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1·步步殺機 第五章 連環
    雲夢公主遠遠見到突然有個死人撲出來,幾乎撲到葉雨荷的身上,一顆心差點嚇得停止了跳動。

    李知縣膽子還算大些,可見狀也是面無人色,搞不懂本是民風淳樸的青田縣,怎麼會接連出現命案。

    死人是誰?

    衛鐵衣擔負衛護公主之責,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但不敢擅離公主的左右,只是命令燕勒騎分出一半人手,搜尋宅院。

    葉雨荷雖驚不畏,一眼就看出死人是被利劍穿喉,暫時不管死人,手按劍柄,閃身入了房間。

    房間簡陋,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已搜完,除了一具屍體、一條死狗外,這裡再沒有其餘活物。

    衛鐵衣確認無事後,才敢請雲夢公主進入庭院,葉雨荷這時早蹲在屍體前,目露沉吟之意。

    浙江十一府的頭名捕頭,考的絕不只是武技。主考武技的,那是武狀元。捕頭不但要武功高明,還要思維縝密、判斷精準,驗屍也是最基本的一項功夫。

    從這點來看,秋長風就算不當錦衣衛,也可以去當個捕頭。

    葉雨荷想到這點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些好笑,搞不懂自己為何在這種時候,突然會想起秋長風。她對錦衣衛根本沒有任何好感,她對秋長風,亦不例外。

    她壓住了不相關的念頭,只是盯著那死人的咽喉上。

    一劍穿喉,用的是寶劍。

    犀利的劍法,銳利的寶劍。

    雖沒有比試過,可葉雨荷從來不覺得,自己驗屍的本事會比秋長風差,她見過的屍體,也絕對不會比秋長風少。她只從傷痕切口、肌肉切面的光滑,就想到了當時的情形。

    這人倚在門板上,神色驚恐地望著兇手。兇手倏然出手,寶劍一閃,光華綻放,就精準地刺入了這人的咽喉。不是寶劍,刺不出這種切口,不是高手,不能準確的一劍刺在喉結上。

    屍體未冷,死了還不到兩個時辰。

    陰差陽錯,就在他們到了縣衙的時候,這人已被殺。

    葉雨荷想到這裡的時候,秀眸微眨,突然掏出手帕,墊在手上,掰開屍體的右手。屍體的右手上捏著小半頁略黃的紙片,葉雨荷看了一眼,感覺那紙片似是從書的封面扯下來的。

    那紙片略厚,看其色澤,似有些年代,上面只寫個「歌」字。

    雲夢公主有些膽怯地走來,不望屍體,只是看著葉雨荷道:「葉姐姐,這裡怎麼會有死人?」她當然知道葉雨荷也沒有辦法回答,可這種時候,她若不說話,如何來減輕內心的恐懼?

    李知縣顫聲道:「公主,這死的人……就是劉太息!」

    雲夢公主腦海中「轟」的聲響,一時間有些空白。

    劉太息死了?劉太息怎麼會死?兇手為何要殺劉太息?秋長風才來找劉太息,劉太息就遽然斃命,其中是不是有些關係?

    最要緊的是,劉太息死了,秋長風還會不會受她的威脅?雲夢公主心亂如麻,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見葉雨荷還在望著那紙片,雲夢公主忍不住道:「葉姐姐,這上面有兇手的線索嗎?那屍體怎麼會撲出來呢?」

    葉雨荷蹙眉不語,聽到公主最後一問,突然站了起來,走到方才劉太息死的房間內,面對開啟的房門道:「劉太息雖死,但被門板抵住,並未倒下。因此我拉門的時候,他才會撲出。」

    葉雨荷想到這裡的時候,扭頭望向了窗子,見窗子打開,心中暗想,兇手一劍刺死了劉太息,是從窗子處躍出離去的。她想到這裡,舉步到了窗下,一無所獲,暗想兇手不但劍法高明,而且看起來極為謹慎。

    低頭看了眼手上的紙片,葉雨荷入了房間。雲夢公主跟進來,不由問:「葉姐姐,你還進來查什麼?」

    葉雨荷見雲夢公主臉帶驚恐,心中突然帶分憐憫,低聲道:「劉太息死時,手上握了個紙片。這紙片似乎是從一本書上撕下來的。」

    雲夢公主眨眨眼睛,「你在找這本書?」房間內一目瞭然,哪有什麼書?雲夢公主目光閃過,突然叫道:「如果沒有書,那本書當然是被兇手奪走了?兇徒殺死劉太息,難道是搶奪一本書嗎?」

    這個推斷好像有些問題,這年頭,有什麼書這麼重要,值得殺人來搶?

