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是愛你的 第六章
    王莙氣得當場就想打電話去質問丈夫,但一看時間,國內還才早上六點多鐘,太早了點,丈夫可能還沒起床,把他從床上叫起來質問,可能會把事情鬧得更僵,可別像大姐大說的那樣,他當場提出離婚,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她倒沒有財產需要轉移,僅有的一點存款,都用作房子的首付了,要離婚,只有那幢房子可以分,如果他願意把半間房子背到中國去,她沒意見。

    她擔心的是兒子小龍。如果丈夫找的是年輕未婚的小女生,那麼他可能不會要小龍。但現在他找的是中年帶孩寡婦,他肯定會把小龍搞走,一龍一虎兩個兒子,培養他們踢球,那不就是宗家瑛小說裡說的「自幼習武」嗎?

    現在小龍在國內,丈夫要搶孩子,真是太容易了,等她不遠萬里趕到中國去,丈夫肯定已經把孩子搶走,藏到鄉下去了。他是孩子的父親,他要帶走孩子,她的哥哥嫂嫂父親母親能怎麼阻攔?

    她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國內的早上七點多了,趕快打電話給哥哥,想跟小龍商量商量,提前把他接回來。一旦兒子回到了美國,她就不怕丈夫搶孩子了,那時再好好質問他。

    是嫂嫂接的電話:「找你哥啊?他們到操場踢球去了。」

    「這麼早?」

    「還早啊?現在天氣熱,就是早上可以踢踢球,中午就熱起來了。你打你哥的手機吧。」

    她打通了哥哥的手機,婉轉地說:「哥,要是小龍不想踢球,就別勉強他。」

    哥哥笑著說:「哪裡是我勉強他?是他勉強我!我老早就沒訓練小斌了,他作業多,忙得不得了,根本沒閒工夫踢球。這是你小龍來了,天天纏著要踢球,我只好趁週末帶他們踢會——」

    她簡直不敢相信:「小龍這麼愛踢球?」

    「是啊,而且踢得不錯呢,快趕上我們小斌了。這說明踢球這事,用不著那麼早就訓練,等他到年齡了,他學起來快得很。」

    正說著,小龍跑過來了,接過舅舅手裡的電話,氣喘吁吁地問:「媽媽,你找我?」

    「是啊,我想——早點接你回來。」

    「多早?」

    「下個——星期?」

    「這麼早啊?我還沒和小斌哥哥玩夠!」

    「你們都玩些什麼呀?」

    「他教我踢球,我教他吹薩克斯。」

    「小斌哥哥不學習?他作業很多吧?」

    「嗯,很多,我也幫他寫呢。」

    她批評說:「那怎麼可以?你幫他寫,他不是沒學到東西嗎?」

    「我只幫他寫英語,別的我不懂。」

    「英語你也不能幫他寫呀!不然他怎麼記得住?」

    「不是記,是抄單詞,抄好多好多遍——」

    她覺得這種無意義的勞動別人幫幫也沒啥,就轉回去問踢球的事:「舅舅說你很愛踢球?」

    「嗯,舅舅說我學得好快,踢得好好!舅舅還說我是milk,father,windandrice。」

    她沒聽懂:「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說我球踢得好。」

    舅舅在一邊聽見了,接過電話,解釋說:「我說的是小龍有『乃父風範』,他問小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小斌就逗他,給他翻譯成了這種英語。」

    她又喜又愁:「小龍他真的——」

    哥哥誇獎說:「這事還真有遺傳,小龍雖然很少踢球,但學起來就是快,今後肯定像他爸爸,腳底下靈活,有球感。」

    她想起丈夫年輕時馳騁綠茵場的樣子,心裡百感交集。

    哥哥說:「怎麼,你想把小龍提前接回去?機票不是八月份的嗎?幹嘛這麼早就回去啊?我下星期休假,還準備帶他們出去玩呢,你嫂子也去,爸媽也去,熱鬧著呢——」

    「我主要是怕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孩子大了,不需要人照顧,自己玩得可好呢。」

    她是個只要兒子好就好的人,便決定暫時不去質問丈夫,先等等,等兒子回到美國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新買的房子裝修好,兒子一回來就有新房住。

    她立即著手房屋裝修,首先是刷牆。

    那房子的原房主把各個房間的牆壁都刷成不同的顏色,而且是大紅大綠,很深很刺眼的那種,她很不喜歡,決定全部重刷。

    也是得益於房屋論壇,讓她知道美國的刷牆人工是很高的,像她那樣三千多尺的房子,刷牆人工大概就得三千多美元。罈子裡個個都說刷牆是房屋裝修中最簡單最沒技術的活路,誰都會幹,於是她也蠢蠢欲動,想自己刷牆,節約三千多美元。

