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歌行 第18章
    第18章

    涵玉剛剛封閉的心,一下就被打開了。

    她明白,她是欺騙不了自己的,自己的心深深的愛著陸重陽,為他欣喜,為他憂傷,其實從來就沒有改變過。整個夜晚,涵玉坐在外面,聽著陸重陽說他的過往,說他如何變的冷漠,說他那幅田園畫中的理想。涵玉笑道,「怎麼,你不用等上五年了?」陸重陽訕笑了一下,「我只是想,等大事得定的時候,一切都在控制之內,我就可以帶著我的夫人離開這俗世喧囂,去過陶朱公的日子……」涵玉聞言有些心驚,低聲問道,「什麼大事?」陸重陽一笑,攬過了她的腰肢,「這些事不是你們女人要管的事情,你呀將自己養的胖胖的,等著我來娶你就是。」涵玉卻越聽心裡越擔心,聯想起王府、後黨、龐妃三方的爭鬥,一推陸重陽,直起了身子,正色道,「既然認定我為君婦,就當實言告之。」陸重陽哪會跟她說,笑著撫弄著她的頭髮,柔聲說道,「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我答應你,最晚兩年,大事只要初現端倪,我就接你過門。」涵玉一聽心底更涼,「怎麼,大事不成,你就不與我成親?」陸重陽不想再在大事上糾纏,繞開了話,「我這樣也是為了我們將來過的更好啊,再說你還小呢,對了,你那天去倚紅樓去找我有什麼急事?」涵玉一想起那天的事,恨從心生,醞釀了半天,想開口罵他,卻被陸重陽幾句話給堵了回去,「再怎麼也不能衝動啊,什麼天大的事情也得平心靜氣的考慮對策,衝動只會讓事情更糟,沒有任何用處的。」涵玉簡直是氣急敗壞,衝他喊道,「皇后要把我送給太子當書僮也是小事!」陸重陽一愣,「你怎麼回的?」「我當然沒答應!」「為什麼?!」「你……」涵玉簡直氣的沒話說了。陸重陽卻正色開口,「你給太子當筆吏女官多好啊,太子賢良,顧慮甚多,不屑做那些無聊事,你在東宮見識多,還不影響日後成親,你可以答應啊。呵呵,不過如果是老四老五那樣的我可就慘了……」涵玉聽他如是說,也慢慢放下心來,認真對他說,「我原不知如此,打算跟皇后硬辭的,嫁不得你,大不了終身不嫁……」陸重陽聽得此言,展臂將涵玉攬在懷中,緩慢的說道,「除你之外,我身邊再沒有任何一位女子……放心,我的夫人。」

    涵玉回去睡了個好覺,第二天,神清氣爽的跟著陸重陽回到了集芳社,敏兒在門外候著,一見這場景,心涼了大半。她訕笑著上前扶涵玉,「小姐有喜事啊?」涵玉見她如此,知是奚落自己,可當下心情高興,也不和她計較,哼著小調進了房間。一推門,竟發現屋子裡放了一口大木箱,敞開著,露出一箱的綾羅珠翠,把個涵玉驚的目瞪口呆。「這……這是什麼?」她都有點言不對辭了。敏兒上前笑道,「還真讓公主猜對了,小姐您被嚇了一跳。」涵玉一愣,「月光公主嗎?她這是做什麼?」敏兒笑嘻嘻的答道,「您還有福氣再認識哪個公主啊?月光公主昨晚上來找小姐,等了半天也沒見著您回來,走時留下了這個箱子,說六月初一是她的生辰,宮裡有宴會和焰火,讓您好好打扮了去給她慶生去。呵呵,她還現囑咐把箱子口打開,讓奴婢把小姐您驚訝的表情學給她看呢。」涵玉這下哭笑不得,想月光真是童心未泯,後猛的想起了什麼,問敏兒,「太后國喪未滿,宮中怎麼的又開盛宴?」敏兒拍掌大笑,「哈,公主說您定會這麼問的,留了話說太子剛到巫澤就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皇帝聖旨下,舉國相慶,消除喪期禁忌,什麼都可以啦。」涵玉想到涵珍的婚事沒了約束,也高興了起來,趕忙上前去瞧箱中之物,只見衣物首飾件件都精美絕倫,華貴絢麗,真是穿戴進皇宮也不覺卑賤,暗歎這公主對自己真是捨得大方,體貼入微。

    五月的最末幾天,好的消息一個又一個的傳來,首先,是涵珍和汝陽世子的婚期定了,日子選在六月初八。再就是涵珍和涵玉的弟弟董仲言,也被汝陽世子如期接到了京師學堂求學,這個仲言雖也為尤氏所出,但自小和涵玉的感情非常好,這二人的到來,給了獨自在京城的涵玉極大的興奮和期待,她整日裡數著指頭,盼著姐姐弟弟的到來。

