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紀事·胡蘿蔔須 第103章 胡蘿蔔須的照相冊
    假如有陌生人到胡蘿蔔須家做客,翻看他們家的相冊時,難免會感到吃驚。相冊裡,埃內斯蒂娜和費利克斯穿著各式各樣的漂亮衣服,拍了許多神態各異的漂亮照片。

    「可是,怎麼沒有看到胡蘿蔔須呢?」

    「在他小的時候拍過幾張照片,」勒皮克太太說,「他的照片太可愛了,別人見了都搶著要,結果那些照片都被別人拿走了,我連一張都沒留下。」

    事實是這樣的嗎?不,根本就沒人為胡蘿蔔須照過相。

    大家都叫他「胡蘿蔔須」,叫著叫著也就熟悉了。甚至,當家裡人喊他受洗禮的名字時,大家會覺得有些不習慣。

    「你們叫他胡蘿蔔須,這是為什麼呢?是因為他的頭髮是黃色的嗎?」

    「他的靈魂比頭髮更黃。」勒皮克太太說。

    胡蘿蔔須還有許多特徵:

    他的臉總是讓人覺得不舒服。

    他的鼻子就像鼴鼠挖出的土堆。

    他的耳朵裡常常有麵包皮,即使剛掏了耳朵,過一會兒後還是能找到。

    他能夠把雪放在嘴裡,然後吃掉。

    他走路的姿勢很難看,總是邁著沉重的步子,就像一個駝子。

    他的脖子上總是有一圈灰垢,黑黝黝的,就好像是戴了一個黑項圈。

    還有,胡蘿蔔須的口味很古怪,他聞不出麝香的味道。

    他是家裡起床最早的人,和女僕起得一樣早。冬天的時候,早上天還沒亮,他就從床上爬起來,用手摸摸鐘錶上的指針,好確定時間。

    他站在一旁,看著咖啡和巧克力煮好之後,隨手抓起一塊就填進嘴裡,有什麼就吃什麼。

    別人為他當面介紹某人時,他會顯出一副不耐煩的架勢,把身子背過去。他蜷著腿,面朝牆壁,不停地用手指摳牆壁。

    假如有人問他:

    「胡蘿蔔須,你願意親我一下嗎?」

    他總是會說:

    「哦!沒必要啦!」

    勒皮克太太:「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胡蘿蔔須,別人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得回答人家。」

    胡蘿蔔須:「西,莫莫。」(他想說『是,媽媽』,但他的嘴裡填滿了食物,發音不清楚,於是說成了『西,莫莫』)

    勒皮克太太:「很久之前我不就提醒過你了嗎?小孩子不要一邊吃東西一邊講話。」

    胡蘿蔔須有個習慣,那就是把手插在衣兜裡。每當他看到勒皮克太太,他的手會跟被針扎一樣立刻從兜裡伸出來,可惜為時已晚。勒皮克太太說過,總有一天,她要把他的手縫在衣兜裡。

    「不管別人如何對待你,」教父親切地對他說,「你撒謊都是不對的,說謊是沒用的,遲早要被人發現真相,這是個壞毛病。」

    「是啊,」胡蘿蔔須說,「可是它至少能讓我好過一陣子。」

    費利克斯那個懶惰的傢伙,終於從學校畢業了。

    他伸伸懶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上去非常舒坦。

    「你最想做什麼事情呢?」勒皮克先生問,「你也老大不小了,該選擇一個職業了。你最感興趣的事情是什麼?」

    「什麼?你又開始了!」費利克斯說。

    大家走在一起打鬧玩耍。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貝爾特姑娘:

    「這是因為,她擁有一雙海一樣藍的眼睛。」胡蘿蔔須說。

    「說的多好啊!你簡直就是一個詩人!」

    「啊!」胡蘿蔔須說,「其實我根本沒看過她的眼睛,剛才那句話只不過是一種文學的修飾罷了,就像我說別的事情的時候一樣。」

    玩打雪仗的時候,胡蘿蔔須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因為他在雪塊裡包著石頭,別人都害怕他。

