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開的時間 第8章 欠你一聲對不起 (1)
    放學後,哈小茜和路笛一前一後地走。按路笛的建議,她先叫了一輛出租車等在校門口。沒一會兒路笛就出現了,他縮著脖子、豎著領子,東看西看,跟著人猛地往車裡一扎,像大片裡的間諜。

    「你累不累?」哈小茜沒好氣地問他。

    「那還用說?」他無可奈何地回答。

    車開了,兩人一路沉默。

    過了好久,路笛才對哈小茜說:「你怎麼還不罵我?」

    哈小茜吃驚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今天不開心。」路笛看著她的臉說,「我欠你一聲對不起。」

    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哈小茜傷痕猶在的臉。

    哈小茜連忙躲開了,說:「你別瞎想,是我家裡出了點事,所以才會不開心的。」

    「什麼事?」

    「我爸爸離家出走了!」哈小茜只說了半句,就哭了。

    她想像著現在空了一半的家裡,外婆打雷一樣喊,媽媽瑟瑟發抖。她還有點想老爸,想他天天把菠蘿切成片,浸在鹽水裡,然後一片一片送到老婆和女兒的嘴裡,味道好甜。

    路笛不知道怎麼安慰面前的女孩。她哭起來一點也不楚楚可憐,嘴巴張著,眼淚辟里啪啦不間歇地掉,就和睡著的時候一樣肆無忌憚。

    他只好不斷地送上紙巾讓她擦了眼淚擦鼻涕。「嘿嘿,告訴你一個秘密。知道我為什麼拍戲嗎?因為我有一個超級購物狂的老媽。」

    路笛那個對GUCLL的鞋、普拉達的皮包、夏奈爾的香水,相思成災的漂亮媽媽,平時總是如饑似渴地趴在各種郵購目錄上勾勾畫畫,於是家裡每天門鈴聲不斷,被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塞滿了。

    爸爸填不滿媽媽的財政赤字,十六歲的兒子前仆後繼,童姐總會及時補上媽媽在信用卡上的透支。兩個女人結成親密聯盟,路笛有了拍不完的戲,媽媽也有了用不完的錢。真是「良性循環」啊!

    「好了!」哈小茜抹完了路笛的一包紙巾,很識時務地停止了流淚。

    她戴上眼鏡,深呼吸,伸了個懶腰,咧開嘴巴笑了。

    路笛也笑了。這個女生哭啊笑啊都爽爽快快,好比辟里啪啦一陣大雨,接著,太陽就毫不含糊地升起來了。

    「哈,你是第三眼美女!」哈小茜剛剛摘下眼鏡,他發覺單眼皮的她睫毛竟然又長又翹。

    「如果幫得上忙,我一定願意幫你。」路笛很認真地說。

    「如果真要幫,你就戴著面具來上學吧。」哈小茜說。

    正說著,路笛的手機響了。童姐的聲音十萬火急地傳來:「你在哪裡?我車子在校門口等你半天啦,還不出來?」

    「我早出來了。」路笛說,「現在和哈小茜一起去浦東。」

    「你在搞什麼鬼?什麼,浦東?」童姐大吃一驚,「我小看你旁邊的那個『醜八怪』了,居然有本事騙你一起去浦東!你馬上給我掉頭回來!你說!你到底有沒有敬業精神?你知不知道我替你爭取到今晚的通告有多麼不容易……」

    路笛插不進話,童姐越講越快,又尖又高的聲音像子彈,呼嘯著擦過就在身旁的哈小茜的耳邊。

    「路笛,我離你遠一點好了。」哈小茜的臉漲紅了。

    「為什麼?」

    「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像『醜八怪』了!」哈小茜低頭,一滴眼淚,啪地掉在鞋面上。

    路笛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粗重、這麼筆直掉下來的眼淚。他看看她,狠狠心把電話按掉。

    哈小茜有點侷促地縮在座位裡。

    路笛吐一口氣說:「你知不知道我的悲哀呢?我最悲哀的就是我長成這個樣子。多少人因為我的外表而忽略我其他的一切。人們會輕易地原諒一個弱智的美女,誇獎她多麼天真透明。卻對一個帥哥的努力和實力視而不見,嘲笑說這個靠臉蛋吃飯的傢伙,不折不扣是個『繡花枕頭』!你看著,我遲早會跳出這個圈子!」

