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鱷人 第十九章 手段
    仝局長心情格外舒暢,不知不覺半瓶裝在二鍋頭酒瓶裡的五糧液已經下肚了。低檔酒瓶裝好酒,以好充次,這也是他老仝的一大發明。在仝局長家裡,你看不見一瓶超過了20元的白酒。好酒有沒有?有!按照老仝的吩咐,全被老伴兒換了包裝了,每當有換下來的好酒包裝,又讓閨女連夜扔進垃圾箱裡了。

    「我說老頭子,你別喝了!」老伴兒只是輕輕地勸說,卻不敢動桌上的酒瓶。

    「沒關係,我高興,多喝幾杯不礙事兒的。」仝局長說著,又拿起酒瓶給自己斟滿一杯,這才將瓶蓋擰好,交還給老伴兒,「好啦,收起來吧。我說丫頭,汪副局長剛才在電話都說些什麼呀?」老仝沖裡屋嚷了一句。剛才汪副局長來電話說是有工作要向他匯報,女兒根據他「凡是姓汪的電話一律不接」的指示精神,把電話回掉了。

    女兒捧著一本托福教材走出來,坐到父親的身邊,皺著眉頭責備道:「爸,您又違反規矩超量了吧!明天不准喝了。」

    「好,不喝就不喝。行了吧?汪副局長剛才在電話裡怎麼說的?」老仝樂呵呵地問。

    「他沒說什麼,好像很為難的樣子。怎麼啦,爸,老汪平時不是對您挺好的嗎?」女兒瞪著水汪汪的大眼,不解地問。

    「咳,傻丫頭,聽爸一句話,今後無論做什麼,千萬別當官!」老仝感慨萬千地說。

    「哎呀,這話您說過幾百遍了,累不累呀。我問您吶,老汪他怎麼啦?」

    「怎麼啦,哼,丫頭,你不知道吧,這次的『勞力士』事件,就是他一手策劃的。我這不是要掛職鍛煉離開一段時間嗎,有人就已經迫不及待盯上你老爸的這個位置了。手伸得太快了!」老仝鄙夷地說道,「有的人自以為聰明,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俗氣、低能!好了,進去複習功課吧。抓緊時間把英語再好好提高提高,天下萬般事,惟有讀書高!」

    「知道啦!」女兒起身,調皮地在老仝緋紅的腦門兒上「叭唧」親了一口。

    老仝的臉上頓時綻開了幸福的浪花。

    「勞力士」事件得以圓滿地解決,多虧了黃曉軍及時準確的情報和周密細緻的安排。他同時驚歎自己居然能有如此高超的表演才能,把無辜、委屈、憤怒表現得淋漓盡致、恰到好處。表是真的退還給了黃曉軍,虛驚過後的萬幸使他真正嘗到了後悔藥的甜頭,彷彿一場噩夢醒來又見到了明媚真實的陽光。教訓啦,深刻的教訓!幸好一切都過去了。這一正一反的轉化,他老仝從一個有腐敗嫌疑的貪官一夜之間變成廉潔清正的好官,女兒的一隻假表不僅挽救了他政治生命,還幫著他樹立了一個慈祥和藹、懂得親情、珍惜天倫的好父親的形象。這幾天在單位,過去對自己敬而遠之的屬下個個都變得願意跟自己打招呼了,而且從他們的眼裡,明顯流露出以前很少有過的對自己的敬重和信任。今天白天組織部門找他談話,暗示他做好調離的準備,並希望他對接班人的候選問題拿出慎重的意見。很明顯,原來的曲線上升很可能變成了直線上升。老仝從不懷疑自己的才能,平心而論,他可以毫不驕傲地說,在許許多多同等職務的幹部當中,無論是才幹還是品質,自己都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精英。這次汪副局長受人唆使,出此下策,險些把自己毀成了一堆狗屎……一想到這些,老仝心裡就冒出灼熱的火氣。狠毒,太狠毒了!老仝認定,但凡使出這等歹毒的陰招,必定有生死攸關的相爭,或有不解的深仇大狠……最起碼也是因為有積壓已久的重重矛盾。可在他跟汪副局長之間,這些都不存在。汪是兩年前才調到局裡來的,與老仝有類似的經歷,也是秘書出生。雖說正副職之間差著不小的行市,汪比老仝又年輕幾歲,但老仝從來都比較注意自己的言行,人前人後,對這位年輕氣盛的副手都給足了面子。由於幹過秘書,汪平時的表現也算得體,在任何場合都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副手的地位。兩年多來,二人雖沒有知心交底的友情,但也絕沒有水火不容的怨氣。老仝委實不明白,自己已經處在不上即退的邊緣地段了,既不是汪前進道路上絆腳石,也不是妨礙汪進步的阻力,就個人恩怨而言,他和汪之間完全沒有必要掐個你死我活。如果說汪和譚主任真像黃曉軍所分析的,屬於相互利用,難道汪就不怕得罪我老仝?……