    可葉雨荷聞言,點點頭,讚道:「公主果然聰穎,我想也是這樣。」

    雲夢公主聽葉雨荷誇獎,高興得如同個孩子,暫時忘記了死亡的恐怖,眼珠轉轉道:「難道說,秋長風要找劉太息,也是要找這本書嗎?」她時刻不忘記姚廣孝的任務,竟然想到這點,葉雨荷聞言心中微凜,倒認為公主的推測,絕非異想天開。

    這本書如果可要人命,說不定值得姚廣孝關注。

    低頭望了一眼手上的紙片,葉雨荷思索半晌,可也想不到有什麼重要的書帶個「歌」字。她放棄思索,緩緩關上房門,陡然雙眸一凝。

    雲夢公主也是神色微變,霍然道:「門口有字。」

    血字!

    是用手指寫出的三個血字——王翠蓮。蓮字缺了最後兩筆,但誰都看出那字是個蓮字。

    雲夢公主顧不得作嘔,心思轉動道:「這是劉太息臨死前留下的血字,他要告訴我們兇手到底是誰!誰是王翠蓮?」

    葉雨荷也不知道,她對青田縣並不熟知。好在李知縣也在,聞言顫聲道:「難道是劉能的嫂子?這怎麼可能?那女的怎麼能殺得了劉太息?」

    葉雨荷微凜,不想事情轉了個圈,竟然扯到了劉能的身上。

    他們才到青田,劉老成就自盡身亡,劉能被當作兇徒,現在證明劉能並非兇手,誰想到轉瞬之間,所有的事情,看起來竟和劉能的嫂子有關?

    這之間,究竟有什麼關聯?

    葉雨荷思索時,雲夢公主根本不假思索,立即道:「快帶本公主去找那女的。」她做事素來採用最直接的方法,一把扯住了李知縣,風風火火地出去,李知縣猝不及防,一腳踩在門檻上,「哎喲」一聲,神色痛楚地坐在地上。

    雲夢公主差點被知縣帶倒在地,叱道:「怎麼了?」見到李知縣痛苦的樣子,連連跺腳道:「你怎麼早不傷晚不傷,就這時候受傷。來人,把他抬到馬上。」

    李知縣暗自叫苦之際,主簿忙走過來道:「公主,知縣大人年邁受傷,不堪奔波,卑職也知道王翠蓮住的地方,不如讓卑職帶公主前去好了。」

    雲夢公主見李知縣頭冒冷汗,也是暗自愧疚,立即道:「好,李知縣,你休息吧。」她說話間,早就上馬而行,眾人紛紛上馬,跟隨那主簿離去。

    李知縣摸著腳踝,神色痛楚,眼見夜幕四垂,院中還有具屍體,早就心寒。幸好還有兩個衙役留在這裡,李知縣讓那兩衙役攙扶自己,才準備打道回府,突然心中一寒,差點又坐在地上。

    一人如鬼般突然到了李知縣的身前。

    有烏雲捲起,遮住了明月。

    李知縣身子顫抖,幾乎以為劉太息鬼魂出沒,抑或是兇徒驀地出現,聽那人陰森森道:「李求安,你好大的膽子。」

    那兩個衙役早嚇得腿軟,哆嗦著說不出話來。李知縣雙腿一顫,坐在地上,嗄聲道:「我……」他坐了下來,離那人遠了些,陡然見到那人的臉,見鬼一樣地叫:「秋大人,怎麼是你?」

    李知縣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來的那人竟是秋長風。

    秋長風臉色蒼白如舊,可眼中有分揶揄道:「你覺得我來得太快了?」

    李知縣的確覺得秋長風來得有點快,按照他和公主的算計,最少要讓秋長風兜圈子到明天的。

    李知縣本來覺得自己做的是沒錯的,幫助有情人有什麼錯?說不定以後秋長風還會感激他呢。可見到秋長風死魚一樣發白的臉,他忍不住心寒道:「不是這樣的,秋大人……你聽我解釋。」

