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官 正文 第二章
    郭明瑞下榻在星星賓館。金三銀四,郭明瑞就在這最佳層次的三樓一號。房間是中等價格的標準間,一室二床,司機小胡說他打呼嚕,怕影響領導晚上看書和睡覺,住到別的房間去了,給郭明瑞空出個單間來,但不以包間算,服務台答應不再安排人。

    郭明瑞喜歡晚看書司機自然是知道的。以往每次上市裡開會,他總要帶一本書來,晚上沒事就關門看書。開三五天會,看一本書,他總是喜滋滋的說很有收穫。可是在別的書記們看來,開一回會是官場活動的一次機會,每逢晚間,人家多往領導家裡跑,帶了什麼好東西稀罕東西也多在這個時間送,領導不在,就同領導的夫人聊聊也是必要的,因為事情常常是夫人對你有好感,領導看著也順眼,因此在夫人那裡多搞點感情投資,多下點功夫,實在是至關重要的。除此以外,就是東門出西門入,互相聊侃。如果你認為這是閒聊,消磨時間,那可是外行話。陞遷的空缺畢竟很少,常常是狼多肉少競爭激烈。通過聊侃,窺測對方的動向,或是摸到於自己有用的什麼信息,對一個暗暗使勁的有心人來說,絕對是必要的。而郭明瑞的大部分時間卻是鑽在房間看了書,他很喜歡讀稗史,這次出門就拿了《近代稗海》十卷中的兩卷,想的是白天出去活動,晚上可以看看書。可是當住下來冷靜一想,他這安排是錯誤的,白天找領導,得到辦公室,辦公室談個人事,好像感覺不對,再者,辦公室人多說不成話。只有晚上到家裡找。這樣就得學貓頭鷹,晝伏夜出,白天看書,吃過晚飯出去活動。

    下榻星星賓館的第一個白天,就是在看書中度過的。

    待吃過晚飯站在樓門口剔牙的時候,猛想到夜出任務,才把那些稗史的趣事擱到一邊,對他來說,晝伏是暢快的,是一種難得的享受,而夜出則是新課題,就不那麼舒服暢快了。他在樓外踱了一會兒步,最後踱到西頭去,沒有回轉,猶猶豫豫,舉步艱難地朝市委宿舍走去。

    賓館離市委及其宿舍區很近,只有三百多米。可是郭明瑞走了半個多鐘頭還沒到達萬書記家。他在宿舍區花圃那裡停下來,表面在看花,實際上卻在猶豫。給領導匯報工作,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場合,也不管是省委領導視察還是市委領導檢查,他都沒有怯場。縣裡的工作他爛熟於心,張嘴就能講。如果時間允許,他也寫匯報提綱,但寫下並不看,寫完了也就記住了,可以一口氣講上一兩個鐘頭。他的語氣平緩,很少慷慨激昂,卻也有聲有色,常常博得領導們的頻頻點頭。可今天見領導他感到心裡慌慌的,不知道見了萬書記該怎麼說。說早該考慮我了?那是赤裸裸要官;說你們對我不公?那是上訪告狀,算啥事啊!最好是能給領導這樣的印象:我是辦別的事順便來看看領導,順便講講工作,自自然然把事情引出來,使領導雖在預料之外(大概領導們以為我郭明瑞是不會有什麼個人慾望和要求的),卻在情理之中,且動了心。可是怎麼說才能達到這樣一種預想的效果呢?他心中無數,頗有幾分緊張,便在花圃那裡躊躇不前了。這時,背後有人輕輕地叫了一聲:「郭書記!」

    郭明瑞回頭一看,是老幹部局副局長吳志高。在這個時候碰上自己的部下,多少有些尷尬,便掩飾地問道:

    「噢,小吳!你幹啥去?」

    吳志高微笑著說:「我打這路過,去找個人,你是找萬書記吧?」

    郭明瑞稍微自然了一些,點點頭:「找萬書記談談縣裡的工作。」

    吳志高壓低聲音說:「看領導空手不好,正好,我這裡有件東西,攜帶方便,也還能拿得出去,你用吧。」說著打開皮包,取出個精緻的小盒,朝郭明瑞褲口袋裡一塞,轉身就走,動作快得使郭明瑞有點反應不過來。郭明瑞頗覺奇怪,忙掏出來一看,是一塊黃燦燦的金殼手錶,價格標籤上寫著:13200元。他愣了一下,趕快拔腿去追吳志高。

