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樹之戀2 第十章
    楊紅乘坐的飛機終於到達T城,這是她本次飛行的終點。按朱PETER的說法,他這頭驢子就只能踢這麼遠了。剩下的,因為有太多的CASES,他已經沒法一一COVER了,該你們自己去各顯神通了,能放電的放電,能發嗲的發嗲,總之是魅倒誰是誰,只要有人把你們從機場接到你們的住處就行了。不過不要搭乘順風車,是人不是人的就跟著他走,當心被賣了,當然賣了還不是最可怕的,比被人賣掉還可怕的是賣不出價錢,傳出去他這個當老師的沒臉見人。

    朱PETER也順便警告了一下,雖然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也不要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以為那些來接你們幫你們的都是來追你們的。海外的中國人,很多人記得自己當初有人來接機的時候是多麼感激涕零,到如今那掛鼻涕都還沒甩掉,所以一旦自己有了車,便來接新同學。說不定人家根本沒把您當異性,或者只把您當異性的恐龍青蛙什麼的,那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更不要象防RAPIST一樣防范人家。當然,該怎麼感謝就怎麼感謝,不要一激動,就覺得無以回報,要以身相許,反過來非禮人家。

    經過了這一路旅程,楊紅覺得只要自己正確對待朱PETER的話,還是能從中獲益匪淺的,關鍵是要去粗取精,去偽存真,不要被他那些油滑部分所迷惑,如果能做到這些,他教的東西基本上還是有用的。

    楊紅已經跟A大的牛小明聯系好,他會來接她。楊紅認識牛小明,是因為兩人都認識H大畢業的魏成。而魏成說來還是楊紅的學生,讀本科時楊紅教過他一段。後來魏成去了A大讀博士,跟牛小明曾經是室友。

    魏成的導師是CARSON教授。有一年魏成陪同CARSON教授到中國訪學,H大這邊正好是由楊紅接待的,師生重逢,自然是份外親切。後來楊紅跟CARSON教授一直有EMAIL來往。去年CARSON教授提出請她來A大工作半年,發給她邀請信,講好半年付給她$3000。H大每年都有派送教師出國進修的計劃,只要你能聯系到接收單位和經濟支助,學校會資助三萬元人民幣,工資照發。

    周寧對她出國是極力贊成。“就當是去旅游一趟嘛。”他說,“現在有錢就可以去歐洲,去東南亞,但是美國簽證難,這不是個絕好的旅游機會嗎?你去了,就把我也辦過去。我們銀馬鎮還沒有誰到過美國的,我是第一個呀,祖墳冒煙了。”

    等到楊紅跟魏成發EMAIL,想請他在A大那邊幫忙找住處時,魏成卻告訴她,他現在在上海,找到了工作,還找到了一個女朋友,不准備回A大把博士讀完了。不過恭喜她有出國的機會,他已經把找房子的事托付給朋友牛小明了。

    這樣,楊紅就跟牛小明交換起EMAIL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提及過自己的婚姻狀況,可能是下意識地知道男人對一個未婚女人會幫得更熱心一點。再說牛小明也沒問過,難不成自己跳出來說自己是結了婚的?

    不知道牛小明是不是上了這個當,把她當成了未婚女青年,反正他很熱情,先後為她找了好幾處地方,還把這些地方的優缺點一一列出來,讓她自己斟酌。後來又答應到機場來接她。好家伙,早上五點啊!聽說從A大到機場要開一個多小時,那等於是半夜三點就要起床。如果不是上了當,那就只能說他是活雷鋒了。

    在機場取行李的轉盤前,牛小明不費吹灰之力就認出了楊紅,可能因為那次航班上只下了這一個中國女人。既然牛小明走上前來問她是不是楊紅,所以楊紅也不費吹灰之力就認出了牛小明。

    牛小明看上去三十多歲,四方臉,長相、氣質、風度都算一般,屬於那樣一種男人,就是如果沒有小白臉的勾引,沒有帥男的干擾,一個糊裡糊塗地嫁給了他的女人,還是可以安安穩穩地跟他過一輩子的。

    用有些女人刻毒的話說,就是如果她跟他被大風暴拋到一個孤島上,島上沒有第二個男人,而他真心實意地愛她的話,她還可以忍受的那種男人。但絕不是女人一見就渾身發軟,不顧一切就想撲到他懷裡的那種男人。也沒丑到女人看了會恨恨地說:就算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嫁你。

    值得女人說這種話的男人,一般是壞男人,而不是丑男人,因為女人對男人長相的感覺會隨著對他人品的感覺而變化。男人人品好,女人慢慢就會覺得他不那麼丑了,不然怎麼會有男人敢大喊大叫地唱“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女人她敢不敢這樣唱?她肯定不敢,因為男人對女人外貌的評價不會因為她的人品而改變,最多遺憾地加個“就是”:哎,人倒是個好人,就是長得……

    過去這些年,楊紅已把自己從男人的眼光裡撤了出來,也把男人從自己的眼光裡摒棄出去。在她看來,結了婚的女人,就象賣掉了的房子一樣,已經從房屋廣告上被撤下去了,即使是到了付印前一分鍾才賣掉的,來不及撤下去,也會在上面打上一個圈,寫個“已售”。再是幾漂亮,也沒有人來下定金了。或許那些買主從那房子外走過的時候,會說一聲:嗯,我以後就買這種,但他們不會硬生生地花高價把那房子從原房主手裡買過去。

    楊紅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到了美國,自己就不覺得自己是黨的干部了,因而在思想上放松警惕了,還是因為TRACY那些很有煽動性的說教,亦或是周寧放過那個口風,說你可以找個情人跟我扯平,總之,楊紅發現自己又有點把自己放回到房屋市場上去了。此刻,她就在暗自思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點自作多情,牛小明對我好像多看了幾眼,那表情有點象是在說今天起這麼早還是值得的。

    楊紅不由得想起別人有關海外中國留學生男女比例失調的說法。聽說在海外讀書的男生,有很多都是三十大幾了,還沒尋到老婆,看到國內剛來的女的,都有點饑不擇食,差不多是從機場就開始追起。即使沒有長遠打算的,也會獻點殷勤,吃點豆腐。主要是出國的女生本來就比出國的男生少,再說那些出國的女生大多是來讀研究生的,都有一把年紀了,名花不名花的,在國內都差不多有了主了。就算有些堅持原則、寧缺勿濫的,或者被別人堅持原則、寧缺勿濫了的,也可以找老美,既能解決身份問題,又能有個高大威猛的丈夫,卡色兼收,何樂而不為?

