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產鱷人 第十三章 出局
    何偉撥通了耿迪的電話。耿迪在電話裡客氣委婉地告訴何偉,他現在很忙,恐怕今天見不了面。明天再說!

    何偉的心頓時涼了一半,這跟他來之前,姐夫所說的有很大的出入。他本想給姐夫打個電話,但一想到臨來前姐夫給他定的原則,又只好放棄了。這他媽算是怎麼回事兒?何偉心裡七上八下,胡思亂想起來。突然,他被一個一閃而過念頭震驚了。他想起來自己幫張河林牽線找的那幾個東北「道上」的朋友,現在已經跟張河林聯繫上了。他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最愚蠢的蠢事。張河林現在已經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時候了,加上又吸毒成癮,思維混亂,缺少理智……萬一要是敗露了,自己肯定脫不了干係,而且張河林現在絕對是什麼都豁出去了。自己還有那麼一大筆錢在他手裡……一想到這些,何偉先是不寒而慄,緊接著渾身就被汗水濕透了。他後悔當初沒有聽姐夫的話,一時衝動惹下了這麼大的麻煩……就算現在他想阻止事態的進一步發展,恐怕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不知道張河林要搬誰的「家」,什麼時候搬,以及雙方交易的全部內幕。按著道上的規矩,他是無權過問這一切的!

    「媽的,我他媽整個一大傻×!」何偉自言自語罵道。他開始絞盡腦汁尋思如何盡快、徹底地把自己從這件凶多吉少的事情上脫出來……

    何偉同耿迪的見面從中午一直持續到深夜,何偉於是明白了姐夫給他定下的三個原則完全是有道理的。首先他瞭解到張河林目前的處境之糟糕,遠遠超乎他所預料的程度,自己那八百多萬的工程款已經陷入了張河林的虧損大坑。按照耿總的說法,張河林現在已經是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了。更為嚴重的是,由於張河林沒有按期執行與白富貴的合同,導致盛京項目停工,已經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同時「新維多」對張河林詐騙行為的起訴,也已經被法院受理;張河林在寧海市雖然還有部分沒有售出的房子,但接下來所面臨的公寓物業管理和房主們的投資回報如果再出現問題,那將引起更大的社會動盪和法律糾紛。另外就是關於對裝修工程質量驗收過程中肯定存在的問題,至於張河林單方面認可的驗收結果,現在由於「新維多」的異議,也將面臨司法介入的嚴峻局面。

    何偉心煩意亂地聽完了耿總對張河林公司內幕的介紹和對局勢的分析。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關鍵是這次危機所牽扯的面遠遠超出了姐夫的權力範圍。

    「何總呀,我是看在你姐夫的面子上,才把這些事情攤開了說的。按道理早應該給你提個醒兒,可那個時候見你天天跟張總在一起,形影不離,別人誰敢跟你說這些呀?實話跟你說吧,這次你到盛京來見我,是你姐夫托人給我帶了話,而且也算是你姐夫的頂頭上司吧,要我幫你一把……」

    何偉的眼睛有了一絲亮光。他急忙點頭說:「謝謝耿總,謝謝耿總!」

    耿迪告訴何偉,儘管局勢很嚴峻也很複雜,但問題還沒到解決不了的地步。如果寧海市政府在對待張河林的問題上,不搞地方保護主義、不護短、不徇私枉法,公正客觀地對待法院做出的判決,那接下來的問題就很好解決了。耿迪同時對張河林吸毒墮落、得罪朋友、欺騙同行等等一系列錯誤、愚蠢的行為表示了深深的失望和惋惜。他希望何偉回去以後,把這些意見轉告給他那位姐夫。至於耿迪自己本人之所以現在還留在張河林公司孤軍奮戰,苦苦支撐著整個局面,則完全是看在跟張河林過去交情的份上,以及為有關的朋友處理一些善後的事務,比如說何偉這種事。

    「還有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消息,」耿迪神秘地說,「今天上午,盛京的法院已經通知寧海市有關銀行,凍結了張河林的全部賬號……」

    「啊?我操,那我怎麼辦?」何偉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脫口驚呼叫喊道,「耿總,我八百多萬的工程款怎麼辦呀?我……」

    「你先別急、別急,你坐下,」耿迪用手招呼他坐回原處,表情嚴肅地說,「何總,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你了。實話跟你說吧,人家『新維多』已經同意,一旦案子判決下來,又能得到地方政府的配合,他們將承擔張河林所有的債權債務,並保證在一個月內還清張河林公司對外的所有欠款,當然也包括你這一塊兒。至於工程重新驗收的問題,人家也說了,這是沖張河林去的,也是對房主們負責,跟你沒有關係。欠你的工程款保證一分不少。怎麼樣,踏實了吧?」

    何偉在確信耿迪不是欺騙他以後,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這下他算是明白了,原來他這次來盛京充當了姐夫跟耿總之間的談判代表。事情都已經明擺著了,張河林完蛋越早,他的損失也就越小。不過還有一點令他疑惑的是,耿總的立場似乎沒有半點是站在張河林這邊的。這又是為什麼呀?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想把這個問題弄明白。

