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往事 第十七章
    天啊,她笑了,笑得那麼可愛,笑得那麼開心。英英也還以微笑,並嘗試著,要抱一抱拾草。就在她把雙手伸到拾草身下的時候,突然,炕上那雙眼睛滅了。

    拾糧是在三天流水席拉過後來到院裡的,來了,也不跟水二爺問聲好,悄沒聲息地蹴在馬廄旁的草棚裡,筒著個袖筒,癡癡地望著南院。

    他像是丟了魂般,既可憐又無助。

    夜黑時分,藥師劉喜財正好轉到馬廄這邊,聽見聲息,輕輕走過來,就看到一張枯瘦蒼白的臉。

    「糧,來了?」

    拾糧趕忙站起,用目光回答了劉藥師。

    「還沒吃吧?」劉藥師說著,就要牽拾糧的手,拉他去廚房。拾糧兩條腿兒長地上般,屁股死勁地往後墜著,不肯挪動身子。劉藥師歎了一聲,知道他不會去廚房,遂鬆了手,在他身邊蹲下。

    兩個人先是無話,無聲地,就那麼蹲著。一向不善言辭的劉藥師這幾天也是心事重重,除了偶爾地跟曹藥師說上幾句水家財大勢大之類的話外,好像,對院裡發生的事,提不起興趣。加上副官仇家遠突然不知去向,水家娶親以前就沒了身影,到現在也沒個信兒,把他們丟在這荒山野嶺上,心裡,難免有幾分惆悵。

    夜色悄無聲息地裹住了大院,也裹住了這一老一少。兩個人悶聲蹲了一會,劉藥師突然問:「糧,教你的那些,可都記住了?」

    拾糧猛地來了精神:「記住了,叔。」

    「記住還不行,這種藥,不跟種莊稼,種莊稼是死理,能吃苦操心便成。這種藥,還講個悟性,講個人藥合一。這話你興許聽不明白,不過不打緊,趕明兒,你跟我到地裡,看看我種的藥,再看看曹藥師種的,你就明白了。」

    拾糧聽得懵懵懂懂,心裡,還是使勁地點頭。劉藥師見拾糧一副虔誠,心勁就上來了。人就是這樣,啥都講個投緣,水二爺對藥的心思比拾糧重,但心機也重,這就讓劉藥師小看他了。拾糧不一樣,這娃,劉藥師雖說帶了才幾天,可他跟藥,彷彿天生一對兒,尤其他對藥材的那個喜歡勁,是打心眼裡淌出來的。這一點劉藥師不會看走眼,若不然,劉藥師也不會喜歡藥材一樣喜歡他。

    兩個人順著種藥這話題,又扯了會,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後院裡寂靜一片,夜把一層兒一層兒的恐怖襲來,令人忍不住發怵。畢竟,這院裡剛剛辦完一場陰婚,草兒秀和寶兒的魂靈,還在院裡盤伏著。劉藥師起身道:「太遲了,不喧了,你也早些睡。」

    拾糧嗯了一聲,卻捨不得劉藥師走。劉藥師沒再留戀,拍拍身上的土,回屋了。

    拾糧哪有睡意?望著墨黑一片的天,還有黑的後院,心,狼抓一般難受。忍不住起身,鬼似的往南院去。走幾步,停下,耳畔裡響起來時爹安頓過的話:「娃,這回去,記住了,千萬甭打聽草草……」

    「草草……」

    拾糧自然明白爹的意思,爹這話,是有道理的。草草既然給了人家,就成了人家一個物件,怎麼處置,就成了人家的事。你再扯心,非但起不上作用,反而讓人家覺得你死拉活扯的,不是對親戚的料。水二爺是啥人?他是青風峽的一隻虎,青石嶺的一隻鷹,他要是牙巴骨稍微使點勁,就能把你一家子嚼碎。