    他的目標總是別人的腦袋:他打得很準。

    天冷了,地上結冰了。別人都在滑冰,他就在旁邊的草地上為自己做了一個單獨的滑道。

    他們有時玩「跳馬」,胡蘿蔔須喜歡彎著腰當「馬」,讓別人從他身上跳過去。

    他們有時玩「抓俘虜」,胡蘿蔔須高高興興地當著俘虜,隨便別人怎麼擺佈。

    他們有時玩「捉迷藏」,胡蘿蔔須躲藏的本領可真高明,以至於別人都忘記他了。

    孩子們站在一起,在比誰長得更高。

    只要看一眼,就能發現費利克斯比別人高得多,他也不屑於和別人比。埃內斯蒂娜和胡蘿蔔須站在了一起,她雖然是個女孩子,卻和胡蘿蔔須差不多高。而且她使勁兒地踮著腳,想讓自己看起來高一些。胡蘿蔔須為了讓姐姐高興一些,故意地偷偷彎了彎腰,這樣看起來,埃內斯蒂娜就更高了。

    胡蘿蔔須曾經對女僕阿珈特說過:

    「如果你要討好勒皮克太太,那麼只要在她面前說我的壞話就可以了。」

    不過,這個方法也不是百試百靈的。

    除了她自己之外,勒皮克太太不許別人碰胡蘿蔔須一根指頭。

    有一次,隔壁的一個女人在威脅胡蘿蔔須。勒皮克太太看到之後火冒三丈,立刻跑過去跟那個女人理論。胡蘿蔔須得救了,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現在,輪到我跟你算賬了。」勒皮克太太對他說道。

    「愛撫是什麼意思?」胡蘿蔔須問小比埃爾,他被母親過分溺愛。

    胡蘿蔔須大概明白了,幾乎大叫起來:

    「我的願望,就是可以用手直接抓炸土豆片吃,還有,可以隨意地吃我想吃的桃子。」

    他又想了一會兒:

    「要是我的媽媽愛撫地咬我幾口,她肯定會先從鼻子開始。」

    有的時候,費利克斯和埃內斯蒂娜玩自己的玩具玩膩了,會主動把玩具借給胡蘿蔔須玩。胡蘿蔔須分享著他們的幸福,也讓自己的生活中多了一份幸福。

    他擔心他們會來找他索要玩具,所以儘管他玩得很開心,但是從來都不會表現出來。

    胡蘿蔔須:「我的耳朵也許有一些長,你有沒有感覺出來?」

    瑪蒂爾德:「我只是覺得它有些古怪。你把它借給我用一下好嗎?我想把沙子裝在裡面,這樣就能做成肉糜了。」

    胡蘿蔔須:「要是媽媽把我的耳朵點著了,肉糜不就煮爛了嗎?」

    「啊!你站住!你剛才說什麼?我和你父親相比,你更喜歡你父親吧?你再說一遍我聽聽!」勒皮克太太不管走到哪裡,嘴上都掛著這句話。

    「我什麼也不想說。我可以對你發誓,你們兩個,我一個也不喜歡。」胡蘿蔔須心想。

    勒皮克太太:「胡蘿蔔須,你在幹嗎呢?」

    胡蘿蔔須:「我不知道,媽媽。」

    勒皮克太太:「這麼說來,你又在做傻事了?你總是幹這種事情。」

    胡蘿蔔須:「我老是犯這個錯誤。」

    胡蘿蔔須看到他的媽媽對著他笑,覺得很開心,也笑了起來。

    但是勒皮克太太那只是沒事的時候,突然覺得好笑,才笑的。看見胡蘿蔔須,她的臉色忽然就變得黑黑的很難看,笑容早就不知道躲哪裡去了。

    胡蘿蔔須嚇得手足無措,他想逃跑,可是卻邁不動腳。

    「胡蘿蔔須,你笑的時候就不能不出聲嗎?什麼時候能變得有氣質一些?」勒皮克太太說。

    「當一個人要哭的時候,也應該有哭的樣子。」她又說了。

    「真拿你沒辦法了,你要我怎麼做才好?幾巴掌下去,連滴眼淚都沒有。」她又說話了。

    她還說,

    「假如天空中落下一些鳥糞,或者路上有一攤狗屎,那肯定都是為他準備的。」

    「他的腦袋裡總會蹦出一些好主意,可惜總是半途而廢。」

    「他可真是太驕傲了,也許為了引人注目,他連殺人都做得出來。」

    胡蘿蔔須確實想過自殺。他在一個桶裡裝滿了清水,把鼻子和嘴全部浸在了裡面。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冒失的教士走了過來,不小心踢倒了木桶,潑了一腳的水。然而,他不經意地卻救了胡蘿蔔須一命。

    有的時候,勒皮克太太會對胡蘿蔔須說:

    「你嘛,和我一樣。算不上壞,其實應該說是笨。腦瓜也不夠靈活,想不出什麼新鮮花樣兒。」

    有的時候,她也會覺得,如果胡蘿蔔須沒有被小豬崽子吃掉,那麼他將來肯定會很有出息的。

    「如果有一天,」胡蘿蔔須心想,「別人送我一隻木馬,就像他們送給費利克斯的那樣,我立刻就跳上馬背騎著它跑掉。」

    在外面的時候,胡蘿蔔須常常吹口哨,表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如果他發現勒皮克太太就站在他身後,口哨聲會戛然而止。那種感覺可真難受,彷彿硬生生地將一個哨子咬斷了。

    他在母親面前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來。而勒皮克太太也懶得理他,轉身就走了。

    他成為父母之間聯繫的橋樑了。

    勒皮克先生說:

    「胡蘿蔔須,這件襯衫上有一個紐扣掉了。」

    胡蘿蔔須於是拿起衣服,來到了勒皮克太太跟前。她說:

    「傻瓜,難道還要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說歸說,她還是拿出針線將那個紐扣補上了。

    「要不是你父親待在家裡,」勒皮克太太大聲叫嚷,「你早就拿刀把我殺了吧。你早就想下毒手了吧。」

    「把鼻涕擦乾淨,」勒皮克太太經常提醒胡蘿蔔須。

    胡蘿蔔須動不動地就用袖子擦鼻涕,袖子變得皺皺巴巴的,他又把它伸平拉直。

    當胡蘿蔔須感冒的時候,勒皮克太太給他塗蠟燭,弄得非常髒。可是費利克斯和埃內斯蒂娜居然開始嫉妒。她於是特意地說:

    「要說這是生病,還不如說這是一種幸運呢。這可以讓腦子清醒一些。」

    一大早開始,勒皮克先生就在捉弄他。胡蘿蔔須漸漸有些厭煩了,突然間很凶狠地冒出了一句:

    「讓我安靜一會兒,笨蛋!」

    然而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錯了。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兩股熱流湧上了他的眼睛。

    他的嘴裡似乎在嘟囔什麼,不過連他自己也沒有聽清楚。只要勒皮克先生抬抬手,他幾乎羞得要鑽進地裡去了。

    可是勒皮克先生看著他,看了好久,什麼手勢也沒做。

    埃內斯蒂娜就快結婚了,勒皮克太太允許她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出去散步。當然,前提是得讓胡蘿蔔須監視他們。

    「你在前面走吧,」她說,「你儘管玩自己的好了。」

    於是,胡蘿蔔須走在他們的前面。他一路蹦蹦跳跳的,假如他放慢腳步,就會聽到一陣貪婪的接吻的聲音。

    他咳嗽了一聲。

    這件事情讓他變得激動。他走著走著,來到了村子裡的十字架那裡。他把自己的帽子狠狠地扔在地上,用力地用腳踩著,大聲叫道:

    「難道說,就沒有一個人愛我嗎?」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腦袋從牆後面冒了出來,那是勒皮克太太。她的臉上帶著微笑,可是卻讓人覺得可怕。

    胡蘿蔔須嚇得慌慌張張,連忙改口:

    「除了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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