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搗蜂窩的女孩 第十七章
    六月一日星期三

    布隆維斯特回到貝爾曼路一號的頂樓公寓時,完全沒想到樓梯井會有人。當時是晚上七點。一看到有個留著金色鬈曲短發的女人坐在最頂端的樓梯上,他立刻停住,也隨即認出她是國安局的費格勞拉,羅塔已經找到她的護照相片。

    “你好,布隆維斯特。”她合上剛才在看的書,口氣愉快地打招呼。布隆維斯特看了那書一眼,發現是有關古代對上帝看法的英文書。他打量著此時已起身的不速之客。她身穿短袖的夏天洋裝,把一件磚紅色皮夾克放在樓梯頂端。

    “我們得和你談談。”她說。

    她很高,比他還高,尤其站在比他高兩級樓梯的地方,更強化了這種感覺。他看了她的手臂,接著看她的雙腳,發現她比自己強壯得多。

    “你每星期會花幾個小時上健身房吧。”他說。

    她微微一笑,拿出證件來。

    “我叫……”

    “莫妮卡·費格勞拉,生於一九六九年,住在國王島的朋通涅街。你是達拉納省的博爾蘭格人,曾經待過烏普薩拉警局,已經在國安局憲法保障組工作三年。你是運動狂,有一度是頂尖的運動選手,差點進了瑞典的奧運代表團。你找我做什麼?”

    她大吃一驚,但很快便恢復冷靜。

    “很好。”她低聲說:“你知道我是誰,所以你不必怕我。”

    “是嗎?”

    “有人想平心靜氣地和你談談。但你的公寓和手機好像都被竊聽了,我們又有必要保密,所以他們派我過來邀請你。”

    “我為什麼要跟一個替秘密警察工作的人走?”

    她想了一想。“這個嘛……你大可以接受友善的私人邀訪,要不然如果你寧可讓我給你上手銬、強行帶走也行。”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布隆維斯特,我明白你沒有理由相信國安局派來的人。但並不是每個在那裡工作的人都是你的敵人,而且我的上司真的很想和你談。所以你說呢?上手銬還是自己走?”

    “我今年已經讓警察上過一次手銬,那就夠了。我們要去哪裡?”

    她把車停在普裡斯巷轉角。他們坐上她新買的薩博九一五後,她打開手機按了一個快撥鍵。

    “我們十五分鍾後到。”

    她請布隆維斯特系上安全帶,然後經由斯魯森駛到東毛姆區,將車停在火炮路的一條巷弄內。她定定坐了片刻看著他。

    “布隆維斯特,這是友善的邀請,你沒有任何風險。”

    布隆維斯特未發一語,一切要等到他弄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再作定奪。她走到一扇門前按下密碼。他們搭電梯上六樓,來到一間門牌上寫著“馬汀森”的公寓。

    “這個地方是為了今晚的會面借用的。”她說著打開大門。“右手邊,進客廳。”

    布隆維斯特看見的第一個人是艾柯林特,這不令人意外,因為發生的一切與秘密警察密切相關,而艾柯林特又是費格勞拉的上司。憲法保障組的組長如此大費周章將他帶來,可見有人緊張了。

    接著他看到窗邊有個人。是司法部部長。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再接著他聽見右邊有人出聲,隨即看到首相從扶手椅上站起來。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你好,布隆維斯特先生。”首相說道:“請原諒我們如此倉促地請你過來,但我們討論過目前的情況,也都認為應該和你談談。要不要來點咖啡或其他飲料?”

    布隆維斯特環顧一周,看見一張深色木質餐桌上雜亂地堆放著玻璃杯、咖啡杯和吃剩的三明治。他們肯定已經來了幾個小時。

    “拉姆羅沙礦泉水。”他回答。

    於是費格勞拉倒給他一杯礦泉水。當他們坐到沙發時,她則退到後面。

    “他認得我還知道我的名字、我的住處、我的工作地點以及我熱愛運動的事。”費格勞拉說著,沒有特別針對誰。

    首相很快地瞄向艾柯林特,接著是布隆維斯特。布隆維斯特立刻察覺自己的處境相當有利。首相需要從他這裡得到些什麼,而且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你怎麼知道費格勞拉警官的身份?”艾柯林特問道。

    布隆維斯特看著這個憲法保障組組長。他不太確定首相為何在東毛姆區借來的公寓裡與他會面,但突然間靈光一閃,其實可能性並不多。應該是阿曼斯基向某個可信賴的人披露信息,而引發這一連串事件。而那個人想必是艾柯林特,或是他身邊的人。因此布隆維斯特決定碰碰運氣。

