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面傳承 第二卷 逍遙游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首老歌
    「族裡遇到滅頂之災,這次要是我不能活著出去,拿到這異寶出去,整個部落都要滅亡掉。你說,要是你的話有別的選擇嗎?」阿瑾聲音輕輕,月光下帶著說不出的堅定而決絕。

    沈旭之想了想,感覺到懷裡的小羊皮袍子翻了個身,繼續睡著。那絲紫氣對羊皮袍子一點感應都沒有,想起中州群山之間的老宅裡的那個叫做端木宏來的老人,想起海角軍營裡面那些個坦直而粗魯的丘八,想起天樞院陰森卻又充滿熱血的軍士,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能。」. .

    「你知道上面守護異寶的是什麼嗎?」沈旭之問。

    「不知道。我們族雖然傳承千年,但是從百年前就不再派祭司來這裡送死了。關於大雪山的記載很少,只知道這裡有能改變天地氣運的寶物。我的老師就是當年沒來朝聖,因為那時候族裡只有她一個祭司。沒有祭司的部落衰亡也是遲早的事情,與其來朝聖,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守候部落。老師本來準備我成年之後就來朝聖,完成一個祭司完整的一生,沒想到最後卻……」說到這裡,阿瑾頓了一下,聲音不再如清水一般溫婉透徹,「所以我來了,想聽一聽神的啟示,給部落找到一條可以繼續繁衍下去的辦法。」

    「這裡從來沒有人能出去,你就這麼肯定?」

    「死在這裡,也算是我對部落完成了一個祭司的使命。總比死在自己根本沒有力量去挽回的天下大勢裡強,最起碼我的心是平靜的。」. .

    「什麼事兒?說來聽聽?」沈旭之好奇,問道。「要是沒什麼忌諱的話,反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就當閒聊了。」

    「能活幾天都不知道,有什麼不能說的?」阿瑾面色平靜,只是語氣裡有一絲淒苦。「你們是小族。按照你說,還在山的那邊,這天下大勢就算是變得再大。也關係不到你們。但是我們族就不一樣了。」

    如小溪水潺潺,清澈見底的聲音婉婉而述。等阿瑾說完,沈旭之這才恍然大悟,心中無數無法連織成片的東西全部都連在一起。少年郎心中一片光明。這一瞬間,彷彿山頂那絲紫氣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吸引了。

    深淵魂界,南方是平原。繁華鼎盛。北部是崇山峻嶺,只有無數星星點點的小部落存在。南北連接處,便是這大雪山和周邊四五個人數上萬的大部落。阿瑾的部落狹長,連接北部崇山峻嶺和南部繁華的南國。南國老帝王去世,王位沒有傳給自己的兒子,而是傳給長孫。長孫繼位之後,不斷削減自己六位王叔的權勢。最後一位是被冊封鎮守南國北部邊陲的王爺。雖然是最後一位,但這位王爺卻極為強勢。本來便與北部各大部族鏖戰多年,生生打出一片朗朗乾坤,又如何甘心情願束手就擒?要是能享受一個富貴王爺也還算了,可是自己那幾個親生的兄弟下場都不算好。有一個不堪凌辱甚至自己坐在當院,點燃京城中的王府,**而亡。

    因為這位王爺最為強勢,也最難順從,所以王旨最後到達,比第一個削藩的王爺足足晚了五年。偏巧王旨到的時候,這位王爺不在王府,說是視察北部邊疆,以免崇山峻嶺中的部族生亂。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其中的道道,這位王爺肯定是不堪束手就擒,拉兵準備造反了。時間還不算充裕,這才不斷拖延。

    阿瑾的部落就是首當其衝的勢力。要麼投靠南國,但是一旦打起來,也免不了當馬前卒。這麼多年來阿瑾的部落被這位王爺活生生打怕了,甚至動動刀兵的念頭都沒有。但是如果投靠這位邊王,以北部一隅之地,抗全南國的兵力財力,怕是只能抵抗一年半載,之後也是一個滅族的下場。全族左右為難,老祭司出使南國,卻不知什麼勢力在半路狙殺,老祭司死於非命。留下阿瑾這麼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兒當上祭司。

    全族上下都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好趕上大雪山朝聖,阿瑾力排眾議進入大雪山。或許能在大雪山中尋到一處出路,雖然渺茫,總比在兩股大勢力中間被碾成齏粉要好得多。

