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年檔案 第十二章 黑手遮天
    一

    羅成立刻給省紀委書記呂光雷打了電話。

    呂光雷是他的老同學,他不得已運用這樣的資源。呂光雷在電話中說,舉報信寄送的範圍比較廣,省紀委就不光他一個人收到,幾位副書記都收到,省委組織部幾位正副部長也都收到了。羅成問:「省委領導什麼態度?」呂光雷說:「省委書記夏光遠只是批轉省常委傳看,其實每人一份,也就不用傳看了。因為舉報信上寫到還報了中央,夏光遠顯然在等中央有何批示。中央批或者不批,情況不一樣。中央這樣批那樣批,又不一樣。」羅成知道,政治的重要規矩就是上傳下達慢半拍,夏光遠不急於批示無疑是主動的。呂光雷在電話中說:「無論最後怎麼決定,你都要有思想準備。你的做法原來在省裡就有人頗有保留,這封舉報信確實對你很有破壞力。」

    羅成放下電話沉思良久。

    這是夜晚在家中,羅小倩走過來,問:「你給呂伯伯打電話了?他支持你嗎?」羅成將羅小倩攬過來:「不說這個。放暑假了,這個暑假有什麼計劃?」羅小倩將一張很漂亮的明信片遞給羅成,上面是個小男孩頂天立地舉著一座山,畫面上有一句祝福的話:你永遠是了不起的。羅成拍拍女兒的肩膀:「你就會用這樣的小節目給爸爸鼓勁。」羅小倩搖了頭:「這不是我給你準備的,是葉眉阿姨給我的,我這兒還有一打呢。她讓我每天給你一張,每張都不一樣。」

    羅成說:「好,我就永遠了不起吧。」

    羅成背起手在房間裡踱。永遠了不起不是件容易事。呂光雷在電話裡說,夏光遠對這封舉報信肯定很有些惱,把他和他兒子都扯進去,確實很添亂。

    但羅成現在除了一攤雙手自我解嘲地歎口氣,別無他法。

    羅成決定對舉報信暫不理睬,該幹什麼幹什麼。有時要聽任謠言不攻自破。他照常雷厲風行上班。見了人也一如往常,神色嚴肅不苟言笑。但大樓裡人們看他的表情都不對,羅市長都如舊叫得很親熱很尊敬,可眼神裡都掩著點什麼。穿過走廊時,幾個幹部正在議論,夾著舉報二字,羅成走過來,人人臉上浮出倉促笑容。羅成心說:我這兒鎮定自若,看你們能嘀咕幾天。他大會小會連軸轉,令行禁止使用權力。

    局勢幾天裡似乎慢慢穩定了。

    但這一天,市委市政府大院裡氣氛又不對了。

    洪平安告訴他,又出現了幾封舉報信,有打印的有手寫的,角度不同,內容不同,但和第一封舉報信一個路數。羅成黑著臉沉默了一會兒:「不理它,看他們造謠能造多久。」下班時,司機小李小心地問:「羅市長,您不會調走吧?」羅成問:「誰說我要調走?」小李困難了半天:「人們在瞎傳。」回到家,田玉英正神色不安地和羅小倩說著什麼,見他來了,猶豫了一下:「羅市長,你是不是要調走了?」羅成又聽到這種說法,冒火了:「這是哪兒聽來的謠言?」田玉英一下沒話了。羅成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該發火:「小倩,你和田阿姨到裡屋說話,爸爸辦點事。」

    羅成打電話請關雲山來一下。

    關雲山很快到了:「羅市長不打電話,我這兩天也想找你匯報。」

    羅成伸手示意他坐:「本來想叫你到辦公室談,怕你處境微妙,到我那兒一趟四面風聲。」他停了一下說:「你知道有些人在攻我。我左一個螺絲右一個螺絲緊來緊去,他們就受不了了,他們是圍魏救趙,攻我轉移目標救自己。」關雲山掏出煙卷叼到嘴裡,拿出打火機要打,又塞回口袋:「是這個道理。」而後接著說:「我知道羅市長的意思。你不想被動挨打,他們攻你,你也要以攻為守。」羅成說:「我現在關心那兩個案件進展情況,一個黑槍案件,一個撞羅小倩案件。」

    關雲山干吸了兩口煙:「先說個情況,市中院已經判了萬漢山死刑。」

    羅成問:「對萬漢山宣佈了嗎?」關雲山說:「今天已經對萬漢山宣佈,聽說他要上訴。上訴要是被省高院駁回,他的死刑用不了幾天也就執行了。」

    羅成說:「萬漢山案發至今不到兩個月,殺得夠快的。」

    關雲山說:「省得天州有些人人心不安。」

    羅成思忖了一下說:「還說剛才那兩個案子。」

    關雲山肘枕著膝蓋又干吸了兩口煙,說道:「第二個案,撞車案,現在還是無頭案,只有懷疑的線索。黑槍案七八分成熟,要是換了其他情況,早抓人了。你知道,這事涉及那一位。」羅成說:「你是說馬立鳳?」關雲山左右掃視了一下:「是,她和萬漢山不一樣。萬漢山畢竟算外圍諸侯,馬立鳳可就勝過皇親國舅了,在咱們天州她不是第一第二、也是第三第四不能隨便碰的人。這裡的背景我不說羅市長也知道。」

    羅成問:「抓馬大海馬小波證據充分嗎?」

    關雲山說:「從法律上說充分了,只是從政治上我不好隨便動。這個案子說句不誇張的話,在天州就算通天的案子。我如果請示孫大治,他肯定不敢批准。我如果不請示把人抓了,沒等我審完,我就呆不住了。有材料還不敢往檢察院報,馬立鳳在天州手長得很,哪兒都有她的人。」羅成想了想說:「你的意思,還是要再等一等。」關雲山說:「真把天州政治體制理順了,這個案子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否則確實難動。」停了一下,他又說:「除非馬大海馬小波又現行殺人,當場抓獲,刀在他手裡,血在他身上。像現在這種情況,我還要再找機會。」

    關雲山最後說:「不過,羅小倩的安全你可以放心,我比過去更加強了保護。」

    羅成讓關雲山走了。這些事他明白得很,有些螺絲你想緊也沒法緊。

    羅成知道,政治家面臨舉步維艱的危機時,第一原則是行動。

    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第二天,他主持召開了全市中小學危房改造和村村通工程動員大會。面對全市二十個縣區的上千名有關幹部,他講:「這兩個戰役,第一階段以危房改造為主。第二階段,全力修村村通。我們一定要汲取補發教師工資一事的教訓,自始至終要抓得實,不允許一絲一毫虛假浮誇摻水分。有人說,我喜歡組織小分隊對各級政權實施突然襲擊,還說防火防盜防羅成,將我和匪警火警相提並論,是不是這樣啊?」會場出現笑聲。他接著說:「那麼我告訴大家,我從今以後除了按一般規矩聽匯報以外,還會對各縣區各鄉鎮實施突然襲擊,抽查節目單中沒準備的節目。而且告訴大家,今後我除了坐車,還可能騎自行車突然襲擊,所以那些汽車開不到的地方,你們也要防火防盜防羅成。」全場又歡笑鼓掌。