    秋長風不等解釋,早望見那屍體,截斷道:「誰死了?」

    「劉……太……息……」李知縣不知道多麼艱難,才吐出了這幾個字。可隨後的話語就利索了,他不等秋長風發問,就將這裡發生的一切說了遍。甚至兇徒要搶書的推測,他也竹筒倒豆子般地說了。公主不在,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對錦衣衛再遮遮掩掩。

    秋長風聽到那紙片上有個「歌」字時,目光微閃,其中帶了分錯愕,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李知縣不知道秋長風什麼意思,也不敢問。

    秋長風卻是身形一閃,到了劉太息死的房間內。他好像奉上師的命令來找劉太息,可劉太息死了,他似乎並沒有特別震怒驚恐,只是帶分困惑不安,見到門後的血字,秋長風目光閃爍,又到了劉太息的屍體前,看了下屍體的左手。

    那屍體的左手食指,有些血跡。

    李知縣討好道:「那紙片是在劉太息的右手。」

    秋長風目光森冷,望著那屍體的左手半晌,突然想到什麼,目光一閃道:「不好。」一把拎住李知縣,命令道:「帶我去王翠蓮家裡。」

    他一把將李知縣扔在外邊的馬背上,翻身上馬,喝道:「往哪裡走?」

    李知縣不想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見秋長風臉色極為肅殺,顫抖道:「向西……」話未落地,秋長風已打馬向西,未行多遠,對面衝來兩騎,正是孟賢和姚三思。

    二人見到秋長風,立即問道:「怎麼了?」

    秋長風喝令道:「跟我來。」他說了三個字時,馬兒早如風般捲過,孟賢、姚三思對望一眼,從未見過秋長風有如此急迫的表情,不由心中奇怪。

    孟賢二人沒空發問,立即策馬跟隨,心中都在想,究竟有什麼事情發生,讓秋長風這麼緊張呢?

    秋長風沒時間緊張,他馬不停蹄,在李知縣的指點下,急向劉家衝去。王翠蓮寡居,但還是住在劉家。

    原來秋長風很快發覺受騙,立即喝令衙役告訴他劉太息真正的所在。那衙役終究不敢再騙,敢騙錦衣衛的人實在不多。秋長風並未責怪那衙役,甚至沒有責怪李知縣,他知道李知縣也不過是受命於雲夢公主。李知縣就算有個馬桶做的膽子,沒有公主撐腰,又如何敢騙錦衣衛?

    他立即回轉,打馬如飛,孟賢和姚三思都被他遠遠拋下。

    其實那時候的他,心中並不算焦急,他中了雲夢公主的計,可並不想挽救,因為早見晚見劉太息,並非是任務的關鍵,可他不知為何,總感覺自從南下後,心中就有陰影籠罩。

    在見到門板上的血字後,他心中的陰謀驀地放大。

    他嗅到了危機,因此他必須趕去見雲夢公主。

    夜幕沉沉,天鉤晦隱,有烏雲從天邊行來,漸漸凝聚成厚重的雲層。那濃雲如墨,像是要壓在人的心頭。

    馬快如飛,李知縣坐在馬上,從未想到有人策馬竟有這般速度。疾風刺面,暗影如魅,他一身熱汗冷干時,前方現出一戶人家。

    李知縣立即道:「那是劉家。劉老成以前算個富戶,因此家業不小。王翠蓮寡居後,一直還是住在劉家。」陡然驚駭道:「秋大人,快住馬。」

    他說話間,就見到馬兒急衝,看起來就要衝到高牆之上。

    這種衝力,若是撞在牆上,不但馬兒難以倖免,只怕兩人都要撞得筋骨折斷。李知縣心驚膽戰間,那馬兒倏然長嘶一聲,人立而起,距高牆不過數尺停下。

    李知縣抹把冷汗,才待強笑聲,讚一句秋長風馬術精湛,不想秋長風已經不見。

    秋長風勒馬之時,倏然縱起,夭矯如龍,躍到了高牆之上。

    劉家宅院頗大,一眼望去,其中卻是沉寂如死,只有主堂亮著昏暗的燈火。暗夜下,帶著分淒涼。

    秋長風一見,心中凜然,暗想雲夢公主真的如李知縣所說,帶著幾十人前來,這劉家怎麼會如此寂靜?