    「耿總,我、我還有一個問題,我說出來,您別介意,行嗎?」何偉支吾著問道。

    「沒事兒,你問吧。」耿迪樂了。

    「他是這樣,我、我不太明白,您跟張總現在是一種什麼關係?我是說,您能替他做主?還是那什麼、那個……」

    「毀他?」耿迪替他把話說了。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說……」

    「沒關係,我明白你的意思。這麼跟你說吧,我跟河林的私人交情不錯。剛才我也說了一些,河林的很多做法非常幼稚,而且沒有章法,尤其是後來他又吸粉。我沒少勸過他。可惜呀,人在牛×的時候,好話歹話都是聽不進去的。事到如今,我也是愛莫能助。光我一個人能幹什麼呀!說句不好聽的,等這些破事兒完了以後,我吃飯的點兒還沒找著呢!」「嘿……嘿……」何偉釋然,不無討好地說,「耿總您開玩笑、開玩笑,那怎麼可能呢!」

    「最近你見過張總嗎?」耿迪把話岔開了。

    經耿迪這麼一問,何偉又想起了那幫東北人的事,他的心情再一次變壞,而且越發恐慌焦慮。

    「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我有點頭暈。」何偉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和恐懼。

    「哈……哈……我看是餓得吧。不好意思,盡顧說話了。我也快餓暈了,走、走,吃飯。今天我好好陪何總喝幾杯!」

    ……

    黃曉軍和邱建出面,代表「新維多」正式宴請了卞昆和白富貴。白富貴終於見到了真正的老闆。黃曉軍對白富貴前一段時間的工作和貢獻,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和讚揚,並當場表示,繼續聘請白富貴擔任工地的總指揮。同時,黃曉軍還宣佈,即日就將兌現贊助白富貴一套價值十萬美金的進口養殖設備的承諾。白富貴滿面紅光地圍著餐桌給大家斟酒。今天又是他的生日,他這是三喜臨門。宴席的氣氛充滿了歡笑和喜悅。

    邱建笑瞇瞇地站起來,他提議,為大家的「外甥」——白富貴的生日乾杯!

    哈……哈……

    白富貴更是樂得滿臉花開,嘿……嘿……止不住地一個勁兒傻笑。

    「卞總呀,您下一步有什麼打算?」黃曉軍笑著問。

    「哎喲,那還不是您黃總一句話,嘿……嘿……這不,咱們打倒了反動派,應該開始全力以赴建設咱們新中國了嘛!」

    卞昆的話音剛落,大家又爆發出一陣開心大笑。

    「不錯、不錯,卞總這話有道理、有道理。這樣吧,藉著今天的喜慶勁兒,我再宣佈一個好消息……這樣,還是讓我們邱總來宣佈,因為這事歸他管。怎麼樣,邱總,還是你來吧!」黃曉軍說,表情頗有些頑皮的故弄玄虛。

    邱建再一次站起來,清清嗓門兒,拿腔拿調地宣佈:「諸位,現在我向大家正式宣佈,經過我們的慎重研究,和大量資料的對比,以及科學嚴格的篩選,我們決定,『新維多』這次在盛京的項目——總價值一億一千萬的裝修工程,」邱建突然降低嗓門,彎下腰,輕輕沖卞昆說一句,「由卞總拿下!」

    邱建話音剛落,卞昆立即站了起來,雙手捧起酒杯,沖黃曉軍說:「黃總,我卞昆什麼也不多說了。就一件事,求你原諒我。我卞昆曾經傷害過你,今天我向你賠罪!」說完,卞昆一仰脖子幹完了杯中酒。

    黃曉軍急忙站起來,也端起酒杯,說:「卞總,從今兒往後,誰要再提那件事誰就不是老爺們兒!我原諒你了!」黃曉軍剛幹完,手機鈴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耿迪打來的。他預感到可能出什麼事了。黃曉軍一邊打開手機,一邊走出了包間。

    電話裡傳來了耿迪極度緊張、急促的叫喊。

    ……

    黃:「到底出什麼事了,迪哥?」

    耿:「你現在什麼也別問,你就按我說的做。你千萬別離開餐廳,讓卞昆也別動,我馬上就趕到。另外,我沒到以前,你告訴服務員,如果有人來找你們,就說你們不在,或者說剛走。別單獨見任何陌生人。你讓邱建馬上到樓下等我。你們別再喝酒了!」

    耿迪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黃曉軍意識到可能要出事。他急忙回到包間,盡力保持鎮靜地說,「剛才那誰來了一個電話,這樣吧,麻煩白總跑一趟。白總,工地可能出了點事,你回去看看,車就別開了,叫出租去吧。」