    「爸,」閨女神秘地來到他的跟前,「汪副局長又來電話了,我該怎麼跟他說?」

    老仝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站起來,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向裡屋的電話走去……

    「是啊,我是老仝……啊,你好!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哦,我剛去看了一位老同志……啊……啊……我看這樣吧,老汪,明天的會還是由你來主持——我最近身體不太好,另外組織部的同志還給我交代了一些任務。會呢,我就不參加了。發揚民主嘛,我不在場,大家可以更好的暢所欲言嘛……話不能這麼講,我們要相信大家嘛。這個局機關又不是我們倆的私人後院,放心吧,起不了火……好吧,就這樣!」老仝掛上電話,臉上的肌肉又一次徹底地舒展了。汪副局長現在顯然是做賊心虛,惶惶不可終日了。最近幾天,汪一改往日的幹練和果斷,屁大一點事既不敢做主,也不敢表態,處處表現出對仝局長的絕對尊重和維護。老仝接受了黃曉軍的建議,就是要表露出自己已經知道誰是這次「勞力士」事件的始作俑者,但暫時不採取任何行動,讓這個傢伙提心吊膽等待厄運的降臨。看來這個辦法現在已經開始奏效了。老仝呷了一口老伴端上的「碧潭飄雪」,盡情地品味那濃郁的芬芳和醇香,這是前兩天其他城市一位副市長來跑官時,特意為他準備的一份「貢品」。據說這種茶葉真要上市,一斤得值個好幾萬塊錢,當然,老伴照樣連夜換了包裝。夜深了,老伴除了偶爾進來為他沏水,沒人敢打攪他。這也是老仝家多年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是老仝在家,又不開電視的時候,必定是在考慮工作,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隨意干擾和影響他的思路。終於,老仝做出了決定,對汪副局長採取最大限度的寬容和以德報怨的君子之為……老仝雙手猛力一拍自己的兩條大腿,自言自語地感歎道:「人啦,真是奇妙得很啊!」

    譚主任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最近一段時間的接連受挫不僅使他心灰意冷,還讓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平時一個接著一個的電話,現在沒有了。就連打出去的電話,不是沒人接就是人不接。最讓他煩躁的是他還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唐董事長要他跟耿迪談談有關「新維多」股份的問題,沒想到耿迪不是推委就是打岔,明顯地是在迴避這個敏感的話題。他現在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恨就只能當著一個局外人——豆豆說說。無論他說什麼、罵什麼,豆豆除了陪著歎氣表示同情,就是溫柔地把他的頭摟在懷裡,輕輕地撫弄,像是母親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過去一些對他開口閉口就是誇讚和鼓勵的領導,最近也有了微妙的變化,一張口就是「要嚴格要求自己……要注意影響……要謙虛……要把握好自己的一言一行等等……」他和豆豆的交往被老唐說成「意志衰退,靈魂墮落,是耿迪為他設下的圈套……張河林就是前車之鑒……」在這一點上,譚主任當然心裡有數,豆豆對自己絕對跟對張河林有本質的區別。儘管他曾經埋怨過耿迪事先沒有把豆豆就是誘使張河林吸毒上癮的女人的真相告訴自己,但當他跟豆豆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來之後,他才明白,豆豆不僅聰明美貌、善良天真,還很講情義。豆豆和他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就把他給的一萬港幣退還給了他,而且以後每次相聚,豆豆從來不讓他有一點破費。他舉手之勞為豆豆辦的事,也都不同程度地得到了豆豆或情或意或錢物的回報。從某種意義上講,豆豆比那些道貌岸然、虛偽自私、面善心狠的官場市儈和刁鑽奸猾、無孔不入、貪得無厭的大小奸商好過千百倍。跟豆豆在一起他可以忘卻一切煩惱,全心全意地體驗人與人之間的真情實意,縱情享受豆豆給他帶來的男女交合達到了最高意境才會生出的那種絕妙風情……

