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海關 第19節:我和阿文在床上感恩戴德
    有一天,我跟若塵在外面吃飯。一個國字臉的男人幫我們買了單。這件事讓我覺得生活不僅豐富多彩,還其樂無窮。後來國字臉來單位找我,要請我吃飯。我沒有答應。他就坐在辦公室裡跟我聊天。原來他是個垃圾佬,從小揀垃圾,長大了跟人做垃圾,現在還在垃圾堆裡打滾。如今在江北垃圾一條街上混的都是他的兄弟及其徒子徒孫。小平頭見了他都要三鞠躬,說起來,他還是小平頭的衣食父母呢。這種人我惹不起,但躲得起。我的策略就是退避三舍。國字臉把他的經歷講完了,開始講他的設想。他想搞一個垃圾加工場,把南村的垃圾集中。這件事利國得民,對國字臉也是大大的好,可我就是不答應。道理很簡單,我一答應了,就得派人現場監管,我那幫兄弟一個個都是人精,在我眼皮底下都敢搞事,一旦「將在外」,還會聽我的嗎?可出了事還得我來負領導責任。

    我很客氣地送國字臉出門,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要研究。他聽我連說了三遍要研究,就知道這事沒什麼戲。可他臉上一點也沒有失望的表情,依然笑得十分燦爛,害得我替他擔心,怕他的牙齒從牙齦上掉下來。回到辦公室,覺得腮幫開始疼痛,心想國字臉笑得肌肉痙攣,怎麼疼在我的臉上?真是咄咄怪事。我正痛苦著,鄭直進來了,看見我用手握著半邊臉,就問:老大,怎麼啦?我說:不知道是不是上火?這年頭心火重,沒來由火就上了頭。鄭直一聽,馬上叫了個兄弟開車出去買涼茶。鄭直在碼頭干了十來年,一直沒挪過窩。從普通幹部干到組長,再干到副科長,是碼頭地道的地頭蛇。我對他一直防著三分,不怕他幹壞事,就怕他害我。鄭直還是個笑面虎,看見誰都笑,還樂於助人,很得人心。我沒來時,領導讓他暫時主持碼頭監管科的全面工作。他當了三個月的大哥,把碼頭管得生動無比。當時盛傳他與一哥的關係十分之好,大家都以為他坐定了碼頭的這第一把交椅。沒想到搞到後來卻讓我來掌柁,因為一哥是個專家型的領導,不大理事。對單位的人事、財政、基建等等大事他總是提不起精神,對業務問題,他卻很在意,而且是越細越在意,這樣就形成了大事二哥說了算,小事一哥說了算的局面。而且一哥在南昌還有一攤,顧不了這邊。鄭直不恨自己所托非人,卻恨大哥窩囊,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同時也恨我,因為我取代了他的位置。但他做得滴水不漏,表面功夫搞得很好,對我關懷備至,幫我解決後顧之憂。我打個噴嚏,他就叫人去買感冒藥,我一摸腮幫,他就叫人去買消炎片。背後他卻四處唱我,說我搞一言堂,動輒稱朕。一遇上棘手的事,他就推給我,想讓我趟髒水。對這種人我就一個原則:按政策辦事。我知道他跟國字臉關係很好(他跟誰關係都好,簡直是個尤物),國字臉來找我說不定就是他指的路。想到他跟國字臉串在一起,我就對審批垃圾場心生恐懼。

    我喝涼茶的時候(鄭直叫人買的涼茶我一定要喝,否則得罪他,我無謂跟他撕破面皮),禿頭郭總來找我,手裡拿了份報告。這時我才想起鄭直過來看我是什麼意思,原來他是來給郭總探路,這丫挺的。簡直是不法商人的馬前卒,哪像個國家公務員?郭總每次來找我都不敢打電話預約,怕我找借口推辭,於是就找人來探口風,他找鄭直來倒是讓我感到意外。我把報告翻了一下,原來跟國字臉是一夥的,也是要搞垃圾加工場,只是角度不同。他們說我們的新政策(指大卸特卸洋垃圾)導致碼頭成了垃圾場,貨櫃積壓嚴重,極大地影響了通關速度,自然也影響了碼頭的貨運量,貨主怨聲載道。當然他們講得比較策略,好像責任不在海關,在碼頭。可這點花花腸子還能糊住我的眼睛?丫挺的最後說:請海關開恩,批准他們圈地建垃圾場,在圈地裡我們要把洋垃圾大卸八百塊他們也沒意見。總之一句話,別在碼頭卸。這幫奸商想得多好,要是這樣,那可輕鬆了,碼頭的垃圾櫃直進直出,像羅湖口岸的旅客一樣可觀。不到一年,南村就非給洋垃圾埋掉不可。其實卸櫃對碼頭有好處,卸一個櫃就收一千五,多可觀,不到半年,碼頭就賺得盆滿缽滿。當然卸櫃也是殺雞取卵,長此以往,貨主遲早會跑得精光。看來資本家還不是目光短淺的傢伙,他們是做大生意的,不像碼頭那些不法奸商。