    「吳志高,小吳,等等!」他邊走邊喊。

    吳志高猶豫了一下,只好站下來,繼而轉身往回走。

    郭明瑞也以同樣的辦法,先將表塞進吳志高褲口袋裡,然後才說:「你給我一塊表幹啥?」

    吳志高不自然地笑笑:「我想讓你帶點東西,進去好說話。」

    郭明瑞說:「我找萬書記匯報工作,有什麼不好說的?」說罷有點心虛,硬撐著作出光明正大的樣子。

    吳志高表情在急劇變化,尷尬片刻,便換成嘻皮笑臉,瞧著郭明瑞說:「郭書記,市裡領導班子有了兩個空映,聽說省委組織部很快就要下來考察,你們這一級的領導像瘋了一樣跑呢。」

    郭明瑞一聽好不驚訝,上層的人事變動下面竟有這麼多人關心?而且消息傳得又這麼快?還說人家幹啥,自己家裡的人不就是為這個才向自己施加壓力嗎?自己這個當縣委書記的,反而顯得遲鈍麻木,相形見絀了。

    吳志高瞧著郭明瑞說道:「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事,誰都能理解。」

    郭明瑞忙從暗自驚訝中回過神來,說道:「什麼正常不正常,理解不理解的,這與我匯報工作有什麼關係?」

    吳志高臉上出現了嘲諷的微笑,搖搖頭說:「我本來是為領導著想,空手看人不好,可大包小包提東西吧,一者不好看,二者人家也不歡迎那樣的禮品了,這東西體積小,攜帶方便,又值錢。可郭書記你硬是不要,那我就不好勉強了。啥時要用,就算你借我的,撥個電話,我住新民旅社404房間。」說罷怏然而去。

    郭明瑞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沒有動。剛才一幕說明吳志高在下工夫觀察研究自己,一定是自己從賓館一出來他就跟蹤上了。好傢伙,簡直成克格勃了。他在自己身上如此下工夫,一定有目的,那麼目的是什麼呢?

    郭明瑞頭次出馬幹這事,本來就有點勇氣不足,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吳志高這一槓子插得沮喪透了。出師不利,打馬回朝,他毅然轉身,回賓館去了。

    回到301房間,司機小胡在等他,忙指指茶几說:

    「郭書記,弄了點水果,你吃吧。」郭明瑞問:「多少錢?」

    說著就動手掏錢。小胡忙擺手說:「我找接待科王科長要的。」郭明瑞說:「這可不對,小胡!接待科是負責接待上面和外面來的客人,我們是下級,怎麼能向人家要東西呢?」小胡說:「郭書記你什麼事也這麼認真,熟人好辦事,我和王科長熟,他就給了一袋。再說,如今遍地是假,接待科一天接待多少客人,真的假的,該的不該的,誰能說得清?」又說:「水果是小事,我跟他說了,還得吃他一桌招待飯呢。」郭明瑞瞧著小胡那胖嘟嘟的臉,想對他說,他不同意這樣搞,不是唱高調,不是標榜廉潔,而是覺得沒意思,打心裡反感。可是還沒容他說出,就有人敲門進來了,是郭明瑞的部下,縣文化局副局長劉佳平。

    「可找到你啦!」劉佳平立在地上瞧著郭明瑞,其形象、動作和語氣的確給人以找得好苦的印象。

    郭明瑞說,「找我有事?好,先坐下吃個蘋果。」

    劉佳平坐到沙發上,挑了一個最大的蘋果認真地吃起來。看得出他渴極了。

    郭明瑞同這位部下不是很熟。郭明瑞先在縣裡工作時劉佳平還在上學。到劉佳平大學畢業分配回縣時,郭明瑞已調到外縣去了。兩年前郭明瑞又調回縣裡時,劉佳平已是文化局副局長。匯報工作、反映問題、跑經費等都是一把手出面,因此郭明瑞同這位部下基本沒啥接觸。在去年的扶貧攻堅動員會上,他的發言給郭明瑞留下深刻印象。

    本來沒有給他安排發言,是他以工作隊員的名義主動要求發言,而且沒等主持會議的馬縣長表示同意,就騰騰走上台去。台下笑聲和掌聲響成一片。他一口氣講了二十分鐘。給郭明瑞的印象是,他敢說也會說,思路獨特闡述巧妙,而且給縣委和政府提了三條尖銳的意見,博得了先後三次掌聲。以後就是聽到人們對他的一些議論,說他性格孤僻,同人們不大合群,是縣裡的三大怪才之一。

    郭明瑞以為劉佳平找他要談文化工作方面的問題,他調回縣裡以後,經濟壓力很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幾項重要經濟指標沒有下滑,根本沒有錢也沒有精力顧及文化建設。縣劇團要錢有個訣竅,團長書記不出面,而是派女演員們找書記縣長,據說在以往歷任書記縣長那裡是奏過效的。當然也不是說歷屆領導們都是好色之徒。那些女演員去,訴苦說好話,哭鼻子抹眼淚的,真還不好對付,因此或多或少總得給點,不好直接給,轉彎抹角也得給。可是郭明瑞例外,去年女演員們曾找過他兩回,他都沒鬆口。也是去年,妻子賈敏作為圖書館副館長,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樣子,拿了報告到辦公室找他,說老郭你在經費上支持一下,或多或少給上點,我也給同志們好交差。