    “我們共同的朋友和你談過。”他對艾柯林特說:“所以你派費格勞拉來一探究竟,結果她發現有幾個秘密警察在對我進行非法監聽,並闖入我家偷東西。這表示你證實了我所謂的‘札拉千科俱樂部’的存在。你大為緊張,也知道非得有進一步的作為,但你在辦公室裡枯坐了好一會兒,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你去找司法部部長,而他又去找首相。結果我們就全來了這裡。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布隆維斯特充滿自信的口氣好像在暗示他有直搗核心的線索,對艾柯林特走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一見艾柯林特睜大雙眼,他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札拉千科俱樂部’的人在監視我,我在監視他們。”布隆維斯特繼續說道:“你們也在監視‘札拉千科俱樂部’,這個情況讓首相既生氣又不安。他知道這番談話結束後,將會爆發一樁可能關系到政府存亡的丑聞。”

    費格勞拉發現布隆維斯特只是在故弄玄虛,她知道他怎能突如其來地說出她的名字和鞋子尺寸。

    他在貝爾曼路上看見我在車內。他記下車號,作了調查。但其他全是猜測。

    但她沒有作聲。

    首相此時確實顯得很不安。

    “真的會這樣嗎?”他說:“真的會有讓政府垮台的丑聞嗎?”

    “政府的存活與我無關。”布隆維斯特說:“我的角色是揭發像‘札拉千科俱樂部’這種垃圾。”

    首相說:“而我的責任則是根據憲法施行國政。”

    “也就是說,我的問題絕對是政府的問題,反之卻不必然。”

    “我們能不能不要再兜圈子了?你以為我為什麼安排這場會面?”

    “想查出我知道些什麼,又打算怎麼做?”

    “只說對一部分。但說得更明確一點,我們陷入了憲政危機。我想先聲明一點,政府絕對沒有插手此事,我們無疑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我從未聽說過……你所謂的‘札拉千科俱樂部’。人在這裡的部長也從無耳聞。艾柯林特是國安局的高層,而且已經進入國安局多年,也從未聽說。”

    “這仍然不是我的問題。”

    “我明白。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打算何時刊登文章,又究竟想刊些什麼。不過這無關損害控制。”

    “真的嗎?”

    “布隆維斯特先生,就目前的情況,我如果企圖影響你的報道形式或內容,將會是最糟的做法。其實我反而想提議合作。”

    “請解釋。”

    “既然證實了在一個極其敏感的行政部門有陰謀集團存在,我已經下令調查。”首相接著轉向司法部部長說道:“請你向他解釋政府下了哪些命令。”

    “非常簡單。”部長說:“艾柯林特負責查明我們有沒有辦法證實此事。他要搜集可以交給檢察總長的數據,再由檢察總長判定該不該起訴。這項指示非常清楚。今晚,艾柯林特也報告了調查的進展。我們討論了許多牽涉到憲法的問題,我們當然希望能處理得宜。”

    “這是當然。”布隆維斯特說話的語氣顯示他還不太相信首相的保證。

    “調查已經到達一個敏感的階段,但還沒有確認出牽涉到哪些人,這需要時間。所以我們才請費格勞拉巡官出面邀請你見個面。”

    “這也不完全是邀請。”

    首相皺起眉頭,瞟了費格勞拉一眼。

    “那不重要。”布隆維斯特說:“她完全是按規矩辦事。請說重點吧。”

    “我們想知道你的出刊日期。這項調查進行得非常隱秘,如果你在艾柯林特完成調查前出刊,一切就完了。”

    “那麼你們希望我什麼時候出刊呢?下次大選過後嗎?”

    “你自己決定,這不是我能影響的事情。你只要說出日期,讓我們知道最後期限就行了。”

    “我懂了。你剛才說要合作……”

    首相說:“是的,但我要先聲明,在正常情況下我絕對不會想到找記者開這種會。”

    “我猜在正常情況下,你應該會極盡所能地避免讓記者參與這種會吧。”

    “說得沒錯。但我了解你背後有幾個動力。只要牽涉到腐敗議題你從不手軟,這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實。在這件案子上,我們倒是有志一同。”

    “是嗎?”

    “是的,一點也沒錯。又或者……可能在法律層面上有一些差異,不過目標是一致的。假如真有這個‘札拉千科俱樂部’存在,它不只是犯罪陰謀集團,也威脅到國家安全。這些活動必須加以制止,那些負責人也必須繩之以法。在這點上,我們應該是有共識的,對吧?”

    布隆維斯特點點頭。

    “我知道你對這件事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我們建議你將一切所知說出來。如果這是一般警察針對普通犯罪的調查,初步調查負責人可以決定傳喚你接受訊問,但你也了解,這是關系到國家大事的非常情況。”

    布隆維斯特略加斟酌。

    “我能得到什麼回報呢……如果我合作的話?”

