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個晴天(這一季的溫暖) 第一章 下一秒,遇見你
    第一節

    在青城唐婧最「佩服」的就是擁堵的交通系統,幾乎在每一個交通要道都會看到長龍一般的車輛。

    唐婧所坐的出租車開了大半的路程,被堵在了路中央,進退維谷。

    她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八點四十。面試時間定在九點。如果出租車就這麼一直紋絲不動,她做不到安之若素。

    時間如浮雲般迅疾流散,而出租車仍一動不動。

    唐婧又看了下時間,明明才過了五分鐘,她卻覺得過了很久。她耐不住性子,看了看計價器,掏出錢遞給出租車司機:「師傅,我就在這兒下吧。」

    下了車,穿過車陣,唐婧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向前大邁步。走到十字路口,她有些焦急地等待綠燈亮起。

    這次唐婧要去面試的酒店,在青城赫赫有名,為了珍惜這次機會,為了趕上面試的時間。在綠燈亮起的那一刻,她匆忙過馬路,快走到路對面的時候,一輛拐彎的車突然衝上來。

    「哧——」刺耳的聲音穿過唐婧的耳膜,她嚇得生生往後退。

    「怎麼走路的你……」車內傳來些不入耳的話,唐婧顧不上別人說什麼,赫然發現方才由於受了驚嚇,文件袋掉在地上,簡歷表散落一地。她有些慌亂地去撿,可是……

    昨晚剛剛下過雨,路面還有些濕漉漉的,有幾張簡歷表被浸染上了雨水,算是作廢了,唐婧不由得歎了口氣。她尋找著散落的簡歷表,發現有一張沒被淋濕,她失落的心重燃起希望,她朝目標直奔而去。

    「喂,跑這麼快,不要命了你!」司機高飛終於忍不住打開車窗,將頭探出窗外,朝唐婧大聲嚷嚷。

    「住嘴!」坐在高飛身旁的景澄,目光凌厲地看了看高飛。

    「景總……」高飛想跟景澄說些什麼,扭頭看到景澄一臉厲色,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不再多言。

    唐婧走上前彎下腰準備撿起來的時候,忽然,一雙珵亮的皮鞋準確無誤地跟簡歷表親密接觸。瞬間,唐婧的心「咯登」了一下,她面前的陽光逐漸被陰影覆蓋,一個高大的身影全然將她陷在陽光的背面。

    他彎下腰,將腳下的簡歷表撿起,面色淡然地看著唐婧:「不好意思,把你的簡歷表弄髒了。」

    「啊……」唐婧看著簡歷表上清晰的鞋印,臉成苦瓜狀。她掃了面前的男人一眼,氣嘟嘟地說,「都踩了,說不好意思能讓簡歷表恢復原樣嗎?」

    簡歷表已然慘不忍睹,唐婧知道自己說再多也無濟於事,便不再理睬他,揣著髒兮兮的簡歷表往面試的酒店趕去。

    找到了面試的酒店,唐婧問了前台小姐面試地點的位置,在電梯口靜靜等著。

    旁邊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人,跟她一同等著,她看看時間,還好,還有幾分鐘才到九點。

    唐婧不經意間瞥見旁邊的人,他們一致地朝著同一個方向,正向某人打招呼,言語客氣。

    看到那個某人時,唐婧立即愣住了,他不正是踩她簡歷表的那個人嗎?此時,他的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她捏著簡歷表,有些忐忑,待會兒給面試官呈上髒兮兮的簡歷表,面試官會如何看她?會不會對她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唐婧來不及多想,「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她第一個走進電梯,還沒按上數字,身前已被幾個人擋住,而擋在她身前的便是踩她簡歷表的他。

    「請讓一下。」唐婧邊說邊探出身體去按數字鍵,她的手不經意碰觸到他的西服,繼而利落地按下「6」。

    他稍稍背過身看她,面色如常,眼眸清亮。唐婧卻是撇過臉不去看他,平視著前方。

    「婧婧,今天的面試怎麼樣?」回到宿舍,室友周蕾蕾問她。

    「該讓我回答的我一個不落。」唐婧邊說邊拿起水壺倒水,然後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面試唐婧的是個中年男人,問了她不少關於酒店方面的常識,這些她倒是回答得很自如。不過,那中年男人還問了她一些比較實用型的問題,她做了一定的分析,能不能讓面試官滿意,她就不得而知了。

    對於這次面試,她抱了很大的希望。如果能在那家酒店上班,那麼,她就離章辛上班的地方很近了。

    「你不是說你叔叔在南京有家酒店嗎,你畢業了就奔他那兒去,現在怎麼想在青城找工作了?」周蕾蕾坐到床邊,手裡拿著一包薯片,朝唐婧招招手,讓她坐過去,唐婧搖搖頭說:「你吃吧,太干了,我不吃。」

    「我有戀家情結你不知道嗎?」唐婧晃晃悠悠地走到周蕾蕾旁邊,坐下。

    「我看你有戀某人情結吧。」周蕾蕾一語中的。

    「我決定了,就待在青城,哪兒也不去。」

    「你家裡同意嗎?」周蕾蕾往嘴裡塞了片薯片,吧咂吧咂地嚼著。

    「他們……比較尊重我的決定。」其實,唐婧的父母親一致想讓她去她叔叔那兒,說是在那兒更有利於她的事業發展,素來乖乖女的唐婧第一次做了件違背他們意願的事。

    夜色披著黑色的外衣籠罩在青城的上空,唐婧正托著腮站在陽台上吹風,看著窗外黑影幢幢的樹木發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發揮愣神的「功力」。

    是她男友章辛的電話。

    「婧婧,在幹嗎呢?是不是在想我?」章辛溫柔的聲音迴盪在電波之間,同樣,也在唐婧心裡蕩起甜蜜的漣漪。

    「你肉麻不肉麻啊?」唐婧聽著甜滋滋的,卻丟給他這句話。

    「真想現在就讓你來到我的身邊。」章辛繼續他的溫柔攻勢。

    「好啦好啦,我們才分開不久,你想我就想成這樣啦。你叫我去找你,這幾天我沒時間,比較忙,要是你有時間的話就過來看我吧。」

    「還沒開始弄畢業設計你就這麼忙,都忙些什麼呢?」

    唐婧不禁摀住嘴,方覺得自己說漏嘴了,她執意要留在青城的決定還沒告訴章辛,她打算找到了工作再告訴他的,他這麼一問,她也不想再遮遮掩掩:「我今天去面試了。」

    「你不是要去你叔叔那兒上班嗎?」

    唐婧跟章辛一直這麼說的:我一畢業,會去我叔叔那兒上班,你會去南京嗎?章辛通常都是笑著說,好啊。可是,等到她真的要畢業了,對於他去不去南京,他隻字未提。

    章辛是唐婧的校友,比她高一屆,早她一年畢業,他們已經談了三年戀愛。在青城他有一份很體面的工作,唐婧不希望他丟了這邊的工作跑去南京,既然他已經在青城工作穩定下來了,又何必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南京?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章辛,唐婧更願意去南京工作,倒不是因為他叔叔有家酒店,而是在南京會有更好的發展空間。

