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殤 正文 第七章 多行不義必自斃
    一

    就在趙義同自殺的前不久,他還向市府大院的部分黨員講過一次題為《如何做一個新時期的黨員幹部》的黨課。然而,恰恰是在那天的下午和晚上,也是這個趙義同,分別和姬紅、趙麗紅瘋狂地鬼混了十幾個小時……

    趙義同先後連續換了三個地方自殺都未獲成功。最後,他決定:在天亮之前無論如何也要結束自己的性命。他想,苟延殘生對於目前的他來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但為什麼遲遲下不了這個決心呢?他思前想後,覺得主要原因是:

    他的一生中干的壞事太多了,接觸的人也太多了。好多事、好多人,他都未想過,特別是在他的一生中對他影響比較大的事和人都沒有最後想一想,過一過,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他有些「不甘心情願」,他想這大概就是自己遲遲不扣那手槍扳機的原因吧!他想,自己年輕時既吃過苦、受過累,也曾憧憬過美好的未來,但近年來由於商品大潮的衝擊、社會分配格局的調整、資產階級思想侵蝕,西方腐朽文化的影響以及自己極端物慾的膨脹,使自已逐漸變了,由一個高級政府官員變成了一個極端自私自利、物慾熏心、甚至性格變態、人格扭曲的人,像這樣的人,怎能不走上自絕之路呢4想到這裡,他覺得眼下社會上有相當一部人都在互相欺騙,不但欺騙別人,甚至也自己欺騙自己。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就在前不久,他還以市委常委、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的身份,給市府大院的部分黨員幹部講了一堂《如何做一個新時期的黨員幹部》的黨課。在這次黨課上,他滔滔不絕地大講共產黨員應該在改革開放大潮中自覺地磨練自己,要在大海中學會游泳,要學會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條件下自覺地抵制資產階級的思想侵蝕,生活中要與那些低水平的人相比,政治上、工作上要向那些高水平的人看齊,要做一個像孔繁森那樣的無私奉獻的新時期的共產黨員……在這次黨課上,他還列舉了焦裕祿、雷鋒等英雄模範人物如何艱苦奮鬥、如何在平凡的工作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事跡,等等……在他脫稿講這些人物事跡的時候,他甚至還有些「激動」。他瞥了一眼在台下聽他講課的那些機關黨員們,不但聚精會神地聽,而且還在「沙沙」地做著筆記……

    就在他給機關幹部上「黨課」的那天下午和晚上,他又「抽時間」找了一次姬紅和趙麗紅,又分別與她倆瘋狂地鬼混了一個下午和一個通宵。想到這些,他苦笑了一下,隨手從地上撿起一片腐葉,用手把它捻碎、扔掉。他想,這多麼具有諷刺意味啊?這不是在欺騙別人和欺騙自己嗎?

    大凡蛻化變質的人,特別是那些「從裡往外」壞的人,表面上偽裝得比任何人都積極、都正派、都「一心為公」,所以,這些人一旦『凍窗事發」,不少善良的人都覺得驚訝。「他不像幹那種事的人呀?」或「是嗎?有這回事?」這些善良的人,總覺得他們在各種人們注意的場合下能那麼『廉潔」、那麼「奉公」、那麼「與人為善」,那麼在背後不可能幹盡了人們難以想像的壞事……

    趙義同飲彈自殺後的第三天,有一位曾經是趙義同女兒高中教師的老師驚愕地說:「真想不到,像趙義同市長這樣的人會自殺!他為什麼要自殺呢?我真弄不明白……」這位教師回憶道,就在他女兒準備考大學時,趙義同曾手提三斤豬肉去看她,而且誠懇地說:「天下有教養之人皆興於師也。教師是我最敬仰的人。我趙義同雖身為政府幹部(那時,他還是南郡市財政局的局長),但是是以薪水養家餬口的,不敢有半點額外非法收入。三斤豬肉雖少,但卻是我對教師、對我女兒的恩師的一點心意。常言說,禮物輕,仁義重,權當是我和我的女兒對您的一點敬意吧」……所以,這位教師對這位當時赫赫有名的「財政局長」如此廉潔奉公,由衷地表示敬佩。但她哪裡知道那位「財政局長」早已徹底變質了呢?