    “什麼都沒有。我並不打算和你討價還價。假如你想明天一早就出刊,那也請便,我不想卷入有違憲之嫌的交易。我是為了國家的利益請求你合作。”

    “若是這樣,‘什麼都沒有’也可能是很多。”布隆維斯特說:“有一點……我非常、非常氣憤。我很生氣國家、政府、秘密警察和這所有的混賬王八蛋,竟然毫無理由地把一個十二歲女孩關進精神病院,直到她被宣告失能為止。”

    “莎蘭德已經變成政府關切的問題。”首相微笑著說:“麥可,對於她的遭遇我個人也非常憤怒。請你相信我說的話,那些負責人必須好好作個說明。但在此之前,我們得知道他們是誰。”

    “我認為釋放莎蘭德並撤銷失能宣告,才是首要之務。”

    “那個我幫不上忙。我並不在法律之上,無法指揮檢察官與法院的決定。她的開釋必須由法院執行。”

    “好吧。”布隆維斯特說:“你要我合作,那就讓我知道一點有關艾柯林特的調查,我再告訴你出刊的時間和內容。”

    “這我不能答應,否則我和你的關系就會像前任司法部部長和記者艾伯·卡爾森的關系一樣。”

    “我不是艾伯·卡爾森。”布隆維斯特冷冷地說。

    “我知道。但話說回來,艾柯林特可以自行決定在他的任務架構當中,可以跟你分享哪些信息。”

    “嗯。”布隆維斯特說:“我想知道古爾博是誰。”

    眾人均默不作聲。

    “據推測,古爾博應該在國安局內部、你所謂‘札拉千科俱樂部’的單位,擔任了多年的負責人。”艾柯林特最後說道。

    首相嚴厲地瞪他一眼。

    “我想他已經知情了。”艾柯林特以解釋作為道歉。

    “沒錯。”布隆維斯特說:“他是在五十年代當上秘密警察,六十年代成為某個所謂‘特別分析小組’的團隊負責人,專門處理札拉千科事務。”

    首相搖了搖頭。“你不該知道這麼多。我很想了解你這些信息都是從哪來的,但我不會問。”

    “我的報道裡面還有很多漏洞,”布隆維斯特說:“得把它們填滿。給我信息,我不會牽累你們。”

    “身為首相我不能傳遞這類信息,而艾柯林特若是這麼做也非常危險。”

    “別騙我了,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也知道我要什麼。如果你提供情報,就等於是我的消息來源,這也意味著你的身份永遠不會曝光。但請別誤會……我會在發表的文章中實話實說。假如你涉入其中,我會揭發你並且盡一切力量讓你永遠不會再當選。不過目前我毫無理由認為你涉案。”

    首相瞄艾柯林特一眼,片刻過後點了點頭。布隆維斯特視之為首相違法的暗號——純就理論而言——同意與記者分享機密信息。

    “這一切可能很輕易就能解決。”艾柯林特說:“我有我的調查團隊,並自行決定征召哪些同仁進行調查。我不能雇用你,否則你就必須簽署保密約定。不過我可以雇你當外部顧問。”

    愛莉卡一接下莫蘭德的棒子,一天二十四小時的生活全被會議與工作填滿了。

    一直到星期三晚上,布隆維斯特把柯特茲針對博捨所作的調查報告拿給她都快兩個星期了,她才有時間處理這件事。一打開活頁夾她才明白,之所以耽擱至今也是因為自己其實不太想面對問題。她已經知道不管怎麼做,都避免不了災難。

    她七點回到位於索茨霍巴根的家,時間早得出奇,卻在關閉門廳警報器時才想起丈夫不在家。當天早上她還特別送他一個長吻,因為他要飛往巴黎演說,周末才會回來。至於要去哪裡演說、說些什麼,她毫無概念。

    她上樓放熱水、脫衣後,拿著柯特茲的活頁夾進浴室,花了半小時看完。她忍不住露出微笑,這孩子將來會是了不起的記者。他今年二十六歲,一從新聞學校畢業就進入《千禧年》,至今都四年了。她隱隱然感到驕傲。這篇報道從頭到尾都展現出《千禧年》的特色,所有細節一絲不苟。

    但她也覺得異常沮喪。博捨是個好人,她喜歡他。他說話輕聲細語、聰明機敏又迷人,似乎也不重虛名。除此之外,他還是她的老板。該死的博捨!他怎麼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她一邊心想也許有什麼其他原因或情有可原的情況,一邊卻也知道不可能。

    她把活頁夾放在窗台上,整個人躺進浴缸思索著。

    《千禧年》會刊登報道,這點毫無疑問。要是她還在,她一刻也不會遲疑。《千禧年》事先向她洩漏報道內容,純粹出於好意,希望降低對她個人的傷害。如果情況反過來,是《瑞典摩根郵報》發現了有關《千禧年》董事長(剛好是她本人)的不利消息,他們也不會遲疑。