    「出什麼事了?」白富貴莫名其妙地問,「怎麼沒人給我打電話呀?」

    「哎呀,你就別問了,趕緊去吧!」黃曉軍有些急了。

    「好、好,我去、我去!」白富貴穿上外衣離開了餐廳。

    白富貴離開以後,黃曉軍讓服務員先出去一下並交代,要是有人來找他們,一律不准帶進來。除非是他們自己帶來的客人。

    「怎麼了?」邱建和卞昆同時緊張地問。

    黃曉軍把耿迪剛才在電話裡的話對二位講了。空氣頓時變得寂靜恐懼了。

    「迪哥還說什麼了?」邱建問。

    黃曉軍搖搖頭,說:「就幾句話,他讓我們誰也別動。我估計是張河林的事!要不,你先下去接他?」

    邱建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站起來下樓去了。黃曉軍和卞昆留在房間裡,兩人都在緊張地揣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們誰也沒有心思開口說話。十幾分鐘以後,邱建和耿迪急匆匆地進到了屋裡。

    耿迪把從何偉那裡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現在的問題,何偉不清楚張河林跟東北人具體交代了些什麼。但通過剛才何偉在電話裡瞭解到的情況,目標有兩個人,黃曉軍和卞昆。這幫人現在已經進盛京了。可來了多少人、準備什麼時候下手、怎麼下手?都還不清楚。按照通常的規律,這會兒東北人很可能已經盯上他們了。現在的問題是不能報警,如果一旦警方介入,何偉肯定會被捲進這個案子,由此可能引起一系列的連鎖麻煩,就算報警也未必能夠徹底消除危險。因為據何偉講,這幫人都是一夥要錢不要命的職業殺手,而且作案經驗非常老道、凶殘。要是警方不能一舉全部端掉,那跟這夥人的仇就算徹底結下了,後果同樣不堪設想。耿迪說,何偉現在還在設法跟東北人聯繫。他已經交代何偉,不惜一切代價跟東北人講和,撤掉這筆「買賣」。

    對這種事,黃曉軍並不是很陌生,因為他曾經被黑子集團的人追殺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得找一個最保險的地方躲起來。由於張河林幾乎知道他們有可能藏身的所有地方,所以絕對不能選擇自己熟悉的環境。耿迪突然想起了老爺子的那個大院,老頭現在住在醫院,整個大院除了警衛人員,就再沒外人了,而且那幫東北人無論如何找不到那裡去。黃曉軍和卞昆可以以老頭在國外子女同事的名義暫時入住,躲避起來。剩下的事由耿迪和何偉繼續處理,直到危險化解。

    李金華將黃曉軍和卞昆安置好了以後,便給耿迪打了一個電話。她當然不相信耿迪所說的這兩個人是因為躲債才要住進來的說法。李金華告訴耿迪,這兩個人只要不是逃犯,住多長時間都沒關係。另外,她希望耿迪抽空多去看看老爺子,因為老頭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耿迪低估了前妻的智商和活動能力,其實關於卞昆和黃曉軍的來龍去脈,李金華只用了幾個電話,就查了個一清二楚。至於兩人為什麼要躲起來,李金華暫時還不知道,但她相信,肯定不是為了躲債。因為「新維多」的業績和經濟實力都不可能有被人追債的理由。

    這兩天來,何偉的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只要一閉眼,就夢見無數的警察和武警向他衝過來……姐夫來電話問他為什麼還不回去,他謊稱耿迪要他留下研究寧海裝修工程中可能有漏洞的細節,以避免造成日後跟「新維多」之間不必要的法律糾紛。按規矩,何偉背著張河林偷偷撤掉這筆買賣,是犯了大忌,而且即使能夠如願,那所要支付給道上的費用可就不是幾萬塊錢能夠擺平的事了。耿迪說,要他不惜一切代價把事情了了。至於費用,耿迪提出來,雙方各付50%。他沒法不同意耿迪這個既合理又公道的建議。只是現在他還沒有得到對方最後的答覆,也不知道對方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事情走到今天這步,他連後悔的心思都來不及有了。這一次他是真的幹了一件蠢事,他對張河林的厭惡和鄙夷也日益激增,現在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張河林臨死前準備帶上他做個墊背的。過去那種對張河林的敬重、欽佩、感激統統煙消雲散。媽的,人一吸毒就他媽不是人了!他用這個理由來解釋自己對張河林的背叛和唾棄。下午,耿迪來拜訪何偉,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另外兩個身健體壯、滿臉橫肉、留著板寸的年輕人。耿迪給他介紹,一個叫蹦三,另一個叫刀子。從今天起,就由二人陪著他,直到把事情徹底了斷。儘管耿迪的語氣和表情都很友善、客氣,但何偉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了。他理解耿迪和黃曉軍為什麼要這麼做,換了他,他也可能會做同樣的事情。他著急的是至今沒有得到東北人的回復,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為了讓他放心,耿迪告訴他,黃總已經到了一個最安全的地方,暫時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總不能老這麼躲著吧。時間一長,不但公司的業務要受到影響,而且一旦走漏了風聲,大家臉上就都不太好看了。他們現在之所以不報警,主要還是為何偉著想,這一點耿迪希望何偉能夠理解。何偉表示自己完全理解,並會竭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把這件事處理好,一定給耿總和黃總一個最滿意地交代。耿迪離開前告訴何偉,他已經在酒店前台刷了卡,他們在這裡的一切消費都可以簽單,不必再支付現金了。何偉對耿迪做事的周到和通情達理感到由衷地敬佩。