    郭明瑞說多少都不行,以後再說。於是人們就說,這郭明瑞過得硬,夫人找來不徇私,美女進攻不動情。由此也看出他在文化建設方面欠債甚多。下個月縣委要專門研究精神文明建設。文化方面的欠債也該逐步償還了,聽聽這位怪才提些什麼意見是有好處的。

    劉佳平吃完了,擦擦嘴,臉轉向郭明瑞說:「蘋果吃完,書歸正傳。我叫劉佳平,文化局副局長。以為你又運用毛主席的戰略戰術,鑽出溝打游擊去了,憑我的兩條腿怎麼能追上你的四轱轆,所以只能在縣委門口守株待兔了。後來聽說你到市裡來了,我就趕忙到汽車站,剛好趕上最後一輛車,連飯都沒顧得吃。」

    劉佳平說的也是事實。上面遇人事變動調整,多少人像瘋了一樣活動的現象近兩年來並不稀罕。對此,郭明瑞都是採取特殊的辦法對付過去的。凡有人事調整,不拖拉,速戰速決。要是人選一時定不下來,需要考慮考慮,郭明瑞就採取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下鄉去了。而且行蹤詭秘,出縣城是向東面走,出城後卻轉到南面、西面或北面去了,並避開鄉政府,直接下村,這個村三天,那個村兩天地轉游,城裡那夥人沒法搞清他在哪裡。這樣既避免了庸俗的糾纏,也檢查督促了工作,郭明瑞稱之為一舉兩得的好辦法,在村裡轉游期間,一旦有了較成熟的考慮,就把縣長和組織部長叫下來,三人先碰碰,若取得一致,就打馬回朝召開常委會。當那些嗅覺靈敏的跑官者,發現郭明瑞端著茶杯從會議室走出來時,已經遲了,任免文件已送文印室開始打印。於是一個個心裡叫苦不迭,暗罵郭明瑞老奸巨猾。

    郭明瑞瞧著這位部下問:「看來你有當緊事嘍?」

    劉佳平說:「說當緊也不當緊。我不是匯報工作,那是局長的事。局長沒委託,說了也不算數。我是講個人工作問題,說文雅點好聽點,叫毛遂自薦,我向郭書記推薦自己來了。說得直率難聽點,我是跑官來了……」

    小胡忙站起說:「我該走了。」

    劉佳平伸手將小胡推回去說:「我劉佳平跑官從來不偷偷摸摸。現在這個副局長也是公開要來的。那是1989年,劉祿的縣委書記,他們正開常委擴大會,我進去當著那麼多人自薦搞文化局長,結果給了個副局長。所以小胡師傅用不著迴避,坐著好了。」

    小胡又坐回去說:「那時我還在部隊上,所以沒聽說過。」

    劉佳平繼續說:「跑什麼官呢,沒有太大的要求,只希望上半級台階,挪挪地方轉了正。」

    這可真是乞丐屁股後跟了個要飯的,我還沒找到主兒呢,他倒向我伸手來了。如果搬到春節文藝晚會上,一定是轟動全國的好小品。郭明瑞心裡這麼想,嘴上卻說:

    「你是說,離開文化局,到別處搞局長?」

    劉佳平說:「對,具體講就是外貿局,我認為,只上半級台階,我的條件綽綽有餘。文化程度,大學本科,經濟專業,畢業整整十八年了;年齡四十三歲,也不到限;

    資歷,二十五歲參加工作,當了十年幹事,到三十五歲才伸手要了個副局長,到今天這個副科級已整整八年,光憑熬時間也熬到了;政績呢,誰都承認文化局這幾年搞得好,特別是去年幹了幾件漂亮事,是責任制考核受獎單位。當然現在的情況是,有成績是一把手的,一把手自己這樣認為,你們領導獎勵的也是一把手。倒是有了什麼錯誤,那是要追查誰分管的,誰參與了,誰表過什麼態說過什麼話,都得有一股子。要這麼說,我只能說協助局長干了點工作,但實際上呢,可以到文化局調查一下,三個副局長,那兩位同局長就坐不到一塊兒,是誰頂到第一線干的?所以我自認為政績綽綽有餘。怎麼樣郭書記,搞個正科級的外貿局長,還不夠嗎?」

    郭明瑞瞧著這個前額格外突出的人,心裡說,直率得真可以。

    劉佳平又說:「當然人們對我有看法,有議論,說劉佳平孤僻,高傲,不合群。這意見有正確的一面,我的確有些清高,恃才傲物,看不起那些無才無德的人。但也有不正確的一面,比如這不合群吧,以前沒人提過,為啥最近幾年有了這看法?無非是我這人不抽不喝,不玩不賭,更不溜鬚拍馬、巴結逢迎。比如這跑官吧,人家是裝著錢拎著物上門,我卻兩手空空,還得領導搭上一顆蘋果。這不也是顯得不合群不入流嗎?」

