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森林 第58章 山中歷險
    天慢慢亮了,第一抹晨光出現在樹林,在離我們幾十米遠的地方,一隻棕林鶇唱起了歌,打破了清晨的寧靜。隨著森林中逐漸變得明亮,各種鶇類紛紛展開歌喉,它們的歌聲中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那是一隻悠揚的曲子,給予了飽受挫折的我們很大的安慰,我以前也曾多次聽過它們的歌聲,可是從未覺得像今天一樣悅耳。蟲子們聽到這歌聲可就不是那麼開心了,因為晨曲之後,鳥兒們就要開始捕食了。

    根據我的判斷,鳥兒棲息在離地面幾英尺的地方。實際上,鳥兒都棲息在它們築巢的地方。棕林鶇居住在森林的第一層,不過它們的分佈比較特殊。我曾在兩篇文章中寫到,在卡茨基爾山的高地中,比較常見的是隱士夜鶇、韋氏鶇,但是見不到棕林鶇。事實上,這種觀點並不夠恰當,那片高地上也可以見到棕林鶇,不過非常罕見。它們喜歡過著隱匿的生活,通常很難見到它們,只有在它的孵化期,才能在深山裡的一些向陽的山坡上見到它們。而且即便是同一種鳥,在不同的生活地區,它們的生活習性也有很大的不同。

    天亮之後,我們便起身吃早飯,準備繼續上路。我們吃了一點兒黃油和麵包,還喝了一兩口威士忌。我們帶的食物並不多,在沒有找到鱒魚之前,必須節省著用。

    很快,我們就來到了昨天和嚮導分手的那個地方,四周的森林十分茂密,幾乎看不到可以走的道路。山頂十分廣闊,那些看起來很近的距離,實際上都要走很遠才能到達。而且山中的支脈眾多,稍不留神便可能走錯路,反而離目標更遠。在這種路途迷茫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憑借自己的眼力作出判斷,這無疑是一件必須非常慎重的事情。

    這時我想起了一個故事,那是一個年輕農民給我講的。他曾在這片山區的中心行走,山區並沒有路,而且他也沒有嚮導。走了整整一天後,他準確無誤地到達了目的地。卡勒昆一帶的樹皮十分有名,他那時就在剝樹皮。工作完成之後,他準備回家,他的家在松溪,以前他都是繞道回去的。而這一次,他想直接回家,這意味著他要翻越幾座山,徒步走十幾公里,還得穿過一片原始森林。這其中的危險不言而喻,沒有人贊同他的這種行為,那些熟悉地形的老獵人都勸他放棄這個想法。但是他已經下定決心要這麼做,在向老獵人問清楚地勢後,便扛著斧頭出發了。

    他沿著一條道路向前走,無論是沼澤、溪流還是山脈,都沒有改變他前進的方向。為了避免繞回來,每走一段路,他便會休息一會兒,並且記下一個標誌。老獵人曾經告訴他,如果他沒走錯路的話,將會在途中遇見一個小木屋。中午的時候,他到達了那個小木屋,而傍晚時分,他順利到達了石溪的源頭。

    我們並沒有找到那些帶有標誌的樹,只能繼續朝著左邊的高地走去,心中忐忑不安。我們不敢走下坡路,因為高地是對我們最有利的地形。森林中起霧了,這讓我們更加迷茫,但是我們必須繼續前進。兩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一條小溪旁,在一塊巨大的石壁下,我們找到了小溪的源頭,這裡有一片寬闊的平地,樺樹林長得十分茂密,而且十分粗壯。

    我們在此休息了一會兒,並且討論了接下來該怎麼走。這次旅途太讓人疲憊了,而且遲遲找不到目的地,我們不禁心生退意,可是就這樣放棄,我們的心中都有些不情願。我向同伴提議,讓他們在此地看管隨身物品,我去為尋找湖作最後的努力。如果我能找到湖,就鳴槍三聲,他們朝我走過來。假如我沒有找到湖,想要返回,就鳴槍兩聲。我們約定,聽到我的槍聲後,他們也同樣鳴槍作為回答。