    不過也有人說這邊未婚的女生並不少,只是漂亮的少,因為女生相貌不平庸也不會用心讀書,至少不會讀到出國的地步了。這邊未婚的女生當然聽不得這種說法,切,說這話的人,可能大多是自己讀書不行的女人,或者是三十大幾,沒尋到老婆的男人,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你把我說煩了,我就要叫你嘗嘗我到底酸還是不酸。

    有的人分析說,海外留學生美女少,主要怪美國大使館。那些簽證官對美女絕對是有偏見的,因為她們一貫自視甚高,目中無人,在簽證官面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居高臨下的心態,所以受了輕蔑的簽證官就會鋸她們一鋸子。而那些丑女,就比較謙卑,簽證官看了,自尊心得到極大滿足,心裡一高興,就捨不得鋸她們。說這話的,就很有可能是那些被鋸掉的人了。

    不知道這牛小明是不是一個三十大幾還沒尋到老婆的人,反正他幫忙幫得挺上心的,哼吃哼吃地幫楊紅把兩個大箱子放進車裡,楊紅理所當然地想坐在前排,結果牛小明已經把一個箱子放在了那裡,楊紅只好坐在後排,心裡有點失落,難道他怕我在路上非禮他不成?

    牛小明仿佛看出她的不快,笑著解釋說,幾年前,A大有個男生,接一個新來的女生,路上被她誤會成RAPIST,在高速公路上突然抓他方向盤,差點就造成車毀人亡事故,所以A大男生是一人遭蛇咬,人人怕井繩,一般都讓新生坐在後排。當然牛小明沒有說,那個女生的版本是完全不一樣的,說不是她去抓他的方向盤,而是他來抓她的車頭燈。究竟是誰抓誰的什麼,一直沒弄清。男生信男生版,女生信女生版。但有一點已經形成傳統,那就是,男女瘦瘦的不親,胖胖的也不親—新生一律坐後面。

    車一路開著,楊紅覺得越開越到鄉下去了。剛開始還看見公路兩旁的高樓,甚為壯觀,每個窗子都亮著燈,顯出美國人浪費的氣派,氣派的浪費。高速公路也很熱鬧,一個方向有六、七條道,因為天早,車都開著燈。只見順自己方向的是一溜溜紅色的尾燈,逆自己方向的則是一條條金黃的長龍,很有詩情畫意。

    開了一會,就有點象楊紅織毛褲邊織邊收針一樣,走一段,一條LANE就MERGE掉了,再走一會,另一條LANE又MERGE掉了。這樣一路MERGE,等開了半個把小時後,就只剩下兩條LANE了。路兩旁也不再有路燈,兩邊密密的樹林看上去有點陰森森的。雖然天已經在慢慢亮了,但有點迷迷茫茫的。楊紅突然想到自己就這麼跳上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的車,被他載著,向一個自己一點不了解的地方開去,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如果不是朱PETER打過預防針,自己恐怕也要沖上去抓方向盤了。

    大約開了一個半小時,楊紅感覺是從繁華的H市,經過小康的老家,再經過破敗的銀馬,當人煙終於稀少到跟周家沖差不多的時候,牛小明歡快地告訴楊紅:到了!

    楊紅對A城的第一印象,就只能用蒼涼兩個字來形容。汽車從東向西穿過整個A城,楊紅沒看見一幢超過六層的樓房,路上也很少見到行人。雖然道路兩旁風景還不錯,但也沒見有人在那打個太極、舞個劍什麼的。

    牛小明說A城是個大學城,大學就是城,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因為除了讀書,沒別的事可干。

    牛小明先把楊紅帶到自己住的地方,搞得楊紅有點懷疑他的動機,不過牛小明解釋說,現在還不到八點,時間太早,打攪別人不好,不如先在我這裡呆一會,吃個早點,然後再跟你ROOMMATE打電話。

    牛小明住的是A大的房子,是一棟紅磚房,三層樓。牛小明住了個一室一廳,ROOMMATE回國探親還沒回來。屋子裡是單身漢特有的髒亂差。牛小明給楊紅找把椅子坐下,就笨手笨腳地煮起面來。

    楊紅一見,忍不住走上前去,說我來吧。她問了一下怎麼使用爐灶,油鹽醬醋在哪裡,就順順當當做出兩碗面條,還把帶來的搾菜炒了炒,放在面上。見牛小明的廚房亂得可以,又忍不住順手收拾了一下。

    楊紅見牛小明吃得那樣狼吞虎咽,心裡有點同情這些海外留學的男生,自己不會做飯,又沒老婆,白天夜晚都是餓,這日子過得真是淒慘。不過她也找到了一個報答別人的辦法,當然不是消除他們夜晚的饑,而是解救他們白天的餓。當即就打定主意,以後誰幫我,我就做好飯好菜請他吃。

    總算捱到快九點了,牛小明說,我來給你ROOMMATE打電話吧。說了兩句,牛小明就放下電話,不解地問:“她說她七月份就已經給你發過EMAIL,說她已經把房間轉租給別人了,你收到她EMAIL了嗎?”

    “沒有啊,轉租給別人了?那我怎麼辦?”楊紅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她最怕的就是來到美國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了,只要有地方住下來,好不好都無所謂,住的地方都沒有,那就真的是無家可歸了。這次出國可以說是事事不順利,看來本命年就是流年不順,早知道這樣,就應該聽老人的話,買根紅腰帶勒在腰間了。

    “會不會你查EMAIL時沒注意到?來,你到我電腦上再查一下看。不過就算她沒發,也沒辦法了,因為跟她完全是君子協定,沒簽租約的。我來幫你想別的辦法吧。”

    實際上,不簽租約是楊紅要求的,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住多久,一旦周寧探親簽證辦好,她就不能與人合住,而要另找地方了。

    楊紅就在牛小明的電腦上打開自己的電郵賬號,從頭到尾地查看,並沒有看到這樣一個EMAIL。楊紅那段時間做了流產手術在老家休息,看不到EMAIL,就把密碼給了周寧,叫他在H市查,可能周寧看不懂英語,刪了,或者看懂了忘記告訴她。但也有可能別人根本沒發EMAIL,這一切都是牛小明搞的鬼。

    牛小明安慰說:“別急,我在A大BBS上看到幾個找ROOMMATE的,我幫你打電話問一下。”

    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似乎沒有什麼合適的,不是別人已經租出去了,就是離學校太遠了,楊紅沒車,A市公共汽車也不方便,都是一小時一趟,所以幾個地方都不行。

    牛小明說:“現在這個時候不大好找,因為已經開學了,房子的事差不多早已搞定了。”

    楊紅焦急萬分,只知道問:“那怎麼辦?那怎麼辦?”

    牛小明安慰她說:“別急,實在不行,在我這裡住幾天。我可以在客廳睡。”

    楊紅想,這一切,是不是都是牛小明的陰謀,就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猶猶豫豫地問:“這怎麼住?”

    牛小明笑著說:“沒什麼,這裡男女合住一個APARTMENT的多呢,早已形成了合住道德規范,ROOMMATE之間絕對不談戀愛。”

    楊紅越聽越覺得玄乎,怎麼扯到談戀愛上去了?難道他把我當小女孩了?那等他發現我婚齡都十幾年了,不是要把我趕出去?