    究竟是去南京還是留在青城,唐婧猶豫了很久。如果她去南京工作了,她和他就要面臨異地戀,一直以來唐婧都挺害怕異地戀的,常常聽別人說,某某跟某某某因為不經常見面老是吵架,最後分開了。聽多了異地戀以分開而告終的事例後,唐婧就想著,一定要和愛的人在同一座城市。

    唐婧心中的天平最終偏向了留在青城,能和愛的人相守,要比異地相戀卻無法見面幸福很多吧。

    唐婧搬出了同樣的戀家情結的理由,章辛聽了說:「人總要獨立的,躲在爸媽的懷抱裡,你永遠長不大。」

    唐婧彎起嘴角,苦笑了下,沉默了。

    第二節

    幾天後,唐婧面試的那家酒店給她打來電話,到了四月初她就可以接受培訓。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培訓開始,她過起朝九晚五的日子。

    這些天唐婧下班後忙於弄畢設,常常到深夜才休息,雖過得充實,身體上卻有些疲累。

    這天的培訓課上,瞌睡蟲時不時地光顧她,讓她不斷跟周公打照面。課後,趁著休息時間,她去休息室泡了杯咖啡。她邊走邊揉了揉太陽穴,臉上有少許的倦意,走到過道拐角時,她沒留神,一個身影猛然出現,兩人撞了個滿懷,咖啡潑灑兩人一身。

    唐婧不由得驚了一驚,低著頭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說不好意思能讓西服變乾淨嗎?」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熟悉的感覺拂過唐婧的耳畔。

    她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龐,依舊是那雙清亮的眼眸。景澄一臉肅然,定定地看著她。

    唐婧頗有些難堪地杵在他面前,嘴角揚起尷尬的笑,有幾滴咖啡順著她的手心,啪嗒啪嗒地滴落。這樣的殘局如何收拾?

    許久,她聽到他說:「沒燙到手吧?」

    「嗯?」唐婧愕然地看著他,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他非但沒有責問她什麼,反而說了這樣一句話。她連連擺手說:「不要緊,不太燙。」而她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下次走路注意點。」咖啡在景澄的西服上流竄,蜿蜒而下,他卻絲毫不在意,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唐婧看著他那被咖啡弄髒的西服,心裡著實過意不去。雖然他曾踩過她的簡歷表,但是那髒兮兮的簡歷表也沒給她的面試帶來什麼損失,所以,那事她沒擱在心上。她指指他的西服:「這衣服……我幫你拿去乾洗吧。」畢竟,罪魁禍首是她,她該對他的西服負責。

    景澄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聲音清冷:「不必了。」

    「你也在這兒上班吧?」唐婧明知故問。

    「嗯。」景澄隨口應,旋即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疊得很規整的手帕給唐婧,「把衣服擦一下。」

    唐婧稍稍一愣,隨即擺擺手說:「不用了,你自己用吧。」

    為了緩解這種比較尷尬的氛圍,唐婧咧嘴笑,清脆的聲音悠然響起:「我們在同一個公司上班,你別擔心我會把你的西服拿去不還你,我叫唐婧,剛來的。要是我不還你衣服,你可以……」說到這裡,她突然停頓了下。

    景澄煞有介事地聽她說,淡漠的眼中似乎透出一絲微光。

    唐婧咬著下嘴唇,像在考慮什麼,接著報出手機號:「這是我的號碼,要是我不還你衣服,你可以直接找到我,放心,我不會玩換號碼的把戲。」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道理,唐婧早知。她努力想讓他相信她,是想讓這次錯誤的相遇有個美麗的結局,自己做到問心無愧。

    景澄猶豫半晌,爾後脫下西服,遞給唐婧。

    「到時電話聯繫。」唐婧接過西服,右手做出打電話的動作。

    說完,唐婧轉身欲走,聽見他說:「你好像不知道我的號碼吧?」

    唐婧驀然站住,背過身,尷尬地朝他莞爾一笑。

    她記完號碼,頎長的背影在景澄的視線裡漸行漸遠。

    這幾天,景澄成了這家如意酒店的常客,應董事長孟慶的邀請,讓他給管理層的人講課,原本他打算謙遜地推脫掉,孟慶卻是熱情邀約,他也不好不給孟慶面子,便應下來。他會抽空過來,忙時會在這兒待一兩個小時。

    期間,兩次遇見唐婧,這次還發生了這麼烏龍的事。她勇於承擔責任,挑起洗衣的重任讓他有些吃驚。現今,誰遇上這樣的事能果斷地承擔責任?還會有誰單純地把電話號碼告訴一個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

    方才唐婧跟他說話時,目光澄澈,言語坦誠、率直,對他毫無設防。

    第一次遇見她,景澄覺得她像某個人,一時又想不起是誰。

    在喧囂的街頭,唐婧手中的簡歷表嘩啦啦地灑落一地,卻毫無察覺。待她回過神,洶湧的人群裡,穿著粉紅色打底毛衣、白色外套的她,像一隻誤闖迷宮的斑斕蝴蝶,在冗長的甬道裡翩躚。慌亂之餘,她的眼中透著一絲茫然。

    有一股力量,仿若帶著巨大的磁場,將他引向她。對景澄而言,這感覺神奇而莫名。

    原本景澄下車是想幫她撿起簡歷表,卻不想好心做了壞事,發現簡歷時,已被他踩於腳下。

    當他清晰地看到她的容貌時,有瞬間的愣怔。

    真的,真的很像某個人。

    那個在他心頭駐足了很久的一個人。

    過了幾天,唐婧取回了放在乾洗店裡的西服,正準備收起來時,被周蕾蕾看到了,她湊到唐婧身邊,一臉愕然地問:「婧婧,這是誰的衣服?怎麼在我們宿舍?」

    她們宿舍本來有四個人,有兩個已經在家鄉找到了工作,目前都在實習期,宿舍裡就剩唐婧和周蕾蕾。

    誰的衣服?唐婧記下了景澄的手機號,卻忘記了問他的姓名。她遲疑了下說:「一個男人的。」

    「鬼都知道是男人的。」周蕾蕾看著唐婧把西服仔細地收進袋子裡,面色一驚,情不自禁地拽了下她的胳膊,「你不會腳踏兩隻船了吧?」

    唐婧立馬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是這種人嗎?」

    「那是誰的?是章辛的吧?給我快快招來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章辛的?你見過他穿這樣的西服嗎?」