    耿迪離開酒店,又趕到醫院,看望已經非常虛弱的老頭。在外屋的會客廳,耿迪和前妻打過招呼以後,直接進到裡面的病房,坐到了老頭的床前。老頭睜開混濁無神的眼睛,極力咧嘴表示出自己的高興。他握著老人干蒼無力的手輕輕地問:「您感覺怎麼樣?」老頭吃力地搖搖頭,說:「我快不行了。我這一輩子啊總是給人添麻煩。這裡的醫生護士為我受了很多勞累,還有金華,這些日子一直陪著我。我這心裡很不好受呀……」「您少說幾句吧,別累著!」耿迪從懷裡拿出一張發黃的照片舉到老人的面前,老人搖搖頭,表示看不清楚。耿迪又將照片慢慢移遠,幫著他調節視線的焦點。老人終於看清了,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就是李金華的媽媽。「你、你是怎麼找到的?」耿迪輕聲地告訴他,這是從父親留下的影集裡找出來的。他猜想她就是李金華的母親,因為照片上的這個女人跟李金華很有些像。老頭的眼裡有了傷感的淚水。「難道你和金華真的就不能和好了?」老頭的語氣明顯有乞求的含義。耿迪沒有表態,這是個他無法回答的問題,因為當初離婚是前妻主動提出來的。他們之所以誰也沒有因此有過太大的傷感,正是因為他們之間沒有那種割捨不掉的摯愛深情。「我對不起金華的媽媽,也對不起你爸爸,將來我要是見到他們,我會向他們認罪的。我的骨灰一定請金華帶回她媽媽那裡……」

    老頭睡著以後,耿迪起身走到外面。李金華起身迎了上來,她問他:「他跟你怎麼說的?」

    「什麼怎麼說的?」耿迪不明白她問的是什麼。「他的後事呀。他說他會讓你安排的。」她說,臉上透著淡淡的憂傷。

    耿迪不置可否地歎了一口氣,說:「到時候再說吧。我先走了,對面的樓裡的病房還住了一個朋友,我也得去看看。這兩天我會經常來的。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你最近臉色不太好,沒休息好吧。凡事還是應該量力而行,別太強迫自己了。」她的眼光在他的臉上來回掃視著。

    他點點頭,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彆扭和茫然。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黯然神傷地搖搖頭,心想: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哭著喊著非要嫁給他呢?

    「乾爹,你怎麼才來呀?豆豆和佳靈阿姨她們剛走。」張桂翠從床上坐起來,神情歡快地跟耿迪打招呼。

    耿迪笑笑,說:「我成心躲她們呢,等她們走了以後才溜進來的呀。」

    「那為什麼呀?」張桂翠詫異地問。

    「我怕你豆豆阿姨又要我請她吃飯呀!」耿迪的話把張桂翠逗樂了。

    「乾爹,我想出院。豆豆阿姨說了,我出院以後就可以跟著她到處跑著拍電影了。」張桂翠臉上對充滿美好幸福的憧憬。

    看著身心恢復奇快的張桂翠,耿迪的心情頓時好轉了不少。他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同他過去那位女中學生朋友相似的少女情懷。他知道,張桂翠至今還惦記著張河林,為了不傷害她,耿迪在她面前沒有說過一句張河林的壞話,但也沒說過一句好話。他希望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她心理的成熟,她能慢慢忘記或者重新認識張河林其人。是的,他知道自己和張河林、黃曉軍、老錢、何偉……也許包括邱建,都不是什麼好人,陰險、狡詐、心狠、好色、貪婪是他們的共性。回顧自己這幾十年來的人生道路,他實在很難想出自己究竟干沒幹過哪怕是一件經得起良心和道德檢驗的事情。一想起這些,他難免覺得有些悲哀。一個人一輩子盡做壞事,不做一件好事,似乎並不難。起碼對他來說如此。

    耿迪拿出一千塊錢放在床頭櫃上,說:「什麼時候出院應該聽醫生的。平時多吃水果,少吃肉,看你現在胖的,都快變成小豬了。還拍電影呢,拍動物世界好不好!」

    張桂翠嬌羞地笑了。在她的心裡,同張河林相比,乾爹更能理解、體貼女孩子。

    張河林終於打通了何偉的電話。他在電話裡蠻橫地讓何偉立刻去見他,一分鐘也不能耽擱。何偉被張河林的一通叫罵弄得沒了主意,他結結巴巴地謊稱自己現在正在海南島,一時半會兒肯定回不去。張河林警告他,如果今天不去見他,那以後就永遠別再見面。何偉問有什麼急事嗎?張河林冷笑道:「你以為我真不知道你幹嘛去了?」張河林此言一出,何偉頓時渾身冒出了冷汗。他馬上想到,一定是東北的哥們兒出賣了他……「實話告訴你,何偉,你要是跟我玩心眼兒,你就算他媽的玩到站了。你別以為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了!有本事你他媽一輩子也別來見我!海南,你他媽怎麼不說美國呀。我上午還見著你姐夫,他什麼都告訴我了。」