    不知牛小明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擔心,改口說:“既然你不敢住這裡,我來給博導打個電話,看她那裡可不可以擠一下。”

    牛小明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寒喧幾句,一路哈哈地笑著,不象在跟一個博導說話,倒象是在跟一個哥們油嘴滑舌。不過沒幾句,就把楊紅的臨時住處搞定了。“好了,她答應了。博導人挺好的,以前我做學生會主席的時候,沒少往她那兒帶人。”

    牛小明拿起車鑰匙,見楊紅仍然狐疑地望著他,便說,“女的,你不用害怕了。來,我帶你去她那兒……”

    路上,牛小明告訴楊紅,博導名叫薛海燕,在這裡讀博士,因為侃起人生大道理來,很有一套,所以大家開玩笑地叫她“博導”。

    聽牛小明說,海燕以前在國內一個挺有名的大學教英語,有一段時間,兼職為當地一家四卦雜志撰寫《海燕信箱》欄目,專門為人排憂解難那種,人氣很旺。後來她說怕誤人子弟,堅決金盆洗手了。即使到現在,也是不肯誤人子弟,不過一旦說幾句,就令人豁然開朗,高山仰止。

    牛小明說博導這人能輕而易舉地讓人對她打開心扉吐苦水,但她對自己的事卻三緘其口,所以大家不太知道她的情況。不過她有好幾個學生也在A大讀過書,聽他們講,博導下過鄉,進過廠,喂過豬也喂過人,七七年高考考得很好,但不知為什麼,沒被大學錄取,可能是因為她父親是“四類分子”,也可能是哪位工作人員把表弄丟了,反正是個無頭案。後來因為供弟弟妹妹上大學,單位又管卡壓,一直拖了十年才進大學門,自學成才,沒讀本科,直接考上了研究生,畢業後在大學任教。她出國留洋時,已經不年輕了,中途又改專業,所以現在還沒畢業,正在讀統計系的博士。博導的丈夫好像是在外州一個什麼地方工作,不常回來,她跟女兒在這邊。

    牛小明說:“博導的女兒ANGELA長得很漂亮,象鞏俐,不過我ROOMMATE說她象劉亦菲。”

    楊紅不知道這劉亦菲或許人也,但鞏俐還是知道的,就說:“那博導年輕時肯定很漂亮。”

    牛小明嘿嘿一笑,說:“年輕時我沒看見過,不好亂說。不過我ROOMMATE說她比鞏俐洋氣。”

    博導住的地方離牛小明的住處很近,都是A大的房子,一樣的紅磚房,是個兩室一廳。楊紅跟著牛小明上了三樓,看見有個女人站在樓梯口,正對著他們笑,知道這大概就是博導了。博導看上去三十多歲,身上的衣服好像是匆忙中隨便套上去的,頭發也是胡亂地束在腦後,給人感覺是剛才還在床上,接了牛小明電話才匆忙披掛上陣的。但楊紅覺得她看著挺順眼的,骨子裡透出一股優雅,五官生得找不出一點毛病,尤其是她的臉,幾乎沒有皺紋,額頭光潔,鼻梁挺拔,的確很洋氣,笑起來露出珍珠般又白又整齊的牙,使她的笑很有感染性。

    看見他們兩個上樓來,博導就笑著說:“靚仔把美女接回來了?”

    靚仔笑得一朵花似的,當仁不讓地受了這恭維,倒是楊紅有點不好意思,心想我哪算得上美女,想謙虛一下,又覺得博導是開玩笑的,自己當真反而惹人笑話。

    兩邊都是一陣謙虛客套,一個說打攪了打攪了,給你添麻煩了,另一個說打攪什麼,正好家裡揭不開鍋,急著把這房間租出去好買米下鍋呢。

    搬完了東西,牛小明又坐了一會,就告辭要走,說明天可以帶楊紅去銀行開戶、辦SSN什麼的,明早會打電話過來。

    海燕就笑牛小明:“你這追功還不錯。我本來想討好一下新ROOMMATE的,既然你捷足先登,我就改日吧。”

    牛小明對“追求”的指控也不辯駁,只呵呵笑著說:“你要是跟我較勁,我肯定輸,女生都說如果你是男的,她們就嫁定你了。”

    博導也不客氣:“是女的,她們就不嫁了?我告她們性別歧視。”

    牛小明他們走後,楊紅客氣地說:“薛老師,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本來你跟你女兒可以一人住一間的,現在—”

    海燕笑著打斷她:“你叫我薛老師,搞得我一驚一咋的。別叫我老師,不然別人以為我沽名釣譽,說我是A大的FACULTY。早就不是老師了,叫我海燕就行了。你有英語名字嗎?”

    楊紅不想用TERESA這個名字,就說:“沒有,你有嗎?”

    “在國內搞英語的,肯定有,不過來了這裡,反而不用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了,就用薛海燕這名。主要是很多老美不知道怎麼發這個XUE音,折騰他們一下。教授們讀不出我的名字,先要誠惶誠恐地請教我,心理上就輸我一把了。”海燕笑著說,“那我就直接叫你楊紅,不叫你楊院長了,免得把你叫老了。你這名字好,一聽就知道苦大仇深,根正苗紅。”

    楊紅笑著,心想,怎麼這兒的人都象朱PETER一樣,嘴裡沒個正經的,忍不住說:“你說話很像我國內的一個口語老師,他也是愛開玩笑,剛開始還有點不習慣。不過我這一路上,還多虧他教的那些口語。”

    海燕微笑著看了她一會:“可能你當了一輩子黨的干部,一本正經慣了。現在的人怕嚴肅,都喜歡搞笑兩句。我這個人,喜歡信口開河地胡說八道,知道的人就不會當真。”

    “說話沒人當真,那多不好。”

    “說話說到沒人當真的地步,就很解放了。我沒有思想負擔,只管亂說,信哪句,不信哪句,是你的事。我們兩個,一個正經,一個搞笑,說相聲挺好呢。你住這裡,是我近朱,你近墨,我們互相影響,潛移默化,要不了多久,我們都是黑裡透紅,說話都是半真半假了。”

    “嗨,你這話又像我口語老師說的一樣了,他說我們近了他,就會變得黑裡透紅了。”

    海燕呵呵笑著說:“你這個口語老師,怎麼像我的應聲蟲一樣?”說罷,又細細打量她一陣,“你好像對你這個口語老師入了迷呢,三句話不離口語老師。我作為泛情老前輩,要對你猛喝一聲:同志,危險哪!再不懸崖勒馬,您就掉情網裡去了。”

    楊紅被她這樣一說,覺得臉有點發燒,辯解說:“哪有這種事,我一個結了婚的人,哪會動那些念頭。”

    “愛情這東西嘛,不可預見,不可預防,掉進去了,就掉進去了。不過采不采取行動,又是另一回事了。”看楊紅很窘的樣子,海燕就把話岔開了,說你如果想一下就把時差倒過來,今天就堅持著,白天不要睡覺,一直到晚上再睡。如果今天白天你睡了,晚上就睡不著,就得倒好些天時差了。

    楊紅覺得她說得有理,就堅持著不睡,先跟周寧打個電話,回頭就坐在客廳跟海燕聊天。

    “怎麼,打了個電話就變得憂心忡忡了?”海燕問。

    楊紅試探著問:“聽說你丈夫在外州,不經常回來,那你們夫妻不在一起—”

    海燕笑起來:“是不是老公在電話裡說個想你,讓你擔心了?怕他熬不住了出軌?”見楊紅默認了,便安慰說,“沒什麼,男人會自行了斷的嘛,叫他打飛機好了。”