    「真是難為你了。」沈旭之心中雪亮,無數碎片連接起來,葉蘭宇的身份也變呼之欲出。葉蘭宇從來不是孤身一人,身邊隱匿的隨從甚多,這一點沈旭之早就知道,從未點破,因為沈旭之沒想懂。這老葉,沈旭之嘴角露出一絲嘲笑,也不知跑到最北面的群山裡面幹什麼去了,沒事兒閒的。竟然跟著自己走了這麼遠,還來到大雪山,想來葉蘭宇跟荒宇城城主也早就有聯繫,眉來眼去的。就是不知道荒宇城城主是葉蘭宇的嫡系還是各懷鬼胎。但在沈旭之眼裡,這些都不重要,甚至連細枝末節都算不上。

    從前的疑問得到了答案,那麼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這狗日的葉蘭宇為什麼要跟著自己走了千山萬水,看著自己當了樹人一族的祭司,收服窮奇,從亥黎族走到大雪山,自己總是感覺到葉蘭宇在窺視著什麼,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這件事情真是難以解釋……

    沈旭之手指在身邊熊皮旁抓起一把雪,冰涼的手指按在太陽穴上,輕輕揉捏了兩下,思緒卻依舊混沌。

    「沈少,要是你,你怎麼辦?」阿瑾問道。

    沈旭之苦笑,道:「要是我?還能怎麼辦?肯定投靠南國。雖然一族上下凋敝難免,但總是能留下一點火種。」

    「是啊,我入大雪山留下的祭司令便是如果我無法回去,就投了南國。拚個屍山血海,只要留下幾粒種子,我們族還能苟延殘喘下去。其實老祭司大人也是存著這份心思,但南國給出的條件不知道是什麼,老祭司便在回來的路上死了。」

    老葉手下還是有點貨色的。沈旭之暗酬道,不動聲色就能知道南國如此機密的事情,半路伏擊,也不漏半點馬腳,老葉這傢伙不虧這麼多年殺人無數的王爺。

    「你們族裡對大雪山都有什麼傳說?我們族多少年沒有祭司了,一點信兒都沒有,我還以為就是來參加個什麼祭司大試之類的東西呢,沒想到會是這樣。早知道這樣的話,老子就不來了。」沈旭之問。「跟狗搶骨頭一樣,打得頭破血流,最後才發現,除了咬到一嘴的狗毛,什麼都沒得到。」

    「所有關於大雪山的傳說都語焉不詳,大家都知道大雪山之所以叫做朝聖,是因為裡面有點化祭司的聖人在。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讓人領悟大道。但是這麼多年都沒有人活著出去,漸漸的大雪山朝聖這事兒也沒有多少祭司參加。據說往年根本連城主府的比試都不用,根本湊不夠十二個祭司。大多是荒宇城強行招募。今年估計都存了和我一樣的心思,這才來了如此多的祭司。」阿瑾看著大雪山上的一縷紫氣,緩緩說著。天下大勢,兵馬無數,屍山血海,全族興亡,全部背在這樣一個小姑娘的肩膀上,連沈旭之都覺得有些殘酷。

    和蘭明珠何其相似,都是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兒,蘭明珠從小顛沛流離也不比自己強到哪去,本來應該天真爛漫的童年卻背上一個轉世女神的說法,還有無數人為之赴湯蹈火,就算是蘭明珠不想,怕也是一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都是可憐的孩子……沈旭之的手臂摟住阿瑾瘦削的柳肩,笑道:「明天那事兒,今天想什麼。開心過一天就便宜了一天。想一想,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能活一天便算是一天吧。」

    阿瑾感覺到沈旭之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隨著力道依偎在沈旭之懷裡。這少年雪地裡救了自己,在凍土之下該占的便宜也都佔了,也不在乎這麼一點。阿瑾感覺到口鼻之間瀰散著男人的氣息,唇齒之間隱隱有些發脹,似乎又回到了凍土下。

    「睡吧……」沈旭之沒有歎氣,但兩人都知道對方胸臆之間滿是心事。

    「沈少,要是如果……」阿瑾輕聲問道:「我是說如果。」不知怎地,阿瑾有些猶豫,話在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有什麼話這麼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如果我們真能活下來,這好處怎麼分?」沈旭之笑道。

    阿瑾點了點頭,輕的連自己都難以覺察。

    「想那多幹啥,到時候再說唄。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兩說著,居然能想到分贓的事兒。你這孩子,心事兒也忒重了。睡吧,想事兒想多了心累的慌。」沈旭之右手摟著阿瑾,輕輕在阿瑾肩上拍著,低聲唱到:「讓清風吹動了你的長髮,讓他牽引你的夢,飄去飄來的漫天的飛絮是幻想你的笑容……」

    這一首前世的歌,倒也應情應景,但這雪山中,狐狸是飛不起來了。淡淡的歌聲裡,阿瑾縮在沈旭之臂彎中沉沉睡去。

    管他娘的那麼多,活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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