    難道發生了什麼變故?秋長風心思轉念間,輕輕躍下。陡然間,心中警覺升起,就見到有雙刀一左一右劈來。

    秋長風才一落地,陡然前竄,堪堪躲過雙刀。他動作簡單、利索,像早知道兩刀砍來,也像不肯浪費半分氣力。出刀之人凜然,才待追斬,秋長風霍然手持錦衣衛令,喝道:「錦衣衛秋長風。」

    那兩人一怔,收手不砍。

    原來光電火閃間,秋長風早看到那兩人就是燕勒騎的打扮。見兩人收手,秋長風道:「帶我去見公主,有急事商量。」

    見有燕勒騎在這裡防備,秋長風微微鬆了口氣。很顯然,這些人在這裡,是要衛護公主,這麼說,公主還不會有事,他的擔心,看起來有些杞人憂天。

    那兩人互望一眼,知道秋長風雖和公主鬧彆扭,畢竟也是朝廷中的錦衣衛,行事自有道理。終於有一人站出,帶領秋長風到了那點燈火前。一路上,秋長風只見花叢石後樹上,隱有光芒閃爍,知道那是燕勒騎在埋伏,心中凜然。

    難道說,劉家真的有什麼秘密,或者說王翠蓮竟是殺死劉太息的兇徒,這才讓燕勒騎如此鄭重其事?

    才到堂前,柱後就閃出一人,望著秋長風,神色中略帶冷漠,正是葉雨荷。

    秋長風見到葉雨荷,暗中舒了口氣,問道:「公主呢?」

    葉雨荷見到秋長風趕來,略帶驚奇,顯然也沒想到秋長風這麼快就補正了錯誤。心中多少對公主行事有些歉然,但不改冷漠,向後堂一指道:「公主和衛鐵衣正在審問王翠蓮……」

    秋長風詫異道:「王翠蓮真的和殺死劉太息一事有關?」

    葉雨荷聞言,緩緩搖頭道:「不知道。」

    秋長風本舉步要走,聞言止住腳步,略帶奇怪道:「葉捕頭當然知道怎麼審問犯人,為什麼不在裡面問問?」

    葉雨荷淡漠道:「我不會你們錦衣衛的那些酷刑。」

    秋長風皺了下眉頭,反問道:「你好像對錦衣衛有些偏見?」

    葉雨荷目光一凝,盯在秋長風道:「我的眼睛沒有問題。沒有問題的東西,我就看不出問題來。」

    她回答的有些冷,也有些含蓄,秋長風卻已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淡淡道:「可好像有問題的東西,你也看不出問題來了。」

    葉雨荷微怔,不待發問,秋長風已入了後堂。

    後堂內孤燈一盞,甚為昏暗,秋長風一看到裡面的情況,臉色微變。後堂四角站著四個燕勒騎,神色肅然。雲夢公主坐在椅子上,神色不安,而衛鐵衣鐵槍般立在堂中,面對個女人。

    那女人雙手上舉,像要凌空飛起,腳尖似離未離地面,豐滿的身軀不停地扭動,可臉上汗珠滾落,甚為痛苦的樣子。

    那場面很是香艷殘酷,讓旁人見到,一顆心都要劇烈跳動起來。

    雲夢公主早得到警訊,一見秋長風進來,霍然站起道:「秋長風,你怎麼來了?」她自知理虧,於是先發制人。

    秋長風看了那女子一眼,皺眉道:「這是做什麼?這女的是王翠蓮?」

    雲夢公主回頭望了那女人一眼,神色不安,不等回答,衛鐵衣接道:「不錯,這女的就是王翠蓮,我正在逼問她的口供。」

    秋長風上前一步,盯著衛鐵衣道:「對這種女子,用這種逼供的方法?」他早就看到,原來王翠蓮被根幾近透明的繩索綁住手腕吊起,只有腳尖著地。如此一來,王翠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全身重量均落在手腕上,勉強用腳尖分擔些痛苦,這種酷刑看起來香艷,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痛楚!