    楊紅想這打飛機大概是跟陳大齡說的擠牙膏一個意思,就低聲說:“可他說那做不得的,做了男人就廢了。你不知道,他這人有個怪毛病,想做不能做,那塊就疼。我都想過了,萬一他辦探親簽不到證,我就回去算了,免得—”

    “別傻了,你怎麼把自己當成一劑藥?你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業,不能因為怕他出軌就從早到晚跟著他。出軌不出軌,主要是思想上的事,因為男女都可以自行了斷的。疼不是什麼毛病,很多男人都會這樣的,打一架飛機下來就沒事了。你丈夫不願打飛機,可能是聽那些老人的瞎叨叨。其實從生理角度講,自行了斷跟做愛沒什麼區別,都是想個辦法達到高潮而已,不同之處是心理感受。現在既然夫妻不能在一起,自行了斷也挺正常的。告訴他,沒事,有人還說男女性愛只是自行了斷的不完美的代用品呢。”

    “男女性愛只是自行了斷的不完美的代用品?怎麼會這樣?”

    “可能自己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吧。這話可能也太過火了點,完全不考慮心理感受。不過什麼事都是因人而異,就象有的人更喜歡同性而不喜歡異性一樣,可能對有些人來說,就寧願自行了斷,至少不用擔心懷孕或者染上性病吧。人上一百,種種色色;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第二天早上,楊紅不到七點就醒了,昨天撐到晚上八點才睡,一覺睡了近十一個小時,真的一下就把時差倒過來了,腦子裡很清爽的感覺。

    楊紅躺在床上,隱約約還記得昨天夜裡做的那些夢,一時是送兒子上幼兒園,一時又跟周寧吵嘴,很多時間是在坐飛機,最奇怪的是居然夢見了陳大齡。誰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從前天天想著他、希望夢見他的時候,沒怎麼夢見他,現在差不多沒怎麼想到他了,反而夢見了他。

    還是那個舞會,好像又在討論擠牙膏的事。夢境是模模糊糊的,不記得究竟說了些什麼。不過這會醒了,心裡卻忍不住想到,不知陳大齡現在結婚了沒有?如果真的跟海燕說的那樣,有的人寧願自行了斷,那他是不是那種人?他會不會還是孤身一人?

    七點鍾,海燕和女兒都起床了。過了一會,楊紅見自己反正是睡不著了,也起來到廚房做早餐。

    “ANGELA走啦?”楊紅問。

    “走了,她校車七點半到我們這樓下。我八點有課,都起得早。你這麼驚醒,以後恐怕睡不成懶覺了。”

    “沒事,我一向起得早。”楊紅打量一下海燕,見她穿了一件棗紅色的襯衣,黑長褲,心想她也真厲害,一般人穿棗紅色的衣服,怎麼也顯得土氣,她就可以把那件土氣的衣服穿得洋氣、穿出韻味來。

    海燕笑著問:“怎麼?在估我這衣服的價?不用估了,我的衣服沒有一件超過十五塊錢的。反正自己穿什麼自己看不見,穿那麼漂亮干嘛?便宜了過路人。”

    如果海燕昨天不說,楊紅真看不出她整整大自己十歲,走在外面別人肯定以為兩個人差不多大。楊紅忍不住問:“你這是怎麼保養的?臉上一點皺紋都沒有。”

    “權當是別人的臉吧。”海燕見楊紅不解地望著她,就解釋說,“別人的臉嘛,關我什麼事?給它個不聞不問。自從在哪本雜志上看到說再高級的護膚品,其基本成分跟最一般的護膚品沒有兩樣,就再也不買高級護膚品了,樂得省幾個錢。現在讀書一忙,有時候連臉都顧不上洗,哪有時間保養?俗話說,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頭。心情愉快是最好的護膚品,心情不愉快,抹多少護膚品都沒用。不過這是我偷懶的借口,你不要信。”

    楊紅想起在洗手間的確沒看見什麼護膚養顏的東西,雖然海燕叫她不要信,她還是相信海燕顯得年輕是因為心情愉快。

    海燕說:“我蒸了饅頭,你隨便吃。校車來了,我得走了。”

    海燕走後,楊紅等了一會,牛小明就過來帶她去辦各種手續,先到A大的“外國學生學者辦公室”(OISAS)去報到,然後去銀行開戶,再去超市買了些食物和日用品。中午,楊紅請牛小明吃飯,算是報答,下午她就自己坐校車到系裡去見CARSON教授。

    跟CARSON教授和他帶的幾個博士生談了談,楊紅的情緒就低落下去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先前制定的幾個雄心勃勃的計劃都無法實現。第一個計劃是趁這次出國機會,做出一點成就,發表一兩篇文章。結果發現CARSON教授根本沒有安排她獨立做什麼研究,只是讓她在四個博士生中隨便挑一個,看對哪個的研究項目感興趣,就跟他/她一起干。楊紅知道這意味著自己只能是幫忙做做實驗了,就算日後寫出文章,自己的名字也只能排在三名之外。

    第二個計劃是把自己的英語聽說能力提高一下,結果發現那四個博士生全都是中國人。楊紅跟他們討論他們的課題的時候,發現他們都不肯說英語,從頭到尾都是用中文跟她談。楊紅說我們可不可以用英語?幾個博士生都說,那多別扭呀。

    四個博士生中,除了一個是楊紅學生的學生,其他三個都來自比H大有名的學校。四個人似乎都沒把楊紅當回事。楊紅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那幾個就說:“噢,在H大讀的在職博士。”那含義楊紅也懂,意思是H大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學校,她的博士又是在職讀的,所以不算什麼。雖然楊紅的導師很認真,她又是他第一個博士生,逼著她整整讀了七年,PAPER也發了不少,但有了“國內,H大,在職”這三點,別人就不把她當回事了。

    楊紅覺得自己的一腔熱情都化成了水,這樣不受重視,不知道這半年怎麼熬過,回到家就很悶悶不樂。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海燕見楊紅躲在臥室裡不出來吃飯,就打趣說:“怎麼,情場失意啦?”

    楊紅打起精神說:“哪有什麼情場,是系裡的事。系裡的人都很瞧不起我。覺得挺沒意思的,不想呆在這裡了。”楊紅把今天跟CARSON教授和幾個博士生談話的事給海燕學說了一下。說到別人不把國內的在職博士當回事,竟有點傷感,仿佛就要落淚一樣。

    “也許別人沒那個意思,別為這種事煩惱了。你沒聽說海外是藏龍臥虎之地?連每星期三來這樓下賣菜的老媽以前都是北航的老師呢,不然怎麼說出了國才知道自己學校不好呢?”

    楊紅聽了這話,有點吃驚,情不自禁地說:“我口語老師也是這麼說。真的,我想起來了,今天在OISAS一扇門上還看到這樣一句話:Well-behavedwomenrarelymakehistory.記得口語班結束時,口語老師給每個人送了一張卡,我的那張上面,是他親筆寫的,就是這句。他見過這句話,說明他在這個學校讀過書。你認識一個叫PETERZHU的人嗎?”

