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面傳承 第二卷 逍遙游 第二百三十章 鎮壓(七)
    甚至來不及細想,那女人的話裡透露出什麼樣的隱秘,沈旭之就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就像是被兩塊巨大的鋼板夾在中間,使勁摩擦起來。

    百感交集,說的就是這樣?那都是扯淡,沈旭之的神智還算是清楚,可是越是清楚,感受的就越是明顯。

    從這時候開始,沈旭之便沒有精神再扯淡了,勉強坐在識海池塘的邊上,強忍著疼痛,身子在微微顫抖,全部精神都用來抵抗那股直入骨髓的疼痛。都這樣了,哪還有精神頭跟那女人扯東扯西。

    「忍不住就不要忍了,放我出去,咱們痛痛快快的打一架,也算是男人應該做的事情。」那女人笑著說道,彷彿鎮魂釘對她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沈旭之咧嘴一笑,嘴角被生生咬壞,鮮血流出,帶著一股子血腥味道。只是眼睛更加明亮,笑著說道:「你不疼嗎?疼就叫出來吧,讓哥哥我心疼你一下,或許我就放你出去了呢?」. .

    言語輕浮,舉止輕佻,可是配上少年郎那像是餓狼一樣的眼神,卻說不出的尖酸狠戾。絕不低頭,決不放棄!

    「哼!」那女人沒有理會沈旭之的輕薄無禮,好像自己也在忍受著,勉強忍受著煎熬。刮骨鋼刀一般在身上連續不斷的切著,一刀一刀,透過皮膚,穿過肌肉,彎到骨膜,進入骨髓。

    每一刀都讓沈旭之的心為之一跳,每一刀都讓沈旭之感覺到自己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第四根鎮魂釘,第五根……

    一根一根,接連不斷。沈旭之連咒罵那隻狗日的老狐狸的勁兒都沒有了,身子軟綿綿的,煙頭落在識海池塘裡,混著鮮血和煙灰在清澈見底的池塘上飄動。波光粼粼。照出來的卻是一種叫做淒慘的情緒。

    即便如此,沈旭之依舊惡狠狠的看著對面那女人,很明顯。那女人在畫地為牢裡也很不好受。

    如此就好,就算是剝皮剔骨,也要一起。打不過你,能這麼兩敗俱傷。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少年郎笑了,想起那首叫做私奔的歌曲,你陪我唱歌。陪我流浪,陪我兩敗俱傷。自己的人生還真是荒謬,居然跟這麼一個人兩敗俱傷。不過,也算是好。最起碼好過自己束手無策,看著蘭明珠生生被奪舍。

    強項硬撐著,牙齒咬破嘴唇,一塊肉被沈旭之惡狠狠的吐到識海池塘裡面。可惜那裡面沒有魚,看不見許多小魚游動上來分食自己的嫩肉。

    苦痛在繼續,沈旭之明顯已經感覺到自己達到了最後的極限,根本無力為繼。眼睛變得模糊,似乎視覺被封印。睜大了眼睛。沈旭之想要看著那女人倒在自己面前,可是一直到視線模糊到看不見任何影子,少年郎依舊沒有看見那女人倒下。

    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出說口,每一動嘴,就像有兩把鋒利的鉤子鉤在自己唇角,撕裂了自己的唇角,撕裂了自己想要說話的慾望。

    真的會這麼疼嗎?千刀萬剮的痛楚少年郎不是沒有經歷過,可是不管哪一次和現在比較起來,都不過是小兒科,鬧著玩似的。體會到這種刻骨銘心的疼痛,少年郎才知道,人世間為什麼有生皆苦,為什麼有求皆苦。

    無數冤魂在沈旭之身體裡尖叫利吼,想要求得解脫,卻根本無路可走。甚至沈旭之開始恍惚起來,到底是自己受到的苦痛更多一些還是那個女人受到的苦痛更多呢?怎麼感覺那人並不疼?難道老狐狸是在和那女人聯手來對付自己?

    放棄吧,一個念頭在沈旭之腦海裡浮現,這不是那女人的幻術,也不是蠱惑人心的法術,而是到了一定程度,少年郎自己的意識。只要放棄,就可以遠離這個悲催的人世間,千刀萬剮算是什麼?沒有經歷這種痛楚之前,沈旭之一直以為自己千錘百煉,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可是,在這個時候,少年郎情願自己昏死過去。

    至於爺們這種事兒,讓那狗日的老狐狸去做好了。

    平日裡不三不四的總是走神,現在就連想要走神都做不到。不管自己在想什麼,那股疼痛,那股深入靈魂中的孤獨冷寂,熱油滾身,都會追隨著自己,沒有一刻遠離。

    對著那女人說狠話,這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句笑話。沈旭之唯一可以欣慰的是,那個女人受到的痛苦,最起碼是和自己一樣的。只要能這樣,那就好。