    還有一件事:就在趙義同自殺後的第二天,一位在機關工作多年的老黨員、老幹部,聽到消息後連說三個「不可能」。

    可見像趙義同這樣的「由裡往外」變質的腐敗分子,確實有著很深的隱蔽性和欺騙性。但是,假的就是假的,魚目豈能混珠?狼偽裝得再巧妙也成不了羊!早在自殺前,趙義同知道了檢察機關決定逮捕林敏的消息後,他就開始坐立不安。

    魯迅先生講過,有些人在另一些人面前的面目和他真實的面目是大不一樣的。我們相信,趙市長在他的上級面前,肯定會顯得更清廉,更勤政,也更可愛。

    二

    林敏在看守所裡積極坦白交待了自己的罪行,並能揭發檢舉他人的罪行……所有這些,對於趙義同來說,無疑都是壞消息……

    林敏干的壞事很多,但其中有兩件事使他心驚肉跳:一是林敏為幫助馬六○的親戚單程赴港,肯定收受了大量的賄賂款;二是林敏在1992年至1993年期間,利用職務之便收受昭陵新興實業總公司總經理王斌、深圳中光買業總公司總經理×××等5人賄賂的大量財物。這些罪行,一旦檢察機關徹底查清,取得大量的人證。物證,按照法律,肯定得從嚴懲處。而林敏鋃鐺入獄後,為了首先揭發檢舉他人的犯罪行為,爭取政府的從輕、減輕處罰,肯定揭發、檢舉的第一個人就是他趙義同!到那時他將失去一切,等待他的必定是警車、手拷、電棍、監獄和窩頭、鹹菜……而且已經有消息傳出:林敏自關押逮捕後,在看守所裡能積極坦白交待自己的罪行,並能揭發檢舉他人的罪行……所有這些,對於趙義同來說,無疑都是壞消息,或者說,這些消息對於他來講,已經隱隱約約地包含著他人地獄的喪鐘聲!為此,他十分驚恐。特別是趙義同看到了一份介紹昭陵新興公司非法集資案的消息後,更是驚恐莫名。

    據該文件稱:昭陵市人民檢察院已立案偵查「昭陵新興公司非法集資案」。該案主要犯罪嫌疑人王斌等人已被依法緝拿歸案。

    昭陵新興公司非法集資案,是目前全省已發現的一起最大的非法集資案。有證據證明:今年58歲的原新興公司總經理王斌,自擔任新興公司總經理、深圳中光實業總公司總經理助理職務期間,為牟取非法利益,在林敏和犯罪嫌疑人韓萬隆等人的支持下,用上述企業的名義,借合作經營「一次性注射器」、「醫用乳膠手套」之名,以月息5%至10%的高利為誘餌,在昭陵等地大肆進行非法集資活動,集資總額高達人民幣14億元,涉及到12個地、市的268個出資單位和31名個人,造成經濟損失4億余元。

    趙義同看了這份材料後禁不住全身一陣抽搐,心臟狂跳不止,額頭直冒虛汗,這些症狀提醒他:血壓已經大幅度升高,如不立即控制,即有生命危險。於是,他打開抽屜,拿出一盒德國產的防止動脈堵塞和心肌梗的藥片「依那普利」速效降壓片和一盒日本產的「合心爽」,各拿出二片(最大藥量)服下去,20分鐘後,自覺症狀感到有些減輕。於是,他癱軟地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從茶几上拿了一支香煙點燃,隨著縷縷飄蕩的白色煙霧,他慢慢地估算著自己近年來侵吞。揮霍公款公物的總額。他吐出一個又一個的煙圈兒,粗略估算的結果是:至少貪污人民幣25萬元、美元2萬元,挪用公款5千多萬元人民幣,供其弟趙××、姘婦趙××進行營利活動,造成的經濟損失至少在1300多萬元以上!如果將他受賄的香港劉××等人的金錶(價值在18萬元人民幣以上)和其他人給的賄賂款合計在內,其數字簡直得以天文數字計算了!昭陵新興公司的非法集資案的主犯王斌、姚靜漪等人所貪污、受賄的公款,如果與他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趙義同明白:如果按照現行的刑法定罪量刑,他可以定7個罪、槍斃10次都有富餘!何況他的生活已經奢糜到了令人切齒。唾棄的程度!