    “這句話我知道,是哈佛大學歷史學教授LaurelThatcherUlrich說過的,她挺有名的,這句話經常被人QUOTE。”

    那就是說朱PETER不一定是從這裡看到的了,楊紅有點失望,不過仍問道:“這話好像不對呢,居裡夫人不是創造歷史了嗎?居裡夫人不算好女人?”

    “Well-behaved可能只是說符合舊傳統觀念的女人,也許居裡夫人也是不符合舊傳統觀念的女人呢,她不呆在家裡相夫教子,卻去做科學家,在某些人眼裡,也不算Well-behaved吧。你的口語老師送這句話給你,大概是覺得你太循規蹈矩、太怕與眾不同,希望你不要拘泥於舊傳統,要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你口語老師很關心你呢,可能看你活得很累,想搭救你吧。”

    楊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還以為他在諷刺我呢,要麼說我不是好女人,要麼說我干不出什麼事業來。”

    “不要老是把人往壞處想嘛,其實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善良的,也許不是個個都能為了他人利益犧牲自己利益,但至少是明哲保身,但求無過,真正想惡意傷害他人的畢竟是少數。像你的老板CARSON教授,也許他並不是瞧不起你,只不過覺得半年時間太短,而他又只PAY你$3000,不好意思讓你干太多活呢。你想,他瞧不起你,就干脆不邀請你,有什麼必要辛辛苦苦地邀請你到這裡來,再來瞧不起你?”

    楊紅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你說得也是,CARSON教授還提議說可以給周寧也發個邀請信,讓他跟我一起來,是我們怕兩人同時簽不到證才沒答應。他說等周寧和兒子辦來了,就開車帶我們出去旅游。”

    “所以說,不要老把人往壞處想。動機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你可以把它往好處想,也可以把它往壞處想。即便別人動機是好的,你認為是壞的,也就沒法欣賞那一份好的用心了。你可能習慣於把人往壞處想,一方面是怕上當,因為防人之心不可無嘛;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對自己太不自信,心想,我何能何德?值得別人對我這樣好?肯定是別有用心羅。像你的口語老師,寫那句話給你,可能是一片好心,希望你成為居裡夫人吧。”

    “我哪做得了居裡夫人,你才是做居裡夫人的料,聽牛小明說,你一生很坎坷,可能你有居裡夫人的才氣,沒有居裡夫人的運氣。”

    海燕笑起來:“哈,我不是居裡夫人,是老李夫人,也不錯嘛。其實坎坷不坎坷,就看你怎樣看了,你走慣了平路,走段山路就覺得坎坷,如果你一直走著山路,也就不覺得了。是不是我走路有點瘸,讓牛小明覺得道路坎坷了?”

    “你又開玩笑了,不過你經歷了這麼多坎坷,怎麼可以這樣開心呢?”

    “那你要我天天哭不成?”海燕說,“可能是因為我很能推卸責任。聽人說,生活中有兩種悲劇,一種是命運悲劇,也就是命運造成的,社會造成的,個人無法改變的;另一種是性格悲劇,是由於個人的原因造成的。有的人能比較好地承受前一種悲劇,有的人能比較好地承受後一種悲劇。我可能是不太在乎前一種悲劇的人,因為我總能安慰自己,命運對我不公嘛,我有什麼辦法?文化革命十年,我不能正正規規地上學,那怪我嗎?所以我就象諶容說的那樣,減去十年,一下就年輕了十歲。”

    楊紅說:“我也希望我能夠這麼樂觀。”

    “你本來就沒什麼值得悲觀的嘛,讀了博士,當了書記,生了兒子,買了房子,還有汽車,可說是要啥有啥。用不著為了別人的看法瞧不起自己。看得出來,你是個爭強好勝的人,老想做第一,在你那個圈子裡,你也可能的確是第一。但是一個人不可能永遠做第一,因為人總是不斷地想進入一個更高的圈子,更大的圈子,總有一天,你會發現你不再是第一。承認自己不如別人,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是每個人遲早都要面對這個事實,那就是你不可能永遠是成功者,你不可能永遠是第一名。那時候,就要阿Q一下,自己安慰自己,不然怎麼活下去?”

    “有時也這樣安慰自己,但又怕放棄了努力,結果一事無成。”

    海燕點點頭,說:“你說得對,不努力,又怕一經努力就是可以成功的;努力奮斗,又怕能力有限,所做的努力到頭來都是白費。格言說,凡事都有個度,過度或者不及都不好。當然格言就是這樣,說了跟沒說一樣,因為並沒告訴我們,這個度究竟是多少。實際上,度是因人而異的,一個人的一生就是在摸索這個度,什麼時候該努力爭取,什麼時候該含笑放棄,什麼時候該改變現狀,什麼時候該安於現狀。雖然前人根據自己的經驗總結了他們的度放在那裡,但後人生活在不同的環境中,別人的度不一定適應自己,每個人都得自己去摸索。過早放棄,就錯失良機;過晚放棄,有可能害人害己。只能是做最壞的思想准備,向最好的方向努力了。”

    “朱老師在班上也老這麼說,那時候有人擔心簽不到證或者沒學校錄取,他就總是說這句話:做最壞的思想准備,向最好的方向努力。”

    海燕說:“到底是你們朱老師QUOTE我,還是我QUOTE他?”見楊紅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便笑起來,“跟你開玩笑呢,大家都在QUOTE名言。”

    楊紅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英語PARTNER,那就是海燕的女兒ANGELA,小姑娘14歲了,上八年級,小學一年級時來的美國。雖然海燕在家裡堅持跟她說普通話,ANGELA也聽得懂,但不肯說,多半是說英語。楊紅覺得小孩子的英語特別好聽,特別純正,所以總是找機會跟ANGELA說英語。ANGELA也當仁不讓地做她的老師,一口一個“GIRL”地糾正她的英語:“Girl,it’s‘nicetomeetyou’,not‘licetomeetyou’。”

    最有意思的是每當牛小明打電話來的時候,ANGELA接了,就會叫一聲:“Girl,yourboyfriendisontheline.”

    楊紅聽了,忍不住笑,說:“He’snotmyboyfriend.”

    ANGELA辯解說:“Imeantyour‘boy’space‘friend’.Isn’theaboyandyourfriend?Ididn’tsayyouaredatingeachother.”

    楊紅私下裡問海燕:“14歲的小孩就懂這麼多?”

    “這算什麼?她班上很多人都開始DATE了。現在的小孩,什麼都知道,比我們那時候厲害多了。我二十多歲了還不懂為什麼書上說使用避孕套時,要趁男人的那玩意兒還沒完全軟縮之前就拔出,以免避孕套遺留在女方體內,心想,那不是套在男人身上的嗎?怎麼會掉在女人體內呢?結婚後說給我丈夫聽,他死都不信,說不可能吧,這麼無知?但我的確就是那麼無知,從小就聽我媽念叨,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但究竟什麼是失足,她卻沒說,搞得我草木皆兵,以為被男人碰一下就是失足了。ANGELA她們就不同了,上七年級的時候,老師就在課堂上教她們怎麼避孕了,事前避孕藥,事後避孕藥,女用避孕工具,男用避孕工具,什麼都講,還給每個人發了根香蕉,再發一個避孕套,大家學著怎麼套套子。她從學校回來,還給我普及SAFESEX的知識。”

    楊紅聽得面紅耳赤:“有這種事?”