    她到「家得寶」去買油漆,在油漆櫃一打聽,售貨員就幫她把刷牆需要的各種工具包括梯子都找來了,她付了款,先把這些東西都運到新房子那邊,再到副食店買了些瓶裝水、垃圾袋、手紙、水果、零食什麼的,還買了橡膠手套、海綿拖鞋之類,再買了兩件新睡衣,舊睡衣就用來做刷牆的工作服,反正她的睡衣就是那種連身的短袖長T恤一樣的東西。

    她把剛買的東西都運到新房子裡,然後換上舊睡衣,穿上兩元一雙的海綿拖鞋,戴上橡膠手套,準備開工,卻發現有個最重要的東西忘了買:帽子!

    她本來計劃買個長帽簷的旅遊帽之類的東西,刷牆時戴上遮頭髮的,但怎麼轉來轉去就忘記了買。現在再跑回去買就不值得了,她急中生智地找來一個塑料購物袋,套在頭上,再把兩邊的提手一扎,看是不大好看,但也能遮住頭髮。

    刷了個把多小時,突然聽到門鈴響,把她嚇了一跳,她還沒搬進來,沒告訴任何人她這房子的地址,誰會跑這裡來?

    她從梯子上下來,跑到窗前,撥開百葉窗往下看,看見一輛白色pickup(皮卡車)停在門前,車屁股衝著她的車庫,車上堆著很多扁平的紙箱子。

    她猛然意識到是施老闆從「家得寶」把地板材料給她運回來了,立即跑下樓去開門。

    果然是施老闆:「June啊,我把材料給你運回來了,要先在你屋裡放幾天,適應這裡的溫度和濕度,不然裝上去會變形的。」

    她連忙回答說:「好的,好的,太謝謝你了!沒想到你週末都不休息。」

    「呵呵,為了June(瓊)嘛,還休息什麼呀?」

    她裝作沒聽出施老闆在調情。

    施老闆問:「放你客廳可以吧?」

    「可以,可以,你覺得放哪裡好就放哪裡,反正我現在還沒搬過來,房間都是空的。」

    施老闆走到門邊,對著停車的方向叫道:「Kevin(凱文),可以搬了,就放客廳裡。」

    她這才注意到車門邊靠著一個高個子男人,穿著一件白色T恤和一條牛仔短褲,說是短褲,其實也不短,快到膝蓋了,時下很通行的那種。

    她覺得他有點面熟,好像是那個給A所實驗室送液氮罐的中美洲帥哥,鬚髮茂盛,眼睛藏在眼窩裡。那人也是留著快齊肩的卷髮,不是大波浪,也不是非洲人那種鋼絲卷,而是小卷卷,像早餐吃的麥圈那麼大小。

    她不知道那個中美洲小伙子的名字,但早上上班經常碰見,那人總是趁各個實驗室還沒上班的時候送液氮罐來。她因為早上要送兒子上學,去得也很早,兩個人經常同乘一個電梯,有時還到同一層樓,彼此會說個「Morning!(早上好)」什麼的。

    她沒想到送液氮的小伙子會出現在這裡,覺得很奇怪,難道他給施老闆打工?

    那人正在往皮卡車廂那裡走,看到她在望他那邊,就抿嘴一笑,揚了揚手,說:「Hi!(嗨)」

    她條件反射地揚揚手,也說了個;「Hi!(嗨)」

    那人從皮卡上搬下一個紙箱子,兩手抱著,向她走過來。那是一個五六尺長,一尺多寬,兩三寸厚的紙箱子,裡面裝的是地板材料,她在店裡試著挪動過,很重。

    那人向她走過來,到了她跟前,便停下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微笑,她發現不是那個送液氮的中美洲小伙子,而是個華人。

    她被笑懵了,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他說:「哇,潮人啊!」

    她沒聽懂。

    他用嘴指指她的頭說:「你的帽子潮爆了!」

    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戴著那個購物袋做的「帽子」呢,急忙從頭上拉了下來,結果把頭髮也拉散了,她趕緊用手指去攏頭髮,邊攏邊解釋說:「我——在刷牆,忘了買帽子,怕把頭髮搞上油漆了,就找了個——購物袋——來戴上。」

    他又抿嘴一笑,走進客廳,放下那箱材料,往屋外走,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他取下自己頭上的帽子,戴在她頭上,還用手在她頭上按了按,大概是幫她戴穩,然後看著呆若木雞的她說:「戴這個吧,那個不透氣。」

    她沒想到他會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她頭上,更沒想到他會按她戴著帽子的頭,頓時血往上湧,臉發起燒來,扭頭就走,跑到洗手間去了。