    雲夢公主本來就不算同意,被迫不得不如此,聞言道:「這也是沒辦法的舉動。衛鐵衣,放她下來吧。」

    衛鐵衣立在那裡,神色冷然道:「不可以。她若不說出真相,我不會放她下來。秋長風,你可知道,我是在為你著想。」

    秋長風有些皺眉,不解道:「為我著想?」

    雲夢公主接道:「是呀,劉太息死了,臨死前留下了王翠蓮三字,我們立即斷定,這事和王翠蓮有關,這才趕到,好在王翠蓮沒有死。我們逼問之下,才發現你的漏洞,彌補了你的問題。」

    她生怕秋長風指責,因此倒打一耙,反倒不停的指責秋長風。

    秋長風更是奇怪,「我有什麼問題?」

    衛鐵衣淡淡道:「王翠蓮業已招供,是她和賈一刀通姦,被劉老成見到,因此他們給劉老成服下迷藥,在劉老成熟睡的時候,吊死劉老成,製造劉老成自縊的假象。不過後來王翠蓮又想圖謀劉家的產業,賈一刀才想出把事情推到劉能身上,企圖害死劉能。劉能一死,劉家的產業,多數就歸在王翠蓮名下。」

    秋長風本有困惑,但當時無暇多問,這刻才算清楚。可仍舊皺眉道:「王翠蓮、賈一刀的事情,自然有知縣去處理……和我何關?」

    一人在秋長風身後冷笑道:「原來這種冤案,本來和鞦韆戶無關的。」

    秋長風不用回頭,就知道葉雨荷到了身後,冷淡道:「天下冤案多了去,我若一件件管過去,鬍子白了都管不完。朝廷設立錦衣衛一職,本是糾察官員的偏錯,衛護天下安寧。日月天道,能夠生生不息,在於各司其職,若我們來徹底追查,反倒阻礙朝廷的正常運作,那要捕頭知縣什麼用?」

    葉雨荷微滯,一時無言,她雖感覺秋長風所言不通情理,但也無法反駁。

    衛鐵衣截斷道:「我等不是越俎代庖,不過是順便查出此事罷了。鞦韆戶來到青田,不也是順便幫劉能翻案嗎?」他雖冷,但知道眼下不是和錦衣衛鬧翻的時候,因此打個圓場,又道:「可我們沒想到,逼問之下,竟得知劉太息本來和劉老成有些來往,因此感覺,說不定王翠蓮也知道些劉太息的事情,這才嚴刑逼問。事不宜遲,若她再不說,那物只怕更難查出下落了。」

    秋長風目光一閃,「那物?那物是什麼?」

    雲夢公主一旁道:「秋長風,你不要再瞞了,上師讓你做事,是不是要找一本書?」她看似刁蠻任性,其實腦筋也很聰明,順籐摸瓜,漸漸地感覺摸到脈絡的中心。

    昏暗的燈光下,秋長風蒼白的臉色帶分陰暗,他望著雲夢公主,緩緩道:「你們知道我是來找一本書,因此劉太息一死,你們發現他臨死前留下的字跡,就立即前來逼問王翠蓮,企圖找到她的同夥,尋到那本書的下落?你們在劉家設伏,就是想王翠蓮的同夥之人可能前來殺人滅口,因此想要守株待兔?」

    雲夢公主感慨這個秋長風雖是事後諸葛亮,但也有她的一半聰明,得意道:「不錯,就是這樣。所以衛鐵衣說,他這麼做,也是為了你。」

    衛鐵衣沉聲道:「眼下是齊心協力的時候,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因此秋兄莫要婦人之仁……」

    雲夢公主接道:「是呀,只要王翠蓮肯說出同夥,我們就會放了她。她若是執迷不悟,這種蕩婦,我們何必同情?」她說出蕩婦兩字,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倒是神色泰然。

    頓了下,雲夢公主又道:「秋長風,你若真的不想那本書失蹤,最好先告訴我們那本書是什麼書才好。」她來到青田,就是要和秋長風爭功,當然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麼書,能讓姚廣孝派人千里迢迢地來取。

