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看不明白的？以前真沒想到，他會是這種人。」
高潔很鄙夷地說道。
高潔儘管從未想過要和陸月發展私人關係，但總體來說，對陸月的個人印象還算不錯。此人性情溫和，斯文有禮，外表俊秀，不讓人討厭。
沒想到他來彥華不到一個月，便即明目張膽地抄襲范鴻宇的思路，還堂而皇之地在中辦的內參上登了出來。這可比發表在公開的報刊雜誌上還要厲害，直接就送到中央領導人的案前了。不說每個中央領導都會記得這篇文章，記得陸月這個人，只要其中的一兩位能略有印象，那就是絕大的機緣。
「所以說，我看不明白這個人。」
范鴻宇掏出一支煙來，點上，淡然說道。
「原先我以為他來彥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現在看來，有點偏差。」
說著，瞥了一眼面前那張明艷照人的臉龐。
倘若陸月是衝著高潔而來，那麼，他今天這個動作，和「自殺」沒什麼兩樣，從今往後，他在高潔心目中的形象，算是完全毀了。也許陸月如此行事，自有道理。但女人是感性動物，對待感情尤其如此。男人或許會因為某種目的而強迫自己和一個完全沒感覺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但女人絕不會和一個自己鄙視的男人談感情。
「哼哼，他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衝著你范鴻宇來的！」
高潔冷笑一聲，說道。
范鴻宇雙眉微微一揚，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只能是佩服了。他比我更具備奸商潛質，懂得怎樣才能把資源利用到極致，哪怕並不是屬於他自己的資源，也要借來用用。」
范鴻宇如此鎮靜。不知不覺間，高潔也受了影響，略略平復了一下憤怒的心情，瞥他一眼，哼道：「你只是臉皮厚，他是無恥！」
范鴻宇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姐，我受寵若驚！」
「德行！」
高潔再次悶「哼」了一聲。
范鴻宇又拿起那份內參。瀏覽了一下。說道：「就事論事，陸月這一手確實漂亮。他老子前不久去了中央政研室，要把他這個文章放到內參上，毫不費力。在利用資源這個方面，陸月同志，實實在在是位高手。二十七八歲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果然是有道理的。」
「這麼說，范鎮長是想以之為榜樣，好好向陸市長學習了？」
高潔身子略略往後一靠。斜乜著范鴻宇，嘴角微微往上翹起，似笑非笑地問道。
范鴻宇剎那間愣怔了一下。
同事一年。高潔各種各樣的表情，他都見過，唯獨眼下這種「壞壞」的神情，最難碰到，每次都能讓范鴻宇產生瞬間的「眩暈」。
「學不來！」
稍頃。范鴻宇苦笑道，輕輕搖了搖頭。
「你剛剛也說過了，我只是臉皮厚，離無恥的境界還遠著呢！看來大機關出身的，境界和我們就是不一樣。有些事，我能想到，但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你最好是做不到。不然，遲早有一天，我也要瞧不起你！」
高潔正色說道。
范鴻宇就笑：「姐，你這話，還真不像是鎮委書記說的。」
「怎麼不像了？誰告訴你，當官就必須無恥，必須泯滅良知？鴻宇，你要清醒一點，不要誤入歧途。」高潔頓時坐直了身子，雙眼直視范鴻宇，很認真地說道：「實話跟你說吧，你知道這一年來，我為什麼那麼遷就你嗎？我一直都在慣著你，你知道為什麼？」
范鴻宇就瞪大了眼睛。
我一直都在慣著你！
這話猛一聽，是有點怪怪的，但細細一想，卻真是那麼回事。許多時候，他范鴻宇是有些胡攪蠻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最後，總是高潔向他讓步，遷就他。
「為什麼？」
平日裡機變百出的范鎮長，好像忽然之間智商直線下降，定定望著高潔，機械地問了一句。
「因為你雖然嬉皮笑臉，很多時候都喜歡胡鬧，但你的目標很光明正大。就算手段很激烈，也是為了廣大幹部群眾著想。只要你能始終保持這一點，那就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慣著你。但是，一旦你變了，變成陸月這樣的人，那麼我也會變。信任，是相互的！」
高潔很嚴肅地說道。
范鴻宇繼續愣愣地望著高潔，良久，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輕聲說道：「姐，放心吧，我不會變的。」