    她關上洗手間的門,打開燈,往鏡子裡一照,發現自己狼狽不堪,露在帽子外的頭髮亂糟糟的,臉上脖子上身上到處都是油漆,穿的那件舊睡衣也顯得很短,還不到膝蓋那裡。最最糟糕的是,她嫌熱沒穿胸罩,現在兩個乳房很明顯地從睡衣上顯出來,連乳頭形狀都能看見。

    她慌忙跑到樓上去,從壁櫥裡拿出自己從家裡穿過來的衣裙,跑到洗手間去,把帽子取了,先用指甲把臉上胸前的油漆摳掉,然後草草沖了個涼,擦乾,換上。

    她用手指把頭髮攏順,用橡皮筋紮好,才來到樓下,發現客廳裡已經堆起一座紙箱子小山了,施老闆又在專心致志地用他的計算器。她沒看到Kevin,大概到車裡搬材料去了。

    施老闆看見了她,說:「June啊,HomeDepot(家得寶)沒有baseboard(踢腳線)賣,也沒有stairnose(樓梯條),我可以到我朋友店去買,我把帳算好了,你開個支票給我,我去買,你就不用去了。」

    她完全是心不在焉,開支票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Kevin抱著一箱材料進來了,大概是看見她變了模樣,又抿嘴一笑,但沒說什麼,把材料放下就走了出去。

    她開了支票,交給施老闆,裝作不經意地問:「施老闆,那是你兒子啊?」

    施老闆大叫冤枉:「不是啦,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兒子?」

    她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搞錯了。」

    施老闆說:「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呢。」

    「哦,真的?」

    「當然是真的囉,你幫我介紹一個E市的女朋友吧。」

    她一愣,隨即說:「好呀,我一定給你留心。」

    「我要的是在美國的E市女孩子哦,不要人在大陸的那種,那樣的不真心的,都是想到美國來,等你把她辦出來,她就跟你byebye(再見,分手)了。」

    「好的,我記住了,我會幫你留心的。」

    施老闆說:「下個星期一拆地毯,星期三就可以開始做地板了。你有多餘的門鑰匙嗎?給我一把。」

    她從鑰匙鏈上取下一把門鑰匙,交給了施老闆:「就一把,夠不夠?」

    「夠的,夠的,就一個人做。」

    Kevin把最後一箱材料搬進來了,點了點數,說:「52箱,一箱不少。」

    她熱情地問:「你們——要喝點水嗎?我有瓶裝水。」

    「不用,不用,車上帶了水。」

    她想起了什麼,說:「等一下!」

    那兩個人都定在那裡。

    她跑到樓上,把Kevin的帽子拿下來,遞給他:「謝謝你的帽子。」

    「你留著戴呀。」

    「不用了——」

    「那個袋子罩在頭上不透氣,很不舒服,時間長了會頭疼的。」

    「你怎麼知道不透氣?」

    「我戴過嘛。」

    「你也刷牆忘了帶帽子?」

    「不是呀。」

    「那你怎麼也把購物袋當帽子?」

    「我也是潮人嘛。」

    王莙執意要把帽子還給Kevin:「給,你的帽子,謝謝了。」

    「今天不刷牆了?」

    「呃——不刷了。」

    他接過帽子:「早點回家,別在這裡待到太晚。」

    「為什麼?」

    他一笑:「這麼大的房子,就你一個人,你不怕呀?」

    「怕什麼?我把門窗都關得緊緊的——」

    「關緊有什麼用?有些人可是有你家的鑰匙的!」

    施老闆咂摸出這話的味道,大喊冤枉:「喂,我是一個好人啊!你可別瞎說,June要當真了——」

    她連忙說:「不會的,不會的,我知道他在開玩笑。」

    Kevin笑了一會,問:「你買下這個房子後,還沒換過門鎖吧?」

    「沒有。」

    「車庫的遙控也沒重新調過吧?」

    「沒有。」她泡了這麼久的房屋論壇,當然知道買房後應該換鎖調遙控,但她也知道像她這樣要上班的人,裝修時不可能時時刻刻盯在那裡,還得給一把鑰匙裝修工,方便他們進來做工,便決定裝修完後再換鑰匙,不然得換兩次,她聲明說,「我想等裝修搞完之後再換鎖。」