    「豆豆,譚大哥最近心情不太好,你知道嗎?」

    「嗯!」

    「要是有一天大哥走了背字,你還能記得我嗎?」

    「怎麼會忘呢?只要大哥不嫌棄我,我不會忘記您的。」

    「是嗎?是真心話?」

    「嗯!」

    「你知道我的那幫朋友有人說你什麼嗎?」

    「妖精!對嗎?」

    「哈……哈……你自己說呢?」

    「是!」

    譚主任情不自禁地又把「妖精」摟進了懷裡。

    「你真的讓大哥愛死了。將來如果有一天大哥的權力要到了那一步,大哥一定給弄個電視台讓你玩,怎麼樣,喜歡嗎?」

    「嘻,那我不要!」

    「為什麼?」

    「太大,我怕玩不動!」

    「為什麼?你不是想玩『大』的嗎?」

    「哎呀,大哥,你真壞!」

    ……

    黃曉軍摘下耳機,不由自主地沖一旁的耿迪做了一個鬼臉,兩人一陣壞笑。

    「迪哥,這他媽豆豆真絕了!」黃曉軍感歎。

    「你說這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樣呵,老譚這種老鬼都讓豆豆玩得找不著北,真是邪了!」耿迪突然又一樂,說,「咱倆不也是嗎?」哈……哈…….

    「說正經的,迪哥,」笑完過後,黃曉軍嚴肅地說道,「咱們這次真的有點玩大了,你不覺得嗎?我以前從來沒玩過這麼大的手筆。跟你在一起,我真的膽子是越玩越大。我從俄羅斯回來的時候,就想以後踏踏實實的埋頭做生意賺大錢,別的一概不管。哪想到現在又跟這幫人較上勁了。我還真是有點心虛!」

    「你指那方面?」耿迪有些茫然地問。

    「各個方面。你想,就算我們這次收拾了這幫人,將來呢?還別說將來,就說眼下,咱們不可能一個個都給收拾了吧。誰敢保證哪天咱哥倆,還有邱建不犯在他們手裡?我擔心我們得罪的不僅是面上的這些人,咱們這次可是捅了一個馬蜂窩,到時候跑也不是待著也不是,你說怎麼辦?」

    耿迪沒有馬上回答黃曉軍。其實這個問題也是他近來一直在考慮的。黃雀後面有鷹,鷹後面呢?後面的再後面呢?可怕的不是已經知道的危險,而是看不見想不到的危險。仝局長那天的事,如果不是偶然的一個機會,讓他們提早有了準備,後果不堪設想。唐董事長這夥人現在是狗咬刺蝟無處下口,一旦有了機會,他們的手段將是毫無顧忌和無情的。因為黃曉軍就是黃曉軍,他不代表別的,滅掉就滅掉了。就像當初他們滅掉張河林一樣,滅了也就滅了,連個「收屍」的都見不著。反過來,他和黃曉軍現在面對一桌的美味佳餚,卻擔心吃不了兜著走。