    正是因為這個,來路才擔心拾糧。打小,拾糧就跟拾草要好,比哥哥拾羊要好得多。拾草得病,最難受的,不是他來路,是拾糧。拾草得病的那天起,拾糧的一半天就陰了,現在,拾糧等於是沒了天,他的日子,全陷在了黑夜裡。拾草嫁到水家,不論是死是活,是做鬼還是做人,最最揪心的,還是拾糧。

    來路怕啊。

    丫頭是沒救了,可兒子,說啥也得好好活下去。

    半夜時風,天起了風。風從二道峴子那邊刮過來,一吼兒一吼兒,扯著天,扯著地,扯著這深宅大院。風中,已經過了十五歲生日的拾糧像根瘦弱的芨芨草,瑟瑟的,發著抖兒,發著狠兒。那狠兒,是這樣的墨夜看不出的。

    怕是沒人想到,草草嫁到水家大院那天,五月十六,恰好是拾糧的生日。來路啥也沒記住,就把這個日子記住了。但是記住了又能咋,那樣一個日子,他還能有心思給兒子過生日?

    就在拾糧跟天爺較勁的時候,另一個影子,也立在風中,立在南院院牆外。不過,他立得像棵樹,老樹,只是那目光,比拾糧的還駭人。

    青石嶺旋即讓另一片歡騰包圍。五月過後,天連著降了兩場透雨,一場比一場喜人。遂後,便是雲開霧散,太陽像剛娶了親一般,精神抖摟很很,照得一嶺光燦燦的,哪兒望一眼,都能讓人的心發出歡叫。

    藉著地氣和陽光,四月底才下種的中藥,齊唰唰地冒了出來。這中藥果然不比莊稼,莊稼既或是長,也是背著人的,當著人的面,它老是慢悠悠的,除非你幾天不見,才能看見它一點長勢。這中藥,竟在人的眼皮底下往高裡竄,前腳走過去,它還在地裡伏著,一轉身,忽兒一下,它高了,挺直了脖子。嘿嘿,這景兒,真是讓人沒經過。

    放眼望去,六月的青石嶺,山變了,草變了,就連風,也變得柔柔軟軟。風吹風落處,一眼的藥,從山上冒出來,從草中冒出來,硬往人眼裡鑽,攆都攆不掉。可誰捨得攆呀?這前所未有的景兒,看都看不夠呢。那些往年搶眼的花兒,金打碗、蘭花、野百合、狗串串、紫秧子,此刻全成了縮頭烏龜,再也不敢囂張,再也不敢把自個當成個風景。這一山的藥,頓時令它們氣短。空氣裡,橫溢出一股怪怪的味兒,起初聞不慣,接連聞幾天,就捨不下了。這瀰漫著苦澀味兒的,初聞有點兒鬧心,再聞有點兒潤肺,吸進肚裡打幾個來回,吐出來竟是一腔子的舒暢味。中藥,百草之王的中藥!天老爺,青石嶺上能聞到中藥味兒了!

    原來冷中醫屋裡藏的包的那些個古兒怪兒的神草,就是這麼種出來的!

    人們揣著千奇百怪的心思,以前所未有的虔誠勁兒,往青石嶺去。

    水二爺拄著枴杖,身披一件紫紅色藏袍,站在嶺頂,像個佛爺一樣笑看著這綠瑩瑩的風水寶地。

    流水席過後,水二爺有意地打發走一半幫工。都是因看不慣吃相攆走的。三天的流水席,水二爺備足了牛羊肉,甚至每桌上都上了一大盤純粹的白犛牛肉。這道菜稀奇吧,夠面子吧,比何家仇家過事兒強多了吧?可一吃起來,水二爺心頭的那層美感頓然就沒了。桌子上圍的,無論親戚還是鄉鄰,包括在水家吃喝了一月的幫工,全都一個相,貪!你瞅瞅,你再瞅瞅,像是八輩子沒見過五穀,像是打娘肚子掉下來就沒見過個席。爭的,搶的,打翻碗的,把菜碟子抱懷裡狼吞虎嚥的,還有一上來就往自個早就備好的碗盆裡倒的,把水家這麼體面的一場子喜事全給攪了!水二爺平生最見不過人在吃上貪,尤其吃席!吃上貪,是窮貪!這號人,貪一輩子,還是個窮鬼!對親戚他沒法子,對鄉鄰他也不好說什麼,不怕撐死你只管吃,三天的席哩,你吃!對幫工,他就沒那麼客氣了,第一天忍著,第二天還忍著,第三天,他不忍了,忍不住了,瞅見一個罵一個,就一個字:滾!