    他誇獎說:「你很內行哦,不過你可以先把車庫遙控調一下——」

    她老實坦白說:「是想調的,但——還不知道怎麼調,等我上網去查一下再說,網上都有。」

    「哇,你這麼能幹啊?又會刷牆,又會調遙控,別告訴我你連地板也會做,那我們Jimmy就要失業了。」

    她還真想過自己做地板呢,論壇裡自己做地板的不要太多,但她有點怕用鋸子,也怕自己裝得不好,還得返工,那就弄巧成拙,翻倍花錢了。

    她笑著說:「呵呵,鋪地板還是太難了點,請你們這些專家鋪吧。」

    施老闆說:「地板還是交給我鋪比較好。有些人為了省錢,自己鋪地板,結果沒幾天就翹邊了,鼓包了,還得請我去重鋪。如果是那種gluedown(膠粘)的地板,拆起來可費工了,三塊錢一尺我都懶得去拆——」

    「我就是怕返工,所以沒敢自己鋪。」

    Kevin一直站在那裡笑,聽到這裡,插嘴說:「你不怕自己刷牆要返工?」

    「呃——牆嘛,刷得不好也就厚一塊薄一塊而已,不仔細看,誰看得出來?就算實在要返工,也就是往上再刷一層,簡單多了。」

    施老闆說:「June啊,你這幾天要抓緊時間把牆刷完,不然我沒法開工鋪地板。」

    「好的。」

    施老闆說完,往屋外走去。

    Kevin問她:「真的不要帽子?」

    「不用了,謝謝。」

    「那我就不勉強了。」他把帽子扣到自己頭上,跟在施老闆後面往外走。

    兩個男人走到屋外,告辭,上了那輛白色皮卡,很快就拐過彎去,不見了。

    她關了門,上到二樓,本來還想刷會牆,但四下一望,真的有點害怕呢,屋子空蕩蕩的,就她一個人,顧了樓上顧不了樓下,要真有個人溜進來就麻煩了。

    她決定今天不刷牆了,明天早點來刷。

    開車回家的時候,她眼前一直都晃動著Kevin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是「外貌協會」的老會員了,當初對王世偉那麼迷戀,有一大半原因是因為他的外貌。她除了軍訓那點事,其實一點都不瞭解他,連他會打球都不知道,就那麼癡癡迷迷愛了他好幾年,那不是外貌的功勞,還能是什麼?

    不過現在想來,那時的眼界真是狹窄啊!就沒見過幾個帥哥,男生大多是個子矮小,五官扁平,千人一面,看過了都沒留下什麼印象,所以王世偉就顯得鶴立雞群,其實也就是五官輪廓鮮明一點,個子高大一點。

    後來出國了,高鼻子凹眼睛的看得多了,就覺得王世偉真不算什麼,單位上的老外隨便揪一個出來,都比他帥十倍不止。

    但奇怪的是,她對單位上那些帥哥完全無感,從來沒私下裡想到過那些人,工作上需要接觸,就接觸一下,下了班,那些人就被她忘在腦後,她從來沒關心過他們下班之後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好像他們一直都是住在實驗室裡,不吃不喝不做愛一樣。

    但今天這個帥哥給她的感覺不同,不是一般同事的感覺。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見她,他的眼神、笑容和動作,都好像對她很熟悉一樣。而她也覺得自己不是第一次看見他,他那樣的長相,她肯定在哪裡見過。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他長得有點像那個送液氮罐的中美洲小伙子。那麼她像他生活裡的誰呢?肯定也是長得像他某個熟人吧?

    聽施老闆的口氣,Kevin只是來幫忙搬地板材料的,那些紙箱子都很沉,施老闆那麼小的個子,搬那玩意肯定不行,只好找人來幫忙。

    不過除了地板,別的應該都不重了,那麼施老闆就不需要Kevin來幫忙了。

    想到這裡,她有點失落。

    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大姐大打電話來了:「他承認了!那個混蛋,他承認了!」

    她猜到是老穆和宓允麗的事:「你不是說現在不問他的呢?」

    「我本來沒想這麼早就問他,但話說到跟前來了,我沒忍住,就質問了他。」

    「什麼說到跟前來了?」

    「是網上看來的一件事,說有個男的出了軌,提出離婚,他老婆不肯,他就夥同小三把老婆殺了。」

    「哇,這麼殘忍?」

    「是啊,我就說了一句:要換成是我,老早就把那個出軌的王八蛋殺了,還等到他來殺我?」

    「他就坦白了?」

    「他那裡會這麼爽快?是我詐他,說你要是出了軌,還是趁早坦白,我這人也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是你自己坦白的,我或許還能原諒你;但如果是我自己查出來的,你看我怎麼嚴辦你!」