    我在小溪中把水壺灌滿,繼續沿著小溪向前走。然而向前走了不到一百米,小溪便流入地下了,我唯一的嚮導就這樣消失了。我真懷疑自己中邪了,我們的嚮導總是和我們開一些殘酷的玩笑。然而我不打算放棄,於是繼續向左走去,「向左」,成為了我腦海中的唯一念頭。比較有利的是,霧已經散去,我可以看清這一帶的地勢。我很想沿著陡峭的山坡下去看一下,但是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不遠處的森林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響聲,我悄悄地走過去,想要一探究竟。那裡有一片平地,幾隻小牛正在悠閒地吃草,響聲就是它們發出的。

    它們會在山頂過夜,那裡有一片平坦的綠草地,我們曾經幾次沿著它們踩出的道路到達那裡。對於我的到來,它們並沒有表現出慌張,而是很高興地圍在我的周圍,彷彿想要從我這裡打聽什麼。它們靠近我,舔著我的手、衣服和槍,凡是有鹹味的東西都能引起它們的注意,我知道,它們在尋找鹽。它們大多都是一歲多,皮毛很光滑,帶著一些野性。

    後來我才知道,這些牛是牧人們趕上來的。春天的時候,牧人們把牛群趕進林地,秋天的時候,他們將牛群再趕回去,這樣可以讓牛長得更強壯一些。牛的主人每個月都來到森林中,給它們喂一次鹽。它們有著較為固定的活動範圍和活動路線,很少會亂跑。

    觀看它們進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它們幾乎什麼都吃,並不在意那是灌木、樹枝或是其他什麼。我離開的時候,牛群試圖跟著我走,我只能從陡峭的岩石上爬下去,甩掉牛群的跟隨。我繞著山邊行進,試圖找到與湖有關的事物。走著走著,眼前變得開闊起來,路也變得比先前平坦,周圍出現了數不清的黑樺林。我似乎聽見了牛蛙的叫聲,這讓我十分高興,一下子變得精神了起來,因為有牛蛙就會有水源。我快速地穿過樹林,朝著聲音的發出地走去,經過仔細分辨,我已經能確定那是牛蛙的聲音。隨著我的靠近,漸漸地,我已經能聽清楚它們的叫聲了,老牛蛙的聲音比較悶,小牛蛙的聲音比較尖利,很多牛蛙的聲音混在一起,十分嘈雜。

    透過樹之間的縫隙,我看到了一道閃爍的藍光。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那是天空,等到走過去我才發現,那居然是水!我興奮地穿過一片矮樹林,一個湖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靜靜地站在湖邊,心中陣陣狂喜,心情有些難以抑制。日光照在湖面上,閃爍著,周圍的景象都倒映在湖中,隨著湖面波動,這一切簡直像是在夢中一樣。我在昏暗的森林中已經走了很長時間,現在終於來到了明亮的湖邊,你可以想像我的心情是多麼高興。

    這是一個橢圓形的湖,面積並不大,方圓也就一英里的樣子,周圍長著茂盛的植物。我在湖前欣賞了片刻,便在槍中裝滿子彈,朝天開了三槍。槍聲在群山之中迴響,牛蛙似乎受到了驚嚇,停止了喊叫,但是我並沒有聽到回應的槍聲。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爬到小溪旁邊的一塊大石頭頂上,彷彿聽到了我的槍聲,但是那個聲音來自非常遠的地方。

    我知道我已經離他們很遠了,事先約定的聯繫方式已經無法奏效。於是我往回走,不過這次我沒有選擇來時的那條路,它太過曲折。在回去的路上,我一邊走一邊開槍,有時也大聲喊叫,希望獲得回應,但直到彈藥都快用光了,依然毫無回信。我的喉嚨都快喊啞了,心中開始有些恐慌,希望能盡快找到一條道路,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局面。找到湖帶來的喜悅已經沒有了,和同伴走失的緊張感佔據了我的內心。

    一陣微風吹來了一聲微弱的槍響,我高興極了,連忙朝著那個方向走去,並且又鳴槍三次,但是依然沒有回應。這讓我再度感到不安。我怕他們受到槍的回音影響,走錯方向,於是急切地希望找到他們。此時我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沒有留心我所走的道路,這讓我此後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實際上,他們沒有走錯路。又走了沒多長時間,我聽到了一陣高聲的呼喊,很快便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撥開一片樹枝,我們三個又重逢了。他們迫切地向我詢問湖的事情,我告訴他們不必著急,我已經找到了湖的位置,就在山腳下。假如當時我們直接從那裡下山,那麼肯定能遇到湖。然而我們又一次費了許多周折。