    郭明瑞問:「你說的拿錢拎物是指咱們縣?」

    劉佳平說:「別以為你當書記,北縣就是一片腐敗之風吹不進來的聖潔之地。在中央眼皮底下,北京市委還出了個王寶森呢。」

    郭明瑞被嗆得說不上話來,但他沒生氣,而是一副嚴肅認真而又頑強的神態,說:「佳平,這個問題咱們認真探討探討,好不好?既然人事上存在著你說的現象,那麼賣官鬻爵的頭號人物就是我了。因為我是一把手,人事權我把得很緊,要賣官只有我賣,可我至今還沒收過哪個人的一分錢。是我不敢承認呢,還是你講的情況有出入?我說要探討的就是這個問題。」

    劉佳平一揚臉笑道:「郭書記,用不著探討,兩句話就能說清。你一定讀過魯迅的《阿Q正傳》,人們所以在小D和王胡面前可以大說特說『癩』以及一切近於『癩』的音,正是因為小D和王胡頭上沒有癩瘡疤。」

    「噢?」郭明瑞歪著頭很感興趣地瞧往劉佳平,「那麼我這個沒有癩瘡疤的人是怎麼搞的?官僚主義把關不嚴?

    還是高抬貴手不講原則?」

    劉佳平說:「這個問題很好解釋。你留心一下,在某一個人的陞遷問題上,一旦出現有通不過的局面,就有原形畢露者,凡是軟磨硬泡,動容動情拚命堅持的,多半有問題,收了禮就得辦事,他能不拚命堅持?還有不露聲色者,能推上去就趁機使一把勁,實在推不上去,也就不再堅持,下去悄悄把禮退回去算了。也正是因為有你這個沒有癩瘡疤的一把手坐鎮,北縣才會有悄悄退禮的事呢。」

    郭明瑞說:「噢,你這不是編小說吧?」

    劉佳平說:「郭書記,咱們倆地位不同,站的角度不同,因此你是理想主義,我是悲觀主義,我們把自己撇開,聽聽社會上的聲音。在提拔陞遷問題上,社會上流傳的四字真言,你聽過沒有?」

    郭明瑞問:「什麼四字真言?」

    劉佳平說:「第一句:不跑不送,原地不動;第二句:

    只跑不送,平級移動;第三句:勤跑多送,提拔重用。不是嗎,我自從當上副局長以後,再沒跑,當然更沒送,這不,八年了原地不動嘛。這還不說明問題嗎?」

    劉佳平說罷站起來,似要走的樣子。

    郭明瑞說:「要是沒什麼事,請坐下。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可以就剛才的話題,敞開好好談談。」

    劉佳平說:「我找你的目的,就是把我想說的話說給你聽,並不希望你當面許願什麼。現在我說了,你也聽了,而且還聽得挺認真,這就算完成任務,明早坐班車就回去。當然你還有話要說,可能是批評我伸手要官的行為,或是批駁我的一些觀點和認識,或者是安慰一番,說位子有限,該考慮的人太多,要正確對待,千萬不能洩氣云云,所有這些統統不必要了。批評解決不了實際問題,我不想聽;安慰也不必要,我這人生來心寬,何況還隨身帶著《不氣歌》呢。」說著,掏出一個筆記本,從上面撕下一頁,往茶几上一拍:「一位朋友請我吃飯,他還在飯店門口等著呢。回去見,郭書記!」說罷匆匆走了。司機小胡將那紙片給了郭明瑞。郭明瑞一看,上面寫著:

    不氣歌官場好比一場戲,悲的悲來喜的喜;

    勸君凡事想開點,氣出病來無人替;

    錢財本是身外物,白扔多少由它去;

    忘掉過去向前看,耐心再等好機遇。

    郭明瑞一向不感興趣這一類東西,看完又給小胡。小胡小聲念了一遍說:「我也聽人說過,只是五六兩句不一樣。」

    郭明瑞陷入沉思。他感到這位劉佳平也真是個怪才,本是赤裸裸的跑官要官,不但不給人以卑劣齷齪的感覺,而且還透著一種咄咄逼人之正氣。

    小胡見郭明瑞沉思不語,就說:「郭書記,老賈不讓你熬夜。我不打擾了,你看看書早點睡。有人敲門不要理,你不理,他就不知道你在不在。」

    大約與劉佳平的衝擊有關,郭明瑞今晚例外地沒看書。他沖了沖澡就睡下了,卻遲遲沒有入睡。他覺得劉佳平的這一番話似真似假,真假難辨,就細細回味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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