    「他就說了?」

    大姐大繪聲繪色地說:「他半開玩笑地說:『那我向你坦白吧,你可得說話算數,從寬處理我。』我說,『沒問題啊,只要你坦白』,他就坦白了。」

    「這好像也太簡單了點,搞得你挺沒成就感的。」

    「還成什麼就啊,我肺都快氣炸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是早就知道了,但我一直希望這是個誤會,比如S君不是他呀,或者宓家丫頭是在報復他呀,這之類的。現在聽他親口承認,還不像扇了我耳光一樣?」

    她見大姐大說著說著聲音就大了,語調就激昂了,趕快勸道:「這樣也好,早點把真相弄明白,也免得左猜右猜折磨人。」

    「只能這麼想了。你說這是不是報應?當初咱們是三人的人,現在變成被三的人了!」

    「別這麼想了。當初你三也好,不三也好,現在都有可能成為被三的人。我當初該不算三了別人吧?但現在怎麼樣,同樣被三。」

    大姐大很吃驚:「你也被三了?」

    她把「世間芳蹤」的下半截故事簡單敘述了一下。

    大姐大很興奮地說:「你這比我還糟糕!我嘛,就是丈夫跟人睡過那麼幾覺,感情還算沒投入,也沒弄出孩子來。你倒好!哎,真沒想到,王帥哥蔫沒聲的,還會幹出這種事來。這也怪你太疏忽了。都這麼些年了,你一點都沒看出來?」

    她沒好氣地說:「我看出來什麼?他們兩個在鄉下幹的好事,我遠隔千里,在城裡怎麼會看出來?」

    「你那時就該每次都跟著他去鄉下的呀!」

    她脫口說:「你也變得這麼事後諸葛亮了?「

    大姐大不吭聲了,她知道自己話說重了,趕快挽回:「你說得對,我當時要是跟著他回鄉下,就不會有這些事了。」

    「哎,算了吧,要出軌的人,你跟再緊他也會出軌,咱們別把責任都薅到自己身上。被人三了,就已經吃虧了,還自己給那兩個賤人埋單,那不虧大發了?你——準備怎麼辦?」

    「我?還沒跟他對質呢。我想等暑假過完了,把兒子接回來了再說。」

    「哇,我真佩服你這麼沉著鎮定,如果是我遇到這樣的事,肯定當場就吵起來了。」

    「哦,真的,你還沒說呢,你跟他吵起來之後怎麼樣呢?」

    「他說他只不過是犯了一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請我原諒。」

    「你原諒不原諒呢?」

    「我當然不會原諒!但是我現在也不會提出離婚,一是我有些東西還沒弄停當,二是我和他在一個系,抬頭不見低頭見,如果我跟他離婚,以後在一起共事可就太尷尬了。他在D大混得還不錯,肯定不會調走。而我都四十好幾的人了,現在哪個學校還會要我去?只有呆在D大。」

    她聽出大姐大已經決定不離婚,至少是目前不離,給她打電話只是想獲得她的支持,因為一個女人要原諒一個出過軌的丈夫,還是很需要他人的認可的。

    她當即表示支持:「的確是這樣,看孩子的份上,就原諒他這一次吧。」

    孩子是媽媽不離婚的最好托詞,大姐大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大義凜然地說:「我也是這麼想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他對女兒還是很好的,學習上主要靠他輔導,零花錢主要是他給,女兒很親他。要是我們離婚,我女兒第一個不答應。」

    「那就先別離,留家查看他一段時間。如果發現他沒有改過自新,再離也不遲。」

    「我也是這麼想的。這事還多虧了你叫我注意網上,不然就被他蒙在鼓裡了。」大姐大許諾說,「我有空了就到宗家女人那裡去一趟,看看她有沒有新添一個孔雀綠的機車包。」

    她忍不住笑起來:「我們兩個結成大奶聯盟了,你監督我的丈夫,我監督你的丈夫——」

    「有什麼辦法?現在的男人太滑頭了,我們女人不聯手對付,還真有點拿不住他們呢。」

    第二天,她又到新房子那邊去刷牆,想趕在施老闆鋪地板之前把樓上的幾個臥室都刷好,免得耽誤了施老闆的工程。

    這次她買了個旅遊帽,刷牆時戴著護頭髮。但她很快就發現帽簷擋視線,只好轉到腦後去,心想如果Kevin看見我反戴著帽子,說不定又會叫我「潮人」。

    又是下午三點多鐘的樣子,門鈴又響了,她的心快速跳起來,偷偷撥開百葉窗一看,又是那輛白色的皮卡!她急忙跑下樓去,打開前門。

    是施老闆。

    她有點失望:「施老闆,是你?你不是有鑰匙嗎。」

    「你車停在外面,你肯定在裡面,我怎麼會用鑰匙開你的門呢?」

    「哦,是這樣,你太客氣了。」

    施老闆說:「我把baseboard(踢腳線)買來了。」

    她以為他會像昨天那樣,對著白色皮卡喊一聲:「Kevin,把baseboard搬進來!」

    但他沒有,而是自己走到車那裡,從車廂裡拿出幾根老長老長的白色細棍子,扛到屋子裡來。

    她問:「這就是——baseboard?」

    「是啊。」

    「這麼細?」

    「就是這麼細的呀!我show(顯示,秀)給你看。」施老闆拿起一根白棍子,放到牆邊,解釋說,「地板和牆之間要留一道縫,熱脹冷縮時地板才不會變形,baseboard(踢腳線)就沿牆放,壓住地板,遮住那道縫。」