    報道刊出後,對博捨將是致命的打擊。嚴重的不在於他的公司維塔瓦拉向一家因為使用童工而被聯合國列入黑名單的公司進口商品——而且這間公司還奴役罪犯,其中無疑有一些政治犯。真正嚴重的是博捨全都知情,竟還繼續向豐蘇工業訂購馬桶。在其他資本家如斯堪的亞前總裁所犯下的罪行被披露後,瑞典民眾恐怕難以接受他這種貪婪的行徑。

    博捨當然會宣稱自己不知道豐蘇的狀況,但柯特茲握有鐵證。假如博捨采取這個策略,說謊的事實就會被揭發。一九九七年六月,博捨去了越南簽訂第一批合約。那次他待了十天,還到處參觀該公司的工廠。如果他說不知道許多工人都只有十二三歲,未免顯得太過愚蠢。

    柯特茲舉證在一九九九年,聯合國的反童工委員會將豐蘇工業列入剝削童工公司的名單中,當時還成為雜志報道主題。有兩個反童工的團體——其中一個是位在倫敦、全球知名的國際反童工聯合組織——曾經寫信給向豐蘇下訂單的公司。維塔瓦拉收到了七封,其中兩封寄給博捨本人,倫敦的組織非常樂意提供證據。而維塔瓦拉一封信也沒回。

    更糟的是,博捨後來為了續約又去了越南兩趟,分別在二まま一和二まま四年。這才是致命的一擊。博捨再也不可能說自己不知情。

    無可避免的媒體風暴只會導向一個結果。假如博捨夠聰明,就該辭去所有董事職務,道歉下台。如果他決定奮戰到底,終將走向滅亡。

    愛莉卡不在乎博捨是不是維塔瓦拉的董事長,她在乎的是他是《瑞典摩根郵報》的董事長。報社現在岌岌可危並且正在進行更新計劃,容不得他這樣的董事長。

    愛莉卡下定決心了。

    她要去見博捨,把資料拿給他看,希望能說服他在報道曝光前辭職。

    假如他堅持立場,她將召開臨時董事會,解釋情況,迫使董事們開除博捨。萬一他們不肯,她便只好立刻請辭。

    她考慮好久,洗澡水都變涼了才出來沖澡、擦干身子,回到臥室裡穿上睡袍。接著拿起手機打給布隆維斯特,無人回應。她下樓煮咖啡,然後打算看看電視上有沒有電影可看,放松一下,這可是她進《瑞典摩根郵報》以後的頭一遭。

    走進客廳時,腳底下忽然感到刺痛,低頭一看流血了。再走一步,整只腳又是一陣劇痛,她只得單腳跳到古董椅前面坐下。她舉起腳一看大吃一驚,腳跟上竟然插著一塊玻璃碎片。一開始有點暈眩,隨後強自鎮定下來,抓住碎片拔出來,簡直痛得要命,血也立刻從傷口湧出。

    她拉開門廳裡放圍巾、手套和帽子的抽屜,找到一條圍巾,把腳纏住綁緊。光是這樣不夠,便又拿一條充當臨時繃帶加以固定,出血狀況才明顯緩和。

    她訝異地看著沾血的玻璃片。這是哪來的?接下來又看到門廳地板上還有更多。我的老天……她往客廳看去,發現落地窗破了,地板上滿是碎玻璃。

    她走回到前門,穿上回家時踢掉的外出鞋,不,應該說穿上一只鞋後將傷腳的趾頭塞進另一只,才跳著進入客廳觀看損害情形。

    這時她發現客廳地板中央有一塊磚頭。

    她跛著腳從陽台門走到外頭的花園。有人在後牆上噴了兩個一米高的字。

    婊子

    晚上九點剛過,費格勞拉替布隆維斯特打開車門,然後自己才繞一圈上駕駛座。

    “要我載你回家或是你想去的地方?”

    布隆維斯特直盯著前方。“老實說,我還有點搞不清方向。我從來沒有和首相正面沖突過。”

    費格勞拉笑起來。“你牌打得很好。”她說:“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麼厲害的撲克好手。”

    “我是說真的。”

    “當然,不過我的意思是你假裝自己知道很多,其實不然。當我想出你是怎麼認出我以後就明白了。”

    布隆維斯特轉過頭看著她的側面。

    “我把車停在你家外面的山坡上時,你記下了我的車號。你卻一副好像知道我們在首相辦公室討論了些什麼的樣子。”

    “你為什麼不說破?”布隆維斯特問道。

    她很快地將目光掃向他,又隨即轉回格雷夫杜爾街。“游戲規則。我本不該挑那個地點,但又沒有其他地方能停車。你很留意四周環境對吧?”

    “你坐在車裡打電話,前座攤著一張地圖。我記下你的車號,做個例行查詢。只要引起我注意的車,我都會查,但通常都沒有結果。不料查了竟發現你是國安局的人。”

    “我在跟蹤莫天森。”

    “啊哈,就這麼簡單。”

    “後來我發現你也利用米爾頓安保的蘇珊在跟他。”

    “是阿曼斯基派她留意我住處附近的動靜。”

    “因為她進入你的公寓大樓,我猜想米爾頓應該在你那層樓裝了隱藏式監視器。”

    “沒錯。我們清楚錄下了他們闖入屋內翻找文件的經過。莫天森隨身帶了一部可攜式復印機。你查出莫天森那個同伙的身份嗎?”