    敏兒也對小姐和陸重陽的事情徹底無可奈何了,又有小廝偷偷的來給涵玉送包裹了,還是用翠綠的綢條結成漂亮的花式。

    從涵玉喜滋滋的表情就能猜出定是那陸某人所贈,敏兒撇了撇嘴,將頭伸了過去,去瞧有什麼光景,只見幾層漂亮的絲絹裡包著一條非常纖細、做工精細的金製穿珠鏈,敏兒樂了,在一旁誇張的「讚歎」了一下,「哇,這麼大方啊,送這麼『粗』的首飾啦!」涵玉心裡高興,雖也隱約覺得這有點過於細弱,但畢竟是陸重陽第一次送自己這樣的東西,她不理會敏兒的諷刺,開心的放到一邊,繼續往下瞧去,見一官窯斗彩花竹紋杯,雅致脫俗,清秀淡品,如人小指長般高,花紋傾斜,似是一對中的一件,涵玉心更歡喜,暗想也就陸重陽這樣的雅士能送出這樣靈秀的物件,輕輕的將其捧放在抽屜裡,用綢巾包好。又另見幾瓶外雕精美的小圓罐,打開一瞧,又是些胭脂水粉,不過比從前送的貴重了許多。涵玉不太高興了,撅了撅嘴,嘟囔道,「他明知我不願意塗脂抹粉的,怎麼還送我這個。」敏兒心裡高興,在一旁陰陽怪氣的接話,「估計這種到了年齡還沒結婚的老男人都是這愛好呢,人家定是喜歡這樣麗妝香艷的打扮,想讓您跟著學點哦……」涵玉猛的想起了那麗姬的臉來,她忍不住了,起身追打起敏兒去。

    六月初一眨眼就到了,涵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送什麼能入了皇宮的東西,最後還是決定討個巧,畫幅畫像圖送給月光公主當生辰禮物。她依照自己對月光身容的回憶,加上想像,畫了一幅月光在春風中蕩鞦韆的圖畫,畫中的月光開心的笑著,快樂隨風蕩漾。題什麼呢……涵玉想了想,在畫上寫著,「笑隨戲伴後園中,鞦韆架上春衫薄。」也許只有這,能形容天之嬌女的開心和幸運吧……

    六月初一晌午一過,鍾靈宮的宮娥太監就駕著馬車接涵玉來了。敏兒和玉秀早用月光賜的華服美飾將涵玉好一個打扮,畢竟是涵玉頭一次去參加如此奢華的皇家盛宴,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了月光的臉面。涵玉端坐在屋子中央,任憑兩個丫頭整鬢添衣,好一陣子,敏兒和玉秀才停了下來,退後幾步,端詳著涵玉,都開心的呼叫了起來。敏兒趕緊捧著鏡子過來,笑嘻嘻的說道「小姐快看看吧,我們都不認識了!宮裡的娘娘也不過如此吧。」涵玉笑著嗔了下她,捧過明鏡,自己定睛一望,不由也呆住了——見鏡中現出一貴麗女子,恍然若仙,螓首蛾眉,楚楚動人,膚如凝脂,領如蝤蠐,如花似玉、秀麗端莊,真真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涵玉做夢都沒想到自己也能如此傾國傾城,一時神思恍惚,怔在當場。

    宮娥和太監已進了內院,立門相催,涵玉這才恍過神來,整了一下身上華麗奪目,刺金描銀的衣裙,在敏兒和玉秀的攙扶下,捧著送給月光的畫卷,移步登車。馬車搖晃著向皇城行去,轎箱的豪華和身裝的奢靡渾然一體,恍然如同是馬車的主人端坐在內。涵玉手心緊張,香汗淋淋,頭一次穿得如此,只覺得腰也僵直,肩也硬板,心底暗笑自己泥腿子上轎,不由莞爾。

    鍾靈宮早就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靜兒在指揮著太監宮女們穿花引綢,張燈結綵,見涵玉到了,忙上前笑臉相迎,伸手攙扶伺候,「董小姐小心。」涵玉哪肯勞煩她來伺候自己,忙伸手扶了個太監下了車,「靜姐姐這樣折煞小女子了。」她心想這靜兒是鍾靈宮的第一女官,月光公主的近前紅人,自己還得多多交往她,便伸手挽住靜兒的手臂,「姐姐今日勞忙,有什麼事涵玉可以幫一下的?」靜兒見她如此謙遜,笑著說,「董小姐是公主的貴客,靜兒豈敢勞煩,不過公主剛被皇后娘娘接去,還得煩小姐在宮裡等候一下。」涵玉點了點頭,既然月光不在,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進的殿內去,便在院內來回踱步,欣賞著皇宮庭院小橋流水、樹蔭畫廊的盛夏風景。斷斷續續,有幾個手捧禮盒的太監陸續從各邊進來,涵玉遠遠的瞧著,見靜兒一一打開來仔細觀看,再從身上掏出一個小印章在一黃紙上蓋了一下遞給送禮人,才吩咐自己宮內的宮娥太監抬進鍾靈宮。