    她知道踢腳線的用途,也知道不會太寬,只不過她此刻希望踢腳線很寬很長很重,重到施老闆搬不動的地步。

    星期一早上九點多鐘,王莙正準備上一個實驗,突然聽到手機響,她以為是兒子從中國打來的,急忙拿起電話,但一看號碼,是本地的,從來沒見過的一個號碼。

    她狐疑地「Hello(喂)」了一聲,對方說:「June(瓊),是我,Kevin(凱文)。」

    她楞了,不知道是不是誰在搞惡作劇。

    她問:「哪——哪個Kevin?」

    「就是給你做地板的Kevin啊。」

    她又一愣,終於相信真的是他:「哦,是你。怎麼了?」

    「你給的鑰匙打不開門呀。」

    「是嗎?這是原房主留給我的兩把鑰匙,我——只用過我那把,沒試過你那把呢。」

    「怎麼辦呢?」

    「我馬上過來,你在那裡等等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開車小心。」

    她跟實驗室的同事打了個招呼,說有急事要回家一趟,就跑到停車場,取了自己的車,往新房子的方向開去。

    一路上,她都有種莫名的興奮,是Kevin給她做地板,不是施老闆,真是太好了!

    為什麼是Kevin做地板就很好,她沒功夫多想,也不敢多想。

    到了新家門前,她停了車,剛熄火,他已經迎上來,幫她開了車門,把那把鑰匙遞給她:「你試試看打不打得開,我是打不開的。」

    「你都打不開,那我更打不開了。」

    「你從來都沒試過這把鑰匙?」

    「沒有。」

    「你每次開門都剛好用那把打得開的?」

    「兩把顏色不一樣,我就隨手選了那把顏色深的。」

    「哇,那你是神手呢!」

    說著話,兩人已經來到大門邊,她用他那把鑰匙試了一下,真打不開,左掏右掏都不行。如果不是原房主給錯了鑰匙,就是原房主臨時配的鑰匙,但沒配好。

    他開玩笑地說:「好啊,你欺負我,把好的留給自己,把壞的分給我。」

    「呵呵,我把鑰匙給施老闆的時候,都不知道是你來幫我做地板呢。」

    「你以為是誰給你做地板?」

    「施老闆呀。」

    「他像個做地板的樣子嗎?」

    「那他像什麼樣子呢?」

    「他是包工頭嘛,只負責聯繫業務買材料的,具體的活路都是我們這些人做。」

    哇,這個安排太好了!

    其實她並不知道他做地板的手藝如何,但這個似乎已經不再重要。她開玩笑說:「但是你也不像做地板的樣子啊!」

    「那我像幹什麼的?」

    她趁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煞有介事地說:「你像個彈吉他的。」

    「呵呵,你神眼啊?」

    「你真是彈吉他的?」

    他隨手做了個搖滾樂手彈吉他的誇張動作,嘴裡模仿電吉他聲音「邦邦邦邦」,還把頭髮甩得四處亂飛。

    她被他逗樂了,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她才用自己那把鑰匙打開門,兩人走進屋子裡。