    「曉軍,我想咱們是不是考慮該收場了?」

    「迪哥,你的意思?」

    「我也擔心再玩下去,牽扯的人越來越多,將來不好收場。你說呢?」

    黃曉軍輕輕地點了點頭,說:「收吧!見好就收。」……

    汪副局長忐忑不安地推開了仝局長辦公室的門,盡力保持自己原來的一貫作風:「仝局長,你找我?」

    「坐、坐,你先坐一下,」仝局長拿起電話,熟練地撥出一串數字以後,說:「段秘書嗎?我是老仝,你好……這樣吧,那就請你轉告陳副書記,我和汪副局長已經談過了。他本人表示自己的工作能力還不夠,希望組織上再重新考慮一下……當然,我的意見還是應該聽從組織安排嘛……汪副局長年輕,有能力,事業心強,對局裡的工作非常熟悉,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嘛……好吧,請領導放心,我們會安排好的……再見!」仝局長放下電話,站起來,表情喜悅地走到汪副局長身邊坐下,樂呵呵地說:「老汪,是這麼回事,可能你也知道一些了。最近市裡準備任免一批幹部,我呢也有些變動。前些日子呢,圍繞我這個位子也引起了一些風波。這段時間咱們倆又都忙,我也沒跟你交換意見。啊,這不,剛才市裡來電話,你的任命已經定了。文件下禮拜就發下來。怎麼樣,這攤子可就交給你嘍!」

    汪副局長坐在那裡,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地板發愣。他能說什麼?還有什麼好說的?……直到仝局長拍著他的肩膀,樂呵呵地說了句:「害怕啦,怕擔不起這副挑子?」汪副局長這才慢慢站起來,眼眶有些泛潮,嗓音低沉、語氣真摯,「老仝,我知道,我心裡有數——您是好人。我姓汪的欠您的,我啥話也不說了……」

    「不說、不說。我看這樣吧,下午開一個處以上的會,你去安排一下。咱們啦,也給大家吹吹風,讓同志們也有個思想準備。哎——」老仝環顧了一下自己多年工作的這間辦公室,接著說,「真是該換換了。老汪啊,你可是雙喜臨門啦!」

    汪副局長不解地看著老仝,何方又來一喜?

    「哈……哈……告訴你吧,上面撥了900萬,給咱們局裡整個重新裝修。你看,我和老局長盼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讓你趕上了。這是不是你這個新官兒的又一喜呀?!」

    汪副局長誠懇地點點頭,說:「我明白。那我先去了?」

    「去吧,把下午的會安排好!」

    ……

    望著汪副局長離去,老仝的臉上的笑容燦爛多姿。

    汪副局長從仝局長辦公室出來以後,並沒有急於張羅下午的會,而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給萬行長打了一個電話:「老萬呀,我姓汪……不客氣、不客氣……哎呀,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沒譜消息……什麼?……我自己的事,我怎麼不知道呀?……好、好、好,真要有那麼一天,我一定請客……是這樣,上次那個『新維多』貸款的事情怎麼樣了?……唔……唔……我的意見還是應該抓緊喲,這件事要是再往下拖,怕是對你都不利喲……咳,以前歸以前,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哈……哈……好,算我說漏嘴了,你這個傢伙……還沒有,文件下個禮拜發下來……老仝剛跟我談過話……好吧,再見!」

    汪副局長放下電話,又用內部對講系統通知辦公室的人上他這裡來一趟。汪副局長拍著自己交椅兩側的扶手,控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天真得像個小孩子般:「老夥計,趕明兒我這屁股就再也見不著你嘍。汪副局、汪副局長、汪局、汪局長,嘿,感覺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

    「請進!」汪副局長立刻恢復了常態,衝門口嚷一句。

    「什麼?什麼時候?」唐董事長急了,他沖電話裡嚷道,「馬上你通知譚主任,你和他一起趕到我辦公室來。」「一群廢物、白癡!簡直是不像話,亂彈琴!」唐董事長放下電話,氣憤地罵道。

    ……

    「董事長,您該吃藥了!」秘書小姐進來,把一杯白水和放在白紙上的一把藥片遞給他。

    「拿走,我不吃!」唐董事長煩躁地揮揮手。

    「吃了吧,要不大夫……」秘書小姐輕言細語地勸道。「不吃、不吃,拿走!你不懂人話是怎麼著?!」唐發火了。

    秘書小姐依舊站在原處,平靜固執地一動不動,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就那麼習以為常地看著他。

    「唉,真沒辦法。」唐董事長終於伸出雙手接過藥片和白水。吃完喝完,他示意秘書到自己身邊來,他拉著她的小手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雙手開始在其嬌小的身體上下、左右及前後游弋……