    散了會,焦天良過來對羅成說:「羅市長,你這樣講得好。要不,」他放低點聲音,「那封舉報信已經傳遍二十個縣區,弄得大家猜測紛紛。」

    孔亮湊過來想說什麼,看看羅成身邊的人,欲言而止。

    羅成說:「你想說什麼?」孔亮說:「我有幾句話,想和您個別匯報一下。」羅成走到一邊,孔亮一個人跟上來,說:「這兩項工程,你可能難度比較大。」羅成說:「為什麼?」孔亮說:「底下都傳你在天州呆不長了。」羅成說:「有人信這話?」孔亮看看前後左右:「那封舉報信,各縣不用說書記縣長,差不多科級以上幹部都知道了。萬漢山剛被抓時你的話一句頂一句,現在下面有人說你在天州停不過這個夏天,這還怎麼開展工作?」孔亮又看了看前後左右:「不過您放心,我西關縣肯定照您的部署完成任務,別的縣區恐怕就困難大了。」

    孔亮說完,匆匆匯入人流走了。

    洪平安一直在羅成身邊:「你不理睬它,它影響你開展工作,怎麼辦?」

    羅成說:「我去找龍福海。」

    二

    賈尚文夫婦全著急了。今天是週末,到了晚飯時間賈兵還沒回來。妻子宋曉玲說:「是不是又找羅小倩玩去了?」賈尚文說:「去他家,頂多半天就回來了,這是鬧什麼呢?」沒辦法,還是往羅成家打了電話。羅小倩接的電話,她說:「賈兵上午來有點肚子疼,中午又發開燒了,我們就讓他躺下了,我爸爸打電話叫了醫生給他看了,打了針吃了藥,現在我爸爸送他回去了,估計馬上就到。」賈尚文連聲說謝。

    門鈴也就響了。夫妻倆跑去開門,羅成扶著賈兵站在門口。

    夫妻倆連忙摟過兒子,讓羅成進來坐:「我們剛才和小倩通電話,知道你為兵兵忙了一氣,打擾你了。」羅成將一包藥遞到夫妻倆手裡:「這是醫生開的藥,他的自行車也拉來了,就在樓下。」羅成說還有點事情急著處理,擺擺手走了。

    夫妻倆將兒子安頓在床上躺好,問了問話,讓兒子先睡,便到客廳裡說話。宋曉玲說:「我看羅成這個人還真是挺厚道的。」賈尚文說:「這個人幹工作厲害點,但是不玩詭計。他要當書記,我給他當市長,那天州不知道要幹成什麼樣。」宋曉玲說:「看看他女兒,就知道他是什麼人。兵兵這陣和羅小倩交往,學習也好了,各方面也長進了。」賈尚文說:「這話別多談了,天下沒有那麼簡單的事情。羅成厲害是厲害,但不害人。可遇到害人的人,他也不一定扛得住。」宋曉玲說:「你過去在縣裡不是也有人匿名舉報你?」賈尚文說:「這是老傳統了。過去郵票八分錢時就有一句話,八分錢,查半年。現在郵票八毛了,事情還一樣。我那天對羅成表態了,別的不說,那封舉報信純屬惡意,我堅持反對。」

    宋曉玲說:「你不是說要向龍福海講明你的態度嗎?」

    賈尚文歎了口氣,抽出煙點著:「我到了龍福海那兒想提這件事,龍福海倒先張嘴了。龍福海說,先不管舉報信是誰寫的,也先不論舉報信是不是寫得百分之百對,起碼說明羅成很多做法積怨甚深。龍福海這麼一張嘴,我的話還不得嚥下去。」宋曉玲也歎了口氣:「我對羅成的態度也很矛盾。那一陣他查違法教材,整得我兄弟要死要活的,我也真恨死了他。但看著他在天州做的這些事,你還真不能不佩服他大男子漢一個。」

    她看著丈夫:「你在這個關節眼上準備幫他嗎?」

    賈尚文仰臉看著自己噴出的煙霧,停了一會兒說:「要調整和羅成的關係,現在是千金難買的機會。雪中送一分炭,勝過錦上添百枝花。」

    宋曉玲熟悉丈夫的思路:「你現在猶豫什麼?」

    賈尚文放下二郎腿,彈了彈煙灰:「吃不準上邊對羅成什麼意思。這件事完全可能有一百種結果,這要看省委書記夏光遠是什麼態度。他是什麼態度,就會派什麼傾向的調查組來。如果對羅成不滿,這就是拿掉羅成的機會。如果對龍福海不滿,這就是拿掉龍福海的機會。」宋曉玲臉上出現了疑惑:「怎麼會成為拿掉龍福海的機會?」賈尚文一擺手:「這還不明擺著,羅成在天州到底是幹了一番實事啊。一調查,把羅成的政績肯定下來,再把舉報信說成誣告信,對龍福海支持羅成工作不力做出結論,那調整一下天州市班子,不是順理成章嘛。」

    宋曉玲說:「要是這樣,你在關節眼上支持羅成就對了。」

    賈尚文站起來在屋裡踱了幾步,站住說:「問題是你搞不清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宋曉玲說:「那你是得在龍福海面前嚥下自己的話。」賈尚文說:「我對羅成表過態,這話也不是太好咽。但龍福海這個人得罪不得,我一直小心翼翼把他侍候得還算滿意,為這麼一兩句話得罪了他,這幾年下的功夫就全都泡湯了。」他捶了捶自己腦袋,解嘲地一笑:「我有時真想找個算命先生算一卦,真要能夠吃準羅成在天州幹不成,我就死心踏地侍候龍福海了。如果吃準羅成能在天州對龍福海取而代之,那我現在就敢跳出來。誰要能算準這個卦,讓我出再高的價錢我都願意。」他坐下了,兩腿一伸半躺在沙發裡歎道:「搞政治太熬人,不確定因素太多,你沒看我不到年齡頭髮都花白了。」他突然站起來:「我先去找許懷琴聊聊,看看她什麼態度。真要省裡來調查組,市常委每個人的態度會起很大作用。」

    宋曉玲說:「你少說,多聽她說。」

    賈尚文說:「這我知道。」

    兩家相挨很近,賈尚文邁邁腿就到了許懷琴家。他一進門笑著說:「還是老規矩,先到你這兒坐一坐,抽支煙說會兒話,再回家吃飯。」

    許懷琴說:「你是不是想說羅成的舉報信?」

    賈尚文點點頭:「想和你探討探討。」

    許懷琴面對老同學露平時難得的溫和:「你什麼態度哇?」

    賈尚文搔搔後腦勺:「我還真拿不準。」

    許懷琴說:「我跟著老龍的態度走。」賈尚文說:「那你是支持這封舉報信了?」許懷琴慢慢削著一個梨說:「我認為舉報信有些提法有道理,事實還可以分別推敲。」

    賈尚文注意許懷琴的一字一句。

    許懷琴削完梨遞給賈尚文,賈尚文接過拿在手中。

    許懷琴接著削梨:「你是不是有點左右為難?」賈尚文點頭。許懷琴寬容地瞟了一眼賈尚文:「我看你學生意氣還沒磨淨。在政界,你不想想,像羅成這樣的人怎麼呆得住。」賈尚文聽著。許懷琴一圈一圈慢慢削著梨皮,好一會兒又抬眼說:「他要在天州一統天下,得有多少人靠邊站?」

