聞到了一絲柔和的氣息,雖然很淡,但我笑了,哥哥肯定有了新的女人……

    我打趣的試探過他,他總是哈哈的含糊過去,他還是那樣,自己的私事不想讓別人知道;或是,他並沒有打算讓這個女人公開。這跟我沒什麼關係,他對我還是那麼的好,有時我自私的想,我要是永遠沒有嫂子也不錯,哥哥可以永遠的全心寵愛著我……

    我想起了一個奇怪的晚上,我剛從蜀中家裡回來,很是疲憊。哥哥也不知是接了什麼差事,回家倒頭就睡。我剛剛在想,這麼早就睡,好無聊啊,門外就響了輕微的敲門聲。我聽見老李開了門,領了人進來,又在扣哥哥的房門,這又是那些妓院老鴇之流的誰啊,我煩悶的叫了一聲,果然,聲音消失了,來人還算知趣,離開了。

    早飯時,我聽老李恐怖的比畫著,說是怕見了狐仙了……我心裡突然有絲不好的預感,我該不會是,壞了哥哥的什麼事情吧。哥哥還是那付無所謂的淡然態度,他根本沒往心裡去,還哈哈的咧嘴大笑。我鬆了口氣,看樣子,這次哥哥沒動上次那樣的心思,還好,還好。

    後來,我才發現了自己判斷的錯誤,這個相對貌不驚人的女子,竟比上一次那蜜糖天仙還要恐怖,她是砒霜,斷人心腸的砒霜……

    哥哥後來拿回了一些文稿,說是一些朋友以他們自己為原型胡亂瞎寫的傳奇短文,權當消遣。在這裡,我第一次看到了關於這個新女人的蛛絲片段,那個姓多的妓院老鴇倒是好文筆,她寫的傳奇中說從來沒見過哥哥身邊有固定的女人,可是,這個女人,在他身邊呆了半年竟還沒換;還說,那女人來他身邊怕是別有用心……我很是憂慮,哥哥卻笑著說那都是惡搞,不要當真。我卻敏感的覺得,無、風、不起浪。

    從此,我不動聲色的注意著哥哥的一舉一動。我還跟母親說了我的擔憂,母親聽說後,有了片刻的沉思,她說哥哥曾跟她玩笑過,說我們陸家女人都是矮小身材,珠圓玉潤,他說要給陸家下一代換個樣子……第一次,我發現母親的臉色有些擔憂。哥哥竟在我們都沒覺察間慢慢的變了,雖然,他從不承認有這個女子的存在。在母親的帶引下,我也想起一個細節,有一天哥哥竟突然問我,你還不找個人嫁了?我愣了,我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驚訝過後,我開始打了哈哈,左推右閃云云,哥哥當時嘟囔了一句,「人家比你小的都著急了,你還……」我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那個「人家」——是誰?

    想歸想,我還是不已為然,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那個天仙般的女人不也成了過去嗎?

    母親卻搖頭說,等覺察出來就晚了,最怕是潛移默化,習慣成自然啊……她執意從哥哥口中問出了那個女子的事情,哥哥說,是孫雲驊拉的紅線。母親以前所未有的積極姿態開始了外交攻勢,她為那個女子鋪墊了穩妥的後路,她拉著父親一次又一次的去求皇后的妹妹秦國夫人……

    我很是不解,上一次也沒見母親這麼上心,這一次,也不過是個罪官的孤女,還很早就死皮賴臉的纏著哥哥,說起來,比那個煙花女子也強不了多少啊……母親笑著拿起了一塊玩石,這個女子的重要性,你哥哥只是自己還沒意識到罷了,就像這塊石頭,再銳利的兵器也不能將它透身穿孔,可是,一滴一滴的水能。她能將哥哥從殘狠的心傷中不留痕跡的拉出來,怕的是水滴石穿的功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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