    電話鈴響了,唐董事長把臉從秘書的懷裡探出來,拿起電話:「我呀,哪位?」

    電話是從某市打來的。下個月這裡有一個國際貿易洽談會,主辦單位特邀唐董事長作為佳賓出席這次會議,並希望唐董事長屆時能夠為大會講幾句話。這次大會主辦單位的負責人曾經跟唐董事長在香港有過一面之交,屬於狗皮膏藥一類的主,只要給點熱氣兒就能粘上。本來唐董事長對國內這類吃吃喝喝、空話連天的活動根本就沒有任何興趣,但這些日子的諸多不順和寂寞,使他有了要出去走走、亮亮風頭的心態。他把秘書小姐從腿上放下來,又讓她跪在自己的雙腿之間,替他解開腰間的皮帶……而他則繼續跟對方一本正經地商討有關事宜。美國總統也不過如此罷了,他想。「這樣吧,你們把會議的有關材料給我送來,我先看看再說……不用客氣、不用客氣……可以考慮的,只要是對祖國經濟建設發展有好處,對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有幫助……喲、絲、啊——……沒什麼、沒什麼,我、我這身體不太舒服,大夫正跟我做按摩呢……沒關係,那好,等我看了你們的資料再說……再見!」唐董事長放下電話的同時,也放下了自己身體……

    「這個老萬簡直是個軟骨頭!」唐董事長在辦公室來回踱步,引得其他在座幾位的腦袋像是牽了線似的也跟著來回擺動。「叛徒,媽的,無恥的叛徒!叛徒是絕沒有好下場的!」停下來,沖譚主任問:「你剛才說那個汪副局長是怎麼回事,當局長了?就他那個眼神兒?真表假表都分不清的草包,也能當一把手?對了,他跟老萬那兒起什麼哄,輪得上他講話嗎?他算個什——麼——東——西!」

    「董事長,您看要不要把人撤幾個回來?姓黃的這段時間除了泡妞,什麼也不幹。」一個剃著正正方方小平頭的中年男人說。

    「耿迪呢?你們最近發現他有什麼動靜嗎?」唐問。

    「沒有,他也沒什麼異常的表現。前幾天寧海市那邊來了幾個人,有銀行的行長、市委書記的小舅子、建委主任……對了,譚主任還一起跟他們吃過一頓飯,」小平頭看了一眼譚主任,接著說,「另外、另外……」

    「別他媽支支唔唔的,這裡沒外人,有什麼話就說!」唐董事長又有些不耐煩了。

    「另外,就是那個叫豆豆的女人,昨天晚上去了黃曉軍的家,今天早上才離開的。」說完,小平頭又看了看一臉尷尬的譚主任。

    唐董事長用冷漠的眼光投向了已經渾身不自在的譚主任。他和譚主任都沒想到那個叫豆豆的女人跟黃曉軍還有一腿。

    「怎麼樣,老譚,我說什麼來著,啊?那女的就是他媽的一個婊子!你以為你得到紅顏知己了?老譚呀老譚,女人滿世界都是,你說你……這算怎麼回事?」

    「算啦,這是我個人私事,你們用不著大驚小怪拿一個女孩子說事!」譚主任的臉色紫紅紫紅,語氣也相當不冷靜,「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大家誰也都有責任。我怎麼了?什麼事不是我跑前跑後滿世界張羅。哦,我有個女人,你們就看不過去了,我想問問,在座的哪個少了女人,你們他媽的花花事兒誰不比我多?我……」

    「老譚,你冷靜一點!」唐董事長的語氣雖然嚴厲,但態度比剛才緩和多了,「老譚,錯了就是錯了,要勇於承認錯誤嘛。這又不是在機關單位,有錯不能說,有意見沒人敢提。這不是自己人在說家裡的事嗎?你怎麼就聽不得一點批評和意見呢?」

    「我不是聽不得批評,我是覺得應該實事求是地分析問題、解決問題,小題大做、混淆視聽只能把事情越弄越糟!」老譚依然不服氣。

    「好吧,這個問題以後再談,」唐董事長表面上雖然軟化了立場,但對老譚在這個叫「豆豆」的女人身上所表現出來的頑愚和喪智,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沮喪,「那耿迪呢?『新維多』歸在他名下的股份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這件事拖了那麼長的時間,只怕是夜長夢就多呀……」