    「不是他的又會是誰的呢?」周蕾蕾繼續問道。

    唐婧繪聲繪色地將自己弄髒景澄西服的事講給周蕾蕾聽,周蕾蕾聽後說道:「我平時讓你做事處處都得注意,不聽姐姐言,吃虧在眼前吧。」

    「蕾蕾,你才比我大幾個月啊,老是姐姐姐姐的,就知道佔我便宜。」唐婧將西服收好放進櫃子裡。

    唐婧下樓買飯的時候,一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畔:「婧婧。」她頓時停下腳步,扭過頭去,這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那個人嗎。

    「你怎麼來了?」唐婧走到他身邊,嘴角噙笑。

    「這不給你個驚喜嗎,慶祝你找到了份喜歡的工作。」章辛伸手摟住唐婧的腰。

    「那……」唐婧朝他狡黠地一笑,「有沒有額外的驚喜?」

    「小心貪心不足蛇吞象。」章辛用手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隨後從包裡拿出一個紙袋。

    「什麼?」唐婧的眼睛一亮,接了過來。

    唐婧打開紙袋,一股奶香味瞬間飄散在空氣中,她細細嗅了嗅:「好香。」是她喜歡吃的酥皮蛋撻。

    「你吃過飯了嗎?」唐婧問。

    「沒有。」

    「那我請你吃好吃的去。」說罷,唐婧準備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食堂的飯菜你還沒吃膩?」章辛兀自拉起她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跟我走。」

    唐婧站在原地,微微撅起嘴:「不去。」

    「那我走了。」章辛鬆開了唐婧的手,往前邁了幾步作勢要走。過了幾秒,她依然沒有跟上來,轉頭看她,她一副不情不願狀,章辛走到她面前,湊近她耳邊說:「我就知道我老婆最乖了。」

    「別跟我油嘴滑舌的,咱倆還沒結婚呢,可別說這樣的話。」唐婧朝他翻了個白眼。

    「早晚我都會娶你的。」章辛呼吸溫熱,弄得唐婧癢癢的。

    「以後的事,誰心裡都沒個準兒,走一步算一步吧。」唐婧喜歡聽別人說承諾之類的話,可是,如果承諾無法兌現,她倒希望別人從沒說過。同樣,她發自內心地規勸自己,有時承諾不過是別人說過的話,並不能代表什麼。

    「誰說的,我們的未來將是一片光明。」章辛無比自信地說,「對了,下午我帶你出去遛一圈吧,給你買幾件衣服。」

    「出去玩可以,衣服就別買了,要買我會自己買的。」唐婧立刻拒絕。

    「好好,聽你的。」章辛想著只要她出去了,到時候他堅持己見,一定要給她買,唐婧也就奈何不了他了。

    不想唐婧的固執出乎章辛的意料,她的堅持來得比章辛更為猛烈,最終兩人不是滿載衣服而歸,而是滿載甜蜜而歸。

    現今,在唐婧看來,所謂的甜蜜,不是初戀時的柔情蜜意,而是兩人不論在一起多久,都不會感到膩。

    一下午,唐婧覺得自己過得分外充實。

    傍晚時分,唐婧將章辛送到了公車站台:「人多,自己多注意點。」

    「行,那你回去吧。」章辛的眼中透著一絲不捨。

    「把你送上車我再走。」

    章辛輕輕拂開唐婧耳側的頭髮,溫柔地看著她。

    看著載著章辛的公車漸漸遠去,唐婧才離開,臉上還掛著喜悅的笑容。

    然而,這樣的笑容,在唐婧進入宿舍後轉瞬即逝。

    第三節

    最先看到宿舍一片狼藉的是周蕾蕾,唐婧一走進宿舍,周蕾蕾正耷拉著腦袋坐在床沿上。

    「這……怎麼回事?」唐婧問道。

    「我們宿舍遭小偷了。」周蕾蕾無力地回答。

    「什麼?」唐婧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繼而邊說邊去看自己有沒有什麼貴重物品被偷了,「那你有沒有丟什麼?」

    電腦電腦……唐婧先去找電腦,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幸虧她的錢包帶在了身上,要不然損失會更加慘重。

    「平時聽多了宿舍遭竊的事情,還以為離自己很遠,沒想到這事也在我身上發生了。」周蕾蕾不無沮喪地說。

    「你的電腦是不是也丟了?」唐婧回來時甜蜜而快樂的好心情,此時一掃而空,胸口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見周蕾蕾不說話,唐婧也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想必她的也丟了。唐婧的聲音提高了幾分貝,「都什麼人啊,有手有腳的,不找點正事幹,盡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唐婧氣憤地說著,雖然她知道說這些無濟於事,但是不說出來的話,她憋得慌,難解心頭之怨氣。

    「好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周蕾蕾朝唐婧擠出一絲笑容,「今天本來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的,不過,除了好消息之外,還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一個?」

    「哎,這問法也太俗套了。為了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我還是先聽壞消息吧。」

    「那你得有心理準備。」

    「說吧,有什麼事是我唐婧不能接受的啊,電腦丟了,我還可以掙錢去買。」唐婧故作豁達地說。

    「你……那……」周蕾蕾知道唐婧的性格,表面看起來很堅強,但內心還是有柔軟的一面。她怕唐婧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雙重打擊,便放慢了語調說。

    周蕾蕾語速越慢,唐婧反而越著急,心裡就像堵著什麼似的,她不禁皺了皺眉:「你說快點,我想不論結果有多壞我還能接受。你說這麼慢,我心裡可堵了。」

    「好吧。」周蕾蕾不再吞吞吐吐,連貫地說了句,「你幫別人洗的那西服丟了。」

    儘管唐婧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無論如何,她也沒想到衣服竟然丟了。她抬頭看了看晾衣架處,果然,除了她跟周蕾蕾的幾件衣服,那件西服不見了。瞬間,她腦中一片空白。她千想萬想也沒想到小偷品味這麼高,很識貨,撿了西瓜不忘撿芝麻啊。

    現在不是唐婧誇獎小偷的時候,她努力抑制住心中噴薄欲出的怒火,裝作不在乎地說:「不就是一件衣服嘛,丟了就丟了。」說這話時,她都覺得自己說得特假,明明有刀割的感覺,卻還能如此鎮定自若。因為丟了不能就這樣算了,她得賠。那西服一看就是高檔貨,壓上她的全部積蓄都沒法償還。