    「啊,你將來不演戲了?」哈小茜吸吸鼻子。

    「也許吧,反正我高考的第一志願肯定不填藝術類。」

    手機又響了,童姐不屈不撓打他電話。

    「你還是接一下比較好。」哈小茜有點不安,「她真的會以為你出事了。」

    這回,路笛沒容對方開口搶先說話了:「我腳崴了,哈小茜帶我到浦東去治療,好了,放心,可以掛了吧?」

    童姐就是不放過他:「你給我先掉頭回公司。我已經給你挑好了一個新髮型,挺費時間的。其他的嘛,完了再說。」

    「做完理療,我直接上造型師那裡去。」

    「不行!你以為電視那麼好上?光我請客喝掉的咖啡,都夠你泡澡了!」

    「我腳腫得厲害!」

    「沒關係,茶几擋一下,不影響你形象的。黃金檔期,多少人爭著上呢。乖,聽話,我在公司等你。」

    「今達公寓11號3幢111室,我治療完後你來接我,應該來得及。」路笛說完,索性關掉了手機。

    哈小茜沒頭沒腦地說:「其實做蝸牛最幸福,背著臥房,一邊走一邊吐口水玩。累了呢,就停下來,頭頸一縮就可以躲到房間裡睡覺了。」

    「喔?」路笛若有所思,「很特別的念頭!」

    「我是個睡包,頂沒出息了。你最好不要被我傳染!」說著一個酣暢淋漓的哈欠說來就來,淚花順著她鼻樑滑下來。

    「能睡是福哦。」想起剛剛結束的那部戲,路笛深有感觸。因為是小成本製作,他老是怕鏡頭不能一條就過,浪費昂貴的膠片,弄得心理負擔特重,夜夜失眠,眼睜睜看著時間在夜光表上一圈圈劃過。

    「你覺得幸福嗎?」哈小茜問路笛,「朵朵她們說做偶像,像你那樣,不要太幸福哦!」

    「有時候幸福。」路笛說,「有時候又覺得一點也不幸福。童姐說:『把你捧紅了,我才有好日子過。』老媽說:『兒子,我就跟著你享福了!』你看,一個拿我做幸福的賭注,一個把我當幸福的資本。」

    哈小茜忽然覺得路笛很可憐,罩在他身上的光環其實全是他的枷鎖。那麼,自己算不算可憐呢?

    「外婆說我的幸福就是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嫁個好丈夫,過上好日子。」

    「太老掉牙了。小孩的幸福不應該由大人來設計吧?幸福最主要是自己覺得開心。」

    「對喔,做真正的自己,就會開心。」

    路笛禁不住捏捏哈小茜的手:「我們要是兄妹該多好!」

    車子不知什麼時候停下來了。

    有人敲車窗:「喂,別親熱了!」

    他們下了車。古柯葉從頭到腳打量著路笛。

    哈小茜推推她:「快帶路啦!」

    「嘿嘿,讓你兩肋插刀的傢伙,我還不得好好驗收一下啊!」古柯葉一陣亂笑。

    進門就看到了古爸爸。哈小茜很親熱地叫她老柯。老柯的眼球有一點透明,像玻璃一樣反光,乍一看不像盲人。他好像感覺得到路笛的詫異。「呵呵,我的瞳人像一面清漆被刮傷的鏡子,看起來是好的,但收不到圖像。」

    老柯食指和中指在路笛的腳背一點一點。路笛頓覺一根針刺進皮膚,一下一下都死沉死沉,電流一樣一直傳到神經末梢。他嘴巴裡輪流吐出:「酸、漲、疼哦,又麻起來了!」老柯停下手來,像是在考慮什麼。

    他嘴巴裡含了一口藥酒,脖子一伸,唇間噴出一陣酒雨,不偏不倚,全部落在路笛高高腫起的腳面上。

    路笛猝不及防,鼻子揪成一團。

    哈小茜拉拉古柯葉:「糟糕,他特愛乾淨。」

    「哦?」古柯葉瞟了路笛一眼,「接下來你還要吃點苦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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