    「他說什麼了?」何偉極力克制住自己的驚恐。

    「說什麼了?他告訴我,你根本就沒離開寧海!」張河林吼叫起來。

    何偉終於放下心來,原來張河林完全是在訛詐自己。

    「大哥,您真的誤會了。我幹嗎要躲你呀,我又不欠您的債。實話跟您說吧,我今天上午才到的盛京。我這段時間是不敢在寧海露面,那幫建材商天天追在我屁股後面要賬,大哥,我也是沒辦法呀,我總不能帶著他們找你去吧。我知道您現在事兒也特多,我是真不想給您添亂。再難,我也沒跟您開過口不是?我一躲起來,他們沒法跟你搗亂。可我要是在呢?您說,大哥,我哪兒錯了?」何偉順口編排的這段瞎話,既合情合理,又天衣無縫。不管張河林信不信,反正聽著是沒什麼毛病。

    「唉,好吧,就算是這麼回事。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張河林的口氣大大軟化了。

    「我哪兒知道呀,」何偉哭喪著嗓門兒,萬分委屈地說,「我現在拿不出那麼多錢墊給他們。這不,我正同一幫哥們兒商量呢嘛,好歹我得想法子弄點錢帶回去呀,怎麼著也得先給人付幾個吧。」

    張河林半天沒說話。何偉知道,自己的瞎話起作用了。

    「好吧,還有一件事,」張河林壓低了嗓門,故意含糊不清地說,「你幫我打聽一下黃總的下落,我有事找他。打聽到以後,你別跟別人講,只能告訴我一個人。」

    「好吧,我盡力幫您問問。大哥,您還有什麼事嗎?」

    「暫時沒了。對了,姐夫最近忙什麼呢?」張河林又有些來氣了,「怎麼著,咱們的事他是真不管了?」「我不知道呀,前幾天我還問來著。您知道,我姐夫對我特狠,一句話不對,他敢打我!我聽說、聽說,前幾天有人在省裡把他給告了。我……」

    「什麼時候?誰告的?告他什麼?」張河林有些沉不住氣了。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我前幾天去我姐家,見我姐哭來著。」何偉帶著哭腔,做滿腹悲痛狀。

    何偉身旁的兩個「陪伴」不時交換眼神,他們搞不懂,何偉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聽起來好像跟東北人沒什麼關係。耿迪派他們來之前,特意交代兩人,寸步不離何偉左右,要特別注意何偉跟東北人通電話時的內容,一旦有情況,立刻通知他。

    何偉跟張河林的話題漸漸扯到了東北人身上。張河林先是問他說話方便不方便?何偉表示沒有外人在場,什麼話都能講。「你給找的那個『搬家公司』,到底怎麼樣?」張河林冷冷地問。

    「應該沒問題呀。怎麼了?」何偉問。

    「說好了15天,幹完活來拿錢。今兒已經是第十天了,他們連『家』還沒找著,這可有點不盡人意了喲。別到時候拿錢不幹活,兄弟,那大哥可就不客氣了!」張河林話裡有話,又給何偉澆了一頭涼水。

    「那大哥,您說怎麼辦吧?」何偉順水推舟,希望張河林就此解除跟東北人的「合約」。

    「怎麼辦?拿了錢就得辦事,別的我一概不管!到時候要是交不了活兒,甭怪我翻臉不認人!連他媽你一塊兒算上。」張河林狠狠地掛了電話。

    何偉的臉色由紅變白,額頭上汗水順著臉龐一個勁兒地往下淌。他已經嘗到了張河林「翻臉不認人」的滋味兒。這件事越來越麻煩了。現在對他來講,無論是那一種結局,他的下場都不會好。他不明白自己怎麼落到了這麼個結局?想來想去,答案只有一個,張河林太王八蛋了!他何偉這才叫人財兩空。八百多萬的巨款還沒著落呢,這會兒連自己人也快保不住了。他咬著牙,全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姐夫曾經對他說過這麼一段話:一個人在最絕望的時候,往往會有最好的運氣和出路在等著你,如果不善於把握機遇,那就只好坐以待斃了。他想到了姐夫,但這件事麻煩太大,後果太嚴重了……無論如何他不能連姐夫也牽扯進來,那樣會把大家一起毀掉的。眼下惟一可能幫他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耿迪!他憑借自己的直觀感覺和這幾天跟耿迪的接觸,雖說是各為其主,彼此存有戒心,但他認定耿迪不會害他,而且有能力幫他一把。除此以外,他再沒有第二條退路了。

    「麻煩二位跟耿總聯繫一下,就說我有急事,想馬上見到他。拜託了!」何偉不由自主地學著日本人,話音剛落,還沖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完了連他自己都納悶兒,咦,我他媽怎麼學得跟日本人一樣操行了?