    周蕾蕾輕聲細語地說:「婧婧,需要錢儘管跟我說。」

    「沒事,我去買一件贗品不就得了。」唐婧這話就說說而已,要是讓她去做,她可下不了這個心。她最討厭欺騙別人的人,所以,她曾告誡過自己千萬不能跨入欺騙的雷區。說罷,臉上堆出笑容:「對了,你要告訴我的好消息是什麼?」

    周蕾蕾終於笑了:「我找到工作啦。」

    的確是好消息,這樣她們倆都不用再為工作的事情而操心了。唐婧替周蕾蕾感到高興,把不愉快的事暫且擱置到一邊,面露微笑道:「恭喜蕾蕾啊,晚上我們好好去吃一頓。不要因為電腦的事而影響我們的心情,電腦丟了可以再買,但是快樂丟了,可是用錢買不來的。」

    「好的,今晚我們就要幾瓶啤酒,再要一碟花生米,吃好喝好再回來。」周蕾蕾的情緒很快就被唐婧帶動起來了。

    當晚她們並沒有一醉方休,只喝了一瓶啤酒,各自都稍稍解了點壓。

    幾天後,唐婧正趴在桌上睡午覺,手機震動的聲音把她弄醒了,她按下接聽鍵,迷迷糊糊地說:「喂,你好。」

    「我的衣服呢?」電話那頭傳來比較低沉的聲音。

    唐婧立馬清醒過來,該來的到底是躲不過了,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說:「過幾天還給你。」

    「幾天是猴年馬月?」對方的聲音有些冷。

    「可以問下怎麼稱呼你嗎?」唐婧轉移話題。

    「景澄,景色的景,澄澈的澄。」景澄言簡意賅道。

    「哦哦,景先生,過幾天給你送過去吧。」不等對方說話,唐婧便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

    唐婧真怕那個電話再打過來,好在手機陷入安靜狀態。

    這幾天,唐婧並沒把西服的事情忘掉,而是向身邊的好友東借西湊的。但現在留校的朋友不多了,她借來的數額非常有限,與所買衣服的錢還差一大截。她又不好意思伸手向家裡要錢,也不想讓家裡擔心,索性自己想辦法。只是,她這個窮學生就是絞盡腦汁了還是湊不到那個數。

    最後,唐婧想到了她的男朋友,然而,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合適。因為她不希望,他們之間在金錢上有什麼牽扯。

    所有可以借錢的人唐婧都想過了,所有可以借她錢的她也去借了。可最終,錢還是沒湊夠,她無能無力了。

    唐婧知道拖延時間不是辦法,只能緩一時之急。她終究是硬下頭皮,撥下「西服男」的電話。從儲存號碼開始,她便給景澄起了這個綽號,至今仍沒換上他的真名。

    「西服……」由於習慣,「西服男」這三個字唐婧差點兒脫口而出,幸虧她及時遏制住了,和聲和氣地說,「景先生,你的西服……」此時的她跟平時的她大不相同,說話有些不利索。

    「唐小姐,你是要還我西服嗎?」景澄的聲音一如往常,低沉而不帶任何感□彩。

    「景先生,不好意思,你的西服被我弄丟了。暫時我也籌不到買衣服的錢,你能不能再給我緩幾天?」

    電話那頭靜默數秒,唐婧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景澄的回答。

    「不用了。」

    唐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欣喜若狂地說:「你不要我還了?」

    「是的。」景澄說道,隨即,又淡淡地說,「不過……」

    「不過什麼?」唐婧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立即遁去。

    「你把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一樣東西給我。」景澄慢條斯理地說。

    唐婧越來越不懂這個男人了,第一次遇見他,潑了他一身咖啡反倒關心起她來,這一次不問她要衣服了,反倒要起她的東西來了。她不知道他居心何在,便問道:「為什麼要我的東西?」

    「你把我的衣服還給我,你的東西我還會要嗎?這叫交換。」景澄用不急不慢的語調說著。

    「什麼鬼交換,憑什麼你要我重要的東西?你要去了有什麼用?」

    女人大多就是唐婧這樣,不問個明白定是不會罷休。但是,像景澄這樣的男人,卻不予理會她的問題,繼續自顧自地說:「三天後,要麼你還我西服,要麼你給我一樣對你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啪……」這次是景澄不等唐婧說話便掛斷電話。

    唐婧耳邊一陣忙音,她把手機扔到了桌上,然後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這樣她才覺得舒坦點。

    她仔細想了想,覺得景澄已經夠意思了,還給了她三天的考慮時間。不還衣服,還一樣她覺得重要的東西?唐婧忽然醒悟了,景澄又不知道什麼東西對她來說比較重要,她隨便給他一樣不就得了。想到這兒,她的嘴角咧開了笑容。

    由於唐婧不想欺騙別人的心理一直在作怪,三天後,她所想的那些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重要的小玩意兒都被Pass掉了。與此同時,她曾經很燦爛的笑容被憂心忡忡磨練得日漸慘淡。

    周蕾蕾作為唐婧最好的朋友,不難看出她的心思,手上拿了幾張人民幣遞給她:「婧婧,這裡有五百,你先拿著,這是我向我朋友借的。」

    先前,周蕾蕾已經借給唐婧三百了,這次又幫她去借了,她希望自己能幫唐婧多少是多少,但她卻不知這些錢只是杯水車薪。

    唐婧去看過那件西服的價位,都快上萬了,就她一個學生想湊那麼多錢,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等她工作以後自己拿到錢了再還?可人家分明不會給她那麼長的時間。考慮到最後,唐婧便不在是否還西服上面做無謂的努力了,她做好了決定,就拿一樣她覺得最重要的東西給他。雖然在價格上是不能跟那西服的價格等同,但是在她心中,那東西是用金錢買不來的。

    第四節

    在一家咖啡店前,來往的路人裡,唐婧一眼便看到了景澄。

    他在人群中那麼醒目,穿了件黑色長風,風衣的下擺被微風輕輕撩起,肆意飛揚著。他身材挺拔,站得筆直,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裡,整個人迎著夕陽而立,氣質卓然。絲絲霞光佈滿他的週身,把他圈在了柔和的玫瑰紅裡,如夢如幻。

    唐婧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遙遙地就朝景澄揮了揮手。景澄沒有立時察覺到,目光深邃地注視著某處,爾後,稍稍一偏頭,迎上了唐婧的目光。

    這次,她紮了個馬尾,馬尾一跳一跳的,在夕陽的光暈裡,靈動地起舞。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唐婧走到景澄身旁說道。

    「來得還挺早。」景澄的視線看向別處,口吻平淡地說。

    唐婧自是能聽出他話中的諷刺,她的臉瞬間拉下來,走到他面前,嘴角漾開大大的笑容:「等人的滋味很好吧?」說完,目不轉睛地看著景澄,她期待能從他臉上找出點異樣的表情來,等待的十幾秒裡,卻是徒勞。