    三

    搞政治要運用各種合法程序。

    羅成決定將匿名舉報信搬到會議桌上。幾天來,龍福海見他從不提舉報信一個字,大概是聽任舉報信上上下下發作力量。羅成便出其不意,在書記辦公會上把事情挑明了。

    這天的書記辦公會,龍福海想決定一批幹部安排。他看見羅成、許懷琴、賈尚文、孫大治四位副書記到齊了,便坐在辦公桌後十分當家地開場白:「今天這個書記辦公會,我們商討一批幹部任免。太子縣整個班子要調整一下,縣委書記省裡批下來了,是焦天良。縣長我同意羅成的提議,進行民主競選。太子縣常委其他成員,我們今天大致定一下。許懷琴和市委組織部定了一個方案,」他指了指許懷琴,「呆會兒可以把幾位正副部長叫過來,讓他們匯報一下。另外,市委市政府其他幾個副處級幹部的人事調動,組織部也做了個方案,今天辦公會一起討論決定一下。」

    龍福海讓列席會議的馬立鳳通知組織部正副部長過來。

    羅成伸手打斷:「要決定太子縣常委一班人的人頭安排,照慣例要聽取一下焦天良的意見。據我所知,市委組織部還沒有和焦天良談過此事。」許懷琴說:「對他的任命還沒有正式宣佈。」羅成說:「所以,我們不能把一個他毫無思想準備的常委班子安排給他,就好像省委組織部也不會不徵求老龍意見,就把常委一班人安排給他一樣。這樣定了焦天良以後不便於開展工作。」

    龍福海說:「今天算是初步定一下。」

    羅成說:「天州市有一個更重要的幹部沒有安排好,影響天州全局,咱們今天應該先討論一下。」龍福海問:「誰?」羅成說:「市委副書記兼市長羅成。」說著,他把那封舉報信拿出來往面前茶几上一放:「這封列舉羅成十大罪名的匿名舉報信,我想老龍一定也看到了吧?」

    龍福海沒有思想準備,他啊了兩聲,說看到了。

    羅成又指著左右:「幾位副書記也看到了吧?」孫大治扶了扶眼鏡,臉上一派息事寧人:「看到了,我已經向老龍匯報了。」賈尚文馬馬虎虎地圓場一笑,許懷琴並無什麼表情地眨了眨眼。

    羅成說:「這封舉報信廣為散發,在天州市造成流言蜚語,說我羅成幹不長了。作為天州市黨政主要負責人之一,我現在難以開展工作。這是天州市目前要必須解決的當務之急。所以,我今天要求書記辦公會做出一個決定,近日立即召開市常委會,專題討論此事。」他指著馬立鳳說:「希望你做出詳細記錄備忘。」馬立鳳倒是拿著筆和本坐在那裡,這時請示地看了看龍福海。羅成自己也掏出本和筆,一邊往上寫字一邊說:「我同時也做一份記錄,咱們好彼此補充印證,留下一個比較完整的備忘錄。」

    龍福海為著應付突如其來的事,點著煙抽了起來。

    他隔著辦公桌瞄了瞄屋子裡出現的僵局,有些居高臨下地說:「一封匿名舉報信,不過是反映了個別人的看法,大可不必興師動眾當做一個主題搬上會議桌。」羅成記下龍福海的話,指著筆記本說:「你的意思是,這是個別人的看法,所以常委會不必要當做一件事來討論。」龍福海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這兒說一句,你記一句。」羅成拍了拍筆記本:「我們平常開辦公會都有會議記錄,我今天不過是多記一份。我現在再一次鄭重重申我剛才的第一點要求,要求常委會討論舉報羅成十大問題的匿名信。」

    馬立鳳還是用請示的目光看著龍福海,還用筆戳了戳面前的筆記本。

    龍福海說:「記吧,省得空口無憑。」

    羅成說:「我希望我的要求能得到支持。」龍福海說:「我的意思,還是不要這樣大驚小怪。個別人發表一點看法,是他們的權利。他們舉報了,也並不等於問題都存在。你沒看我這兩天就沒對你提這件事,因為我沒把它當一回事。」

    羅成記完龍福海的話,問其他幾位:「你們的態度呢?」

    孫大治勉強笑了笑:「再討論一下吧。」

    賈尚文扶了扶眼鏡,也困難地笑了笑:「你既然把問題提出來了,先在這個書記辦公會上討論一下吧,再看有沒有必要上常委會。」

    許懷琴說:「為一封舉報信就召開常委會,不一定必要。」

    羅成記錄完了,接著說:「我提第二點要求,我認為這封舉報信貌似冠冕堂皇,其實是一封誣告信,我要求今天的書記辦公會和隨後可能召開的常委會形成一致的結論。」龍福海說:「那封舉報信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事實是不是都確鑿,我沒有仔細研究,但出發點我看還算嚴肅,起碼是一家之言嘛。讓人講話,天塌不下來。我們大可不必對這些事太在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這句話這兩年說得少了,我看還是成立的嘛。」羅成說:「我認為,用造謠誹謗的方式誣告一個積極工作的天州市市長,常委一班人應該對其做出是非明確的判斷。」龍福海說:「你有什麼理由說它是誣告信呢?這樣的結論應該在調查之後產生。」羅成說:「我認為它是誣告信是有理由的。我本來以為這些理由我不陳述,老龍和常委一班人都會有眼共識。既然你認為這些事還需要調查,那麼我就不但請求常委會正式決議調查此事,還把我的理由申訴如下。」

    羅成拿出一份預先寫好的材料,打開說:「這就是我要求天州市常委調查誣告信的請求報告:龍福海同志並常委,目前天州市出現一封署名部分幹部的匿名舉報信列舉了我專權霸道等十大問題,我認為純屬誣告誹謗。一,舉報信說我專權,我作為市委副書記、市長和市常委授權的穩定社會領導組組長,全部工作都在我的權限範圍之內。二,所謂突出個人,天州日報及天州電視台對我來天州五個多月的全部新聞報道做了統計,我在天州日報所佔的新聞版面與在天州電視台占的新聞時間,與市委主要負責人龍福海同志為一比三,所謂我佔的版面和屏幕超過市委主要負責人純屬捏造,超過市常委一班人的總和更是無稽之談。三,說我作風粗暴。舉報信所說我對一位遲到幾分鐘的副市長大發脾氣確有其事,那是為了改變拖拉作風不得已而為之,該副市長文思奇現在與我合作良好,這點可向文思奇本人調查取證。四,舉報信說我帶領小分隊進行突然襲擊。我堅持認為,層層用準備好的節目單對付上級的做法實為不可取。五,說我標新立異大提羅成風格的警句格言公式,現已將我的全部公開講話彙集一起,請市常委及有關上級部門審查。六,我提倡勤政,講過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但從未強迫任何幹部這樣做。補發全市教師工資出現白條現象,六點鐘召開全市二十個縣區負責人參加的現場大會,這是用特殊的手段解決特殊的問題。舉報信中所說,翻車傷人屢有發生,事實並無一人因為參加現場會發生交通事故。七,舉報信說我拉大旗做虎皮,說我說自己是夏光遠同志派來的,這純屬造謠,我要求對市委市政府全部機關工作人員進行調查。八,花花市長的舉報更屬人身攻擊。小保姆是市政府辦公廳有關工作人員安排的,事前事後我都未曾發表過任何意見。九,夏光遠兒子來天州,我從未發表過任何說法。十,舉報信說我經濟上可疑,我鄭重宣佈,本人隨時可以向社會公開自己的財產及收入。最後還需說明的是,經市公安局鑒定,此廣為散發的舉報信,在信紙上未留下發信人的任何指紋,足以暴露寫信者心懷鬼胎。我鄭重要求市常委對此立案調查。」

