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派出所出來時，付德臻對范鴻宇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滿臉堆笑，恭恭敬敬，禮讓范鴻宇和趙歌走在最前邊。
不但付德臻如此，付家其他人態度，都如出一轍。
不恭敬點不行啊，市局闞局長親自送到門口，一再賠禮道歉，原本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光頭仔，就好像見了貓的老鼠，嚇得魂都快沒了，一口氣給付婷婷鞠了十幾個躬，口口聲聲說著自己「該死」之類的話，付婷婷扎扎實實爽了一把。
至於葉主任，更是低著頭走路，那眼神再也不敢往趙歌臉上瞄一下。
看來自己的猜測很準，這兩個年輕的內地人，來頭不是一般的大，原先還懷疑趙歌是某個大老闆的小蜜，真是大錯特錯了。
依舊還是趙歌親自駕車送他們回去。一台車坐不下，付玉龍很自覺地去了葉主任的豐田車上。
付德臻客氣再三，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奧迪，端端正正坐好，雙手撫膝，目不斜視。好在派出所離金鵬酒店不遠，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否則總是以這種姿勢坐在車內，累也累死了他。
「范鎮長，趙總，請！」
一到酒店，付德臻立即便把出了地主的架勢，深深彎腰，舉手相邀。
不管怎麼說，他現今住在金鵬酒店，算是地主，總也得一盡地主之誼。
范鴻宇倒也沒有客氣，再次回到了付德臻所居的豪華套間，葉主任也腆著臉擠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端坐作陪。
實話說，見識了范鴻宇的「威勢」之後，葉主任心中的疑問並未得到很好的解答，反倒更甚。他是江口市煙草專賣局的正處級幹部。對於體制內的情況，瞭解得很是透徹。葉主任十分清楚，市公安局副局長，到底意味著什麼。
據他所知，市局的副局長是高配的正局級副廳級幹部。當然，級別並不代表什麼，官場上更加看重實際權力，但市局副局長。是一個真正的實權位置。許多市直機關的一把手。論真實權力，完全無法和闞局長相提並論。
到了闞局長這樣的身份，整個江口市能夠讓他正眼看一下的厲害角色，扳著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更不要說指使他了。然而剛才闞局長的表現，葉主任看得清清楚楚，對范鴻宇豈止是尊敬。簡直就是敬畏有加，葉主任分明在闞局長額頭見到了細密的汗珠。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能夠讓市公安局副局長嚇成這副德行，在葉主任想來。至少也牽涉到了市委常委級別的正管領導，一般的市委常委完全不夠看，搞不好就是市委書記或者市長出面給闞局長打了招呼。而且闞局長怕得這樣厲害。估計那位打招呼的大佬，語氣相當不善，令得闞局長感受到了空前的危機。一個應對失當，就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
葉主任早已經在千百次的後悔，剛才真不該對范鴻宇那種態度。
一個連闞局長都惹不起的人。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好在看上去，范鎮長似乎並不是很在意葉主任剛才對他的態度，或者說，自始至終，范鎮長都不曾真正將葉主任當作個什麼角色來看待。
路人甲！
這就是葉主任在范鎮長心目中的定位。
「范鎮長，趙總，請喝茶！」
鄭阿姨親自給兩位貴賓奉上香茗。
「謝謝鄭阿姨。」
范鴻宇微笑說道，禮節周到，沒有絲毫拿捏之意。
「不客氣不客氣……」
鄭阿姨忙不迭地搖手，臉上閃過一抹緊張之色。
她現在是真的當不起范鴻宇這般客氣。
「范鎮長，謝謝啊……真是沒想到，江口的派出所會是這樣子的，哎呀……」
付德臻伸手撫了撫頭髮，發了一句感概。
剛才在派出所，那一萬塊錢，光頭仔如數退給了范鴻宇，但衣服沒退，最後付婷婷支付了一千元，將那套衣服買了下來。
原本付婷婷說什麼也不想要那套衣服了，還是范鴻宇打算給她掏錢，付德臻覺得不妥，這才由鄭阿姨掏了腰包，代女兒買下。
光頭仔仗勢欺人，強買強賣，固然不對，如今情勢逆轉，范鎮長卻也不能仗勢欺人，那會授人以柄。當時亂糟糟的，付德臻未曾想得太過仔細，如今細細一回味，頓時益發覺出范鴻宇不簡單。這個年輕人辦事，看上去「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實際上卻是滴水不漏，不留下一點把柄給人家來抓。
難怪人家能夠成為青山省最年輕的正科級鎮長，果然是有道理的。