    「這個問題我跟耿迪提過呀,」譚主任的情緒顯然沒有得到恢復,他冷冰冰地說,「他反問我,該怎麼辦?給我老譚立個字據?這不可能呀!給『香港萬業』做私下一合同?沒有『新維多』董事會的認可,還不跟廢紙一張嗎?再說了,耿迪又不是三歲的孩子,他看不出來咱們這麼步步緊逼的背後是什麼目的嗎?」

    「咦,老譚,話可不能這麼說呀,」間副局長發話了,態度十分生硬,「當初要沒你,這個項目輪得上『新維多』嗎?一開始你在『英府別墅』的會上是怎麼說的?你不是說到時候保證能把項目再收回來嗎?照你這麼說,到頭來我們這幫人是替耿迪那個小王八蛋吆喝呢!那小王八蛋有什麼呀,讓市局先收拾他一頓。再不行讓『平頭』……」

    「好了、好了,」唐董事長打斷了間副局長的話,他知道,這種沒用的氣話只能擾亂會議的氣氛,沒有半點益處,「說這些沒用的話有什麼意思?耿迪畢竟還是我們自己的小兄弟嘛!我們現在的主要矛盾只有一個——就是黃曉軍,沒別人。問題的關鍵是,如果銀行的貸款一旦落實,黃曉軍的羽毛就算是長齊了。我們曾經制訂的計劃與實際情況出現了偏差,面對新的形勢、新的變化我們應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在座的各位都是玩政治的好手,難道我們這麼多人竟對付不了一個小小的黃曉軍?」

    「乾脆把丫滅了算了!」小平頭說話的同時狠狠掐滅了煙頭,「各位大哥,這事交給我辦吧。讓澳門過來幾個人,利利索索把丫收拾了不就完了嗎,有什麼呀?!剩下姓邱的就更好辦了,弄丫一嫖娼,往局裡一擱,『新維多』還有什麼呀?實在不行,連耿迪這小子一塊兒辦嘍!操,你們真累!」

    小平頭的話一出口,半天沒人再發言了。看得出來,這個雖說是下三濫的流氓主意,在座的人基於身份和後果不便表態,但內心的想法卻是不言而喻的。

    唐董事長心裡比誰都明白,最後也就只剩下這一步棋了。他今天之所以把大家叫來,就是要讓在座的所有人明白一個道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而且,事到如今,正好利用這一手把在座的人統統拉到一個船上,所謂同舟共濟,誰也別想當甩手掌櫃,坐等勝利果實。「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當然可以,可在他唐某人這裡就沒這一說。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何況這幫人沒有一個褲襠是乾淨的,平時一個個道貌岸然、正襟危坐,其實內心世界早就爛掉了。個人利益在這些人眼裡高於一切,金錢、美女、權力就是大家共同嚮往和追求的最高利益……

    「哈……哈……」唐董事長笑過之後,輕鬆自然地說道,「好啊,你們看看,這就是咱們的『民主』嘛。大家就應該暢所欲言,把集體的智慧變成我們戰勝困難和敵人的法寶。我這個人講話歷來愛放大炮,放一放有什麼不好?不擇手段為的是要達到目的,對付黃曉軍這種垃圾,我們沒有必要顧慮我們的手段。一個靠販賣毒品、殺人起家,現在又搖身一變成了我們社會公眾人物的人,我們有什麼理由對他講仁慈呢。對這種人的仁義就是對正義和我們事業的背叛。同志們,『不可沽名學霸王』,歷史的經驗和教訓不少呀!丟掉幻想吧!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們再回過頭看這段歷史,我們是不是要為我們當初的幼稚和懦弱感到羞愧和悔恨?我看是肯定的。好了,我先說這麼多,算是拋磚引玉。下面請大家發表自己的意見,我可有言在先,我們今天的議題不代表任何決議,更不搞人頭記賬,所以請大家不要有任何顧慮……」

    ……

    會議一直持續到深夜,在座的所有人都發表了自己的高見。黃曉軍成了眾人抨擊和審判的惡棍,「罪大惡極」、「十惡不赦」……

    散會以後,唐董事長單獨和老譚又談很了很久,主要是如何爭取耿迪旗幟鮮明地站到他們這一方來,在立場和思想上徹底放棄搖擺不定的機會主義路線。

    「老譚,你最好抓緊時間跟他談談,思想工作非常重要。要讓他認清形勢、顧全大局、丟掉幻想。鬥爭是很殘酷的,也是無情的,這一點要讓他有明確的認識。當然,談話還是要講究策略,尤其是今天大家做出的一些決定,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這是我們最後的一張王牌了。你看呢?」