    羅成念完了,報告放到龍福海面前桌上。

    馬立鳳一直拚命記錄,看到羅成交報告,停住了筆。

    龍福海十分悻惱。羅成與他宣傳版面比例一比三的說法著實堵了他。文思奇、小保姆這樣實打實擺出來的事情更是戳了舉報信幾個大窟窿。羅成敢於坦言沒有一分錢非法所得,還要公開個人財產及收入,更噎了他。最後關於舉報者不留指紋的說法,使得滿屋人都面面相覷。

    羅成看了看辦公室裡一派僵硬的江山:「我再一次鄭重請求常委會組織力量調查這封舉報信,並將調查結論迅速通報全市。這是我往下開展工作迫切需要得到的支持。」

    龍福海一下一下抽著煙,其餘人都看著他不說話。

    羅成停了停接著說:「我想省委遲早會來調查組,我希望調查組看到我們天州市委已經調查在先。我相信我一定經得住調查。」

    龍福海大手一揮打破了一屋僵局:「大家議一議,羅成提出一些新情況,咱們都是聞所未聞的。」

    賈尚文胖臉上一直掩著一種隨時準備的訕訕笑意,這時也便露出來,他很調解地說道:「連指紋都不留,確實顯得不太平常。」孫大治也想配合地笑一笑,龍福海一張大臉漫無邊際地望著房頂,許懷琴臉上無一絲表情,馬立鳳繃著臉記錄,孫大治也便沒笑出來。

    龍福海將煙頭慢慢在煙灰缸裡摁滅,抬頭說:」舉報信不留指紋,可能是做賊心虛,也可能是怕打擊報復。這些都不能在調查之前下結論。」他又拿出一支煙,在桌上掇了掇點著噴出煙來,隔著煙霧對羅成說:「你的意見今天講了,三點,一是要求召開常委會。二是要求常委會調查你所說的誣告信。三,你要求調查後通報全市。你的這些意見,我們幾位也都聽了,我想今天先不形成結論。我呢,這幾天可能也要去省裡跑跑,最後再決定。」

    四

    龍福海真是火了。

    書記辦公會一完,他就讓人把張宣德叫過來。

    張宣德剛一坐下,龍福海就站起來拍桌子:「你是怎麼管的,報社電視台居然統計起我和羅成上版面的比例來,這種庸俗的做法是誰安排的?」張宣德連忙解釋:「我也是剛知道情況。據說是報社電視台幾位總編台長看到那封匿名信,覺得不公,所以做了這個統計。」龍福海虎著大盤臉接著拍桌子:「這是怎麼統計出來的?我和羅成占版面三比一,我有那麼多嗎?幾個月來羅成上報紙上電視搶鏡頭,早就喧賓奪主了。」張宣德等龍福海說完,很小心地解釋:「這個比例倒不會錯,可能龍書記對有關自己的報道不太注意,所以有這個印象。」龍福海怒氣未消:「通知報社下午我去他們那裡開會,全體都參加。通知電視台的主要負責人,也都去報社聽我講話。」

    張宣德走了,龍福海背著手在屋裡猛虎一樣踱來踱去:「簡直反了。」他一指馬立鳳:「把剛才開會的記錄翻出來,我要看看許懷琴孫大治賈尚文幾個人說的原話。好像就是許懷琴的意思明確,說開常委會討論舉報羅成的匿名信沒有必要。」馬立鳳看了,說是。龍福海又問:「孫大治的原話是什麼?」馬立鳳看著記錄說:「他好像說,可以討論討論。」龍福海一劈空氣:「這不是騎牆站干岸嗎?」馬立鳳正襟危坐在那裡說道:「他一心想著往省裡調,犯不著得罪你和羅成其中哪一個。」龍福海又瞪起眼指著馬立鳳:「你再看賈尚文說的什麼話?好像說的是今天書記辦公會上就可以討論討論這封舉報信。」馬立鳳記不全發言原話,看了看筆記,又想了想,說是。龍福海滿臉充血地說:「特別是他最後裝作圓場地說了一句,『寫舉報信不留指紋,還是不太平常的』,這不是向羅成暗送秋波嗎?裝作粗枝大葉嬉皮笑臉,心裡的小九九比誰都滑頭。」

    馬立鳳說:「這還是你現在要用的人。」

    龍福海說:「我能用腳踏兩隻船的人嗎?以為我龍福海睜眼瞎什麼都看不見呢。」馬立鳳看了看龍福海:「沒這麼嚴重。賈尚文最多三分想往羅成那裡站,誰都要給自己留一手。」龍福海說:「就算他一腳實踏在我這裡,一腳虛踏在羅成那裡,還是腳踏兩隻船。這種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到頭來別哪只船都踏不上。」

    龍福海下午在報社遮天蓋地嚴厲了一番。出來時,他不用司機,讓馬立鳳過來開車。他還要坐著馬立鳳的車在街上轉轉。

    馬立鳳一邊開車一邊說:「講了一大頓,氣總算消了吧?」

    龍福海說:「那個王慶,真該撤了他的職。就是他帶頭搞什麼版面統計。」馬立鳳說:「等這陣過去了吧,凡事都不要留下說法。」龍福海又點著了煙。馬立鳳說:「開著空調呢,少抽一點。」龍福海將車窗開了個縫說:「真沒想到羅成玩這一手。」馬立鳳說:「我看也沒什麼了不起。」龍福海搖了搖頭,歎道:「這你就不懂了,羅成這步棋走得還真是十二分老辣。他打報告說這是一封誣告信,要求常委會立刻進行調查,就這一下,他就顯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了。沒有這一下,他就干受罪。」

    馬立鳳說:「說來說去,他不是還得向你請示匯報。」

    龍福海不耐煩地說:「我說你這個人滿腦子小聰明,一點大聰明都沒有。這就是羅成的厲害,他整個把咱們的嘴堵上了。他打報告的事也成了一個說法,這個說法今天在天州可以傳,明天省裡來調查組還可以往桌上擺。他還要公佈自己的財產和收入,這不是反守為攻嘛。他真要搞這一手,其他人都顯得底虛了。」馬立鳳哼了一聲:「我看他也是光打雷不下雨裝裝樣子,莫非他真能把他的銀行存款一筆筆公佈出來?這年頭誰敢這麼亮自己?」龍福海緩緩搖了搖頭:「羅成這個人還真說不準。」停了停又說:「我和羅成在報紙電視上佔的版面比例三比一,我怎麼覺得他佔的比例比這高得多呀。」