    他指著那堆地板材料說:「這個還得放幾天才能開始鋪,我今天是來揭舊地毯的。你這幾天抓緊時間刷牆,不然的話,我把地板鋪好了你再刷牆,那就麻煩了。」

    「好的,樓上有一間已經刷好了,你可以從那間開始鋪地板。」

    「行。」他看著她,問,「鑰匙怎麼辦?」

    「我去配一把吧。」

    「行。先配一把用著,等你搬過來再換鎖,最好安個securitysystem(安全系統)。」

    「是在這麼想呢。」

    她走到房子外面,準備去配鑰匙,他也跟了上來:「你把門鎖了,我們去HomeDepot(家得寶)配鑰匙吧。」

    「你也去?」

    「我跟你去拿鑰匙啊。」

    「哦,我以為配好後再給你送來呢。」

    「那你不得又跑一趟?」

    「但你跟我去不是太麻煩你了?」

    「沒事。」

    兩人一前一後開著車,來到「家得寶」,配了鑰匙。

    她把新配的那把留給自己,把好用的那把給了他:「你用這把,怕萬一新配的鑰匙又打不開門,那就麻煩了。」

    「還是你用這把吧,你拿著新配的鑰匙,萬一打不開,不更麻煩?」

    「我可以再來配呀。」

    「你把原件都給我了,拿什麼配?」

    她笑起來:「我腦子糊塗了。那你拿著新配的鑰匙,萬一打不開怎麼辦?」

    「不會的,HomeDepot(家得寶)配的鑰匙應該沒問題。」

    「那我的原房主配的那把怎麼打不開門呢?還是你把兩把鑰匙都拿去,萬一新鑰匙打不開門,你可以讓他們修改一下。我下班之後再去新房子那邊拿鑰匙,反正我晚上要去那邊刷牆的。」

    「也行,你什麼時候下班?」

    她怕太晚了他等不及,特意說早點:「四點半,我五點可以到你那裡。」

    「行,你下班過來拿鑰匙吧。」

    她回到實驗室,馬上安排實驗的事,爭取能在五點左右趕到新房子那邊去。

    她一上午都輕飄飄的,不知道在高興什麼,結果吃午飯都忘了避開她最煩的人,一屁股坐下才意識到田彬在場,,還加上另外兩個華人女同事,一個姓張,一個姓魏。

    很明顯,那幾個人剛才正在議論她。她的突然到來,讓那幾個人都有點尷尬。

    田彬最先恢復鎮定:「王老師,我剛才正在和張老師魏老師說你的事呢。」

    她開玩笑說:「真的?那我趕緊到別處去,讓你們接著說——」

    「別走,別走,我們又沒說你壞話,是在講你們家大王老師出手很大方,一送就是一千多的名牌包,是不是啊,張老師魏老師?」

    那兩個都說「是,是」。

    張老師其實從來沒當過老師,以前在國內是當醫生的,現在在丈夫的實驗室做researchassociate(副研究人員),是有名的賢妻良母,家務活全包,連丈夫的襪子都要一對對卷在一起,不然丈夫就會一樣穿一隻。張老師雖然才五十多歲,但看上去像年過花甲了一樣,一臉的老人斑,下眼袋比眼睛還大,跟丈夫站一起,就像母子倆。

    張老師說:「我是不會讓我們嚴大夫給我買那麼貴的包的。包嘛,能裝東西就行,幹嘛花那麼多錢買名牌包?」

    嚴大夫就是張老師的丈夫,在國內是搞醫學研究的,到美國來讀了博士,現在當上了PI(科研項目領頭人),但張老師仍然稱丈夫為「嚴大夫」。

    田彬說:「張老師最賢惠了——」

    魏老師在國內真是做老師的,教中專,因為有個弟弟在A所幹得不錯,魏老師兩口子都提前退休,到美國來發展,丈夫在A所打雜,每天推著個小車收取各實驗室要清洗的瓶瓶罐罐,送到清洗房洗乾淨了又用小推車送回各實驗室。