    在這樣的對視裡,唐婧覺得甚是無趣,便扭過頭,打算大步走開時,聽到他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你還沒吃飯吧?」

    唐婧下意識地轉過身,看他一副淡定的樣子,說:「我一下班就奔這兒來了,你說我吃了嗎?」

    「我已經吃了。」景澄朝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喂……」唐婧揚起手,想叫住他,他卻毅然投奔咖啡店了,她只好尾隨而去。

    進了咖啡店,傳來陣陣馥郁的香氣。

    他倆坐定後,侍者送來菜單。景澄將菜單推給唐婧:「你先點。」

    唐婧翻開菜單,指著菜單上的卡布奇諾,對侍者說:「給我來個中杯的。」

    「拿鐵,大杯。」景澄將唐婧遞給他的菜單合上。

    在等咖啡的間隙,景澄開門見山地問道:「我要的東西呢?」

    唐婧猶疑了一會兒,掏出了那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物品,是一個不太光亮的玉鐲,上面有一道淺淺的痕。

    「這是什麼?」景澄看了看玉鐲,並沒有從唐婧手中接過去。

    「景先生,您真逗,不知道這是什麼?」唐婧朝景澄晃了晃玉鐲,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這玩意兒對你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還是價值連城?」景澄細細地看了看玉的成色說,「不過,我看也值不了多少錢。」

    「要不要?不要就算了。」唐婧看不慣景澄這副模樣,她厚道地拿出了自己最珍視的東西,卻被他稱為玩意兒,還被他用金錢來衡量,她說話的口氣有些生硬。

    景澄見唐婧伸出手要將玉鐲收回去,便將玉鐲奪了過來,不可思議地問:「它很重要?」

    「你愛要不要,別這麼多廢話。」唐婧不想跟他解釋,直截了當地說。

    「是你男朋友送給你的?」景澄似乎毫不在意唐婧對他說什麼,堅毅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景先生……」唐婧定定地看著景澄,稍作停頓後說道,「你問我要對我來說重要的東西,現在我拿給你了,你卻不信。不信的話也就算了,你怎麼像個多事婆,問我的私事。」

    「我?多事婆?」景澄氣得臉微微發白,但素質良好的他很快就收回了這樣的情緒。

    「對,你就是多事婆,不像個男人。」唐婧挺直背脊,義正辭嚴地說,她還故意將聲音提高一些,「您老聽清了吧?」

    景澄緊緊地握著玉鐲,恨不得將它捏碎,或者直接將它砸碎,但尚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他只是語氣生冷地說了這麼一句話:「唐婧,我記住你了。」

    「記住就記住唄,誰怕誰。」唐婧看著景澄冷凝如冰的神情,毫無畏懼地說,說完,將視線落到窗外,無視他的存在。

    氣氛頓時降到冰點,空氣裡氤氳開的香氣彷彿縷縷逼人的寒氣,闖入他們的世界裡。

    景澄保持沉默,肚子裡卻湧上一股小小的火焰。他長這麼大,還沒有人這樣跟他說過話。對方態度強硬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侍者端來咖啡,一一放到他們面前,這才稍稍緩解了他們之間的氛圍。

    景澄拿起馬克杯,喝了一大口,牛奶奶泡混著熱牛奶竄上他的舌尖,口感溫潤,他的心情稍稍平和下來。隨即,他放下馬克杯,由於有點用力,馬克杯跟杯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他利落地套上方才脫下的長風衣,將玉鐲塞入口袋,語氣淡然:「這兒的咖啡不錯,你慢慢享用,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他迫不及待想離開這兒,避免與唐婧發生口舌之戰。

    走就走,我巴不得。唐婧擺出一副極為悠閒自得的神情,悠哉游哉地品著咖啡,然後放下馬克杯,咧開嘴角望著景澄:「慢走,不送。」

    景澄掃了她一眼,起身準備走。他剛邁出兩步,卻被唐婧叫住:「等等。」

    他停住腳步,看向唐婧,嘴角微勾:「捨不得我走?」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唐婧不禁問他:「這幾天怎麼沒看到你?」

    她比較納悶,先前兩次都在酒店碰見景澄了,後來卻再也沒碰到過。

    景澄挑了挑眉:「不在同一屋簷下工作,怎麼會經常見到?」

    「你……」唐婧驀地站起來,頗為訝異地看著他,「你不在如意酒店工作?」

    怪不得這幾天都沒看到他。糗大了!唐婧不禁垂下頭。

    「你以為呢?」景澄直視著唐婧,看她不再言語,繼續說道,「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好。」唐婧猛地抬起頭,利索地應。

    唐婧用餘光看著離去的景澄,想到玉鐲,一陣痛心疾首。

    她獨自喝完咖啡,走到收銀台,想結賬,收銀員微笑著對她說:「小姐,有位先生已經付了。」

    西服事件算是了了唐婧一個心結,在剩下的幾個月裡,她除了要抽空弄畢業設計還得到如意酒店進行相關的培訓。

    周蕾蕾工作了也開始忙起來,兩人前些天白天還能在一起吃個飯,現在也只能晚上聚聚了,互相說彼此的苦與樂。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她們的畢業設計弄好了,畢業答辯結束了。以前離校的同學都回來了,大夥兒便打算趁這次機會一塊兒吃頓飯。

    他們班還算團結的,這次聚會能去的都去了。因為誰都知道,興許以後有些人他們不會再見到,各自奔天涯了。

    這次聚會由他們班的班長選定了地方,通知了要去的人,聽說還是家挺上檔次的飯店。到了那兒,果不其然,飯店內外裝修得都格外的雅致。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他們到了預先訂好的大包間,一一落座。

    大家都互相寒暄著,問各自的近況,言語間相談甚歡。

    唐婧一邊吃著可口的飯菜,一邊跟同學聊天,這時,大大咧咧的王香蓉問她:「婧婧,啥時跟你那位結婚啊?」

    唐婧聽了臉上泛上一層薄薄的紅暈,戀愛還沒談夠呢,就想到結婚,難免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稍許的害羞很快被湧上來的笑容覆蓋去:「談什麼結婚,還早著呢。」

    「早什麼早啊,你知道我媽嗎,整天就想著幫我物色對象,那個著急勁兒啊,我沒法說了。」王香蓉搖了搖頭。

    說完,王香蓉看向周蕾蕾,問:「你個剩女,打算什麼時候找個?」

    「以後再說吧,等工作穩定了。」周蕾蕾在感情方面倒是不緊不慢。

    「等你工作穩定了,估計你要的人也飛了。」王香蓉不禁笑道。

    「你們也知道我的想法的,我就覺得在大學談的到最後沒幾個能成的,如果這樣的話,還不如工作了就直接找個結婚的對象,安定地過一輩子。」周蕾蕾一直抱著這樣的態度,於是那些追求她的人都被她拒之門外了。