    “他不重要。只是一個有前科的鎖匠,很可能是收錢辦事。”

    “叫什麼名字?”

    “消息來源有保護?”

    “當然。”

    “拉斯·佛松,四十七歲,又名法倫。八十年代犯下保險櫃盜竊案和其他一些小案子。他在諾杜爾有一間店。”

    “多謝。”

    “不過我們就把秘密保留到明天再碰面的時候吧。”

    方才談話結束時已達成協議,布隆維斯特將在第二天到憲法保障組與他們進行情報交換。布隆維斯特心裡想著事情。車子剛剛開過市中心的賽格爾廣場。

    “你知道嗎?我餓壞了。中午很晚吃,本來打算回家煮面吃,卻被你攔截了。你吃過了嗎?”

    “有好一會兒了。”

    “找一家餐廳吃點好吃的吧。”

    “所有的食物都好吃。”

    他看著她。“我還以為你是健康食品狂。”

    “不是,我是健身狂。你如果在健身,就什麼都能吃。在合理的范圍內。”

    她在克拉拉貝爾高架路踩了剎車,想著能上哪去。最後她沒有往南轉向索德馬爾姆,而是直駛向國王島。

    “我不知道索德那邊有什麼餐廳,但我知道和平之家廣場上有一家很棒的波斯尼亞餐廳,他們的布瑞克烤餅真是人間美味。”

    “聽起來不錯。”布隆維斯特說。

    莎蘭德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她的報告。她每天平均工作五小時,遣詞用字都非常小心而精准,所有可能對她不利的細節一律略去不提。

    其實被關對她而言,反而是件好事。每當聽到鑰匙圈晃動或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她總能有充分的時間藏起電腦。

    我從畢爾曼在史塔勒荷曼郊區的小屋出來正要鎖門時,藍汀和尼米南騎著摩托車來了。他們已經替札拉千科和尼德曼找了我很久,所以看到我在那裡很驚訝。藍汀跨下摩托車,開口就說:“我看得讓這個女同性戀嘗嘗老二的滋味。”但他和尼米南的行為實在太具威脅性,我迫不得已只好行使自衛的權利。我騎著藍汀的摩托車離開現場,後來將車棄置在歐弗休的購物中心。

    她沒有理由主動提及藍汀罵她婊子,或是她彎身拾起尼米南的八三式瓦納德,開槍射藍汀的腳作為懲罰等等事情。警方應該可以猜得出來,不過他們得提出證據。她可不想承認自己做了什麼可能被判刑坐牢的事,那未免便宜了他們。

    文章內容已經增加到三十三頁,也將近尾聲了。她對於細節特別謹慎,總會耗費精力提防著,不為自己先前作的許多聲明提供可能的證據,甚至還會模糊一些明顯的事證,然後進到一連串事件的下一個環節。

    她將文章往上拉,將描述畢爾曼律師如何以粗暴虐待的方式強暴她的段落再重讀一遍。這部分她花了最多時間,也是少數重寫了幾次之後才滿意的部分之一。她總共寫了十九行,清楚地記錄他如何打她、如何將她壓趴在床上、如何用膠帶封住她的嘴,又如何替她上手銬。接著講述他如何反復對她施行性暴力,其中包括由肛門插入。接著又提到在強暴到某個階段時,他會用一塊布——其實是她自己的T恤——纏繞她的脖子用力勒緊,時間長得讓她暫時失去知覺。接下來幾行說明他強暴時使用的器具,包括短鞭、肛塞、很硬的假陰莖,以及用來夾她乳頭的夾子。

    她皺著眉頭細讀。最後拿起觸控筆又多敲了幾行字。

    有一次我的嘴巴還被膠帶封住,畢爾曼對於我身上有幾處刺青與穿洞(其中包括左側的乳環)作了評論,他問我是不是喜歡被刺的感覺,說完就離開房間。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根針,他拿著針刺穿了我的右乳頭。

    她如實描述的筆觸反而讓文章感覺很不真實,有如一篇荒謬的幻想作品。

    這個故事聽起來就是令人難以置信。

    這也正是她的用意。

    這時她聽見警衛鑰匙圈的晃動聲,連忙關掉電腦,放進床頭櫃後面的壁凹。原來是安妮卡。她蹙起眉頭。都已經晚上九點,安妮卡通常不會這麼晚來。

    “你好,莉絲。”

    “你好。”

    “你覺得如何?”

