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一號 正文 第八章 濱海事發
    國慶節一過,天氣轉涼,濱海市南下考察團近百人終於成行了。

    頭天夜裡,考察團全體成員集中在市政府招待所會議室開了個短會,趙明山說這次考察活動市委、市政府醞釀以久,尤其在財政比較困難的情況下,湊了六十萬元錢,到廣東交學費,希望大家要珍惜機會。接著他把這次到珠江三角洲考察的目的、任務、內容以及紀律提了要求,又開玩笑般的特別強調褲腰帶一定要緊,其他可以放開。大家一陣哄笑。又有人接茬打趣著,據說珠江三角洲的小姐特別開放,只要你擁有兩樣東西,一樣是錢,另一樣是力氣。市委辦主任唐天寶把考察的時間、路線以及生活,車輛安排作了說明,最後說這次考察由市委辦具體組織,有考慮不周的地方,請大家諒解一下並祝大家一路順風。大家便鼓掌。第二天早上五時整,車隊出發時頗為壯觀浩蕩。交警大隊的一輛三菱越野車為前導,趙明山、唐天寶和秘書皇甫松坐一號車,依次是市長劉琳、黨群副書記丁一、人大主任和政協主席及他們秘書的五輛小車,接下是市政府8師長,人大副主任,政協副主席乘坐的兩輛紅色大巴王,再接下是各鄉鎮書記、有關經濟、金融部門領導乘座的三輛日本五十鈴中巴。分管後勤生活的副主任章啟明、秘書科長、市府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坐著佳美隨後,公安局單局長的一輛豪華型「巡洋艦」壓陣。車隊共有13輛車,而序號卻排到15,4和13這兩個不吉利數被剔除了。車隊上路後,唐天寶拿起對講機先讓各車按順序號報個到,各車就一一報了到。唐天寶要求各車對講機都開著,以便於指揮和聯繫,隨後說為了活躍漫長的旅途生活,消除旅途疲勞,我們開展有獎競賽活動,獎品到廣州補,各車都出個節目。有人在對講機裡起哄說一號車趙書記先來。趙明山也彷彿被這官場上多年不見的融洽氣氛所感染,他說好我帶個頭,我出個題目大家猜。他說汽車向左轉彎開的時候哪個輪胎不轉。大家一下子猜不出。唐天寶怕冷場,就讓各車派個代表先出題目。二號車劉琳說我跟趙書記說的是同一輛車,這輛車子從政府門口向左轉彎後,用了一個小時開到集裝箱碼頭,而開回來的時候,走同樣的路卻用了兩個半小時,為什麼?三號車丁一說我不出題目了,給大家講個誰是小偷的小故事吧!從前有個小偷在大年三十夜摸進一戶窮人家偷東西。房子裡的女人睡著了,男人還沒有睡。他知道小偷進來了也沒有聲張,心想我家就一罈子大米,別的沒什麼好偷。小偷摸到米罈子後,把棉襖脫下來鋪到地上然後去抱米壇,男人悄悄地下床把地上的棉襖揀起來蓋到被子上。小偷端起米壇就往鋪好棉襖的地上倒,當他蹲到地上摸棉襖包大米時,怎麼也找不到棉襖,隨口就說我的棉襖哪裡去了。這話把床上的女人驚醒了,她用腿踢了踢男人,說我們家有小偷,男人說睡吧,沒小偷。小偷在床前接話說,沒小偷,我的棉襖誰偷走了?各車都笑,都說丁書記的故事該評一等獎。四號車是人大主任,他說我兒子在高三畢業會考時抄了同桌同學的試卷,兩人考試的成績是一樣的,但老師沒有批評他們,大家說為什麼?五號車是政協主席,他說我出個簡單的題目,念完清華大學要多少時間?六號車有位副市長說大家說的都是素的,吃素會營養不良,到廣東會飢不擇食,容易犯錯誤,我添一道葷菜,老太太喝稀粥,打一個中國地級市名稱。七號車的人武部政委不甘落後,他說我也說個葷的……車上一片笑聲。劉琳拿起對講機說出門前趙書記強調過了,語言要文明,褲帶子以下的事情不能說。大家又是一陣起哄。輪到三輛中巴的鄉鎮書記和部門領導出題目,就更離譜了,一路上就這樣吵吵鬧鬧的,時間過得也快。他們在江西的吉安和廣東的梅州各住了一夜,就到了廣州,住進了雷州賓館。

    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到廣州,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趙明山說大家上街逛一逛,補一補解放思想這一課。大家在房間裡洗了把臉,草草地用過晚餐,就成群結隊走了。