    耿迪剛跟張河林通完電話,正準備聯繫何偉,沒想到陪同何偉的刀子打來電話告訴他,何偉也急於想見他。耿迪吩咐二人把何偉帶到天壇公園的南門,他會在那裡等候他們。

    耿迪和何偉漫步在天壇公園的人行道上,他們身後不遠跟著兩個保鏢。何偉把他跟張河林通話的內容,盡量一字不拉的告訴了耿迪。耿迪沒有馬上表態,他聯想到一個小時前張河林在電話裡對他講過的那番話,他預感到,如果不立刻採取有效的措施,張河林很可能狗急跳牆,又要弄出一些節外生枝的麻煩。他告訴何偉,自己明天要去寧海市見張河林。他會盡全力說服張河林,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他惟一的出路只能是暫時妥協,爭取同黃曉軍和卞昆庭外和解,保住自己在這兩個項目上的股東地位。至於能夠佔有多少股份,還要取決於下一步的談判。除此之外,任何感情用事的極端手段,都只能讓事態變得更加混亂或糟糕。耿迪同時希望何偉主動恢復與張河林的交往,穩住他的情緒,這樣有助於阻止矛盾的激化,並在有可能的範圍內,保住大家共同的利益。何偉仍然擔心要說服張河林放棄對黃、卞二人的追殺恐怕很難,尤其是張河林現在的精神狀況,接二連三的慘敗和吸毒成癮,已經使他的心態變得極度失常,根本就不可理喻。耿迪則認為張河林現在之所以如此瘋狂和愚蠢,是因為他完全絕望了的表現。如果在這種時候,能讓他再次看到還有一線生機,起碼可以暫時緩解眼前這種緊張混亂的局勢。

    「這樣吧,」耿迪拍著何偉的肩膀,輕鬆地說,「明天咱們一起回寧海市。我先去見張河林,跟他好好談談。當然,這也只是權宜之計。另外,我想你最好還是選個適當時候,把張河林對你和你姐夫的不滿跟你姐夫提個醒兒。我瞭解張河林,他是說得出也幹得出的那種人。尤其是對你姐夫,他現在不定又要犯什麼壞了。害人之心可有可無,防人之心一定要有。你別忘了,張河林的父親以前是幹嗎的。他現在也就是因為沾上了白粉兒,要不然他早到盛京來上躥下跳了。你姐夫屬於在官場上前途無量的那種人,要是讓張河林給毀了,可就太不值了。」

    何偉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他開始極力回憶自己在跟張河林交往的這些年當中,尤其是最近這一年,都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張河林的手上。如今張河林在他的眼裡,除了令他厭惡和恐懼,還多了極其憎惡的一面。「媽的,你不吃人,人就吃你!」他心裡憤恨地這麼想。

    「操他媽,迪哥,你說張河林為什麼衝我來了?」何偉既委屈又憤怒地問。他委實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到了今天的這個局面。

    耿迪看著他,苦笑了一下,說:「為什麼?其實這裡面的道理很簡單。黃曉軍至今活得很好,東北人把盛京城都快翻了個底兒朝天,連黃曉軍的毛也沒傷著。他能不懷疑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這件事在他看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他知,要不是你,還會是誰?『新維多』的起訴書很明白地承諾替他償還欠你的工程款,他會一點想法沒有?還有就是你姐夫,在他最關鍵的時候,你姐夫突然撤掉了幫他貸款的托兒,讓他最後的一線希望和幻想徹底破滅,白白損失了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幾千萬不說,還賠進了老本兒。你說,他能不咬牙切齒地恨你們到骨頭裡去?銀行的老錢怎麼樣,當初老錢還沒說不幫他,最多也就是辦事不得力吧。可結果怎麼樣,差點成了強姦犯折進大獄。咳,我現在特後悔當初答應幫他頂他媽的這個破攤子。朋友全讓他給得罪完了不說,連我也給繞進去了。我現在也是騎虎難下,我要真的一撒手,不光是張河林自己徹底完蛋,連你們這些朋友也沒一個能踏實的。說得不好聽點,你我都算是張河林賊船上的人——上時容易,下就難了。」

    耿迪的一番話讓何偉心服口服的同時,又更加增添了他內心的惶恐和不安。照此說來,張河林的確不會輕易放過他和姐夫的。

    「迪哥,那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何偉哭喪著臉,無可奈何地問,「我倒無所謂,關鍵是如果連累了我姐夫,那可怎麼辦呀?操,我都快急死了!」

    耿迪知道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現在要的就是把何偉變成熱鍋上的螞蟻,讓他明白如果事態進一步向惡性發展,那他和他姐夫的下場將是非常糟糕和不可想像的。看著何偉現在的樣子,耿迪欣慰了許多。他接著對何偉講了這麼一段話:「你先別太著急,明天我見到河林,我會盡量說服他少栽刺兒,多種花。況且,黃曉軍和卞昆他們都表示願意跟張河林庭外和解。我預感河林有可能接受這條目前對他來說是惟一最好的條件了。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想他可能不至於在短時間內把矛頭對準你們。但一旦他緩過這口氣,那可就不好說了。兄弟,哥哥有句忠言,今後無論做什麼,把柄不能輕易交給任何人,親爹親娘都別交。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的親情和友誼,只有利益和利用才是你最可信的『親人』和『朋友』。我的話你懂了嗎?」