    罵來罵去,竟罵走了一大半幫工。

    罵走好,罵走好啊。水二爺望一眼水家大地,再望一眼二道峴子,心裡,就一點兒氣都沒了。若不是罵走,留下那麼多人,還真不知咋安頓哩。藥一冒出地,急人的事就沒了,人多反而眼雜、嘴也雜,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忙碌中透出一片子消閒。

    他的視線裡,四十歲的吳嫂提著個鏟子,跟在曹藥師屁股後,走一步,停一步,彎下腰,往掉哩除草哩。

    這吳嫂也是個妖精,起先哭哩喊哩,非要吵嚷著回老家,真答應了讓她去,她又捨不得走了,你看看現在,她的腿比誰都勤快。

    另一塊地裡,狗狗跟在拴五子後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像是對下地幹活鬧情緒。

    這丫頭!水二爺笑了一下,這笑有幾分甜。

    等視線掃到狼老鴉台那邊,水二爺的笑就僵了,蔫了,笑不出了。

    一生中讓水二爺最引以為豪的這塊地,當年曾傾注了他無數心血,起五更睡半夜,套著一對老猵牛,靠著半袋子窩窩頭,加上二升炒麵,硬是在荒山上墾出這麼一塊一眼望不到邊的地。可憐的那對老猵牛,活活給掙死了,水二爺捨不得這對老夥伴,伏在牛身上哭了半夜,最後在地中心挖個坑,將它們掩埋了。此刻,這塊在青石嶺最為耀眼也最為肥沃的地,綠像毯子一般成為最生動的顏色。上埂子種著當歸,下埂子種著大黃,中間,分成半畝大的五塊,種著五種水二爺也叫不上名字的名貴藥材。雨水前,這塊地跟別的地顯不出兩樣,兩場透雨澆過,整塊地像瘋了般,忽啦啦就給茂盛了起來。

    尤其是中間那五塊小地,長勢簡直能把人的眼睛掏空。

    可惜,整塊地裡,就孤單單的兩個影子,藥師劉喜財和拾糧!

    劉喜財真是個倔疙瘩,任憑水二爺咋個說,他就是犯牛脾氣,除了拾糧,誰也不要,誰也不領。水二爺前前後後打發去不少人,都讓他轟出了狼老鴉台。彷彿,這塊地賣給他了似的。甭看他對別人凶,對拾糧,卻好得不得了,好過頭了。水二爺站在嶺頂上,真真實實望見,藥師劉喜財手把著手,教拾糧認藥,教拾糧一株兒一株兒地務弄藥。拾糧這少錢鬼家的,也真是服了,昨黑裡水二夜望見,他端著個臉盆,摸黑洗東西。水二爺走過去,問:「洗啥哩?」拾糧頭也沒抬道:「褲子。」水二爺不相信,打洗盆裡撈出一看,媽媽呀,他竟給劉藥師洗褲頭子!這個拾糧!