    魏老師比丈夫混得好,在一個實驗室做technician(技術員)。

    聽田彬說到名牌包,魏老師就說:「小王,你明天背來我們看看,我國內的親戚也要我幫她買個名牌包,我都不認識呢,怎麼買?」

    她說:「名牌包也有好多個牌子啊,你親戚叫你幫她買哪個牌子的?」

    田彬說:「就是『巴黎世家』的機車包。剛才就是魏老師說起她親戚買包的事,我們才說到你頭上去的——」

    魏老師催促說:「小王記得明天帶來我看看哈,我好知道買什麼樣的包。」

    她想了個解決辦法:「這樣吧,我待會上網搜一下,找幾張機車包的照片給你發過去,你就知道機車包什麼樣子了。」

    「要是在網上搜,那我不會自己搜?我就是想看看實物,摸摸皮子好不好。」

    「要不我哪天陪你去買?」

    田彬說:「王老師她捨不得背那個包——」

    張老師說:「如果是我,就把那個包退了,買個便宜點的,像我背的包,都是三塊五塊一個的,就沒什麼捨得捨不得的。」

    她靈機一動,裝作機密地說:「不瞞你們說,我已經把那個包退了。」

    田彬大吃一驚:「真的?那可是大王老師送給你的禮物呀!」

    「送那麼貴的禮物幹嘛?叫他不買不買,他不聽——」

    幾個女人表情很複雜。

    她在心裡暗罵王世偉,不知道給哪個臭女人買的包,害我在這裡絞盡腦汁編謊話。

    四點多鐘,她就溜了,開著車來到新房子,看見Kevin的白色皮卡還在門前,頓感神清氣爽,中午因為機車包慪的一肚子氣煙消雲散。

    她用遙控打開車庫門,把車開進車庫,然後進到屋子裡,到處找Kevin,發現地毯全都揭掉了,地上收拾得乾乾淨淨。

    她到處找了一遍,都沒看到他,轉到門廳那裡,才看見他躺在地上睡覺,身下墊著一塊地毯,從顏色看,應該是從揭下的舊地毯上割下來的一塊。

    她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但他自己醒來了,坐了起來,仰著頭問:「你下班了?」

    「嗯。你活幹完了?」

    「早幹完了。」

    「是嗎?就一直在這裡等?」

    「不是,先跑了兩趟垃圾場,把揭下來的舊地毯什麼的扔了。」

    「然後又跑回這裡來等我?」

    「是啊。」

    「對不起,我上午真是傻了,我有車庫遙控啊,根本不用大門鑰匙就可以進來的。結果害你等了這麼久,沒耽誤你工作吧?」

    「我的工作就是給你做地板。」他站起來,從牛仔褲兜裡摸出一把鑰匙,「給,鑰匙。」

    她很過意不去:「耽擱你這麼久,我請你吃頓飯吧。」

    「你吃晚飯了嗎?」

    「沒有。」她的確沒吃晚飯,但因為晚上要刷牆,她從家裡帶了一些剩飯剩菜,裝在一個飯盒裡,剛放到冰箱裡,不知道他看見沒有。

    他可能沒看見,提議說:「那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你晚上不是還要刷牆嗎?」

    「是啊,我反正是要出去吃飯的,不如就一起吃吧。」

    「去哪兒吃?」

    她想了想,說:「我對這塊不熟悉,你選吧。」

    「北面有家中國buffet(自助餐)店,你吃buffet嗎?」

    「吃。」

    「那我們就吃那家吧。」

    「行。」

    「就開我的車吧,你車已經停在車庫裡了,倒出來麻煩,而且你對這塊不熟,別跟車跟丟了。」

    她車上有GPS(衛星定位導航系統),但她沒提,很路盲地說:「好啊,我晚上找路最不行了,就開你的車,不過吃完飯又得麻煩你送我回來。」

    「沒事,幾步路。」

    兩人來到白色皮卡前,他替她拉開車門,她一看,哇,好高的座位,只好抱著座位狼狽地往上爬。

    他指指車窗那裡:「這裡有個拉手。」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個拉手,於是伸手拉住,終於爬上車去。

    他轉到另一邊,坐進車裡,把她那邊的安全帶拉出來一段,遞給她:「來,繫上安全帶。」

    她把安全帶拽了拽,拉到座位的另一邊插好。他發動了車,很利索地把車倒出門前的空地,向小區的北門開去。

    她第一次坐這麼高的車,感覺八面威風,視野開闊極了,看兩邊的小車,真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驕傲。她偷偷看了看他,一隻手在開車,很瀟灑。

    他車上放著音樂,她聽了聽,覺得是薩克斯演奏的樂曲,從風格來看,很像是KennyG(肯尼基,美國著名薩克斯演奏家),她沒想到他也喜歡薩克斯,心裡又多一份觸動。

    但過了一會,有個男聲唱起歌來,她聽不太懂,只知道是粵語,聲線很熟悉,好像是劉德華。

    她好奇地問:「這是劉德華吧?」

    「是。」

    「剛開始我聽到那音樂,還以為是KennyG演奏的薩克斯呢。」

    他轉過頭看著她,抿嘴一笑:「你不光神手,還神耳呢。」

    「怎麼了?」

    「那就是KennyG演奏的薩克斯啊!」

    「是嗎?可後面怎麼是劉德華在唱歌呢?」

    「是他們合作的嘛。」

    她不相信:「KennyG和劉德華合作?」

    「是啊,曲子是KennyG和另一個人合寫的,伴奏也是他,演唱是劉德華。」

    「真的?這我還沒聽說過呢。」她見他一直轉頭望著她,提醒說,「前面紅燈。」

    他轉過去,向著前方:「你——很喜歡薩克斯啊?」

    「不是我,是我兒子,他上學期剛開始學薩克斯,迷得不得了,下載了很多KennyG的曲子,成天逼著我聽——」

    「他老師是誰呀?」

    「他老師?哦,你是說教他薩克斯的老師?我沒給他請私人老師,就是學校band(管樂隊)的老師在教——」

    「那學不到多少東西,一個老師教那麼多人,還那麼多種樂器,肯定是淺嘗即止那種。」

    「那我下學期得給他請個私人老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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