    「好吧,我明天,不,今天,下午我就約他。另外,我……」譚主任的話語變得有些遲疑結巴了,他說,「我承認,我、我在對待豆豆這個女人的問題上,確實、確實不夠謹慎。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這個小姑娘跟黃曉軍不會有什麼陰謀。黃曉軍為她的公司投入……」

    「好啦、好啦,不說這些了。我也向你認個錯,今天我不該當著大家的面讓你下不來台。可我是好心啦,老譚。我當然理解你,男人嘛,你說是不是?!嘿……嘿……這事要讓弟妹知道了,你可吃不了兜著走哦——」

    「那還了得!?」老譚也樂了。

    「說真的,老譚,我以前覺得你不好色呀,現在是怎麼了,晚節不保了?」唐董事長戲言道。

    「那還有什麼晚節,過一天是一天吧!」老譚苦笑。

    「我還是比較擔心耿迪,這小子的智商不低,而且身上有一股子擰勁兒。我發現最近他有些變化,他是對我們這次的做法有意見,而且他認為黃曉軍是無辜的。再有就是他對我們有顧慮,畢竟是蹲過大獄的人,他不能不考慮將來我們會不會有出賣他的那一天。當然,他手上有一些把柄,但是……

    「老譚,你一定要打消他的這個顧慮。你們是子一輩父一輩的交情了,起碼感情的基礎應該比任何人都牢固。我相信你絕對有辦法說服他。『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還是我們最理想的手段。另外,大陸現在的司法效率怎麼還是這麼低下,黑子案件留下來的尾巴怎麼就剪不掉呢?」

    「這件事的背景太深,不是那麼好辦的。沒有證據光憑指令,一次兩次地翻出來折騰還行,要是次數多了,負面影響肯定會太大。而且這個案子時間過去那麼久了,牽扯面可不算小,中途又演了張河林這一出『捉放曹』的戲,折騰來折騰去都是咱們這幫人,你想想,能沒人對咱們有看法嗎?弄不好再把咱們牽扯進去,可就尷尬了……」

    「當初為什麼就沒想到呢?在這個問題上你可也有責任喲,」唐董事長態度雖然溫和,但言辭不乏責備之意,「我記得當初你們提出來利用『新維多』搞這個『移花接木』的時候,我還一再強調別搞到最後落到個雞飛蛋打的下場。好傢伙,眾人紛紛跟我這兒吹牛×,『搞掉黃曉軍,還不是踩死一隻螞蟻的事兒』。可現如今呢,今天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也聽見了,說來說去都把自己當成一幫黑社會流氓頭子了!這能不讓人生氣嗎?」

    唐董事長的這番話讓老譚心裡很不是滋味,明明是唐董事長自己的倡議,怎麼變成大家的主意了呢。老譚明白,其實大部分人不願意、也不敢把自己牽扯到這種齷齪危險的遊戲中去。完全是老唐軟硬兼施,逼眾人就範,從而達到把大家都捆上戰車的目的。大家都是官場上左右逢源的人精,誰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況且當時的實際情況是,唐董事長的「香港萬業長江」根本沒有資金啟動這個項目,談了好幾家合作公司,都因唐董事長的固執和霸道而告吹,最後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想出了這麼個損招。可誰沒想到黃曉軍竟有如此頑強的抗擊能力,唐董事長所謂的「巧取豪奪」如今幾乎演變成了「明火執仗」,這樣的遊戲,老譚實在是極不想參與,這跟利用「新維多」和耿迪搞垮張河林的陰謀有本質的區別。