    「我懂了!」何偉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盤算著一個不可告人的計劃。

    在老頭兒家的大院裡,黃曉軍和卞昆送耿迪出門。黃曉軍握著耿迪的手,神情莊嚴地說:「迪哥,這次去寧海一定要多保重!那個瘋子可是什麼事都能幹的出來。要我說,你還是把刀子和蹦三他們倆帶去,好歹他們的身手比你強多了。你說呢?」

    「不用。我要是帶著他們,不是等於告訴張河林我做賊心虛嗎?這兩個人從今天起就跟著你們吧。我離開這兩天,你們最好不要同外界聯繫太多。我聽何偉講,那幫東北人的手段、技巧都是一流的。你們自己要當心。等我從寧海回來以後,如果事情還沒有擺平,你們也得換換地兒了。老住在一個地方總有點兒不合適。」黃曉軍握著耿迪手久久不肯放開,他的眼裡有一種讓人感到特別親近和溫暖的神韻。耿迪被他的眼神感動了。他佩服黃曉軍大智若愚的寬廣胸襟和精明周到的為人處事。他發現自己跟黃曉軍在玩弄陰謀和權術上,竟有著天衣無縫和出神入化般的默契。

    一旁的卞昆看著他們,心裡暗暗揣摩,這兩個人要是永遠這麼好下去,將來不定還要毀掉多少人。一想到這裡,他頓時覺得自己背上有一股陰冷的寒氣直往腦門頂上躥來。他突然想起一年前,耿迪剛出獄的那頓生日飯局……「真他媽的不可思議!」卞昆心裡這麼想。

    耿迪見到張河林,先是關切地詢問了他近來的身體狀況以後,又告訴他,他已經托人聯繫好了一家國內條件最好的戒毒康復中心。如果願意,可以隨時入住,而且不會有任何痛苦和危險。無論如何得盡快戒毒,不管將來跟黃曉軍還有卞昆的協議如何,身體是第一位的。耿迪的真誠和關愛又一次感動了張河林。他答應耿迪,等跟黃曉軍和卞昆的協議一旦有了眉目,他會盡快戒毒。對於耿迪帶來的庭外和解的建議,張河林幾乎沒有提出任何異議。根據協議草案,如果雙方同意庭外和解,張河林尚可保住寧海項目25%的股份和卞昆在盛京項目15%的股權。對於這麼一個結局,張河林的內心充滿了痛苦和憤恨,但他知道,如果繼續僵持下去,他很可能失去最後這一點點財富和希望。耿迪當然知道此時此刻張河林心裡的想法和打算,因為鑒別張河林眼下真實情感和窺探其內心的活動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辦法,那就是張河林暗地策劃對黃曉軍和卞昆的追殺是否繼續進行下去。然而,張河林自始至終也沒提起過有關東北人的事。這裡面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張河林並沒有真正同意暫時的庭外和解,而只是採取了一種緩兵之計,麻痺對方,殺人計劃照舊進行;二是對耿迪根本就不信任,繼續等待時機,「和解」以後,該殺還殺。

    耿迪和張河林的談話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直到張河林的毒癮再一次發作。耿迪告辭以後,回到酒店,他開始有些猶豫要不要再給何偉加把勁,以促成連他自己都有些厭惡的陰招得以盡快實施。

    「何偉嗎?我是耿迪……我跟他剛見過面……對,情況不是很好。看來他已經孤注一擲了……是的,比較麻煩……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明天就趕回盛京……那好吧,我在酒店等你。見面再說!」耿迪掛上電話,尋思著待會兒見到何偉,如何把話說得圓滿無缺。

    何偉很快趕到了酒店。他急於想知道張河林下一步將如何對待他和他姐夫。耿迪焦慮地告訴他,看來張河林並沒有真正地希望和解,因為他仍然堅持要把這場較量進行到底。尤其是對他認為曾經妨礙或拋棄了他的人,他肯定一個也不會放過。耿迪希望何偉盡快把這些情況轉告他姐夫,早做防範。還有就是一定要千方百計跟東北人聯繫上,無論如何要阻止事態的進一步惡化。因為不能排除黃曉軍和卞昆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報警,那樣事情就會陷入無法挽回的境地。何偉沒有說話,他在緊張焦急地思考自己該如何解開目前套在自己脖子上的這根絞索。很顯然,他不可能也不敢把這次危機告訴姐夫,更不可能面對面地跟張河林討價還價,因為這樣將意味著自己把更多的把柄交到張河林的手裡。

    看著一臉愁苦的何偉,耿迪心裡有了比較踏實的感覺。看來,何偉已經成了徹底制服張河林的最好武器,也是張河林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或防範的天敵。