    是人就愛生命,但趙義同在熱愛生命的同時,將生命押上的罪惡的賭壇。

    三

    童年的趙義同,想得最多的是,自己長大成人後,如何給家裡掙一大把一大把花花綠綠的鈔票……

    可能是由於心情緊張忘記了開空調致使室內悶熱的緣故,也可能是突然遇到了強烈的刺激,他感到眼前出現了許多許多的幻覺:彷彿自己已回到了天真爛漫但充滿了希望的童年。他記起兒時在家鄉,每當春天到來的時候,村裡村外、田野裡小溪旁,到處一片蔥綠,到處鮮花盛開。他老家的杏樹、桃樹、李樹特別多。春天來了,處處都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常常一陣春風過後,那些杏花、桃花、李花紛紛落下,牆角里、房簷下小路旁到處都堆滿了一層層剛剛落下的各種花瓣。有時他和村裡的小夥伴兒們一起用林秸把它們串起來,拿回家送給媽媽和姐姐、妹妹們。媽媽見了,總是笑瞇瞇地誇他:「好乖,真懂事,希望你將來長大成人後要像那些杏樹、桃樹一樣,謝了花,要結出好果子來……」

    趙義同童年的性格有一大特點:常常愛一個人坐在自家門前的石墩上默默地想心事。那時候,他想得最多的是自己長大成人後,如何給家裡掙一大把一大把花花綠綠的鈔票,像村裡那些富戶們一樣,吃喝不發愁、家裡養著豬羊馬牛,出門坐馬車,回家睡熱炕頭……到那時,就可以在村子裡挺著胸脯走路,可以向村裡的父老鄉親們「自豪」地說:「我趙義同回來啦!我再不是過去那個穿著露著屁股的破褲子的窮光蛋啦……」

    趙義同果真長大成人了。

    但他的成長道路並不平凡,可以說是靠自己拚命於出來的。直至他腐化墮落,這一生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連他自己都數不清。有一次他的女兒問他:「爸,你真走運,在南郡城裡你是最大的理財當家人,我真羨慕你。有句話我要問你:你之所以能有今天,靠的是什麼?不過,我事先得向你聲明:我不聽你那些『官話』,那些話請你到講台上或在作報告時去講……」

    趙義同略思索一下,只直言了兩句:「一是靠勤奮;二是靠刻苦。」

    女兒微微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的確,成人後的趙義同,確確實實在自己走過來的路上下了一番常人難以置信的苦功夫:他在當鄉會計兼鄉助理期間,為了練好珠算,曾經撥壞了四個算盤;為了弄懂弄通一般的會計知識,他曾經懷揣兩個白薯在別人已經進入夢鄉的時候,刻苦讀了一整夜;為了學會查賬、走賬和處理「呆賬」、「死賬」(即多年未能走平,但又找不出原因的賬目),他曾將鄉里給的每月12元錢的誤工補貼節約出2元,買六斤掛面提著它去幾十里以外的一個在家休病的公社老會計家裡,虛心向他請教。後來,他又自費買了幾十本有關會計學、統計學等方面的專業書籍,刻苦鑽研了三年!因此,公平地說:在他未蛻化變質前,在他未犯下滔天罪行前,確實是勤奮的、刻苦的。所以,早年間,人們送他「省城第一鐵算盤」的雅號是不過份的……

    趙義同腐化墮落,成為不齒於歷史的省城大孽官,是近幾年的事,特別是當了副市長後,逐漸地從裡往外地變了。

    有兩件事,對趙義同「刺激」很大。

    第一件事:有一天下午,他老婆打電話來說,老家來了兩個親戚,請他開完會後務必回家照個面。

    回家後,趙義同一見,那兩個親戚原來是他親舅媽的兒子和他的遠房叔叔。這兩個鄉下親戚不遠百里來到省城找這位在南郡當大官兒的趙義同,目的是向他借兩千元錢。他的那個表弟說:「我媽最近得了一種怪病,想去縣醫院作一次全面檢查,但住縣醫院需要事先交八百元押金,在村裡實在是沒地方借了,沒辦法,才到南郡來找您,如果您方便的話,先借我一千元,等大秋過後,賣了糧食立即將錢還給您……」