    隨著事態的發展,老譚發現自己由原本是「後台老闆」的角色,逐漸變成了一個跳到前台的「急先鋒」,這也使他感到越發地彆扭和不塌實。從某種角度上分析,黃曉軍無論是在人格魅力,還是在為人處事方面確實勝過唐董事長一籌。在對待耿迪的問題上,黃曉軍基本上是履行了諾言的。在耿迪出獄以後的一段時間,很多人因為怕受牽連,幾乎斷絕了同他的來往,但是黃曉軍卻義無反顧地重用了他。相互利用也好,利益交換也好,勾心鬥角也好,「新維多」在黃曉軍和耿迪的共同努力和拚搏下,其發展的勢頭銳不可擋……在這種情況下,耿迪想要擺脫唐董事長的控制,轉變自己的立場,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唐董事長的輕狂浮躁和自以為是,連老譚自己都覺得難以忍受,更何況年輕氣盛、閱歷豐富的耿迪這種人。一年半的監獄生活,沖刷掉了耿迪過去身上那一層厚厚的頑劣和愚蠢,而變得成熟奸猾了很多……有時候,老譚自己都覺得跟耿迪這樣的年輕人在一起,有一種力不從心的疲憊和倦怠……還有這些年一直跟著唐董事長的那個「小平頭」,簡直就是一個流氓混混,動不動就要宰誰殺誰,而且居然敢跟蹤監視自己……這件事讓譚主任極端氣憤和惱怒……但他心裡明白,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唐董事長牢牢控制住了。和其他幾個局長、主任一樣,自己幾乎所有的把柄都在唐董事長的手上。一想到這些,譚主任心裡就充滿了不可名狀的悔恨和痛苦——怎麼就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了呢?!……

    「老譚呀,振作起來。」唐董事長見譚主任情緒很成問題,想必是對前途缺乏信心,意志發生了動搖。這也是老譚這類人的通病,平時耀武揚威順利慣了,一有挫折就怨天尤人,胡思亂想——典型的機會主義分子。「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還沒說出來?沒關係,今天咱倆開誠佈公,有什麼就說什麼。大敵當前,我們自己內部的思想都統一不了,這可不是好兆頭呀。說說看,你有什麼想法?」

    老譚心想,決不能一錯再錯了,歸根結底,自己和唐董事長終將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從現在開始,他要竭盡全力保護自己,避免在這場對自己毫無意義的「遊戲」中受到傷害。就像唐所說的,現在他要不擇手段地全身退出……

    「其實我倒沒什麼。大家都是為了把事情做得圓滿無缺。但從我內心來講,我是真不敢苟同『小平頭』他們的做法,這也不是我們這種階層應該採取的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們現在是在跟人鬥智,我們靠什麼?靠我們的關係、靠大家手上的權力、靠你唐董事長的財力。難道我們最後要靠所謂的『黑道』解決問題?要那樣,還要我們這幫人幹什麼?我最佩服你的四個字——『巧取豪奪』。我不否認我們現在的處境很尷尬,或者說很狼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為什麼非要急於求成,甚至……」

    「好、好,你別說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唐董事長打斷了譚主任的話,他用一種讓老譚感到模稜兩可的語調說,「你的意見我會考慮的。我說過,要集思廣益,『小平頭』的話也是代表一種情緒嘛。這個問題以後再說。看看,你準備什麼時候跟耿迪談呢?」

    譚主任看看表,已是凌晨3:30了,他說:「白天市裡領導還要找我談話,如果時間能夠安排得過來,我想下午找他談談……」

    「市裡找你談什麼?」唐董事長很感興趣。

    「可能是機構調整方面的事吧。中央關於進一步精簡國家機關的計劃已經開始實施了,下一步我可能會比較忙一點,唐董事長這邊的事情我當然還是會盡量幫忙的!」譚主任後面一句話明顯就有「腳底抹油——要溜」的意思。

    「哈……哈……」唐董事長這一笑,讓老譚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是嗎?聽譚主任的意思倒是我唐某人現在有求於各位啦?」

    「老唐,你這是什麼話嘛,」譚主任急忙辯解,「我的意思……」

    「甭解釋了,」唐董事長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和輕蔑,「老譚,我給你一句忠告吧,骨氣和靈魂是一個人的本錢,無論你做什麼都不能出賣這兩樣東西,賣掉一樣就少一樣,而且永遠都別再想贖回來。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老譚茫然地看著唐董事長那張冷若冰霜的大臉,心裡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攪得他完全沒了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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