    薛佳靈洗完澡,光著身子進到臥室,開始全神貫注地為自己身上塗抹著美膚霜。耿迪悄悄來到她的身後,將一杯冰鎮的啤酒緩緩澆到她的背上……薛佳靈一聲尖叫,跳了起來,隨即又撲到耿迪的懷裡,兩人哈哈大笑地倒在床上滾作一團……

    一陣急風暴雨般的歡娛過後,兩人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聊了起來。

    「寶貝兒,豆豆最近幹嘛呢?」耿迪問。

    「忙著公司裝修呢。幹嘛呀,你是不是想她了?」薛佳靈吃吃地笑著問。

    「瞎說,我隨便問問。這次我去寧海,張河林還問起她呢。」

    「說什麼了嗎?」薛佳靈感興趣地翻過身,看著耿迪問。

    「沒說什麼,就隨便問了問。他現在身體就剩一空殼了,哪還有心思想女人呀!」

    「真可惜,一個好好的男人就這麼給毀了!」

    「是啊,所以說一個人不能太貪,更別處處給自己樹敵。張河林倒霉就倒在貪婪、心黑、愚蠢、狹隘上了。但願我將來別落到這個下場。」耿迪自嘲地哀歎道。

    「你呀,除了女人,別人誰也毀不了你。你說是不是?」薛佳靈樂呵呵地問。

    「你又瞎說,我現在可沒到處沾花惹草了啊。你憑什麼說我要毀在女人身上?」耿迪很有些不服氣。

    「哼,我看你對張桂翠就不錯呀,還有你前妻,我看你對誰都挺上心。你呀,天生的花花公子,跟紅樓夢裡的賈寶玉一德性,別以為我不瞭解你。我知道你討厭我這樣,我只是想給你提個醒兒,別讓花花事兒誤了前途和正事。你說呢?」

    耿迪樂了。他想,薛佳靈的話也許有些道理。其實,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異性那種無休止的好奇和慾望已經漸漸淡漠或者說他已經比較理智了。那種曾經見到漂亮女人就想弄到自己床上的淫慾輕狂也已悄然退去。他用手輕輕撫弄著薛佳靈,心裡拿她跟其她女人進行比較對照,他突然覺得,女人的肉體對男人來說,就好比肥肉,吃不到嘴裡的時候心急火燎、饞涎欲滴,可足食飽餐過後,也就發膩倒胃了。對薛佳靈,他到目前為止卻沒有半點的膩味和厭倦。相反,他覺得這個女人總有一種讓他品嚐不夠的新鮮和好奇。過去的很多女人,一旦跟他上床過後,馬上就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和矯情,處處揮舞著以為手裡有了的皮鞭時不時地就想鞭笞一頓自己「獻身」過的這個男人。而在薛佳靈身上,似乎沒有這種令男人心煩意亂的女人天生的愚蠢和淫威。

    這一夜,耿迪做了一個夢,他夢見張河林開著大卡車,裝了滿滿一車的炸藥悲壯地向他衝了過來,他玩命地跑呀跑,任憑他跑到哪裡,竄進多窄的胡同,那輛隨時都有可能將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卡車始終跟在他身後,他的嗓門兒像是被塞了一團破布,發不出一點聲響。他終於預感到自己在劫難逃了,他不再驚慌失措地抱頭鼠竄,他站在那裡絕望地等待那滿載炸藥的卡車撞向自己……「啊——」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終於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巨吼……驚醒的薛佳靈急忙坐起來,將他摟進自己的懷裡,替他擦去滿頭的大汗。

    三天以後,耿迪派人送到寧海讓張河林親筆簽字的庭外和解協議書被送回來了。令耿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張河林還親筆起草了一份給他的委託書,全文如下:

    耿迪兄:

    你好!

    我已決定接受戒毒治療,希望老兄能夠盡快替我安排一切有關事宜。

    差人送來的文件我已過目並簽字畫押。今後公司大大小小的業務就全靠你了。昨天我已經宣佈解散了寧海這邊的公司,只留下兩個財務人員,等你盡快過來接管有關一切財務手續。盛京的售樓部就按協議書上說的辦,全部移交給「新維多」。我總算是徹底解脫了。

    關於我的股份,我現在正式宣佈:將我在寧海「新伯爵度假公寓」和盛京「春圓水庭公寓」所佔的股份全權委託你來管理,並將其中的50%贈送給耿迪兄。

    事已至此,我也無話可說了。我只希望耿迪老兄原諒這些日子我給你添了諸多麻煩,並衷心祝願老兄管好這點屬於你我共同的微薄的家業。

    河林親筆

    二OOO年××月××日

    看完這封簡直令人不可思議的信,耿迪在驚詫之餘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他不知道張河林又要玩什麼花樣了,他反反覆覆地將信又看了幾遍,依舊琢磨不透這背後可能蘊蓄的陰謀和陷阱。他本想馬上給張河林去個電話,但又一想,沒準兒他這會兒正抽著呢,又將拿起的話筒放了回去。「操,這吸毒的人真有邪的!」他心裡這麼想,但還是沒弄明白張河林到底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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