    “不過老師會在事前發個通知給家長,讓家長決定自己的孩子參加不參加這種課。有的華人家長不讓孩子上這種課,我是讓ANGELA上的。現在小孩子發育早,成熟早,也很開放,早點進行性教育也有好處。這些事,說穿了也沒什麼,越捂著藏著,小孩子越想知道。別的小孩知道,你的小孩不知道,反而壞事。”

    “那你擔心不擔心ANGELA?”

    “擔心當然擔心,就看擔心什麼了。在這裡最重要的是SAFESEX,不要弄得懷孕或者染上性病或者碰上壞人。ANGELA學校裡專門開過這種課,教了一些保護自己、防止性病、反對吸毒的知識,我也經常跟她探討這些事。這裡對是不是處女處男的倒不怎麼計較,一個人如果上大學了,還是處女處男,反而被人笑話,覺得你肯定是沒吸引力。”

    “那也太過分了吧?”

    “PEERPRESSURE嘛,特別是TEENAGERS,聽說別人都有DATE,都不是VIRGIN了,自己也慌了。有不少人也的確不喜歡DATE處女處男,說我要的是ENJOYSEX,不是當老師,教你怎麼HAVESEX。我有個老師,講她25歲時還是處女,非常自卑,晚上經常對ROOMMATE撒謊,說我今晚有約會,夜裡不回來了,然後就在圖書館呆一晚上,第二天回來裝出非常疲乏的樣子,編造一些昨晚的艷事,講給ROOMMATE聽。後來她遇到一個從中國來的訪問學者,四十多歲了,兩個人從做語言PARTNER開始,最後墮入情網,第一次MAKELOVE的時候,我這位老師生怕對方看出她是處女,磨磨蹭蹭地不肯就范,一會說餓了,叫男朋友去買餅干,一會又說太干燥,叫男朋友去買LUBRICATE,等那男人把什麼都弄來了,兩人終於做了,男的才發現她竟是處女,喜極而泣,而我那老師還以為男人在嫌棄她,解釋了又解釋。”

    “真不敢相信有這種事。”楊紅想,這世界真是顛顛倒倒,自己那會,生怕別人不把自己當處女,可這裡,又生怕別人把自己當處女。說來說去,那塊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們怎麼看待它。當別人都在以盡早失去童貞為榮的時候,你不失去,也成了壞事。不過想辦法失去好像比想辦法保持簡單一些,不是說騎自行車都可以弄破的嗎?

    楊紅感歎地說:“可是國內好像還是很在乎女人是不是處女呢。我帶的一個女研究生,因為男朋友發現她不是處女,要分手,弄得她精神崩潰休學一年。她講起來也是很無奈,說跟以前的男朋友談戀愛時,不幾天男朋友就要求發生這種關系,她不肯,男朋友說她不愛他,沒想過永遠跟他在一起。我那學生為了證明自己的愛,就同男朋友發生了這種關系了,後來兩人吹了,因為男朋友覺得她太隨便了,既然能跟自己發生關系,那也就能跟別的男人發生關系。”

    “國內可能有點搞夾生了,很多人已經不再把這當回事了,但有些男人還在計較,有點半殖民主義半封建主義的,把自己放開了,對女的卻放不開;對別人的女朋友放開了,對自己的女朋友卻放不開。雙重標准,一膜兩制,搞得女人很難做。其實你那個學生不必為這一兩個男人傷心,如果愛情不能超越那一塊膜,也算不上愛情了。那樣的男人,不要更好,早丟開早省心,相信世界上不僅僅是這一種男人。”

    楊紅很願意跟海燕聊天,因為跟她聊聊,心裡很多包袱就不知不覺地放下了。但海燕總是很忙,除了修課,還要做TA,教本科生的課,所以沒有多少時間跟楊紅聊天。兩個人雖然住一個屋,但真正見面的時間主要是做飯吃飯的時候。海燕沒課的時候,就鑽到自己臥室裡,說是“做床上功夫”去了,因為她愛躺在床上看書,即使用電腦也是坐在床上,把手提電腦擱在腿上。

    楊紅有點擔心是自己擠在這裡,搞得她沒地方用功,但海燕說她一直就這樣,不躺下就覺得沒進入看書的狀態,而這電腦就叫LAPTOP,造出來就是擱腿上用的。

    楊紅也試著“做床上功夫”,覺得還真不賴,看書不行,一躺床上就睡著了,但用電腦挺好。人靠在被子上,電腦放在腿上,上個網,查個EMAIL什麼的,真的比在辦公室用DESKTOP愜意。以前在國內時,從H大只能上教育網,在家裡才能上外面的網,而且很慢。現在用的是寬帶,上網很方便,所以很多事都是EMAIL聯系。

    楊紅打開EMAIL,看見有大姑媽和TRACY的電郵,想了想,就先點開了TRACY的。TRACY不愧是搞新聞出身,下筆成章,又不愧是現代網人,下筆成髒。TRACY是用中文寫的,說她如果用英文,就風格盡失。別看TRACY平時說話不帶髒字,寫起EMAIL來,時不時地就冒出幾個,說是受了現代網文的影響,不罵罵咧咧的不過癮。還說知道楊紅不愛聽這些KEYWORD,但她不能為了一個讀者就壞了自己的文風,所以叫楊紅拿雙筷子,把不喜歡的字拈掉拈掉。

    TRACY一上來,先把M大的中國男生掃一桿子:“OHMYGOD,M大的男生質量巨爛,至少有80%是典型的學生型男生,一米七上下,如果你把眉清目秀定義為眉毛不濃,眼睛不大,那他們就是正宗的眉清目秀。偶倒!也不知是這個長相的男生特會讀書,還是M大特愛錄取這個長相的男生。困惑ING。”

    然後書歸正傳,說在M大的學生網頁上找到了SAMANTHA的行蹤,就跟她聯系上了。

    不過她說以前猜測SAMANTHA是憑著她父親的關系出國的,但事實證明SAMANTHA是自己考出來的,她的GRE居然考了2100多分。當然2100不算什麼,但考慮到SAMANTHA的出身,就令人氣憤了,她NND,有權人的子女居然生著腦子,什麼世道!

    SAMANTHA顯然已經從朱PETER的鐵扇公主的位上退休了,她現在的男朋友是一個韓國哥哥,有幾分象裴勇俊。不過SAMANTHA說她在國內時,就決定不追朱PETER了。因為她曾自告奮勇地送上門給他吃,他沒吃,給了個很好的台階讓她下了。SAMANTHA沒講是個什麼台階,只說絕不是因為自己沒魅力。

    TRACT“哇”了幾聲,“WOW”了一通後,就豪情萬丈地宣稱:看來這PETER值得一追,偶現在要開始追PETER了。現在而今眼目下,能坐懷不亂的,除了陽萎的,就是純情的了。TMD,不管是陽萎,還是純情,都值得一追,不追到手,如何鑒別他是陽萎還是純情?這個懸案不搞清楚,叫偶如何在新聞界混?