    涵玉見來的人太多,她有些忙亂,剛想起身過去幫忙,忽然聽到身後樹林處一陣隱約的輕笑,只見樹影斑駁、蜿蜒曲徑處,兩個太監偷偷躲在一處小門的兩旁,鬼鬼祟祟的不知想做些什麼,涵玉忙躲在一處假山後,不一會兒,見一手捧禮盒的小太監匆匆向這裡走來,走到小門的時候,冷不丁被兩邊伸出的暗腳一絆,哎呀一聲摔在了地上,手裡的盒子雖被死命保護著,還是在石路上狠狠的給磕了一下。見目的達到,那使壞的倆太監出溜就跑的沒影兒了。

    涵玉見那小太監也不顧身上的塵土傷痕,趕緊顫抖的打開了盒子,只用了一眼,立馬就癱倒在地,對天哀歎道,「完了……完了……娘啊,兒再也見不到你了……」。涵玉心裡一驚,這口音熟悉入耳,鑽人心肺,這人竟是奉安自己的故鄉人!他鄉聞鄉音,涵玉心頭一暖,想幫助他,暗想以月光大咧咧的個性,根本不會自己去看賀禮的成色,只要能趁亂送了進去,就能保住這小老鄉的性命前程。她當下也不顧什麼了,走了出來,「你是奉安人?」那小太監聽聲嚇了一跳,見涵玉貌美如仙,又遍身綾羅,趕緊一個頭磕了下去,「奴才五殿下府上的小喜子,給主子磕頭!回主子話,奴才正是奉安人。」涵玉聽他隱約漏出的奉安口音,更歡喜了,眼下時間緊迫,便簡單說出自己的籍貫,也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說不定可以幫他,讓他跟著自己來,看眼色行事。

    事不宜遲,涵玉趁著亂,走到了靜兒的跟前,「靜姐姐,我來幫你。」說著,也不管靜兒同不同意,接過了一個太監的禮盒,打開檢查。靜兒剛想推辭,又見她手腳麻利,辦事仔細,再加上各宮裡的賀禮不知怎麼都挑了這個時候送過來,場面極亂,心想有了涵玉這個利索的幫手,也能省點心,說了句,「辛苦董小姐了。」便繼續忙去了。涵玉麻利的指揮著各宮裡的太監按秩近前,那小喜子也伶俐,夾在了涵玉的這一列,偷偷的過了關。臨別時,兩人也沒敢說話,人群簇擁中,涵玉送上一個微笑的表情,小喜子拋來一個感激的眼神,兩個老鄉就此匆匆別過了。

    涵玉做了善事,心裡高興,手腳更加的麻利。那靜兒也是個辦事的好手,各宮送來是賀禮一會兒就被處理的井井有條,登冊有序。這事忙完,涵玉眼見其他事情也插不上手,便知趣的退到了一邊,不想再往樹林假山處遊蕩了,見鍾靈宮東邊有一處石拱木構花橋,遙望似跨了一池蓮花,心想景致必定不錯,便移步而去。

    上得橋來,更覺得心曠神怡,滿池蓮花盛開,清風一拂,花香襲人,橋欄處系得兩排銅鈴,隨風叮噹做響,人處其中,猶處瑤池仙境,涵玉不僅倚欄神往,思著古文詩句,浮想聯翩。正著沉浸著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忽的聽橋下一男聲大喊,「三姐,我先來給你賠個禮。」

    涵玉一驚,心想這是誰如此沒規矩,在皇宮內院大聲喊叫,更是破壞了這如詩景致的和諧,當下皺了下眉頭,知是不關自己的事,也沒回身,繼續低頭賞那滿池花色。那男聲後再沒了聲息,涵玉心裡暗笑,想這人還算知點禮,沒吵的總管太監來打他的板子。想著這冒失鬼被打板子的情景,涵玉心裡一樂,從袖中取出一方綢巾,掩著嘴嘻嘻笑了起來。卻不想,正當她暗自尋思開心的時候,肩膀被人使勁一拍,那男聲竟突的如炸雷般震響在了耳邊,「別裝聽不見!今晚兒我不能去你那兒啦!」涵玉被嚇的真是個魂飛魄散,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手中的綢巾飄悠悠的掉進了蓮花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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