    馬立鳳瞟了他一眼:「順眼的不顯,扎眼的顯,這還不明白。好了,前邊要到天州賓館了,今天是去賓館理療理療吃一點,還是回家?」

    龍福海卻看見天州賓館前幾個大汽球吊著一些中外文的大標語:「那是幹什麼呢?」馬立鳳瞇眼看了一下:「法國的一個企業代表團來天州考察洽談投資,羅成親自聯繫的,今天他和魏國在這裡接待這個代表團。」龍福海火了:「這麼大的外事活動怎麼不預先通報我?」馬立鳳又瞟了他一眼:「我看你也犯不著事事出場,再說今天你要去報社,也顧不上這頭啊。」

    龍福海罵道:「你這是放屁。賓館不去了,回家。」

    進了家,白寶珍白寶貴在。

    龍福海對這個妻弟從來當做部下,他書記氣很足地說:「怎麼不吃飯就來了?」白寶貴一邊上來敬煙一邊說:「今天來通報一個情況,剛剛從省高院朋友那裡得知,萬漢山的上訴很快就會被駁回,核準死刑立即執行就是這幾天的事。」龍福海當中一坐,眼不看沖白寶珍一擺手:「這你該吃定心丸了吧?人一殺,一了百了,再也扯不著你了。」白寶珍卻呆著一張高顴骨白面孔,垂著眼沒話。

    龍福海抬眼瞄她了:「怎麼和你說話沒反應啊?」

    白寶珍抬眼瞟了一下龍福海:「這有什麼好反應的?」白寶貴在一旁跟話:「我姐覺得萬漢山落這個下場,有些心中不忍。」龍福海本來並沒太在意,這下注意地盯了盯白寶珍,目光很凶地說:「你的魂兒呢?」白寶珍沒好氣地說:「魂兒在呢。」

    龍福海火了:「我看你那位捏拿大師一出事到現在,你就丟魂落魄的。」

    白寶珍抬了一句槓:「沒你那麼心硬。」

    龍福海站起暴跳如雷了:「你這搞的是什麼鬼名堂?」

    勤務員進來通報,副市長魏國到了。

    龍福海收住罵嚷,當著妻弟能發的火,不能當著外人。

    魏國看出了山河不對。龍福海卻先發話了:「怎麼還沒吃飯就跑來了?你今天不是和羅成在天州賓館接待外商嗎?」魏國掏煙想敬,見龍福海白寶貴已經都冒著煙,虛晃了一下白寶珍,便一邊給自己點煙一邊說:「馬立鳳剛才打我手機,說您對下午這個接待外商的活動安排很不滿。我沒顧上參加酒宴,就和羅成請了假,先跑到您這兒報到了。」龍福海很座山雕地瞄了他一眼:「我看你們侍候起羅成來,也跑得挺快嘛。」魏國睜著鼓凸的光溜眼睛解釋說:「我在市府這邊干,他當市長的有吩咐,我當副市長的總不能硬扛膀子。我再跟著干,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這龍書記您比我還看得清楚。」

    龍少偉進來了。

    龍福海接著對魏國說話:「那封舉報信對羅成經濟上有揭發,我看那兩個浙江來的房地產商和羅成關係肯定不清楚。聽說他們在天州做項目,市規劃委、市建委、國土局這邊你都在親自為他們做工作,你跟羅成怎麼跟得這麼緊呢?」

    龍少偉聽到這個話題一下注意了,脫下西服掛起,白襯衫紅領帶很穩地在一旁坐下。

    魏國慌窘解釋:「羅成三番五次讓我解決解放路十字路口這個項目,我不敢不執行。」龍福海盯了一會兒魏國,指著他:「我今天倒有一個問題了,這事到底是羅成在使勁,還是你在使勁?上次我一說羅成可能拿了浙江人的錢,你就替羅成辯解。我倒要問,是不是你拿錢了?」龍少偉在一旁冷冷地盯著魏國。魏國連擺雙手:「我肯定沒拿一分錢。」又指著白寶貴白寶珍龍少偉:「那片地皮,我們原來說好要幫著少偉做項目的,您不信,問他們三位。」龍少偉垂著眼慢慢抽出煙,慢慢點著,打量著眼前局勢。龍福海說:「你敢肯定沒拿錢,我就敢肯定羅成拿錢了。那我隨隨便便就能安排人把那兩個浙江人拘起來審查。」魏國雙手捶胸,指著龍少偉白寶珍對龍福海說:「我肯定一分錢沒拿。要是我拿了錢幫著浙江人做項目,我對不起白主任,也沒臉見少偉。」

    龍少偉陰著臉若有所思。

    龍福海掃了一下全屋,指著魏國:「那我就要派人查了。」

    魏國頂住眾人目光,故做鎮定地說:「查出來最好。」

    龍福海看著坐在最遠端的兒子問:「舉報的事傳到你們商界沒有?」

    龍少偉吸了口煙,慢慢吐出來:「傳到了吧。現在做生意,要看政治行情。」龍福海說:「今天羅成跑到書記辦公會上要求常委會調查這封舉報信。他把這封舉報信定性為誣告。」龍少偉彈了彈煙灰,抬眼慢條斯理說:「我看羅成這步棋倒是正招。」龍福海說:「還真有些人幫他腔,公安局大概是關雲山派人做了鑒定,說舉報信上沒有留下指紋,羅成以此斷定,寫舉報信的人懷有不可告人目的。」龍少偉淡淡地說了一句:「是嗎?」龍福海站起來轉了一圈,站住說:「我當場就駁斥他,舉報者不留指紋不一定是做賊心虛,也可能是害怕打擊報復。」龍少偉說:「現在做賊心不虛的人有的是,我看舉報的人主要是膽子小點。」

    龍福海坐下掃視一下眾人:「有件事咱們一直沒好好議一議,這封舉報信到底是什麼人寫的?」

    白寶珍白寶貴魏國互相看了看,都搖了頭。

    龍少偉說:「這是你們的事,我對你們大院的事不清楚。」

    龍福海一揮手:「這事不管鬧成什麼結果,我斷定羅成在天州呆不長了。夏光遠絕不會讓他再給自己惹事生非。」

    五

    羅成全力處理匿名信危機。

    他現在一不能退,二不能置之不理。現在要是退卻或置之不理,他在天州就完全失了工作基礎,到時省調查組一來,敢為他說話的人少,工作成績也虧損,那就真可能輸掉天州這一局博奕。政治上最重要的事,常常又是最棘手的事。他現在先抓棘手事。