    汗水已經浸透了我的衣服,但我依然覺得精神抖擻。我們背起行囊,朝山下走去。路旁的樹林更加茂密,和我剛才走過的樹林有很大的不同,我注意到了這個變化,但沒有想太多。我覺得我剛才去的是湖的尾部,而我們現在正朝著湖的源頭走去。走了沒多遠,我們看到了一行有標誌的樹,同伴們決定沿著那行樹木走。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已經能從樹枝的縫隙裡看見對面的山坡。我告訴同伴們,說湖的位置就在不遠處了,鼓勵他們繼續前進。很快,我們便來到了山底,那裡有一條小溪,還有一大片赤楊沼澤地。顯然,在多年以前這裡曾經是一個湖。我的同伴們有些疑惑,也顯得有些惱怒,我只能向他們解釋道,我們也許在湖的上方,這條小溪就通往那個湖。他們有些疲憊了,於是在原地休息,我繼續去尋找湖。

    我繼續向前走,心中不停地犯嘀咕,湖竟然從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我依然沒有看到任何與湖有關的跡象。我放下行囊,爬到了一棵樹上,從上面向四周俯瞰。樹枝突然卡的一聲斷掉了,我像只笨熊一樣從樹上摔了下來,幸運的是我沒有受傷。不過僅僅是剛才在樹上張望的片刻,我已經能確定這附近沒有湖。我的心情有些失落,卻不肯就此罷休,於是背著槍繼續前進。

    在另一片赤楊林地中,我艱難地前進了半英里左右,一道低矮的山脊出現在我眼前,它呈半圓狀包圍起來。也許是我的頭腦已經被找湖的念頭沖昏了,居然天真地以為湖就在它的懷中。然而走進去卻發現,裡面有的只是更多的赤楊沼澤地。

    從這裡走出來之後,往山下流淌的溪水變得更加湍急。奔騰的溪水似乎也在嘲笑我的愚蠢。我開始往回走,心中充滿了懊惱與悔恨。差不多兩個小時後,又累又餓的我回到了夥伴旁邊。我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我希望自己能遠離森林,這是我平生第一次出現這種想法。托馬斯湖,以托馬斯的名字命名,但我很懷疑托馬斯本人是否再次找到過那個湖,也許別人也都沒能找到過那個湖。

    在我獨自尋找的這段時間裡,同伴們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從疲勞中恢復了過來,因而看起來更加樂觀。我也休息了一會兒,吃了一點兒東西,喝了幾口威士忌。雖然只是很普通而且很少的一點兒食物,我卻覺得它們異常可口,足以媲美我吃過的那些山珍海味。他們提議再做一次嘗試,我同意了。

    在不遠處,有一隻知更鳥唱起了歡快的歌,似乎在為我們打氣。一隻冬鷦鷯也在放聲歌唱,那種熱情的歌聲似乎在鼓舞我們,這是我在這些樹林中第一次聽到它的歌聲。如果它能像金絲雀那樣,在籠子中依然能唱出如此美妙的歌聲,那麼它肯定比後者更受歡迎。它的歌聲十分纏綿,細長而柔軟。金絲雀和它一樣,有著出眾的才能,但是同它的歌聲比起來,金絲雀的歌聲則顯得十分刺耳。

    我們繞過那塊岩石,再次爬上山,沿著那行有標誌的樹木走。這次我們沒有偏離方向,二十分鐘後,我們便來到了我找到湖時路過的那片樹林。這使得我們高興起來。我現在可以清楚地知道我剛才犯了什麼錯:我們靠著山行走的時候,不應該走出去那麼遠,那讓我們進入了山脈的另一側,進入了赤楊溪山谷。當然,這個名字是我們後來才知道的。

    不久之後,我先前看到的那抹藍光又從樹林的縫隙中出現,我們終於找到湖了。一隻土撥鼠正蹲在湖邊的一段樹根上,顯然它沒有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險。這是我們進入森林後見到的第一隻野生動物,我很想吃它的肉,於是像一個野蠻人那樣殺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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