    走私佬(我知道這樣叫不太公平)和碼頭的資本家勾結起來向我發起了進攻。我採取了退守的策略,把他們的報告壓在抽屜裡。

    有一天,阿文給我來電話。說很想我,叫我去看她。其實我跟她也就幾天沒見面,證據是我在她酒店裡吸收的酒精好像還沒蒸發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好像不應該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如果攤在我和若塵身上,我還將信將疑。我說:別跟大哥灌迷魂湯了,有事就說。阿文說:想你不行嗎?你別學那些臭男人,無情無義。我說:這是哪兒跟哪兒呀,八桿子打不到一起。阿文說:你來不來?不來就算了。我當然不敢說不來。見了面我想親一下她的小臉蛋,她避開了,沉著臉說:小妹講的話,你一句也不記得了吧?我說:記得,全記著呢。一字字,一句句。阿文的臉色和緩起來,開始給我泡茶,是上好的龍井,她把茶具擺在我面前,挨著我坐下了。等我喝了一口,剛要讚好,她又惡起來:你全記著,我說過什麼?我趕緊把讚美之辭活生生嚥了回去,柔聲道:你吩咐我給萬惡的資本家網開一面。阿文一聽就笑了,拿白皮鞋踩我一腳,然後說:別說得那麼難聽,我也是為你好。你剛下去,對碼頭的情況不瞭解。那裡複雜著呢,有多少人把手伸進去了。我說:你都知道些什麼呀?阿文說:實話跟你說吧,碼頭也有我的股份。我一聽就跳了起來,這還得了,資本家的肥肉她也敢吃。更可怕的是,我還跟她攪在一起,這如何是好?我說:女菩薩,碼頭在搞圈地運動,你是不是也有份?阿文很優雅地撩了撩頭髮,反問我:你說呢?這小娘們兒,不得了。

    不知這丫頭抹了什麼香水,有一種濃濃的桂花的味道。除了這種味道,她的體香也十分好聞,以前我就老愛往她跟前湊,就是為了讓鼻子也沾一點女人味。聽了阿文的肺腑之言,我感覺鼻子好像突然傷風一樣,什麼味道也聞不到了。原來人的感官不光與生理變化有關,與情緒變化也有莫大的關係。我本來不想說什麼,人各有志。別人的事我也管不過來。可阿文跟我關係不同一般,也就是說我放不下她。我說:丫頭,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阿文說:你以為那些錢都是我的嗎?我一介女流,有什麼本事把生意做得這麼大?有一個猜疑讓我出了一身冷汗。我說:是不是我也分了一瓢羹?阿文說:你放心,就算有也是從我自己碗裡舀出來的,我不會拖累你。我說:怎麼這樣講話,我還怕你拖累嗎?我只想做個明白人。阿文說:還做明白人呢,你就會跟我裝糊塗。這話就冤枉我了,我對誰都可以裝糊塗,就是不能對阿文裝糊塗。阿文這人太精明了,你要糊弄她可不容易。從阿文那裡出來,我的防禦就全線崩潰。我把圈地運動的報告從抽屜裡找出來,在上面畫了個符,讓一個兄弟給二哥送去。然後我給阿文打了個電話:我把事情辦了,你該犒勞犒勞我了吧?阿文說:這點小事也邀功請賞,真讓人小瞧你。話又說回來,誰叫你是我哥呢,下了班我親自來接你。我突然變成她哥了,真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想此哥非彼哥,不能深究。晚上我們瘋到半夜,回到阿文的家已經兩點多了。阿文在翠華園有一套三室一廳的公寓。這是她真正意義的家,她第一次帶我來。她還有兩棟別墅,經常帶我去。其中一套還給我配了鑰匙,我可以自由出入。她不在時我也經常去那裡小憩。我有點喝高了,上樓就像走平地,一隻腳老是抬不起來。阿文就舉著我的胳膊,邊走邊發出吃奶的聲音。好在她住在三樓,不太費勁就到了門口。阿文叫我脫鞋,她說這是處女地,還沒男人踏過,今天是看我喝多了,否則不讓我的臭腳丫子進來。我說這話有毛病,這房子是男人建的(女人會建房子嗎?),這地板是男人鋪的(女人會鋪地嗎?),這傢俱也是男人搬進來的(女人可以打下手)。這地給多少臭男人的髒腳丫子踏過了?阿文一聽就急了,她說:討厭,那些不算,搬了家我徹底清潔了一遍。我說:這麼說,你對我真是恩重如山,我非感恩戴德一回不可。說著就從後面把她抱住,在她脖子上咬了幾口。阿文最怕癢,一時笑得差點岔了氣。