    TRACY說,SAMANTHA知道PETER在N州,但不知具體地址,所以TRACY制定了下一步行動計劃,就是GOOGLE出朱PETER的WHEREABOUTS,哪怕GOO地三尺,也要把他GOO出來。GOO出來之後,再根據射程,制定進一步方案。遠有遠的追法,近有近的追法,不遠不近有不遠不近的追法。

    楊紅讀著TRACY的EMAIL,一路拈掉了好些自己不喜歡的字,但對大意還是基本了解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一是朱PETER居然能做到坐懷不亂,二是TRACY仿佛已經忘了她自己在飛機上編的“朱楊戀”的故事,完全把楊紅從故事裡鏟除掉了。可能以前認為朱PETER是個壞男人,所以把他讓給了楊紅,現在一聽說朱PETER是好男人,就沖上去爭做故事主角了。

    楊紅想,好男人也好,壞男人也好,都跟我沒關系。十多年前,自己才剛剛結婚,好男人陳大齡就不敢要我,現在自己都是“奔四”的人了,婚齡也十幾年了,哪還會有男人要我?好男人嫌我不夠純潔,壞男人嫌我不夠風流。

    不過,楊紅心裡覺得,朱PETER對她還是有點特別的,說不清楚,一種感覺而已。在口語班的時候,有時大家都在寫東西,她忽然一抬頭,就發現朱PETER在看她,一種很奇怪的眼光,象是溫柔,又象是夢幻,見她抬頭,他也不避開他的目光,而是挑戰一樣地望著她,直到她再次低下頭去,好像是她在偷看他一樣。

    當然眼光這種東西,是沒有什麼真憑實據的,你覺得別人在看你,說不定他是在看別的什麼東西。很可能朱PETER也是做慣老師了,知道怎麼使每個學生感到老師一直關注著他/她。

    楊紅在網上找了個美國地圖,查到N州、M州和自己所在的州,發現N州和M州倒是很近,而自己這個州離N州有幾百英裡,心想,TRACY編的故事還是有可能發生的,不過女主角不是我,而是TRACY。她覺得TRACY跟朱PETER很相配,兩個人都能侃;兩個人都有一些驚世駭俗的理論,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兩個人年紀也相差不遠,TRACY二十七、八,朱PETER大概三十二、三;最要緊的是,兩個人都未婚。如果他們兩人結成夫妻,那倒很熱鬧,不知誰侃得過誰。

    大姑媽的EMAIL是關於家屬探親的,她說她已經把材料交到學校去了,很快就會拿到探親的表。大姑媽也催問楊紅辦得怎麼樣了。

    楊紅簡簡單單給大姑媽回了個EMAIL,說我還沒開始辦,因為周寧這學期帶著一個實習,要到十一月才走得開,而且我不知道是辦周寧一個人,還是連小孩一起辦來。聽人說丈夫孩子一起辦,簽證官會懷疑有移民傾向,有這事麼?

    楊紅決定去問問系裡的老羅。老羅是個訪問學者,也是CARSON教授邀請來的,也是持J簽證。老羅來了一年了,最近又延長了一年。老羅的夫人肖嫻半年前過來探親,他倆應該知道J簽證辦探親的事。

    楊紅知道他倆肯定在系裡,因為老羅是個書呆子,加上沒買車,整天整晚都呆在辦公室實驗室裡,肖嫻一到晚上也跟著去系裡,在那裡上網,找人聊天。

    肖嫻跟楊紅差不多年紀,可能還大幾歲,因為沒生過孩子,也不把自己當媽媽看,打扮得挺青春的。肖嫻和老羅都是國內C大來的,老羅是教授,博導,肖嫻是藝術系的辦公室副主任,兩個人在國內都算混得不錯,但聽說也在考慮留美國或者移民加拿大的事。

    從外觀上看,老羅跟肖嫻就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了。肖嫻長得很漂亮,就是鼻子矮了點,從側面看不如從正面看。老羅人不高,四十出頭,可那頭頂禿得差不多了。象所有過早謝頂的人一樣,老羅也不甘心這麼早就剃個光頭,所以就讓那一圈頭發懶懶散散地長在那裡,使楊紅想起小時候聽來的笑話,說有人把禿頂的人叫做“金光縣發光區一圈子人民公社幾根根大隊的毛金貴同志”。

    肖嫻是個愛交際的人,早就把A城大大小小的去處打聽清楚了也逛遍了。教堂啊,學生會啊什麼的,只要組織活動,肖嫻都去參加。以前肖嫻都是一個人去參加這些活動,現在有了楊紅了,就無論是什麼活動,都要拉上楊紅。

    這段時間肖嫻正忙著生個孩子,說呆這裡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生個小孩玩玩。聽說楊紅有個兒子,非常感興趣,催著楊紅把兒子的照片給她一張,說天天看男孩,就會懷兒子,然後就詳細打聽楊紅當初是怎麼樣懷上兒子的,采取的什麼體位?上面?下面?左邊?右邊?什麼時候做的?排卵前期?排卵後期?每周多做幾次?還是少做幾次?每次都把楊紅問得面紅耳赤,囁囁地說不出話來。

    楊紅向老羅打聽了一下辦家屬探親的事,老羅說,我也是差不多一年前辦的表,很多都不記得了,情況也可能變了,你還是到OISAS去問比較好。

    肖嫻看到楊紅,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打電話給你,我在中國學生會的BBS上看到這個廣告,這個活動肯定有意思,你想不想參加?”

    楊紅看了一下,是A大東亞中心中文教研室組織的一個晚會,本周星期三晚上七點,在HOWELLCENTER,先由學中文的學生表演節目,然後包餃子,吃餃子,現在還缺幾個會包餃子會做餃子餡的人,所以發個通知在中國學生會的BBS上,緊急呼吁廣大中國同學支持學校的漢語教學活動,推廣中國文化,雲雲。

    肖嫻說,我們兩個也去吧,你會不會包餃子?

    楊紅也很感興趣,說:“怎麼不會?你看這裡還說了需要人輔助中文教學的,就是上課時坐在課堂裡,老師講完了,就幫忙輔導學生,這也不難,我們也參加吧。我正想找機會學英語呢。教美國人學中文,不是可以向他們學英語嗎?”

    肖嫻說:“我閒著沒事干,也參加吧。你回一個EMAIL,說我們兩樣都想參加。”

    楊紅當即就給那個叫KIRK的聯系人發了一封EMAIL。KIRK很快就回了信,說大力歡迎,又講了一些具體事項,還問到時候要不要派車來接。

    肖嫻說學校有車到那個HOWELLCENTER,不用接了。楊紅就回說不用接了。

    把這事辦好了,肖嫻才告訴楊紅,說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在教堂碰到的那個中國人MARY?她就是在東亞中心搞的晚會上認識JASON的,去那個晚會的美國人,不是學中文的,就是對中國文化感興趣的,所以對中國女人也感興趣。MARY比JASON至少大十歲,可是兩個人愛得要死要活的,為這事,MARY的丈夫都動手打她好幾次了,每次都是鄰居叫警察來解圍。有一兩次,還把MARY的丈夫抓警察局去了,後來MARY自己跑去把她丈夫取回來,說鄰居弄錯了,她丈夫沒打她。

    “那MARY干嘛不離了婚跟JASON在一起?”楊紅象所有旁觀者一樣,一眼就能看到解決辦法,也搞不懂為什麼當事人就看不見這一點。

    肖嫻撇撇嘴:“她是F2,離了婚就沒身份了。”

    “JASON不是美國人嗎?跟美國人結婚不就有身份了?”