    水二爺的張望裡,來自西溝的拾糧正屏聲靜氣聽藥師劉喜財說藥:「這麻黃,又分三種,我手上這株,叫草麻黃。仔細看了,它細長,圓柱形,分枝少。表面淡綠有時也呈黃綠色,細細的縱稜線,觸之微有粗糙感。節明顯,質脆,易折斷,折斷時有粉塵飛出,斷面略呈纖維性,周邊綠黃色,髓部紅棕色,近圓形。氣微香,味微苦澀……」

    劉藥師一說起這些來,完全不像平日看慣了的那個莊稼人,倒像個教書先生。間或的,還要夾雜些拾糧聽不懂的之乎者也,說話的神態和嚴肅勁,倒跟東溝冷中醫有點像,卻比冷中醫更令人生畏。拾糧弓著腰,瞪大眼,心隨耳動,劉藥師說一句,他往心裡記兩句,生怕漏掉一個字。劉藥師說困了,頓下來,問:「記住沒?」拾糧點頭。劉藥師突然一句:「那我問你,木賊麻黃咋講?」

    拾糧立時直起腰,私塾裡的學生一般,背給劉藥師聽。

    「木賊麻黃,小枝多分枝,節間稍長,上部約四分之一分離,呈短三角形,先端多不反曲,基部棕紅至棕黑色。」

    「中麻黃呢?」

    「中麻黃,小枝多分枝,節間更長,上部約三分之一分離,先端銳尖,斷面髓部呈三角狀圓形。」

    「它的藥性?」

    「發汗散寒,宣肺平喘,利水消腫。用於風寒感冒,胸悶喘咳,風水浮腫,支氣管哮喘。蜜炙麻黃潤肺止咳,多用於表症已解,氣喘咳嗽。」

    劉藥師微微點頭。等拾糧背完,道:「光會背還不行,你還要學會它隨節氣,地氣,陽光,雨水的不同而引出的不同長勢。記住了,不同的地氣,不同的陽光,長出的藥是不同的,藥性也就不同。」

    拾糧默默點頭。

    藍天下,這一對老少,恰若一對父子,更像一對師徒。他們的專注,令水二爺開心,又令水二爺不安。

    這天夜黑髮生了件事。

    是在人睡定後。六月一進,地裡的活是少了,但人也少了,雖是將院裡的老老少少全攆到了地裡,但這些人畢竟在院裡呆久了,對地裡的活,就有些生疏,加之人在地裡,心卻留在院裡,院裡大小的事兒,還要他們經手,所以地裡的活並不見幹得快。為了兩頭不耽誤,水二爺想出個法子,地裡干到太陽落,回來,吃頓腰食,接著再干院裡的。等一應事兒忙完,就過了半夜。再看院裡,全都像吃了瞌睡蟲一般,頭還沒擱枕頭上,呼嚕聲便此起彼伏。

    全院裡惟一精氣神不倒的,怕就一個水二爺。白日裡他下地,有時跟在曹藥師屁股後頭,有時,遠遠地跟眾人拉開距離,看。看眾人幹活的景致也看這一嶺的綠。回到院,裡裡外外查看一番,牲口的草料給了沒,馬廄的糞土起了沒,羊圈的門關好沒,這些,都是小事,一忽兒的工夫也就忙完了。重要的,是他天天得到兩個地方去。一個,是三女英英的房間。這丫頭有時讓他進,有時不讓。不讓進的時候,定是她心堵的時候。水二爺知道她為啥堵,卻不說,讓她堵去,堵過這陣子,看她還堵?另一個,就是寶兒的新房。

    寶兒的新房雖說也在南院,卻跟英英的房間隔著半堵牆。這是確定要給寶兒完婚後新添的,怕的還是英英。這丫頭,你若不拿這半堵牆擋著,指不定給你鬧出啥事兒,一把火燒了寶兒的新房也說不定。隔著這半堵牆,水二爺心裡多少踏實些。當然,起關鍵作用的,還是叫眼官的蠻婆子從酸茨溝帶來的一個老婆婆,甭看老婆婆眼瞎,心卻不瞎,耳朵更是好使。牆裡牆外稍有個動靜,立馬給你喊出一聲:「天官在此,哪個敢胡來?」手裡,真就如天官般,拿三尺長的一柄劍,劍上,還塗了狗血。