    我先去沖涼,把一身污穢沖洗乾淨。跟著阿文沖,她沖的時候,我就坐在廳裡看夜場電影。這丫頭洗澡特費時間,半小時熱水,半小時冷水,跟著又是半小時熱水,簡直是在糟蹋自己的身體。我等不及,就跑到她閨房裡,四腳八叉躺床上。阿文洗完了澡,換了身淺紫色的真絲睡衣,站在門口看著我。她說:今晚你睡另一間房。我說:這是什麼遊戲?我就賴在這床上。她說:那我就睡另一間房。我趕緊跳起來,她轉身就往廳裡跑,沒跑幾步,給我抓住了尾巴——睡衣的帶子。我把她擁在懷裡,往她閨房挪碎步。阿文微仰起頭,看著我的眼睛,輕聲說:我們以後別在一起睡了?我說:為什麼?她說:我把你當成了親人,不習慣跟你睡。我說:你沒喝多呀,講什麼胡話。

    我和阿文在床上感恩戴德。阿文一點也不配合,只顧睜著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跟以前簡直判若兩人。我摸摸她的臉,說:你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吧?才幾個小時沒見面,誰有這麼大本事?阿文說:我真的把你當成了親人。我說:太晚了,早些日子認我做親哥,還有點希望,現在呀,說什麼也不答應。阿文儘管裝出一副不為所動的貞女氣概,情到濃時還是忍不住大叫出聲。等我一口氣洩了,她就把我攔腰抱住,像小狗一樣在我身上狂啃亂咬。第二天送我下樓,阿文把車鑰匙給我,讓我自己開車回去,她還說:這車你留著用吧。我說:你這不是讓我犯錯誤嗎?阿文的解釋是:你那車太顯眼,以後別開著單位的車到處亂跑。她就不怕我開著她的車到處亂跑。她那車也顯眼得很呢,是一部新款奧迪。

    我後來跟國字臉成了朋友,他的大名叫郝傑,在南村是個大人物。我本來不想跟他接交,但他賴上我了。他是一個認準了就卯足了勁兒上的人,就像他做生意一樣。有一段時間他就把跟我交朋友當大事來辦,利用了一切可資利用的關係。譬如說我的頂頭上司,我的紅顏知己,除了上面說的阿文,連若塵、楊洋、阿春都有替他牽線搭橋。我的初戀情人好在不在南村,要是在,恐怕也會給他找來作為進攻的武器。這幾個丫頭輪流對我狂轟濫炸。她們不停地打電話來,要我請她們吃飯,等吃完了飯,國字臉就跑過來買單,這孫子裝得很技巧,好像突然碰見了一樣,其實是蓄謀已久。這點貓狗伎倆當然蒙不了我。國字臉坐下來後,就開始跟我套近乎,熱情得你想嘔吐。我的紅顏知己要不是一早就知道他的罪惡陰謀,還以為他跟我貼心貼肺呢。後來我的老領導也給我打電話,說:郝傑的事你得幫幫忙,他是水泡的兄弟。我一聽說郝傑是水泡的兄弟就洩氣了。我對水泡很尊敬,覺得水泡是個人物,郝傑既然是他的兄弟,大概也不會差。總之這件事搞得我很頭疼,我架不住敵人的攻勢,只好繳械投降了。這有點像我的一位同事,他也是架不住走私分子(他同學)的軟磨硬纏,上了賊船。這會兒他正在監獄裡坐著,後悔上了他同學的大當,就為了九萬塊錢(其中五千買了手機)把這輩子給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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