    化解不了這場匿名信危機,他就要從天州捲鋪蓋走。

    書記辦公會和龍福海面對面交鋒後第二天,羅成與文思奇、魏國等人陪同法國企業家代表團參觀天州市。他作為市長幾個月來的效率得到證明。

    法國企業代表團中有一位高鼻子禿頂的麥勒先生是中國通,半年前羅成未上任時曾來過這裡。他驚歎天州市的變化。看到拆牆透綠的政府機關大院,草坪上飛著的白鴿,麥勒伸手興奮地比劃道:「幾個月前,大院前是一道高牆,牆邊有很多小門市,現在,」他一敞雙手:「用中國的話說,開放搞活了。」魏國在一邊吹喇叭:「這是羅市長上任來的舉措之一,叫做拆牆透綠。全市政府機關大院的圍牆全部拆掉,到了縣城都是這樣,天州表現一個開放的形象。」代表團沿街觀看天州市容,到了解放路十字路口,魏國指著一片舊商業區對法國企業家們介紹:「這裡很快就要拆遷,修建天州最大的商廈。」

    到了那條污水河旁,麥勒又拍手驚呼了。污水河這一段已經治理完畢,河中流淌著清水,河邊的清水河公園也初具規模,草坪綠樹鋪展著。麥勒對同行的法國企業家們介紹一番,翻譯對羅成等人說:「麥勒先生說,半年前這裡有一條黑水河,河旁有一片紅燈區,現在黑水變清水,紅燈區變成綠色區了。」羅成等人都笑了。麥勒問:「據我瞭解,天州原來飲用自來水有三分之一受污染,現在情況如何?」文思奇介紹道:「原計劃兩年治理,羅市長來了,不到四個月治理完畢。我們已經召開過飲用水百分百清潔慶祝會。」

    麥勒親自把話翻譯給法國同行們,又獲一片稱讚。

    羅成笑著說:「我們的口號是,政府創造環境,各界創造財富。我們為你們創造好一流的投資環境,你們為天州也為你們自己創下財富。」翻譯翻譯了,法國人都紛紛點頭。麥勒先生說:「天州城市比半年前乾淨漂亮多了,僅此一點,就看出了天州政府的效率。」他用不太純熟的中文說道:「用你們中國的成語說,我投資的信心百倍增長。」

    羅成笑笑,當外國人看好天州市政府和他這個市長的品牌時,他們不知道這個市長正在為自己的存亡大費腦筋。當自己談笑風聲地接待外國朋友時,他覺得自己的談笑是撐起來的,這真是俗話所說家中煩事客不知。

    法國企業家代表團一走,羅成召開了市長辦公會。四位副市長賈尚文、文思奇、魏國、阮為民都到了,洪平安參加記錄。羅成開門見山:「今天主要和諸位談匿名舉報信一事。」他指了指賈尚文:「尚文知道,我已經在書記辦公會上明確請求常委會調查此事,我給常委也打了書面報告,這個報告你們幾位現在再看一下。」

    文思奇看完,指著報告說:「匿名信說你對我這個副市長遲到發脾氣是作風粗暴,我覺得你那樣講時間抓效率改變天州市政府工作作風是對的。」

    羅成說:「這兩天我和你們也個別交換過意見,如果你們對我有什麼疑點,盡可提,我劈心剖膽實話實說。我們幾位正副市長彼此必須溝通信任,我希望得到你們盡可能無保留的信任。」

    賈尚文知道自己又面對表態的難題。不當著龍福海,也要和當著龍福海差不多。他臉上綻出一笑:「我還是那句話,舉報信上舉報人不留自己指紋,這一條就有點發人深省。」羅成說:「你們到底對我還有什麼疑點?在座幾位有誰聽我說過,我是夏光遠派來的,夏光遠對我言聽計從?」幾個人立刻明確表示:「沒有。」羅成說:「我不但不會這樣講,而且現在這樣問你們都感到實在庸俗。」賈尚文扶一扶眼鏡笑了:「別人說你一堆話,你要一個一個找人去證明自己沒說過,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賈尚文講的都是不承擔實質責任的近乎話。

    羅成明白這個。他不會強人所難,但是,他要爭得自己盡可能爭得的東西。羅成對眾人說:「今天要讓你們一同下判斷,說這封匿名信是誣告信,是不是難一些?」

    洪平安一直在記錄,說:「我可以下這個判斷。」

    羅成看著其他人。

    文思奇縮在沙發裡摳了一下後腦勺,嘮叨地說:「讓我現在斷言它是誣告信,我還要考慮一下,但起碼看來大部分不符合事實。」

    阮為民看了看文思奇,看了看賈尚文、魏國,然後眨了眨眼對羅成說:「我和老文的態度差不多。我覺得這封信所舉事實看來和實際有相當大出入。包括說你打著夏光遠旗號,我估計都是虛構的。我們都聽不見的話,我不知道還有什麼人聽見。不過,像這樣的條款,你真要調查落實,難一些。」阮為民想了一下:「我的結論是這封舉報信所舉事實大多與實際不符。換一個說法,目前沒有發現一條與實際相符。」

    羅成說:「市長辦公會討論這件事,你們絕不要講違心話。」

    他轉向魏國:「魏國,你的看法呢?」魏國說:「剛才幾位講的我都同意。」羅成說:「關於所謂我為某些發展商一路開綠燈這一條,你是知道的,你對我有疑點嗎?」魏國連連擺手:「沒有疑點。」魏國扭頭看了看記錄的洪平安,又窘促了:「我說沒疑點,作用是有限的。我並不能多證明什麼。」羅成擺了擺手:「經濟上的問題,我不需要諸位給我打保票,我們任何人都無法給其他人打保票。我可能近日要對整個社會公佈我的財產和收入狀況,我羅成光天化日下不怕查。」

    羅成又轉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賈尚文。

    賈尚文拍了兩下後腦勺,顯得很豪爽又很馬虎地說:「第一點,我和剛才幾位一致,認為匿名信所舉事實目前沒有發現一條與實際相符。第二點,匿名信說老羅講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六點鐘召開現場會是重搞五八年大煉鋼鐵,這一條我反對,我認為羅成體現的是一種勤政精神。第三點,根據我對羅成同志的觀察和瞭解,我相信他經濟上絕無問題,這一點我確實敢給老羅打保票。洪平安,你可以記錄在案。」

    羅成說:「感謝諸位的信任和支持。你們說匿名信所舉事實至今未發現一例與實際相符,僅這一句話,就夠了。」

    羅成繼續運用合法程序展開行動。

    他上任後,建立了市長每月兩次向市人大常委會匯報工作的制度。現在,他就順理成章地在市人大常委會上就匿名信一事陳述了自己的意見。羅成希望人大常委會再次對他進行信任表決。他說:「我現在前後受到夾擊。前面是一大片工作困難,後面是冷箭射我。沒有市人大的信任和支持,我這當市長的可以卸挑子了。」

    表決結果,羅成獲得百分之百的信任票。

    羅成站在那裡不敢相信這個結果,他雙手指著全體:「莫非大家對我毫無疑點嗎?」范人達說:「既然大家投你票,就說明大家對你的信任無保留。」羅成消化了一下自己的激動,對全體深深鞠了一躬:「我還是那句話,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羅成知道,人大常委會百分百的信任表決即使不登報不上電視,也將成為新聞輻射,而實際上,當晚的天州電視台和第二天的天州日報都把這條消息發了。