    “我還沒准備好。”

    安妮卡歎了口氣。“莉絲,開庭日期已經定在七月十三日。”

    “那好。”

    “不,那不好。快沒時間了,你卻什麼都還沒告訴我。我開始覺得接下這份工作是個天大的錯誤。如果想有絲毫的勝算,你就得相信我。我們必須合作。”

    莎蘭德端詳她好一會兒,最後頭往後一靠,看著天花板。

    “我知道我們應該怎麼做。我了解麥可的計劃,他想得沒錯。”

    “我可沒那麼有把握。”

    “但是我有。”

    “警方想再訊問你一次。是一個斯德哥爾摩的警員,叫漢斯·法斯特。”

    “讓他來問吧,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你得提出聲明。”

    莎蘭德以銳利的眼神瞪著安妮卡。“我再說一遍:我們一個字也不會對警方說。我們進法院的時候,檢察官不會有任何訊問資料作為憑據。他們只會拿到一份我現在正在構想的聲明,大部分內容看起來都很荒謬。我會在開庭前幾天給他們。”

    “那麼你什麼時候才好好坐下來,拿起紙筆寫這份聲明?”

    “你幾天後就會拿到。不過要在開庭前才交給檢察官。”

    安妮卡面有疑色。莎蘭德忽然露出謹慎的笑容。“你說要信任。我能信任你嗎?”

    “當然可以。”

    “好,那麼你能偷偷帶一部掌上電腦進來,讓我可以上網和人聯系嗎?”

    “不行,當然不行。萬一被發現,我不但會被判刑還會被吊銷執照。”

    “那如果有人替我帶進來……你會告訴警方嗎?”

    安妮卡揚起眉頭。“如果我不知道的話……”

    “可是如果你知道了,你會怎麼做?”

    “我會裝聾作啞。怎麼樣?”

    “這個假設的電腦不久會寄一封假設的電子郵件給你,希望你讀過之後再來找我。”

    “莉絲……”

    “等等。事情是這樣的。檢察官在打假牌,不管我怎麼做都處於劣勢,這次開庭的目的就是把我關進精神療養院。”

    “我知道。”

    “如果我想活命,就得耍點手段。”

    安妮卡終於點了頭。

    “你第一次來見我的時候,”莎蘭德說:“替布隆維斯特帶了口信。他說除了少數幾件事之外,他幾乎全告訴你了。那例外的幾件事之一就是我們在赫德史塔時,他發現我擁有的技能。”

    “沒錯。”

    “他指的是我很會玩電腦,甚至厲害到可以瀏覽並復制埃克斯壯電腦上的東西。”

    安妮卡頓時臉色發白。

    “你不能卷入這件事,也不能在法庭上使用這些數據。”莎蘭德說。

    “你說得對,確實不能。”

    “所以你毫無所知。”

    “好。”

    “不過其他人,比方說你哥哥,可以公布一些摘錄的片段。你計劃策略時得考慮到這個可能性。”

    “我懂。”

    “安妮卡,這次開庭誰使出的手段最強,誰就會是贏家。”

    “我知道。”

    “我很高興你能當我的律師。我信任你,也需要你的幫助。”

    “嗯。”

    “但如果你很難接受我將使用不道德的方法,我們就會輸掉官司。”

    “對。”

    “如果是這樣,請現在就告訴我,我得另外找個新律師。”

    “莉絲,我不能違法。”

    “你完全不必違法,只不過你得對我違法的事裝聾作啞。你辦得到嗎?”

    莎蘭德耐心地等了將近一分鍾,安妮卡才點頭。

    “很好。我來告訴你我的聲明裡要寫的重點。”

    費格勞拉說得沒錯,這裡的布瑞克烤餅真是人間美味。她從洗手間回來時,布隆維斯特仔細地打量著她,雖然舉止優雅得有如芭蕾舞者,身體卻像……呃……布隆維斯特忍不住看得入迷,好不容易才壓制住伸手摸她腿部肌肉的沖動。

    “你健身有多長時間了?”他問道。

    “十幾歲就開始了。”

    “一個星期運動幾小時?”

    “每天兩小時,有時候三小時。”

    “為什麼?我是說我明白一般人為什麼運動,可是……”

    “你覺得太過度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想。”

    她淡淡一笑,似乎完全不為他的問題感到惱怒。

    “也許你只是不習慣看到女生有肌肉。你覺得這樣會讓人失去性欲或是不女性化嗎?”