    秋長風神色更冷,遽然拔刀,「鏘」的聲響。

    雲夢公主駭了一跳,慌忙後退,衛鐵衣閃身上前,攔在雲夢公主面前,色變道:「鞦韆戶,你做什麼?」

    刀光一閃,「咕咚」聲響,王翠蓮倒癱在地,大汗淋漓。原來方才秋長風出刀,不過是解了王翠蓮的束縛,葉雨荷望見,神色微有異樣。

    秋長風回刀入鞘,沉聲道:「你們錯了。」

    眾人異樣,不待發問,秋長風就肅然道:「王翠蓮就算是蕩婦,就算是砍頭的罪名,等待她的自然有朝廷的懲罰。可她根本和劉太息一事無關,你們就沒有這麼虐待她的權利。」

    衛鐵衣冷笑道:「鞦韆戶怎麼知道她和劉太息一事無關?我們這麼來幫鞦韆戶,難道還錯了?」

    秋長風神色凜然道:「因為門板上那字,本來不是劉太息寫的。」

    葉雨荷悚然動容,失聲道:「你說什麼?」她聽秋長風這麼說,立即想到很多問題,忍不住地心顫。

    衛鐵衣扁扁嘴,有些不信道:「不是劉太息,那會是誰寫的?」陡然想到什麼,也變了臉色。

    秋長風肅然道:「你們只怕還不知曉,天地造物神奇,天底下,沒有任何兩個人的指紋是相同的。那門板後雖有血字,但留下的血色指紋,跟劉太息的完全不同。由此斷定,那根本不是劉太息所留的血字。」

    衛鐵衣、葉雨荷聞言,都是面面相覷,感覺匪夷所思。這種道理,後人多數知曉,但在當時,並未能驗證,知曉人並不多見。

    雲夢公主如聽天書一樣,詫異道:「那血字是誰留下的?」

    衛鐵衣驚悚道:「不是劉太息,難道是兇手?兇手為何留下血字?」

    葉雨荷立即道:「難道兇徒是混淆我們的視線,故佈迷局,引導我們走向錯誤的方向?」

    室內冷了下來,眾人心思各異。

    雲夢公主暗自心驚,這才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聰明。可忍不住又想,兇徒如此狡詐殘忍,殺人取書,故佈謎團,這說明那本書豈不更是詭異?

    可那本書究竟是什麼書,該死的秋長風偏偏並不說出,怎麼讓秋長風說出來呢?雲夢公主越想越遠,心中暗恨。

    燈芯「叭」的爆響,窗外遽然有亮光一閃,眾人不由扭頭望去,才聽到窗外刷刷雨聲。

    原來天已落雨。

    秋長風心中不安之意更濃,隱約有個判斷,但總感覺太過悚然、不可思議,一時間難以說出口來。

    這時一道電閃劃過,閃電破空而消逝,雲墨雨筆,繪出蒼穹冥冥,滿是蕭冷。

    秋長風心頭微顫,不由向窗子望去,臉色陡然一變,喝道:「小心。」

    眾人一震,根本不知道秋長風讓他們小心什麼,但不約而同的順著秋長風的目光望去。

    又一道電閃,耀目的光華中,有一點黑影迅疾地接近了窗口,「喀嚓」聲響,撞破紙窗,衝入室內,直向公主衝來!

    眾人皆驚,秋長風眼眸中閃過厲芒,突然暴喝一聲,竟將身邊的桌子拎起,向那物砸了過去。

    那物來得突然,秋長風反擊更是快捷,剎那間內堂風聲狂作。

    眼看桌子就要砸到那物,不想那物遽然一折,反向葉雨荷撲去!

    眾人又是一驚,不想那物竟是活的。

    葉雨荷臉色一冷,倏然拔劍,可劍光未起,就被秋長風一把抱住,滾了開去。葉雨荷猝不及防,又羞又怒,更是詫異秋長風身形有如鬼魅,叱道:「做什麼?」

    那物一撲不中,倏然向個侍衛撲去。那物兩翼震開,紙般的薄輕,尖嘴腮凹,赫然竟是個蝙蝠!