    田青是早一天到廣州的,她跟唐天寶交接了工作後跟往常一樣到趙明山套間裡打了招呼,讓趙明山知道這一次考察能否圓滿成功,打前站很重要,而打前站的重任就在自己肩上。否則這白天黑夜地跑領導還以為你在遊山玩水吶。趙明山呆在房間裡哪兒也不去,一場病下來身體虛弱了不少,加上連續三天坐車趕路,身體是硬頂著,他擔心能否堅持到底。出門時,妻子徐海瑛勸他別硬撐坐飛機,他說搞特殊不好。

    這幾夜,只要一進房間他就反鎖上門上床休息,養精蓄銳。雷國泰每天晚上準時給趙明山來一個電話,匯報市裡的綜合情況,請示一些需要一把手把握的問題。最後都說你放心考察,我會把大後方堅守好的。今晚來電話時,趙明山靠在床頭已迷迷糊糊睡著了,雷國泰把中央慰團來濱海慰問的情況匯報後,說地委胡書記有點不高興,認為重災之年不應該把精力和財力花費到考察上,並說能早結束就早回來。趙明山說知道了。雷國泰又說還有一件事等你回來再說吧!趙明山一聽此話,人也完全清醒了過來,他以為是關於個人陞遷之事。他說老雷啊,有話就說,我最討厭遮遮掩掩、陰陰陽陽的。雷國泰還是遲疑了一下才說,城關地區十多輛摩托車和兩輛麵包車被燒燬案件,據在押案犯交代,你兒子趙傑可能是主犯。趙明山一聽,猶如挨了當頭一棒,胸立即就問起來,出一口氣都艱難。他從床上起來在房間裡快步地走動著,並把窗門全打開,甚至把頭伸出窗外呼吸,他意識到自己的肝臟真的不行了。兒子是他近年來的一塊心病,兒子要闖禍是遲早的事,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走上這麼嚴重的犯罪道路是趙明山始料不及的。他問雷國泰,徐海瑛是否知道。雷國泰說你妻子不知道,你兒子還沒有歸案吶,是否等你回濱海再說。趙明山說不要再等我了,皇子犯法也要與民同罪,你讓公安依法辦案,先把我兒子帶走吧,徐海瑛我自己跟她通氣。趙明山關了手機,就往家裡打,女兒趙媛說媽媽值夜班去了。

    趙明山想想跟女兒說也一樣,就把兒子趙傑犯的案子說了,並一再強調要女兒勸勸母親,必要的話就請幾天假陪陪母親。兒子是徐海瑛的命根子,徐海瑛受不了這樣打擊。女兒哭著答應了。趙明山扔下電話就到走廊上喊秘書皇甫松,說到街上轉轉,房子裡太悶。皇甫松就誠惶誠恐地陪書記去逛街,一直轉到越秀公園才回來。第二天早上用餐時,趙明山彷彿人瘦了一圈,在眾人面前強打起精神撐著。有人說到東北才知道膽小,到北京才知道官小,到廣州才知道錢少,到海南才知道身體不好。

    趙明山說這四句話是有點道理。當天,他們趕到北海,聽了北海市委書記的介紹,有兩句話讓大家感觸很深,一句是只說不幹,另一句是只幹不說。這兩句話內涵豐富外延廣闊,你怎麼理解都行。對照濱海近年來經濟和社會發展總是慢啟動急剎車的教訓,就是不該說的說了,不該干的干了,結果說了也白說,於了也白干。他們在中山市聽了解決新市府二點五億元資金的辦法大開了眼界。該市一位領導說,我們把二點五億元分攤到各鄉鎮和經濟實力比較強的部門,再把各鄉鎮的黨委書記和有關部門一把手請到市裡來,每人發給一個紅包。所謂紅包就是一張印有該鄉鎮或部門無償捐資的款額,各鄉鎮書記聽了,都說我們濱海不能這麼搞,鄉鎮很窮。趙明山說搞是要搞的,但我們是自願,不能像逼債。一路還算平靜。可當這支近百人的考察團像旋風一樣刮到越海時,就出了點事。關鍵是他們住在四星級的越北賓館。

    據說越海最開放的要數越北區,越北區最開放的要數越北賓館,這裡距澳門僅一牆之隔一步之遙。澳門的男人常常會跨過這道門檻來度週末,說穿了就是花點錢找這邊的姑娘或不是姑娘的玩一宵,因此這裡美女如雲,胭脂飄香。深秋,這在北方早已跨進了蕭瑟的季節,這裡的女人還是超短裙露三角褲,短背心露著乳罩和肚臍。