    龍福海在家看到這條電視新聞,拍沙發瞪眼:「這種時候對羅成投百分之百的信任票,人大都瞎了眼。」他立刻讓白寶珍打電話,把范人達叫來。

    范人達來了。龍福海虎起大盤臉訓道:「你這人大是怎麼投的票?現在關於羅成看法不一,在你們人大常委會上怎麼倒鐵板一塊一邊倒了?」范人達攤著雙手:「這是無記名投票,事先又沒做工作。」龍福海一指范人達:「你那一票呢?」范人達不語了。龍福海說:「怎麼就隨隨便便讓他上人大常委會了?」范人達說:「市長一個月兩次向市人大匯報,這已經是咱們天州市的制度了。」

    龍福海站起又坐下,氣呼呼地喘著。白寶珍一聲不響給他遞過煙來。

    他點著吐出濃煙:「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讓龍福海沒想到的是,他接著在電視新聞中看到羅成出現在市政府新聞發佈會上。羅成登台說:「今天我代表市政府發佈一個有關廉政的新舉措。我作為天州市市長,今天將公佈我的全部財產及收入狀況。這裡有份書面材料,在這份材料上,你們可以看到我近十年來的全部收入及財產,我公佈了我的銀行賬號和存款,也公佈了我的一切可稱為財產的財產。從這份材料中大家可以看到,我之所以略有儲蓄,全憑我幾年來寫過幾本書的稿費所得。我的稿費收入及納稅情況也都一覽無餘。我宣佈,只要我在天州當一天市長,就將保持經濟收入的百分百透明。如果能成為制度延續下去,我希望今後天州任何一任市長都要敢於繼續這個公佈自己收入及財產的制度。對我本人經濟上有任何懷疑,歡迎全市市民舉報。」

    現場記者們都有些看呆了。

    龍福海和白寶珍也四眼看直了。

    羅成在新聞發佈會上接著說:「市政府辦公廳還將我到天州上任五個多月來每一天的日程活動整理了出來,現在發給諸位。在這個日程表上,天州市民能夠看到他們的市長一百五十天以來每天都幹了些什麼。對我在每一時間、每一地點、每一件事上有意見有疑點,歡迎大家提出或者舉報。可能有人會問,這樣做會不會給自己惹來麻煩?我鄭重宣佈,天州百姓自有公道。」

    羅成講完了,記者們一擁而上。

    龍福海像只受傷的老虎惡狠狠地看完這條新聞,摁滅煙頭說:「張宣德管新聞,管得天都捅出窟窿了。」白寶珍在一旁說:「市政府一周兩次新聞發佈會,現在已經讓羅成搞成制度了,新聞發佈會,你不讓人上新聞?」

    六

    葉眉還是在那座四面高牆電網的廢棄監獄裡找到了關雲山。關雲山還是高高大大立在那裡打手槍靶。看見葉眉來,他打完最後幾發子彈,上來握葉眉,又擺擺手,公安們便都牽著狼犬撤退了。兩人在院中小圓桌旁坐下。關雲山問:「我們的大記者是不是又來催案?」葉眉說:「現在天州有三個案事關大局,一個黑槍案,一個汽車撞羅小倩案,現在又多了一個舉報羅成的匿名信案。我今天主要想和你談一下匿名信案。」

    關雲山抽出煙慢慢在桌上戳著,叼到嘴裡:「洗耳恭聽。」便點著了火。

    葉眉說:「匿名信看來是政治事件,但也是公安案件。」

    關雲山吐出煙來:「請講。」葉眉說:「從政治事件講,那就需要上邊來調查組把匿名信舉報的十大問題都調查一遍,最後做出結論。可要從另一方面講,如果能夠確定寫匿名信的有某種不合法身份,那匿名信不用調查就被戳穿了。」

    關雲山看著葉眉:「什麼叫不合法身份?」

    葉眉說:「一般幹部如果寫這封信,政治上合法。如果市委常委中有人這樣匿名寫信,你覺得合適嗎?」關雲山盯了一會兒葉眉:「你懷疑常委中有人寫這封匿名信?」葉眉說:「你先說合適不合適。」關雲山說:「常委一班人有意見,不擺到桌面上,寫匿名信,有點陰謀詭計的意思。」葉眉說:「如果是常委中主要負責人寫這封匿名信,是不是更不合適?」關雲山說:「如果是龍福海或者哪個副書記寫匿名信往上報往下散發,那肯定更是陰謀詭計。這身份只要一暴露,省委不用調查就可以做結論。你懷疑哪一位?」葉眉又往下說:「如果不是市委某位主要負責人親自寫的匿名信,而是他家屬寫的,這種情況如何?」關雲山說:「性質基本一樣。」

    葉眉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放到關雲山面前:「認識這輛車嗎?」

    照片上是一輛雨中慢慢行駛的奔馳車,可以看清尾部的車牌號。關雲山皺起眉:「很熟悉,有印象。」葉眉說:「我已經調查了,是龍少偉的車。」關雲山問:「什麼意思?」葉眉告訴他,那天羅成冒雨在解放廣場與上萬市民對話,這輛車從葉眉身後開過,車裡有人說:「這羅成還挺猖的嘛。」

    關雲山警覺地轉了轉眼睛:「你懷疑龍少偉?」

    葉眉說:「有些懷疑,他具備動機和條件。動機不用說,他老子就把羅市長視為眼中釘,他本人因為解放路那塊地皮沒做成也恨上了羅市長。說條件,天州上層情況他知根知底,策劃草擬寄發整個操作他最具備這樣的實力。」關雲山皺眉思索了一會兒:「你這只是懷疑。」葉眉說:「你說人寫字有筆跡,打印機也有筆跡,是不是?」關雲山說:「是。過去老牌打字機都是鉛字打,不同打印機鉛字有差異,個別字個別標點磨損不同,都能露出打字機的特徵。現在電腦打印了,不同的打印機因為型號款式新舊程度不同,在技術上還能分辨出細微差異來。只不過天州技術條件不具備,真要分析,可能要到北京。」

    葉眉說:「那只要調查一下打印機的筆跡就可以了。」

    關雲山搖頭了:「龍少偉公司的打印機不是三部五部,他又完全可能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操作。再說,從公安上我無法對他立案,這是個政治問題,不是個公安問題。」葉眉說:「如果有人匿名舉報龍福海,龍福海斷定是誣告信,他要指令你們對某些嫌疑人立案偵察,你們查嗎?」關雲山說:「那當然要查。」葉眉說:「為什麼舉報龍福海就能下令查,舉報羅成就不能查呢?」關雲山敷衍地一笑:「所以我說,這首先是政治問題。在天州只有解決了政治問題,才能解決公安問題。」

    葉眉說:「不能這麼絕對化吧。」

    關雲山彈了彈煙灰:「基本這樣。」

    葉眉說:「那我自己調查了。」關雲山說:「你這個女孩膽子也過於大了。你陷得那麼深,不怕呀?」葉眉說:「怕什麼?」關雲山說:「你倒很適合干公安。」葉眉說:「我小時候崇拜過當偵探,現在對這不感興趣。」說著起身告辭。她對關雲山說:「據可靠消息,萬漢山的上訴被高院駁回了,他的死刑被核准了。」