    有她護著寶兒,水二爺放心。

    水二爺每天最後一道工序,就是到寶兒屋門口站站。拾草抬進來,圓完房後,新房門上便吊了一把銅鎖,鑰匙水二爺掌握著,沒他的話,誰也甭想進,也沒人敢進。最先幾天,拾草一天三頓,還由老婆婆喂點糊糊,糊糊喝不下,就喝冷中醫留下的中藥。沒想,這丫頭一抬進水家大院,一跟寶兒的魂靈圓了房,臉上竟奇奇怪怪有了活色。三天後,真就能喝下老婆婆喂的糊糊。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叫眼官的蠻婆子說過,活人抬進來,能撐過頭七是中喜,撐過二七是大喜,到了三七,也不打緊,算是她貪戀大院,但……叫眼官的蠻婆子沒再往下說,水二爺心裡卻清清楚楚,撐過三七,就絕絕不能往下撐了,再撐,喜的怕就不是他水家。所以,他幾次跟老婆婆交待,掌握著些,能撐過二七就行。誰知眼下出了三七,這都抬進院二十五天了,拾草的氣還不斷,胸口摸上去,還熱熱的,臉上,竟還泛著紅。水二爺又急又氣,懷疑是老婆婆暗中做了手腳,罵過幾回後,又覺不像,老婆婆還是很聽話的,也不像暗中給他使手腳的人。那麼?

    這天水二爺多了個心眼,他實在不相信一個半年多嚥不下五穀的丫頭能活過這麼長時間,更不相信一頂花轎能把她的病抬掉。一應事兒做完後,他佯裝入睡,躺了兩袋煙的工夫,估摸著南院該有動靜了,就輕手輕腳下炕,踮起腳跟往南院去。這時的院裡要多靜有多靜,除了各屋裡響出的鼾聲,再就是一脈兒一脈兒的風。水二爺貓似地來到南院牆跟下,南院靜靜的,老婆婆也睡了,就睡在寶兒新房邊上那間廂屋裡。隱隱約約的,也打出一片斷斷續續的鼾。貼著牆跟聽了片刻,確實不見有啥反常。水二爺耐上性子等,他是個很有耐性的人,過去的多少歲月,他就是靠耐性贏得了人生,他能五天五夜不合眼,他能跟一頭騾子比腳上的功夫,騾子走多久他走多久。跟何家仇家暗中比勁兒的這些年,他的耐性更是成全了他,讓他從一個頭無片瓦腳無寸土的小長工變成了赫赫有名的大財主,大牧場主,變成了一個敢跟何家仇家叫板的大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夜黑得拉不開幕,院裡還是沒一點異樣。水二爺心想,定是自己多慮了,興許,丫頭拾草的陽壽還沒盡,興許,是寶兒貪戀這大院的榮華富貴,來了不想走,想多戀些時日。這麼想著,就起身往回走。就在這一刻,一個黑影兒倏地閃進他的眼,黑影兒不偏不倚,就立在他的正前方,那堵矮牆下。水二爺當下一個激靈,猛從懷中掏出黑笤帚,沖黑影兒喊:「你是人還是鬼,有本事衝我來!」說著,就沖黑影兒撲去。黑影兒似乎早料到他這一手,只在眨眼工夫,一閃身不見了。水二爺情急中甩出黑笤帚,等撲過去時,卻見黑笤帚打著的,是一雙繡花鞋。

    一雙樣子有點老做工卻很考究的繡花鞋!

    一雙鞋!明明是一個黑影兒,一笤帚下去,竟變成了一雙鞋!

    水二爺不甘心,當下扯直了聲音,把院裡上下包括吳嫂在內的下人全吼了起來。「給我搜,我就不信真撞見鬼了!」

    但,搜了一宿,事實卻讓水二爺徹骨的沮喪。

    那個黑影兒真像是鬼一樣的,院裡院外尋遍了,也搜遍了,不但找不到半點疑惑,反倒讓全院的人都伸直了目光朝他望,彷彿,他水二爺在瞬間變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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