    “不,一點也不。還蠻適合你的。你很性感。”

    她笑出聲來。

    “我現在的運動時數已經減少了。十年前我做的是很扎實的健身訓練,很酷。但現在卻得小心別讓肌肉變成脂肪。我不想要一身松垮垮的肉,所以每星期舉重一次,其余時間就跑跑步、打打羽毛球、游游泳之類的。只是運動而不是認真的訓練。”

    “了解。”

    “我之所以健身是因為感覺很棒。對於做極限訓練的人,這是很常見的現象。身體會制造一種抑制痛苦的化學物質,久而久之就會上癮。如果不每天跑步,過一陣子就會出現類似戒毒的症狀。當你為某樣東西奉獻出全部,會有一種非常幸福的感覺,幾乎就像享受美好的性愛一樣。”

    布隆維斯特笑了。

    “你也應該開始健身。”她說:“你的腰部開始變粗了。”

    “我知道。”他說:“我老是覺得內疚。有時候會定時跑步,瘦個幾公斤,然後碰上什麼事忙得沒時間,又會停一兩個月。”

    “最近這幾個月你一直很忙。我讀了很多關於你的文章,你領先警方好幾步追蹤到札拉千科,並確認尼德曼的身份。”

    “莎蘭德更快。”

    “你是怎麼知道尼德曼在哥塞柏加的?”

    布隆維斯特聳聳肩。“例行調查工作。不是我找到他的,而是我們的編輯秘書,呃,應該說我們的現任總編輯瑪琳,從公司資料中發掘出來的。他是札拉千科創立的KAB進口公司的董事。”

    “就那麼簡單……”

    “你是怎麼加入秘密警察的?”他問。

    “信不信由你,我可以說和民主黨員一樣老派。我是說警察是必要的,而民主需要一道政治防線。所以我對於在憲法保障組工作感到很自豪。”

    “真的是值得自豪的事嗎?”布隆維斯特問道。

    “你不喜歡秘密警察。”

    “凡是不受議會正常監督的組織我都不喜歡。無論立意如何冠冕堂皇,那都會引誘人濫用權力。你為什麼對古代宗教感興趣?”

    費格勞拉不解地看著他。

    “你剛才在我家樓梯間讀一本相關的書。”他說。

    “這種主題很讓我著迷。”

    “啊。”

    “我對很多事都有興趣。我在警局的時候,研讀過法律和政治學,在那之前我還修過哲學和思想史。”

    “你有弱點嗎?”

    “我不看小說,不上電影院,只看電視新聞。你呢?你為什麼當記者?”

    “因為有一些像秘密警察這樣的組織缺乏議會監督,不時都需要有人揭發。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也許和你的答案一樣吧:我相信憲政民主制度,而有時候它是需要保護的。”

    “就像你對付漢斯-艾瑞克·溫納斯壯那樣?”

    “大概吧。”

    “你沒有結婚,你和愛莉卡·貝葉在一起嗎?”

    “愛莉卡結婚了。”

    “這麼說關於你們兩人的傳聞都是空穴來風囉。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固定的。”

    “那傳聞到底還是真的了。”

    布隆維斯特笑了一笑。

    瑪琳在阿斯塔家中的餐桌上工作到凌晨。她埋首於《千禧年》的預算表,完全專注其中,最後男友安東索性也不和她說話了。他洗了碗盤、做了宵夜,又煮了咖啡,然後坐下來看“CSI犯罪現場”影集的回放,讓她安靜地工作。

    瑪琳以前應付過最復雜的也不過就是家用預算,但她曾經和愛莉卡一起平衡每月開銷,她了解原則。如今她一夕之間成了總編輯,預算的責任也隨之而來。午夜過後,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請個會計師來幫忙。每星期記一天賬的歐斯卡森無須負責預算,至於該付多少錢給自由撰稿人,或是想買一部新的打印機,但又不包含在資本投資與IT升級的預算中,公司負不負擔得起等等問題,歐斯卡森更是完全幫不上忙。實際上的情況很荒謬:《千禧年》在賺錢,但那是因為愛莉卡總能以極度緊縮的預算平衡收支。因此他們沒有花四萬五千克朗買一部基本的彩色激光打印機,而是將就著用一部八千克朗的黑白打印機。

    有一度她曾經羨慕過愛莉卡。以她在《瑞典摩根郵報》所能運用的預算,這麼一點費用應該只是零頭吧。

    上次開年度大會時,《千禧年》的財務狀況很健全,但盈利主要都來自布隆維斯特那本關於溫納斯壯事件的書本。撥出來作投資的收入縮水速度驚人,原因之一便是布隆維斯特為了寫莎蘭德的報道所帶來的花費。《千禧年》沒有資源能讓每一名員工預算無上限地租車、住飯店、搭出租車、購買調查器材、新手機等等。

    瑪琳簽了歐森在哥德堡的一張請款單,同時歎了口氣。布隆維斯特批准一筆一萬四千克朗的費用,讓他進行一星期的調查,結果現在卻不刊登報道了。付給吉第的錢在預算中歸入不能指名的消息來源費用項目,也就是說會計師會抗議少了發票或收據,並堅持要由董事會認可。《千禧年》付給律師安妮卡的費用應該屬於一般經費,但她也會拿火車票根與其他費用的收據來向雜志社請款。