    那侍衛見狀,心中凜然。可他畢竟身為燕勒騎,身手敏捷,立即拔刀就砍。

    秋長風見狀喊道:「莫要見血!」

    侍衛聽到秋長風的喊聲,可見蝙蝠張牙舞爪,甚是醜惡猙獰,顧不得思考,一刀還是砍了下去。

    「哧」的聲響,刀快鋒銳,竟將那蝙蝠砍成兩半,一股鮮血標出,灑了那侍衛一臉。余血飛濺,射向衛鐵衣、雲夢公主二人。

    衛鐵衣頭次見到秋長風如此緊迫焦急,心中一動,飛身撲出,將雲夢公主撲倒在地。

    而那兩片的蝙蝠這時才落在地上,兩翼還在顫顫抖動,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啪」的聲響,雲夢公主已給了衛鐵衣一記耳光。

    原來雲夢公主被衛鐵衣抱著滾倒,不等站起,就掙扎開來,臉上通紅,忍不住給了衛鐵衣一巴掌。她金枝玉葉的身份,從未被男子如此抱過,難免心中羞臊。

    而葉雨荷早就掙開了秋長風,亦是心中憤怒,握劍的手有些顫抖,可目光落在侍衛身上,臉色陡變。

    那劈死蝙蝠的侍衛滾倒在地,雙手向臉上抓去,殺豬一樣的叫喚。眾人一驚,才待圍上去,秋長風叫道:「莫要動他,有毒!」

    眾人凜然,止步不前,就見那侍衛一路滾了過去,一頭撞在牆上,腿腳抽搐兩下,再也不動。

    可那張臉,卻已潰爛的不成樣子,燈光下,有著說不出的驚怖。

    雲夢公主臉上色變,只想著方纔若是血滴沾身,恐怕會和那侍衛一樣的下場,心中怦怦大跳。

    雲夢公主還不知道那蝙蝠為何如此驚怖詭異,葉雨荷已失聲道:「是血蝙蝠?」

    葉雨荷身在定海,知道南海有種血蝙蝠,一身血液帶有劇毒。人若被蝙蝠血液沾身,立即渾身潰爛。可她只是聽說,亦沒見過,也沒想到這種蝙蝠會到這裡,更沒料到,這種蝙蝠的毒液,比傳聞中還要駭人。

    方纔若不是秋長風阻攔,她一劍刺出,固然能殺死蝙蝠,可若有一滴血液沾身,只怕亦是和這侍衛一樣的下場。

    葉雨荷想到這裡,忍不住向秋長風望去,本是冰冷的眼中,帶分感激。不想驀地瞥見秋長風益發蒼白的一張臉,心頭一沉。

    那張臉上,少了平靜和輕鬆,竟也帶了分緊張。

    秋長風抬頭望向了屋頂。

    葉雨荷霍然抬頭,臉上亦是色變。

    樑上有人!

    樑上怎會有人?衛鐵衣早讓燕勒騎設下層層埋伏,怎麼會有人不經傳訊,就無聲無息地摸到了樑上?

    那人是誰?來此做什麼?

    葉雨荷只見到那人一身黑色,臉上黑色面巾,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心中震顫。

    與此同時,秋長風喊道:「撤出這裡!」他才一開口,「鏘」的拔刀,飛旋擲出,斬向屋樑。

    單刀凌厲如電,空中一閃,怒射到黑衣人的面前,黑衣人顯然也想不到距離這般遙遠,秋長風的攻擊還是轉瞬即至,一個後仰,從樑上倒了下去。

    長刀射破屋頂,衝到半空,「噹啷」落在屋頂。

    眼看黑衣人就要掉了下來,不想他腳尖一勾,帶住橫樑,只是一旋,空中轉了個圈子,又上了橫樑。只是這轉圈的途中,手臂一揚,有十數顆黑丸向堂中拋了過來。

    衛鐵衣見狀,想起方纔的那只蝙蝠,心中凜然,喊道:「退出去。」

    他顧不得再次冒犯公主,一拉公主的手臂,已搶到門口,就聽到「轟轟」幾聲巨響,堂內炸了開來,硝煙瀰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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