    「大學不談戀愛多遺憾,你工作了奔著結婚的心理去找對象,就沒有在學校談來得純真。」王香蓉說道。

    「純真不純真是次要的,只要那個人真心對我好就可以了。」周蕾蕾在腦中勾畫著將來那位的美好形象,笑容悄然綻放。

    「咳,你們還擔心我們蕾蕾沒人要嗎,你看她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智慧呢,有智慧……」唐婧還想說下去,手機響了,掏出一看是男友章辛的,臉上的笑容怒放。這會兒剛剛聊到感情問題,他就來電話了,唐婧覺得還真巧,她笑著跟吃飯的同學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王香蓉見她春風滿面的神色,一眼便洞察了她的小心思:「哎喲,是不是章辛給你電話了?看你高興的。」

    「你們慢慢吃,記得給我留點。」唐婧笑而不答。

    「還留什麼啊,光那甜言蜜語就可以把你餵飽了。」王香蓉戲謔道。

    「去吧,我往你盤子裡多夾些你喜歡吃的菜。」周蕾蕾嫣然一笑。

    「還是蕾蕾好。」唐婧說完便走出了鬧哄哄的包間,走到了相對比較安靜的過道一隅。

    第五節

    過道的盡頭是一巨大的落地窗,夜晚的青城在霓虹燈的閃爍下變得格外地嫵媚,像婀娜多姿的女子,穿上了華貴的禮服。

    唐婧望著窗外璀璨的美景,聽著話筒那頭傳來熟悉而親切的聲音,絲絲甜蜜染上嘴角,笑意如春風般蕩漾開。

    「婧婧……」章辛低聲喚著唐婧的暱稱。

    「你在幹嗎呢?」唐婧笑著問。

    「正在外面散步,你呢?」

    章辛說得有氣無力,跟平日的他有些不一樣。不過,唐婧心裡充滿了喜悅,哪裡注意到這個,依舊笑著說:「你還真有雅興啊,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今天咱班有個聚會,這不正在吃飯的嘛。」

    「哦,那你先去吃吧。」電話那頭夾雜著風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

    「大晚上的,你走一會兒就回去啊,別著涼了。」唐婧關心道。

    「……」忽然,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

    「怎麼不說話了你?」唐婧這才發覺章辛有點兒異樣,不禁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沒有沒有,你先去吃飯吧。」章辛連連說道。

    章辛越是說「沒有」唐婧越覺得他有什麼隱瞞自己,便想問個明白:「你倒是說啊,有什麼事藏著過夜,第二天可是會發霉的。」

    章辛一點兒也沒因唐婧的話而發笑,良久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你先去吃飯吧。」

    「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磨磨蹭蹭的了,還像個大老爺們兒嗎?有什麼就說什麼唄,藏在心裡你好受啊?」

    被唐婧這麼一激,章辛終於做好了要說的準備,可過了很久,他都沒說話。

    「說不說話啊你?」這邊的唐婧著急了,裡邊的聚會還沒結束,她可沒太多的時間跟章辛這樣磨蹭下去。

    「我們分手吧。」章辛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這聲音在唐婧聽來仿若烏雲壓境,使得她的天空頓時灰濛濛一片,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唐婧一下懵了,整個人如電擊般,木木地看著方纔還覺得萬分美好的夜景。此時,那些閃爍的霓虹在她眼中彷彿都成了簡約的黑白色,單調而無趣。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那個曾經愛她疼她的章辛竟然會跟她說出這樣的話。為了緩和她緊張而無法接受的心緒,唐婧深深地吸了口氣,繼而又讓笑容浮上了她的臉頰,盡量將說話語氣放得輕鬆而歡快:「今天是愚人節嗎,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婧婧,今天不是愚人節,我也沒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章辛一字一句地說著,雖然每個字吐出來都顯得很艱難,但終究還是說了。

    「為什麼?」唐婧不假思索地問道,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如同瞬間熄滅的煙火,所有的光都黯淡下去。

    「為什麼」這三個字在愛情裡是最多餘最無用的,也是最無解的,卻是被別人說得最多的。女人不管糊塗還是聰明,往往在分手時都要說這三個字,她們想在男人那邊尋一個最好的答案。然而,答案時常都差強人意。好比章辛現在的回答:「沒有為什麼。」

    如此回答,簡短而傷人。

    「章辛,我跟你說,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理由,分手的理由。」最後的幾個字,唐婧說得格外用力,每個字都像尖銳的利器鑽入她的心房,將她之前所有的好情緒攪得面目全非。

    「……」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沉寂,像一根沒有思維的枯木。

    「你在說謊,是不是?」

    「……」章辛沒有立即答話,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沒有。」

    「那好,你給我個理由啊。」唐婧這次鐵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因為……你……太野蠻了。」章辛終於給了唐婧一個理由。

    「我野蠻?」唐婧不由得想到了那部韓劇《我的野蠻女友》,想到了那裡面女主對待男主種種較暴力的傾向。再想想自己,平日裡雖然跟姐妹們都比較大大咧咧的,但在章辛的面前還是會保留幾分小女生的模樣,即便偶爾跟他鬥鬥嘴鬧點小矛盾也絕不會使用暴力,那麼,何談她野蠻呢?

    「希望你以後可以開開心心的。」章辛說著祝福的話。

    此話在唐婧聽起來就如一根根細針穿過她的心扉,她以為自己會很堅強,然而,在短短的幾分鐘裡,她所有的開心都分崩離析。她彷彿可以聽到整個世界都坍塌的聲音。

    因為她深深地愛著章辛,所以,他就是她的世界。只是,他要離開她了,是不是從此以後他不復存在了?