    “誰知道,可能JASON沒有結婚的意思吧。美國人嘛,講的是愛情,哪就談到結婚了?二十郎當歲的美國小伙子,哪裡知道中國人有身份問題要考慮?”

    MARY的故事還沒聊完,周寧就打電話來了。周寧這段時間電話打得挺勤的,而且大多是這邊晚上十點左右打,象查崗一樣。兩口子拉了一會家常,周寧就邪邪地說:“真的很想你呢,早知道旱起來這麼難熬,走之前就多做幾回,狠狠澇它一下。好多年沒做過春夢了,昨晚做了一個,在床上畫了個地圖。”

    楊紅總不習慣跟周寧講這些,就把話岔到一邊,交代周寧一定要送兒子上幼兒園,不要一聽他哭就由著他。打完電話,楊紅就有點心神不定了。剛才周寧提到夫妻之間的事,又勾起楊紅的擔心。七月初做的人流,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老朋友”還沒來,是不是懷孕了?如果是,那怎麼辦?美國可以做人流嗎?聽說美國很反對人流的,如果不能做,那又怎麼辦?

    楊紅心裡有事,就放不下,到了晚上,就睡不著,然後就一趟一趟地上洗手間。海燕在客廳看書,怕開著燈ANGELA睡不著,看見她十分鍾不到就上了兩三趟,問她:“睡不著?掉情網裡了?”

    楊紅猶豫了一下,決定向海燕打聽一下人流的事,就說:“哪裡有什麼情網。是有點擔心懷孕了。”

    海燕說:“懷孕有什麼好擔心的?是大喜事呢,這裡又沒人管你生幾個。現在就業情況不好,很多人都在抓緊機會生孩子,你沒見這塊好些個大肚子。”

    “可我是要回去的,哪裡能生?”

    “不生,就做掉羅。”

    “美國能不能做掉呢?”

    “怎麼不能,不過是要花幾百塊錢罷了。”

    楊紅想到幾百塊錢,有點心疼:“要幾百塊?那不是幾千人民幣?”

    海燕笑起來:“剛來的人都要在心裡換算一下。不過你醫療保險說不定可以COVER。你還沒肯定是不是懷孕呢,急什麼?”

    楊紅想了想說:“我做流產已經一個多月,但我老朋友不那麼規則的,所以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懷孕。”然後就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下。

    海燕笑著說:“你那叫什麼不規則?你規則得很。古書上就有記載,兩月一次的叫‘並月’,三月一次的叫‘季經’,現在有科學家正在研究如何將MONTHLY改為YEARLY呢。你一不小心就走在了時代前列,高瞻遠矚,優秀得很。”

    楊紅不相信自己半輩子埋在心裡的恥辱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被解釋掉了:“真的?就這麼簡單?”

    “那你還想搞多麼復雜?是不是為這事一直擔心自己不正常啊?”

    “還真被你說中了。早遇到你就不擔這些年的心了。”

    “這不是遇不遇到我的問題,因為這並不是什麼很深奧的知識,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你太愛面子,很多事習慣於藏在心裡,怕人知道,不敢問人,早問早就放下包袱了。其實怕人知道本身就是個很大的包袱,背在身上很沉重。美國人這方面比較單純一些,他們不把家丑當家丑,而是當國恥一樣公開討論。夫妻有矛盾,就找婚姻顧問、心理醫生咨詢,事無巨細,全抖落出來。酗酒啊,戀物啊,就跑到這樣的討論班去,大家都在那裡暢所欲言,說出來了,就輕松了,一是不再害怕別人知道了,二是發現還有那麼多人跟自己一樣,大家彼此彼此,你不笑我,我不笑你,別人能克服我也能克服,別人能戒掉,我也能戒掉。”

    楊紅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就心悅誠服地說:“我這個人就是太愛面子,怕別人笑話,很多事憋在心裡,很難受。”

    “有事不要憋在心裡,憋著,不光是心理上累,連身體都會有反應的。我有段時間,跟我老公關系不好,離婚又怕別人笑話,在一起又吵吵鬧鬧,心情煩悶,動輒胃痛,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很久了,才發現完全是因為生悶氣造成的。不生氣,胃不痛;一生氣,胃就痛。”

    楊紅想到自己這四年來心口痛的毛病,很有同感:“其實我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就是想不開。”

    “遇到想不開的事,就想想最壞的可能是什麼。對最壞的可能作個思想准備,剩下的就不怕了。聽說那些等候宣判的囚犯,最痛苦的就是等候的日子,一旦判決書下來了,哪怕是死刑,心裡也不象等候的時候那樣焦急了。象懷孕這種事,最壞的可能就是懷了,又不准備生,要花這幾百塊錢。錢嘛,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花了又掙回來就是了。”

    夜晚躺在床上,楊紅老半天沒睡著,倒不是擔心做流產的事,而是想到自己這一生中,可能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就是那時候沒有跟陳大齡去。那時候擔心的,一是怕周寧有個三長兩短,但那個擔心很快就被證明是多余的,因為周寧早就不記得他說過跳樓的話了。真正阻攔自己走向陳大齡的,是自己的兩塊心病。一塊就是自己不是黃花閨女了,另一塊就是自己可能是個不正常的女人。

    現在看起來,這兩塊心病都是自己臆造出來的,陳大齡也許根本不計較我是不是黃花閨女,而我也沒什麼不正常的。如果那時候—楊紅不願再想下去,也許這就是海燕所說的性格悲劇,說到底,還是自己自信心太弱,自尊心太強。怕自己不能使陳大齡幸福,怕他會瞧不起自己,怕自己配不上他,還沒邁步,就心有預悸,最後卻發現自己的擔心都是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的。這也可能就是所謂“度”沒有掌握好,該爭取的時候選擇了放棄,落得終生遺憾。

    楊紅想起再過兩個星期就是自己的生日了,不過這一次是不可能收到陳大齡的明信片了,因為他不知道我在美國的地址,他會寄到H大去。要不要寫封信給他,就算是告訴他我的新地址?還是算了吧,現在告訴他也來不及了,因為寄封信到中國得十五天,等他收到信,生日就過了。

    不知為什麼,想到陳大齡的時候,楊紅老有一種筋疲力盡、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感覺,愛過,痛過,悔過,一顆心好像已經碎成了片,每一片都浸透了愛,揮之不去,永遠都沒辦法清除,但卻沒有力量把這些碎片揉合起來,變回那顆完整的心,再猛烈地跳動。

    現在想到陳大齡,只有一點還牽牽掛掛:不知他結婚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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