    展現在你眼前的是大腿、胳膊、肚皮,反正都是女人的肉。這些目不暇接的一道道風景,在讓你大飽眼福的同時,也會讓你心涼肉跳。考察團成員在越北賓館門口下了車,就地考察了大廳裡風光,手握大哥大的小姐們,大家就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連眼睛也不夠用。晚上用餐的時候,趙明山讓唐天寶宣佈一條禁令,即任何人不能單獨外出,萬一被小姐們劫走後果自負。他們面對小姐,如臨大「敵」。問題就是出在對「敵」情一無所知上。按照一路上對「敵」鬥爭的經驗,就是小姐把電話打進房間要求上門全方位服務時,你心腸要硬,態度要堅決,拒「敵」於國門之外。面對這些鮮花野草,不要旗旗搖蕩,不要伸手採摘。而越北賓館的小姐們上門襲擊是直達房間的。是夜一點,龍灣鄉書記在朦朦朧朧之中被連續響起的門鈴驚醒,他在暈暈乎乎中以為同住一個房間的海角鎮書記打牌回來,連燈也沒有打開,開了門就跳回床上鑽進被窩繼續做自己的美夢。但他做夢也沒想到,隨他進來的是一位自稱來自上海的年輕漂亮小姐。小姐先是到衛生間不緊不慢地沖了澡,爾後赤身裸體黑燈瞎火鑽進龍灣鄉書記的被窩。他在夢中抱住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女人肉體,肉體細嫩光滑滋潤如脂,與他那人到中年的老婆身體有天壤之別。他堅信這是在夢中,也只能在夢中才能放縱,他慶幸自己夢中的艷福就盡心盡力地把好事做了,並做得很徹底,酣暢淋漓。當小姐掙脫他的懷抱打亮床頭燈,裸著白得耀眼的肌膚伸手要錢時,他徹底地從夢中回到現實。他知道鬼使神差的闖下了大禍,他第一個念頭就是盡快結束這筆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問小姐多少錢,小姐伸了三個指頭。他說三百。小姐搖搖頭時,豐碩的乳房也在他眼前搖晃跳動,他避開乳房把目光移到她的下體,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害怕。女人真是一個要置男人於死地的怪物。

    小姐百般妖嬈地說儂想白相啊!阿拉收儂三千還是打了折的,青春折舊費、精神損失費、夜間勞務費、身體營養費、器官磨損費、感情投資費、賓館住宿費、健康體檢費、治安管理費、蛇頭保護費,還有服裝費、化妝費,儂自己算算,三千元夠不夠。龍灣鄉書記傾其所有僅二千三百元,遞給小姐時說儂快穿上衣服走吧。小姐接過錢又隨手牽走床頭櫥上的瑞士表,說聲「拜拜」扭著屁股就走了。恰遇海角鎮書記打牌歸來,一切不言而喻。他說老兄才到越海就感到身體不好了。龍灣鄉書記恨恨地說你看到的是魔鬼不是人。不夠哥們的海角鎮書記說這魔鬼也夠漂亮迷人的。

    他躺到床上想想,怕連累到自身就把這件事匯報到趙明山那裡,這是故事之一。第二天早上,趙明山還在衛生間洗漱,一位小姐跟幽靈一樣鑽進房間並反鎖上門。她站在衛生間門口,嬉皮笑臉地說陪你玩玩吧先生。趙明山沒有領教過小姐的厲害,認真地問怎麼玩。小姐說先生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包先生滿意。趙明山說我是中國共產黨員,什麼都玩不得。小姐說先生不要這樣一本正經。趙明山說我是干公安的,不怕把你抓了。小姐說不怕,先生不會這樣狠心啦。趙明山一拍洗臉台,鷹眼一瞪,吼道:我是市委書記,快給我滾!小姐被趙明山的虎威震住了,拉開門就溜了。只是乳白色大理石檯面被拍斷,趙明山堅持自己掏腰包賠了五百元。早餐的時候,趙明山與市裡其他領導一碰頭,決定提前一天離開這裡前往東營考察,再住下去,怕再損兵折將,並說龍灣鄉書記犯的事兒是紙包不住火的,回濱海再處理。