    身子已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少年郎想要緊咬牙關用疼痛刺激自己,讓自己保持清醒都似乎成為了一種奢望,一種根本做不到的奢望。似乎自己變成了一縷神識,在絕望中沉浮飄蕩,沒有希望,沒有未來,只有可以預料到的痛楚緊緊跟隨著自己。

    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根鎮魂釘落下,時間似乎過得極慢,少年郎忘記了腹誹九尾天瀾白狐,忘記了咒罵對面那女人,沉浸在與生俱來的苦海之中,找不到岸。

    回頭是岸。

    可是回了頭,真的就是岸嗎?回了頭,真的就能脫離這些痛苦嗎?原本狠戾的少年郎心思焦躁,下意識的想要攏起頭上的黑色罩帽,卻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動一根手指。真的就是這樣,根本無法動,哪怕是一根手指。

    也不知道鄉親們和大狼狗會不會站在村口等著自己回去,這一次怕是回不去了。痛到了極處,少年郎不知不覺開始走神,就算是有深入骨髓的痛楚跟著自己,依舊想起了站在村口送自己遠去的鄉親們和那兩隻大狼狗。

    原來想當英雄,真的這麼難啊!他們怎麼就成角了呢,這得挨多少打啊。是啊,這裡根本就不是說兩句狠話,就能裝逼橫行的世界。需要走過多少路才能從一個男孩兒成為一個男人?

    沈旭之彷彿在做一個噩夢,而這個噩夢似乎根本就不會醒過來。沉浸在噩夢之中,少年郎放棄了掙扎,謹守本心。當日就算面對雪山氣海之間驟然出現的金龍依舊豎起中指的狠戾少年,在經受了不知道多久的痛苦磨難之後,看清楚了自己的本心。彷彿坐在雪山氣海之中,坐在雪山之巔,四周都是不知道積攢了多少年的積雪,晃得少年郎睜不開眼睛。雖然沈旭之也知道,自己已經看不見東西,卻努力的睜開「眼睛」,努力的想要看一看這個世界。

    掙扎著盤膝而坐,沈旭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盤膝坐在雪山之巔,反正此刻自己想什麼,那就是什麼。心思沉澱,看清楚自己的本心,直到這時候,少年郎前一世讀書時無法理解的一些東西似乎豁然開朗。什麼叫無慾則剛,什麼叫海納百川,什麼叫做有生皆苦……

    都是他媽的扯淡!沈旭之笑不出來,卻感覺自己就是在咧嘴一笑。小爺我就是要你跟我一同深陷苦海,就算是永世不得超生,也要拉著你一起。

    雖然看不見,說不出來,但是沈旭之知道,自己情緒的變化,那女人一定能感受的到。周圍洋溢著一種暴躁的氣氛,彷彿那女人感受到沈旭之的強硬狠戾,已經開始慌亂起來。要是這樣,那就好了。沈旭之想要對那女人說,說說你不開心的事兒,讓我開心開心。可惜,說不出來。能感受到這股暴躁的氣息,那也很好。

    痛楚在加重,而沈旭之變得安靜了下來。外面是什麼樣的一副模樣自己根本不知道,或許那狗日的老狐狸已經把自己的雪山氣海全都釘死了吧,或許自己已經千瘡百孔了吧。不過再怎麼樣,只要能感受到對面那女人開始暴躁,開始惶恐不安,開始狗急跳牆,那麼,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沉心靜氣,少年郎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雪山氣海在哪裡,識海池塘在哪裡,那幾隻妖怪是不是還好。五官六識已經完全被封閉,和剛剛不一樣,那縷潔白的光芒始終不出現,始終是一片混沌。可是沈旭之卻並不著急,感受著身邊那女人的氣息開始變得混亂,沈旭之甚至感謝老狐狸,能最後讓自己還能感受到這股子氣息的變化,要不然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當然能!少年郎不服氣,不認輸。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少年郎一愣,怎麼自己能聽見東西了?難道是九尾天瀾白狐的法術失敗了?旋即,沈旭之就明白,並不是。這只是一種法術,是九尾天瀾白狐剛剛念誦的,並沒有念誦完的法咒。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能聽到九尾天瀾白狐的聲音,就好。幾句話,似乎永無窮盡,讓少年郎心思平靜,讓少年郎脫離苦海。

    是的,回頭,是到不了岸的。大徹大悟,只有經歷了,走過了,有那麼一個機緣,才會做到。聽到九尾天瀾白狐聲音的這一刻,少年郎如醍醐灌頂,瞬間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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