要變，早就變了。
等不到活兩輩子才變！
「那就好！」
高潔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隨即指了指那份內參。
「這個事，怎麼辦？」
范鴻宇笑了笑，說道：「不理他。」
「不理他？就這樣讓他抄襲了？」
高潔又氣憤起來。
儘管高潔已經是鎮委書記，骨子裡頭還是留存著「大小姐」的傲氣。眼見得陸月毫無顧忌地抄襲范鴻宇的思路，還上了內參，明著搶范鴻宇的功勞，高潔覺得無論如何都嚥不下這口氣。
「姐，這事吧，咱們不妨冷靜地分析一下。首先，就事論事，陸月雖然照搬了我的一些觀點，但他是站在全市的角度來闡述的，這符合他的身份。在市裡而言，楓林鎮只是一個試點。這個試點搞好了，市裡當然要總結經驗。常務副市長分管經濟建設工作，這是陸月的正管。這事，就算要指責他，也只能私下裡議論一下，擺不到檯面上。其次，這文章要上內參，就目前來看，整個彥華市，可能只有陸月能做到，別人沒這個能耐。第三，站在全局的角度來說，這不見得是壞事。如果真能引起中央大領導的重視，給咱們一些資金和政策上的支持，對我們彥華，有利無害。如果從這個角度去分析，陸月的出發點，也不一定就是壞的。」
高潔冷笑道：「你倒是把他想得很高尚，就怕事實真相不是這樣。」
范鴻宇輕輕一攤手，說道：「就算他不高尚，眼下咱們也拿他沒轍。」
有些話，范鴻宇沒有說透。也許陸月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敢於這麼肆無忌憚地「抄襲」范鴻宇的觀點和思路。
我做了，咋的？
你咬我啊！
「那就這麼算了？」
高潔咬牙說道。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范鴻宇笑道：「既然陸市長有意要振興彥華經濟，總也得拿出點實實在在的東西。適當的時候，我會催催他的。」
高潔嫵媚的大眼睛眨了眨，顯然正在考慮范鴻宇這話裡的真實含義。
估摸著，如果陸月只想寫這麼一篇文章「沽名釣譽」，范鴻宇同志說不得就要出點ど蛾子了。
陸月固然厲害，范鴻宇可也不是善茬。
「姐，這麼說吧，陸月同志目前在市裡的處境，並不比你當初剛到楓林的處境要好多少。市裡面的各種人際關係，只有比鎮裡更加複雜。陸月同志要想玩得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宋書記，岳市長都不是毫無作為的性格。」
范鴻宇身子往後一靠，抽了口煙，悠悠說道。
「哼，老奸巨猾！」
高潔給了他老大兩個白眼球，心中的憤懣之意，卻也漸漸淡了。
范鴻宇同志，就有這樣的本事，無論多大的事，在他腦袋裡一轉，就能給化掉。
或許，這也是高潔一直遷就他的原因。跟范鴻宇一起工作，確實是很輕鬆啊，高潔都漸漸的有依賴心理了。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但實話說，很不賴！
正當此時，高潔辦公桌上的電話急促震響起來，高潔隨手拿起了話筒。
「你好，我是高潔！」
「高書記，你好！」
話筒那邊，傳來陸月依舊溫和，彬彬有禮的聲音。
高潔的峨眉頓時豎了起來，淡然說道：「陸市長！」
雖然已經盡力在壓抑自己的怒氣，高潔的語氣之中，依舊不可避免的帶上了憤懣之意，連一聲「你好」都不曾說得。
范鴻宇能夠在瞬間平伏心態，高潔做不到。
真正的年輕人和「偽青年」，區別還是很大的。
陸月似乎完全不曾察覺高潔的不悅，仍然微笑著，不徐不疾地說道：「高書記，請問范鴻宇同志在鎮裡嗎？」
「在，他就在我旁邊，正在拜讀陸市長的大作！」
沒想到陸月這個電話是找范鴻宇的，高潔終於忍不住發作了，很冷淡的說道。
你盡可以無恥，但要我高潔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不可能！
陸月絲毫也不動聲色，笑著說道：「呵呵，那麼巧……高書記，那就麻煩你請范鴻宇同志接個電話吧，我有些事想和他商量一下。」
至於「大作」，陸市長絕口不提。
高潔一聲不吭，直接將電話遞給了范鴻宇。
「陸市長，您好！」
范鴻宇接過電話，微笑著，彬彬有禮，用上了敬語。
高潔又瞪了他一眼，雪白的雙腮鼓了起來。
「鴻宇同志，你好。請問你現在有時間嗎？有些工作，我想和你當面探討一下。如果你有時間的話，請你到市裡來一趟吧。」
陸月語氣平靜異常，十分客氣。
「好的，陸市長，我馬上過去。」
范鴻宇平靜地答道，中規中矩，聽不出有絲毫不悅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