范鴻宇笑了笑，說道：「付廠長，害群之馬到處都有，倒也不是江口的特色。從大方向上看，江口這些年的發展之路，完全值得肯定。」
付德臻忙即點頭稱是，望向范鴻宇的目光，益發驚異，隱隱有一種感覺，似乎此刻面對的不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而是一個深沉厚重的「上位者」，看問題層次很高，隨口說出來的話，「一把手」的味道相當濃郁。
「范鎮長，這回啊，多虧了你，要不然，咱們這個虧就吃定了……」
鄭阿姨也在一旁插口說道，一邊朝著付德臻連使眼色——人家范鎮長這麼落力相幫，所為何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該有個明白態度啦。不然，他若是將他那層恐怖的關係網用在你老付的頭上，只怕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
越是神秘的事務就越讓人害怕。
正是因為完全摸不透范鴻宇的關係網，所以鄭阿姨才益發的心中不安。
付德臻會意，打了個哈哈，說道：「范鎮長，關於在宇陽建分廠的事，咱們……」
不待付德臻的話說完，范鴻宇便擺了擺手，說道：「付廠長。現在咱們不談這個，折騰了一個下午，鄭阿姨也累了，不如先休息一會。待會，我請你們幾位去海濱假日酒店一起吃個飯，到時再說吧。」
很明顯，范鴻宇不願意當著葉主任的面談這個問題。
葉主任此人，范鴻宇完全看不上眼。洪州捲煙廠在宇陽建分廠。完全是青山省內部的事情，就沒必要讓這樣一個外人摻乎進來了，沒的節外生枝，反為不美。
「這個怎麼好這個怎麼好，你幫了這麼大的忙，當然是我們請你吃飯。不然就太對不住人了……」
付德臻一迭聲地說道。
范鴻宇笑道：「付廠長，這些禮節上的事，咱們能省則省吧。誰請誰都是一樣的。」
「啊……對對……」
說起來付德臻也是堂堂副廳級幹部。國營大型企業的一把手，此刻在范鴻宇面前，卻是大失水準。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接下來，大家就以青山方言聊一些家常，絕口不提公事。
范鴻宇嘴裡說好好休息一下，其實經過剛才那麼一折騰，時間也不早了。五點多鐘，快到了飯口。這麼一點時間，實在不好怎麼休息。
眼見得他們以青山方言交談，葉主任就明白，自己真的礙眼了。
人家擺明了不待見他。
說起來也不怪老付家的人勢利眼，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把話說得太滿，結果不但不能兌現，在派出所還差點再次出狀況，連他自己都被光頭仔狠狠鄙視了一番。付德臻沒有當場和他翻臉，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當下葉主任便尷尬地起身，交代了幾句場面話，訕訕而去。
付婷婷衝著他的背影狠狠扁了扁嘴巴，神態極其不屑。
「范鎮長，我考慮過了，關於在宇陽建分廠的事……」
葉主任剛一離去，付德臻就迫不及待地舊話重提。他現在對范鴻宇滿懷感激之情，唯有在這件事上才能對范鴻宇有所回報。
只是很不巧，他的話尚未說完，趙歌的傳呼機忽然響了起來。
「對不起，付廠長，借電話用一下。」
趙歌微笑說道。
「啊，當然當然，電話在裡間……」
鄭阿姨已經站起身來：「來，趙總，裡邊請！」
「你好……」
趙歌照著傳呼機上的號碼撥了回去，剛剛應答了一句，臉上便露出詫異之色。
「闞局長？」
「是的是的，趙總，是我……老闞……你好你好……」
電話那頭，響起闞局長客氣異常的聲音。
「闞局長，有事嗎？」
趙歌隨即鎮定下來，微笑問道。
趙歌畢竟不是體制內的人，所以得知電話那頭是闞局長還有點驚異。如果是范鴻宇，肯定不會有半分意外。闞局長若第一時間聯繫他們，那才是真的怪了。
莫名其妙得罪了這樣的牛人，老闞若不能把事情擺平了，只怕從今往後，再也難以睡得安穩。
「趙總，對不起啊，是我對身邊的人疏於管教了，讓那個混賬東西驚擾了趙總和范二少，真是萬分抱歉……」闞局長道歉的話語說了一籮筐，臨了，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趙總，今晚上你和范二少有時間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請兩位吃個飯，讓李光那個混賬東西，當面給兩位賠禮道歉。」
所謂李光，自然就是光頭仔了。
大伙叫他光仔，倒不是因為他頭上光溜溜的沒一根毛，而是名字中確實有個「光」字。
「闞局長，真是不巧了，今晚上我們真的沒時間，約了朋友吃飯。多謝闞局長好意，改天我們請闞局長吃飯。」
趙歌微笑答道，語氣十分客氣，卻是將門關得死死的。
看來做了這許久的老總，趙董事長也學會了欲擒故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