    唐婧扶著冰涼的牆面,微微依靠在上面,身體不由得發顫。

    她覺得章辛可以說盡她的不好,但他卻不能輕而易舉地說出祝福的話。在她看來,祝福對方這樣的方式,是特決絕的,再沒轉圜的餘地了。

    「你愛上別人了嗎?」唐婧盡量抑制住內心洶湧而出的情緒,淡定地問。

    「你要好好的,就這樣吧,掛了,再見。」章辛幾乎是一口氣說下來的,語速明顯比先前快了好多。

    「喂,喂……」唐婧的話還沒說完,章辛就把電話掛斷了。

    「章辛,你不是說要帶我去你家的嗎?你還說過要娶我的嗎?這些你都忘了嗎?」唐婧喃喃自語,聲音有些哽咽。

    這些天,她跟章辛的關係一直都不錯。不過,現在她細細想來,與以往有一點不同的是,晚上章辛跟她的聯繫明顯比以前少了,她認為他上班比較累,許是早點去休息了就沒跟她聯繫。說不定,章辛就是利用晚上的時間跟別的女人聯繫的呢?換個思維角度唐婧又想了想,是不是她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造成章辛今天要跟她分手的局面呢?可是章辛以前從不跟她說分手,只有她任性耍耍小脾氣的時候跟他說,而章辛向來都對她很好。

    這麼一想,唐婧百思不得其解。不論章辛為何要跟她分手,她現在還不想分,她還愛著他,她想挽回他。

    唐婧不再自己推測,索性給章辛打電話,但是,他的手機一直沒人接。

    「章辛,你太渾蛋了,不要以為你跟說我野蠻就可以跟我分手了。」唐婧恨恨地說著,無意識地,她的身體漸漸依靠到牆上,她覺得剛才還輕飄飄的身體此時變得格外沉重,重得必須要找個東西做支撐。

    唐婧蹲在了牆邊,神情有些木然。她是知道章辛的脾性的,有些話很少去說,不過說了就是真的了。

    電話還在自動重撥狀態,那頭唯獨聽見單調的「嘟嘟……」聲,無限悠長。

    換做以前,鮮少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要是章辛不接她電話,一定是他有事,待他辦完事便會立即給她打過來。可是,現在呢?不能跟往常同日而語了。

    以前的快樂將唐婧覆沒,讓她有片刻的錯覺,覺得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章辛壓根兒也沒跟她說過那樣的話。他們還是一如從前,還是深愛彼此的那一對,惹別人羨慕的那一對。只是,電話另一頭枯燥的鈴聲,提醒著她一切都正在真實地發生著。雖然他們對話的始末不過短短幾分鐘,卻猶如幾年那麼漫長。殘留下的綿長憂傷更像一條毒蛇,啃噬著她,讓她痛不欲生。

    唐婧緊緊地環住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如同受了重傷的孩子。

    終於,電話被對方掛斷了,手機停止了任何響動。她的內心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落,彷彿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孤立無援的她。

    後來,唐婧想,如果在說分手之前章辛能夠給點她暗示,也許彼時她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可惜,沒有如果。於是,難過就那麼倔強地橫亙在她心中。

    「好吧,就這樣吧。」唐婧自言自語,聲音低微。有滾燙的液體在她眼中打著旋兒,她不得不揚起臉,這樣淚水才得以不落下,不過,她的心早已落入了懸崖。

    即使她留在了青城,即使他們在同一座城市,他們的感情仍走向陌路。

    唐婧將手機緊緊地握在手裡,仔細地看了很久,剛想揚起手把手機狠狠摔掉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她要做的動作。

    「扔手機?」來者的聲音略帶譏諷,透過空蕩的過道傳了過來。

    唐婧這才發現不遠處有個人,她扭過頭一看。由於視線比較模糊,過道裡的燈也比較昏暗,她沒有立即將來者認出。當來者走到她身旁半米處,她終究是看清了他的容貌。不是那個西服男,又是誰呢?

    她連忙將手機收了回去,恢復了鎮定,坐直身子,卻沒立刻站起來,而是直直地看著景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扔手機的?」

    「不要以為扔了手機,就可以把傷心也一同扔掉。」景澄冷淡地說道。

    唐婧突然愣怔了下,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聽過,可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唐婧平時最不樂意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這無異於將醜陋的傷口揭給別人看。

    「為了一個不值得你去愛的男人,你值得這樣嗎?」景澄將雙手□褲兜裡,一副旁觀者的姿態。

    「你偷聽我講話?」唐婧忽地站了起來,晶瑩的眼眸中含著一絲怒意。

    「我不過是路過,聽見了某人說的一些話,看到了某人這個樣子。」景澄伸出右手指指唐婧,模樣閒適而優雅。

    「你……」唐婧看景澄這般,有些無語地看著他。

    「如果你覺得我故意偷聽了你的談話,那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景澄搖了搖食指,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挑。

    「好,那你說,你都聽見我說什麼了?」

    「能聽到的都聽到了。」景澄慢悠悠地說著。

    「你幹嗎偷聽我說話?!」唐婧大聲地問。

    「唐小姐,我看你年齡不大,健忘的本領倒挺高的。我都說了,我沒偷聽,只是路過,你的話自己跑進我的耳朵罷了。」

    唐婧心情本來就已經夠糟糕的了,再加之被旁人看到了,還得受這個男人的嘲諷,心裡更加不爽,大罵一聲:「你們男人真是渾蛋。」

    「不要把男人一棍子打死,你沒遇到好的,就別把壞男人的罪名強加在我身上。」景澄的語氣冷了幾分。

    唐婧卻絲毫不懼他,走到他的面前,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是啊,你很好,可謂世界上獨一無二、舉世無雙、蓋世無敵的好男人。」

    景澄沒料到她會突然貼近他,她離他那麼近,忽閃忽閃的眼睫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臉上只畫了一層淡淡的妝,身上穿著黑色修身小西服,顯得高貴而典雅。

    方才被他看到的有些鬱鬱寡歡、楚楚可憐的她已消失不見,臉上透著不可言說的桀驁,不能被任何人所打破的那種。不管這種桀驁是不是她偽裝脆弱最好的方式,但此刻的她確實跟剛才的她大不相同。

    他稍稍低頭看著面前的唐婧,面色如常:「承蒙誇獎。」

    唐婧一聽,頓時語塞。

    「你一直都這樣嗎?」轉而,景澄認真地問。

    唐婧被他這神情看得有些迷惑,但她沒有躲開他的眼神,就那麼看著他,不明所以地問了句:「你什麼意思?」

    「……」景澄沒有回答,出神地看著她。

    「喂,景先生,你有話快講,不說我可進去了。」唐婧跨出了一步,試圖要走。

    「你喜歡跟別人鬥嘴?」景澄本想問她的性格是不是一直都這樣,轉而想了想,這樣問了她定然又會回他幾句,想想還是作罷。

    就算景澄這樣問了,唐婧又有自己想說的了:「有人說過我比較多管閒事,我覺得你更喜歡多管閒事,我可沒這個閒心跟你說這個。」

    「算了,就當我沒說過。」景澄輕描淡寫地說道。

    「哎,我說景先生……」

    唐婧還想繼續說下去,被景澄冷冷打斷:「叫我景澄就好。」

    第六節

    為了顯示自己極快的適應能力,唐婧清了清嗓子:「景澄,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的,有些話我還是想說。」