    他的遠房叔叔說:「我家裡最近出了這麼一件事:前年買了兩頭老母豬,最近下了崽兒以後都死了。小豬崽兒沒豬奶養不活,想到縣城飼料加工廠買一些專供豬仔兒用的『豬乳粉』,可那個東西挺貴,買吧又沒那麼多錢,不買吧,那兩窩小豬崽兒都得餓死。不怕您笑話,家裡就等著把那兩窩豬崽兒賣了給兒子娶媳婦呢,想來想去,沒轍,只好厚著臉皮到這兒找您來啦……我們想,您是南郡城的大官兒,怎麼也比我們鄉下人強啊……」

    趙義同聽了兩個親戚的訴說,苦笑了一下說:「您二位不遠百里到南郡來找我,按理說這點錢不算什麼,但我現在實在是拿不出來。不瞞你們說,我每月的工資只有五百元(指工資改革前),還要養活幾口人。這麼著,既然你們大老遠的來了,也不能讓你們空著手回去,每人先給你們二百元,等我手頭富餘了,再給你寄去……」

    兩位親戚說什麼也不相信,他的表弟歎了一口氣說:「你這麼大的官兒再廉潔,也不至於連幾百元都拿不出來呀?……」

    那位遠房叔叔說:「……咳,這俗話說,『人生在世,什麼都需要有,就是別有病;什麼都沒有,就是別沒有錢』啊……」

    趙義同只是苦笑了一下,沒有作聲。但他心裡清楚:自己真的沒有那麼多錢。但又有誰相信呢?

    兩位親戚都搖搖頭,不滿地走了。

    第二件事:

    有一天,他的弟弟趙××作生意需要一萬元,張口向趙義同借。

    趙義同當時就覺得那一萬元對他來講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上哪給他弄去!所以,沒等他弟弟把話說完,趙義同很不高興地說:『你哥哥論官位確實不小,但論錢確實沒有!你向我借這麼多錢,是不是誠心難為我?」

    他弟弟趙××說:「我就不相信,你當了這麼多年的官兒沒人向你行賄?你就沒向別人索賄?現在誰還像你這樣死心眼兒?你是清白的嗎?別人相信,我就不相信!」

    自從這兩件事以後,趙義同常常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我們講了幾十年的艱苦奮鬥,「奮鬥」到何時才算一站呢?我們講了幾十年按勞分配,難道我一個財政局的局長、一個市長的勞動付出和對社會的貢獻不比那些「練煙攤」的、「賣羊肉串」的、「賣烤白著」的、「倒服裝的」大?那些人,哪個人收入不比我多?哪個人不比我富?我在台上做報告、下基層檢查工作是省城「品官兒」,哪個敢不熱情歡迎?哪個敢不熱情接待?可是,當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當我走進商店摸摸自己的兜是空的時候,我卻是個省城的「窮癟三」!難道這符合多勞多得的社會主義分配原則嗎?趙義同就是這樣用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轉軌期間會出現分配方面的某些不公平、不合理的現象,從整體上否定社會主義的分配體制的。理論上的糊塗,必然導致行動上的盲動。邏輯上的錯誤,必然會造成思維上的混亂。趙義同就是用這樣的思維方式來指導自己的行為的。當然,這絕不是他腐化墮落、走上犯罪道路的全部原因,更主要的還是他喪失了一個共產黨員的基本信念、失去了一個做人的起碼品格……

    趙義同為了改變自己「窮幹部」的形象,為了取得心理上的平衡,開始利用職權不擇手段地、瘋狂地聚斂錢財……

    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裡,他貪污、受賄、挪用公款不計其數。有了錢,就想辦法去揮霍、去享受。去花天酒地、去荒淫嫖賭……