    關雲山說:「對,很快就會宣佈,他現在還不知道呢。」

    葉眉說:「我想到看守所採訪他,你能不能幫我安排?」

    葉眉騎著摩托到了看守所。

    萬漢山戴著死刑犯的手銬腳鐐出現在她面前。兩人隔著鐵欄杆說話。

    萬漢山一見葉眉就說:「咱們是老熟人了。上次給你捏完胳膊,是不是徹底好了?」葉眉點點頭:「徹底好了。」這個體格雄壯的男人自然不像在縣委大院見到的那樣神采奕奕了,進監獄後剃的光頭已長有寸長,鬍子拉茬,神色疲憊,可還硬撐著。他對葉眉說:「我已經上訴,估計這兩天高院就會批下來,我肯定死不了。我一分錢都沒花,等於變相為社會集資,何罪之有?」葉眉對這個死到臨頭還心存幻想的縣委書記多少有些惻隱,她說:「你坐下說吧。」萬漢山搖了搖頭:「我習慣站著說話。」

    葉眉說:「高院萬一駁回你的上訴,你有何感想?」

    萬漢山居然仰聲笑了:「沒有可能的事,我何必多想呢。」又說:「被關兩個月,我把東方娛樂健康城設計了一二十個方案,我都讓他們交給龍書記了。你可以要來看一看,很多構想非常精采。」葉眉只能說:「如果改判你不死,你有何打算?」萬漢山說:「我就爭取減刑,早日出去建好東方娛樂健康城。」

    葉眉一出看守所就給劉小妹打了電話。她對劉小妹說,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分派她做。劉小妹問什麼事?她說:「揭發誣告羅成的那封匿名信。」劉小妹說,她正在天州市南天門中學採訪胡山東,胡山東準備把這所全市最破舊的學校改造成天州設備一流的私立中學。葉眉一聽,覺得這個新聞不錯,說:「那好,我現在也去南天門中學。」

    葉眉騎上摩托風馳電掣,路過一處,看見趙平原領著一大群人在街邊嘈雜,周圍停著七八輛汽車。葉眉停下摩托,拉下頭盔走了過去。趙平原穿著一件灰色短袖T恤,雙手抱肘,橫眉怒眼地站在那裡叫罵,看見葉眉過來,抬眼瞟了瞟。簇擁他的人群也都看著葉眉。葉眉走哪兒都趟平道:「趙總搞什麼街頭新聞發佈會呢?」

    葉眉在天州和各色人物都打交道,趙平原她也交往過。

    趙平原一指路邊的一片高大廠房:「這是我買斷的產權,合法建築,不是違章建築,聽說羅成又要下令拆除。」周圍一群人鬧鬧嚷嚷:「這羅成還真是橫行霸道。」

    趙平原說:「他拆我那片歌廳,賬還沒算呢。」

    葉眉一指街道:「你這片廠房是合法建築,但不是合理建築。你看整條街路邊都空著地搞綠化,這片廠房擠在路邊,影響城市整體規劃。」趙平原睜圓豹子眼嚷道:「產權是我的,不能拆了白拆。」葉眉說:「什麼時候說拆了白拆了?羅成早講了,合法建築和違章建築拆除政策不一樣。違章的建築拆了白拆。你這片廠房不是違章建築,讓你拆遷,給你一塊地皮,要把你的廠房和那塊地皮做價相抵。」趙平原沒想到,喘了一會兒氣眨了眨眼:「抵不過來怎麼辦?」葉眉說:「虧多少,補你多少。」趙平原看看葉眉,又看看左右,垂眼抱肘站在那裡想了想說:「消息可靠嗎?」葉眉說:「你在天州也是四通八達的人物,怎麼信息這麼不靈啊?」趙平原說:「我拆遷還有費用呢。」葉眉說:「羅成不是說了嗎,虧你多少補多少,應該包括這個。可他也說了,你不能漫天要價。」

    趙平原揮了揮手,有帶人撤離的意思:「行,他能把賬和我扯平,就算互不該欠。他要和我扯不平,就沒完。」葉眉說:「你哪兒這麼厲害?」趙平原說:「我這個人就是一條,我不欠誰,誰也別欠我。」

    葉眉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平原說:「沒什麼意思,和你這拉偏架的說不上話,後會有期。」一擺手領人上車走了。

    葉眉開著摩托到了南天門中學。

    胡山東正同一些人在校園裡四處指點。學校很破舊,一棟小樓,幾片平房,灰禿禿地擺在那裡。與他一起巡視的,有市教育局和城區分管教育的幹部,學校的校長。劉小妹正帶著一台攝像機採訪。葉眉一到,胡山東立刻迎上兩步伸出手,哈哈笑著說:「你可真是我的保護神,我做什麼項目,都勞您大駕光臨。」

    葉眉笑著說:「你幹得好唄。」

    胡山東要把葉眉介紹給人群,教育局的幹部笑著說:「不用介紹我們都認識,天州風雲人物。」

    葉眉感覺風光很好。

    胡山東一指校園對葉眉講:「這所破爛學校,要讓政府財政上拿錢改造,肯定不是小數字。我提了一個方案,我來投資,把學校整個重建,分期分批施工,不影響在校學生學習,把它建成天州市硬件最現代化的學校。」葉眉問:「搞成私立學校,收費是不是要高許多?」胡山東一指教育局幹部和校長:「我剛才和他們談了,只略高一點,他們說完全能夠接受。而且這裡有市場規律,你收費不合理,就沒人來上了。」葉眉說:「經濟上能操作嗎?」胡山東笑了:「賠錢的事我怎麼會幹?只不過這是個長線項目,錢不是一下半下收回來的。只要市裡批准我這樣做,我準備接連改造上七八所學校。我帶這個頭,其他企業家也就都下這個海了。」葉眉問:「縣裡鄉里呢?」胡山東說:「各縣城都能操作。鄉里村裡有些困難,經濟太不發達。只要我們把天州市和各縣城的一批危房比例最高的破舊學校改造了,政府財政上就少了一塊負擔,全市中小學危房改造也就容易多了。」

    採訪完了,葉眉和劉小妹出了校門說話。

    葉眉說:「這事我只告訴你,你任何人都不要講。」

    劉小妹幾個月來早已成了葉眉跑前跑後的小姊妹,她點了頭。葉眉將自己和關雲山的談話告訴了她。劉小妹說:「你讓我幹什麼,打入龍少偉公司內部?我可沒那麼機敏。」葉眉說:「不要你做太複雜的事,你只要想辦法把他們公司的打印材料拿到一些就行了,各種各樣的材料,越多越好。」劉小妹說:「這我能辦到。龍少偉的公司請我給他們拍過幾次廣告,和他們還比較熟。他們有一個副總叫周瑜。」

    葉眉說:「諸葛亮三氣周瑜的周瑜?」

    劉小妹說:「是,還和我有過一陣好不錯呢。」葉眉笑了:「什麼好不錯,他是不是追你來著?」劉小妹說:「可以這麼說吧,我沒看上他。」

    葉眉開玩笑說:「那好,我們就搞美人計,打入匪巢。」

    七

    龍福海最先從內部得知省委要派調查組來天州調查舉報羅成一事。

    他白天將許懷琴叫到辦公室個別談話。

    晚上又將龔青璉叫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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