    由於兩人看著彼此的時間比較長了,唐婧忽然沒有持之以恆的意志力了。他的眼神太過犀利,藏著一抹讓人不可接近的冷漠,唐婧只好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西服上。

    「想說什麼?」

    不知為什麼,唐婧感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帶著滾燙的溫度,如同章辛當初看她時那樣。章辛?當她心中掠過這兩個字時,竟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覺,而他們才通過電話。

    想那些甜蜜,她的心更是疼痛,因為,他不再是當初那個心疼她的章辛了。

    這麼想著,她的心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不過,她仍舊平靜地對景澄說:「關於西服那件事,你是不是對我一直耿耿於懷?我是沒那麼多錢給你買西服,但我已經把我最重要的東西給你了,我們也算是扯平了。如果你覺得我給你的那個玉鐲是廉價的,那請你把它還給我,等我賺到錢後再還你西服,你覺得怎麼樣?」

    「我是這樣的人嗎?」在幽靜的過道裡,景澄冷笑一聲。

    「那你為什麼一副跟我過不去的樣子?」唐婧問。

    「我想那是你的錯覺。」景澄正經道。

    「但願如此。」唐婧低低地說了句,半晌,她突然想到什麼,不禁問,「那玉鐲你收好了吧?」

    「這很重要嗎?」

    「是的,很重要。」唐婧毫不含糊地回答。

    「它對你到底有什麼意義?」

    「跟你說過,這是我的私事。」

    「不就是個鐲子,地攤上處處可見,玉器店也多的是,你這麼看重?」

    「你好好保管就是了。」唐婧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那已經是我的東西了,我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景澄挑眉故意說。

    唐婧忽地緊張了一下,睜大眼睛看著他:「景澄……」她又想按照性子來,說一些強硬的話,她看著他冷如霜的臉,知道她那樣只會讓他更加不高興,可能會對她的玉鐲不利,只好將笑容堆到臉上,聲音柔和了很多,「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保管它。」光這樣說顯然對景澄起不到什麼作用,他的臉仍然板著,唐婧不得不又補充道,「拜託了。」

    「你這樣不就是挺好的。」景澄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雖然淺淡,但在唐婧看來,她的玉鐲不會「遭蹂躪」了,她終於可以放心了。

    「對了,今天我打電話說的話就當沒聽到。」唐婧說道。

    「你健忘別拉著我下水。」

    「隨便你了。」唐婧不想跟他爭辯下去了,他都聽到了,她能要求他怎樣,她又不能讓他失憶。

    就在唐婧往前邁出一步打算離開的時候,生生地跌到了景澄的懷裡。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一片柔軟而溫暖的唇便印在了她的唇上。

    一切都太突然,唐婧一時慌了手腳,剛開始她還不明白到底正在發生著什麼,把她弄糊塗了。可是,這吻如此真實……

    他怎麼可以吻她?!

    唐婧的大腦瞬間短路後,又恢復了正常。她睜大眼睛看著景澄的俊顏,幾乎是出於本能,下一秒,一個響亮的聲音在寂靜的過道裡詭異地響起。

    景澄立即懵了,頓覺臉上火辣辣的。

    「小情侶呀……」他們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唐婧側過身一看,是個中年男人,手中拿了一瓶酒瓶,走路跌跌撞撞,看來是喝醉了。他邊喝著酒邊傻笑著,如果不看他那身比較得體的衣服,在別人看來,他定是個傻子。

    「你!」景澄轉過身,厲色地望著這個男人,「剛才是你撞我的?」

    「誰……撞你了。」醉酒男眼神迷離地看著景澄,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

    景澄極力讓自己不發怒,目光犀利地看著醉酒男。

    「兩個人……」醉酒男舉起酒瓶,癡笑道,「在打啵……」說完,提著酒瓶搖搖晃晃地走開。

    景澄本想拉住他,可拉住了又有什麼用,跟一個醉漢計較顯然不是他的作風,他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醉酒男離開了。

    待醉酒男走後,他利落地抹了下嘴唇,繼而嘴角輕輕一勾,眼睛裡帶有一絲鄙夷:「唐婧,別以為是我想親你……」

    「難道不是嗎?」心直口快的唐婧立馬打斷了他,臉上的神情頗為糾結,心底更是亂成一團麻。

    看景澄的樣子,想來是不會放過她的。唐婧在想,他會不會出手給她一巴掌,她要不要快速地離開?還是等他下一個舉動?她選擇了後者,「臨危不懼」地直視著景澄。

    景澄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惡劣,明顯有良好的教養,他的手沒有抬起來,臉上仍然保持方纔的神色:「你覺得你很漂亮嗎?很有氣質嗎?」他將她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笑著說,「說句難聽的,就你這樣的,送給我都不要。」

    「你當我什麼啊,那你認為是我自告奮勇地親你的?」唐婧不依不饒地說。

    景澄不予理睬她,沉默了會兒,自嘲般地說道:「算我倒霉。」

    「如果你覺得你倒霉的話,我更加倒霉!」唐婧哪裡會想到在她最難過的時候,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她的心池被攪得渾濁無比。

    「這應該不是你的初吻吧?」

    「切,難道是你的初吻?」

    景澄沒有說話,眉頭微微蹙起。

    兩人對視了好久,景澄開口說了句:「我認了。」說完便邁開步子,繞過唐婧。

    他與她稍稍擦肩,一陣微涼感掃過唐婧的耳畔。

    僅僅這一句「我認了」,唐婧的心不由得深深地戰慄了下,思維有瞬間的飄忽。

    她從來都不信命,更不會認命,唯物主義的她在一刻突然有了要向命運妥協的絕望想法。但她又知道,此時此刻,正是考驗她頑強意志力的時候,她絕對不能認命。她昂起了頭,擺出一副不認輸的倔強模樣,以此給自己打氣。

    他走了,腳步聲越來越遠。最終,過道裡陷入寂靜。

    唐婧終於可以卸下那份偽裝的堅強了,無力地依靠在牆邊。男朋友不要她了,又被別人強吻了,她真是倒霉到家了,一肚子的酸苦瞬間迸發,傾瀉而出。

    無人的角落,終於,她的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地落下。

    這次的同學聚餐本就有些別離的味道,當唐婧走入包間看著有說有笑的同學們,心情與剛來時有了很大的差別。恍惚間,她覺得這些人很快就會消失,如同章辛那樣,很快就不想理她。

    悲歡離合,乃人間常事,唐婧卻在這樣的聚餐中,狠狠地傷心了一把。

    當初她以為自己是為離別而傷心,後來,她才發現,真正讓她傷心的不是離別,而是那些曾在她生命裡留下深深足跡卻不再回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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