    這種思維邏輯在今天依舊有市場。應該說這是趙義同為自己開脫的一種借口,可是,至少在目前,這種思維還在誘惑著一些人。

    趙義同看完昭陵新興公司非法集資案的有關材料後,特別是知道了林敏、馬六○等人被檢察機關逮捕後,便覺得自己的末日已經來臨了。為了逃脫法律的制裁,趙義同這一夜沒有合眼,苦苦地籌劃著。

    他反覆地考慮了這樣幾種方案:第一,攜帶巨款外逃;第二,與有關人員訂立攻守同盟,給紀檢部門或檢察機關查處案件設置障礙,最後達到不了了之的目的;第三,「丟車保帥」,給已經被檢察機關抓進去的人或他們的家屬或尚未被檢察機關抓進去的人大量行賄、讓這些人成為省城的百萬、千力富翁,用錢財堵住他們的嘴,保住他的問題不被揭發、檢舉;第四,飲彈自裁,一了百了……

    前三種方案,他反覆考慮了幾遍後,覺得都是行不通的:

    第一,攜款外逃。現在林敏、馬六○等人都先後進去了,他的問題已經徹底暴露,機場、車站、海關早已接到通知:嚴密控制「昭陵案」和「林、馬案」或與這些案件可能有關的涉嫌犯罪人員出境。現在再考慮外逃,早已為時過晚。況且,他本身又是個「特殊」人物,甭說逃往國外,就是出了南郡市到外省市去,恐怕沒有極正當的特殊理由,也是不可能的。說不走,政法機關的偵查人員正在制定抓捕他的具體方案呢。

    第二,與他的案件有關人員訂立攻守同盟,也是不可能的事;別的都不說,他幹的壞事太多了,涉及的人員也太多了,誰知政法機關先抓誰呀?那麼多人你一個個訂「同盟」去,可能嗎?此路也行不通。

    第三,給已經被政法機關抓去的人或可能被政法機關抓去的人行賄,那麼多的人先給誰送、後給誰送呀?就是把錢送去了,你就能保證堵住他的嘴嗎?再說了,那些人一進了公安局看守所的大門、一被關進小黑屋、一吃上窩頭、鹹菜,誰還顧誰呀?哪一個還不是先保自己的命要緊?這條路也是行不通的。去投案自首?自己的罪行纍纍,如果拿「馨竹難書」來形容自己的罪行的話,那是再恰當不過的了。按照現行刑法規定:「投案自首」可以從輕、減輕或免予處罰。刑法上講的,是「可以」,而不是「應當」或者「必須」;也就是說,「可以」從輕處罰,也「可以」不從輕處罰,這些法律常識他是知道的。像他這樣的人、這樣的罪行,能從輕的了嗎?那麼,擺在他面前唯一可以選擇的路就走——自裁!

    想到這裡,他仰天長歎了一聲:「也罷——」於是,他站起身來,想縱身跳下樓去,這樣,不就幾秒鐘的時間就可了此殘生了嗎?可是,當他走到臨窗的書桌前望了望時,見樓下那些專為他服務的工作人員已經起床,有的在灑掃庭院、有的在燒火做飯,有的在鋤草修花圃……心想,如果他跳下去,有關他自殺的消息豈不是立即傳遍省城乃至全省全國!於是,他又將身子縮了回去,雙手抱著頭,頹喪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既然自殺的決心已下,剩下的就是選擇自殺時間、地點和方法問題了。

    關於怎樣死法的問題,他選擇了好幾種,比如到郊區跳進滾滾急流的大河,或跳進幾十米深的水庫、山崖;拿繩上吊、服毒……反正死的方法很多,他覺得那些方法都很痛苦,而且也不十分保險,萬一被搶救過來沒死成,豈不是讓人恥笑?而且那些無孔不鑽的記者說不定會編出什麼花樣的文章來呢,說不定第二天街頭小報都會登出有關他自殺的、可怖的照片呢……最後,他決定遠離南郡城去義仁縣北部山區找一個偏僻、隱蔽的地方,用槍來結束自己的性命……這樣,即使很快被人發現,也不至於立即召來很多圍觀的人,也不至於立即將消息傳出,更不會在街頭小報上立即出現他醜陋的、可怖的照片……

    ……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受不得「窮」,耐不住寂寞,是趙義同最大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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