    她將筆放下,看著總計的金額。布隆維斯特在莎蘭德的報道上花了十五萬克朗,遠遠超出預算。這種情況不能再繼續下去。

    她得找他談一談。

    這個晚上,愛莉卡不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而是在納卡醫院的急診室度過。玻璃碎片插得太深以至於血流不止,後來發現她腳跟裡還留有一塊碎片,必須取出。她作了局部麻醉,手術後傷口縫了三針。

    在醫院的時候,愛莉卡咒罵個不停,也不斷試著打電話找丈夫和布隆維斯特,不料兩人都選擇不接電話。到了十點,她腳上纏著厚厚的繃帶,拄著院方給的拐杖搭出租車回家。

    她一拐一拐地在客廳裡掃地收拾,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接著打電話給緊急玻璃安裝公司訂購新窗。她運氣還不錯,這天夜裡很平靜,他們二十分鍾內就趕到了。但客廳的窗子太大,他們沒有庫存,工人提議先暫時用三夾板把窗子封死,她欣然接受了。

    裝三夾板的時候,她打了電話給納卡全防安保的值班人員,質問為何有人拿磚頭砸碎她家最大的窗戶,那昂貴的防盜警鈴卻沒響。

    安保公司派人來查看損壞情形,才發現幾年前安裝警鈴的人竟忘了給客廳的窗戶接線。

    愛莉卡氣炸了。

    安保公司的人說第二天一早就會來處理。愛莉卡告訴他不用麻煩了,接著轉而打給米爾頓安保解釋自己的情況,並希望他們第二天早上就能來安裝一套完整的防盜系統。“我知道得簽合約,不過跟阿曼斯基說我是愛莉卡·貝葉,明天早上非要派人過來不可。”

    最後她才打電話報警。對方說目前沒有車子,無法派人過來替她做筆錄,並建議她明天早上聯絡當地的警所。謝謝,滾你媽的蛋。

    接下來她坐著生了好久的悶氣,直到腎上腺素下降,才開始想到今晚得獨自睡在一間沒有警報器的屋內,而那個罵她婊子、砸碎她窗戶的人還在附近游蕩。

    她考慮著是否應該進市區去住飯店,不過愛莉卡不是個喜歡被恐嚇的人,更不喜歡屈服於恐嚇之下。

    但她確實做了一些基本的防范措施。

    布隆維斯特曾跟她說過莎蘭德用一根高爾夫球桿了結連環殺人犯馬丁·范耶爾。於是她便到車庫,花了幾分鍾找高爾夫球袋,她都已經大約十五年沒想起它了。她挑了一根比較有點重量的鐵桿,放在床邊伸手可及的地方,又在門廳擺一支推桿、廚房擺一支八號鐵桿。她在地下室的工具箱裡拿了一根鐵槌,也放到主臥室。

    她將原本放在肩袋裡的梅西噴霧器擺到床頭櫃上,最後找來一塊橡膠門擋卡放在浴室門底下。一切就緒後,她幾乎希望那個罵她婊子、砸壞她窗戶的白癡會笨到當晚再回來。

    當她覺得防護得夠周全時,已經凌晨一點。她八點得進辦公室,看了日程表發現有四個會要開,第一個會是十點。腳還是痛得厲害。她脫下衣服爬上床去。

    接下來當然是憂慮得難以入眠。

    婊子。

    先前收到過九封電子郵件,裡頭都有“婊子”的字眼,而且似乎都來自不同媒體。第一封還是從她自己的編輯室寄出,不過郵箱地址是假造的。

    她下床拿出新的戴爾筆記本電腦,那是進入《瑞典摩根郵報》後報社分配給她的。

    第一封郵件說要拿螺絲起子插她,這是最粗魯駭人的一封,寄件時間五月十六日,幾個星期前。

    第二封在兩天後,五月十八日送達。

    接著過了一個星期,郵件又開始陸續寄來,每封都間隔大約二十四小時。再就是攻擊她的住家。還是那個字眼,婊子。

    在這段時期,文化版的伊娃收到一封假借愛莉卡的名義寄出的下流郵件。如果伊娃收到這種信,寄件人很可能是忙著到處發信,其他人顯然也會收到她發送的郵件而她卻不知情。

    想到這裡真是令人不快。

    而最令人不安的還是住家遭到攻擊。

    有人特意查出她的住所,開車前來,丟磚塊砸破窗戶。這顯然是預謀,因為攻擊者還帶了噴漆罐。想到這她頓時寒毛直豎,因為想到還有另一起攻擊意外。她和布隆維斯特在斯魯森希爾頓飯店過夜時,車子的四個輪胎都被割破。

    結論既明顯也讓人不悅。她被跟蹤了。

    有人為了某個不明的原因,決定騷擾她。

    住家成為攻擊目標,這可以理解,因為房子就在那裡藏不了。但假如隨意停在索德馬爾姆街上的車受到毀損,那麼停車之際,跟蹤她的人想必就在附近。他們肯定時時刻刻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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