    通訊設備有限公司領了執照後就擱淺了,原因是南城開發區土地審批權掌握在丁一手裡。丁一不簽字,國上局不敢收費、財政不敢收稅、城建委不敢劃紅線。這些權傾一方的部門頭頭寧可得罪謝權,也不願意黨群書記丁一。丁一南下考察回來的當天,謝權就去找了丁一,沒等謝權說完,丁一就說我是靠賣土地建大樓的,這也是市委、市政府的決定,我是立了軍令狀的。要土地辦廠可以,但必須按級差地價,如果一號指揮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土地從別人手裡收回來又平價劃撥給企業,借地生財就是一句空話,乾脆這新市府不建算了。丁一這話既說給謝權聽也說給劉琳聽,他知道謝權一定會原原本本地匯報到劉琳那裡去的。他跟劉琳不明爭但暗鬥,私下裡較勁。劉琳聽了匯報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就讓謝權去找趙明山,趙明山聽了匯報,就讓丁一到他的辦公室來。他說老市府已經賣了,新市府大樓要上這已沒有退路,我們不能坐在海邊沙灘上辦公。但任何時候都不能偏離經濟建設這一中心,這是全黨工作大局。沒有強有力的經濟支撐,大樓上去了也會「倒」下來。他明確指示丁一,通訊設備有限公司是外商獨資項目,要特事特辦,一廠一策,50畝土地要按工業用地劃撥價解決,可適當收取手續費保收支平衡。丁一答應是答應了,可一拖再拖,拖不過去了,就在手續費上做文章。拋出每畝收二十萬元手續費的方案,開出了天價,也就是說50畝土地要比正常工業用地貴一千萬,這不是要趕外商走嗎?劉琳有些坐不住了,要是這外商不是前夫,這完全屬於政府的權力不會落到丁一手裡,讓他拿雞毛當令箭了。劉琳自己打電話找了趙明山。趙明山聽了,說這個丁一怎麼越弄越離譜了,他勸劉琳還是迴避為好,怕她與前夫及與這50畝土地的關係說不清,被人當作攻擊的靶子。趙明山決定開個現場會,集體商量解決通訊設備有限公司的土地問題,並親自通知丁一。不料丁一說這幾天沒功夫,要帶施工單位技術人員到上海復旦大學設計院商量大樓部分設計方案調整事宜,時間定好了的,耽誤不得。趙明山碰了釘子口氣也硬了起來,他說你能參加最好,若參加不了,這個板就由我來拍了,這是全地區最大的外商獨資企業,在省裡也是掛號了的,建成投產後每年將有上千萬元稅收。丁一說這些道理我懂,你是一把手,你說怎辦就怎辦吧!你拍板有誰敢說個不字呢?說到這兒丁一就把電話掛了。趙明山心裡想隨著縣市班子換屆時間的逼近,丁一有些穩不住了。把拍賣老市府的談判成功與籌建新市府的順利進行作為個人政績上下宣揚,加上他岳父的呼應,在地委、行署裡也有了名氣,成了改革開放的典型人物。丁一自我感覺很好,說話的口氣今非昔比了,趙明山很是反感。他當下就讓謝權去通知分管城建的副市長、國土局長、城建委主任、規劃局長、南城開發區主任及丁一,20分鐘內趕到濱海大道市府工地參加現場辦公會議。

    謝權說還是由唐天寶通知比較好。他不想在土地的問題上與丁一搞得太僵,丁一在濱海也算是上頂天下立地的人,謝權推出唐天寶的目的是轉移丁一的視線。趙明山說你現在還是人民政府的辦公室主任,誰也沒有削你的職。並說下午現場辦公會後半個月之內,我要看到通訊設備有限公司50畝土地的圍牆。謝權說只要土地解決好了,不要半個月,過十天,你來視察吧!

    雷國泰坐在辦公室裡左右為難。他的煙癮比趙明山還大,他不理解捲煙廠為什麼把每支煙長度定為8.4公分,要是16.8公分,全世界將會省下多少火柴和汽油。趙明山南下考察一回到濱海,他就把燒摩托車一案始未作了詳細匯報,三個案犯中趙明山的兒子趙傑是主犯,現被囚居看守所。犯罪的原因不可思議。據趙傑交代,自己日思夜盼有一輛自己的摩托車,但家庭不能滿足,他就對擁有摩托車的人由嫉妒轉為仇恨,市委書記兒子沒有的你們也別想有。他們開始是一次作案燒一輛為求心理平衡,什麼車豪華昂貴,就燒什麼車。看幾萬元一輛的進口摩托車頃刻化為廢鐵,還有摩托車主人呼天搶地的哭喊,他就感到無比刺激。這夥人一共燒燬摩托車11輛,價值15萬元,搞得城關地區人心惶惶,社會反響極大。而且眾人皆知是市委書記兒子犯的案子,因此社會輿論也很大,市民們都等著看下文。趙明山說別等了,你們依法辦吧!不要說我這小小七品官的兒子,就是中央政治局委員陳希同違法也一樣依法處理了。雷國泰說依法辦案,還有個進退的餘地,我召集公、檢、法、司四家協商過此案,關鍵是定性。如果定為縱火罪,量刑標準是20年至無期,趙明山一驚,如果是判20年,說不定自己進火葬場了兒子還在監獄裡。雷國泰說如果定為流氓罪,量型標準是7至10年;如果定為擾亂社會治安罪,至多賠償經濟損失判個一二年,給社會一個說法。此案收縮性很大,定性複雜。趙明山沉默了。身為百萬人民的父母官,連自己小小的家庭都管理不好,這父母官怎麼能說是稱職。一邊是骨肉親情,一邊是恢恢法網。趙明山就一支接一支地吸煙,雷國泰就一支接一支地陪著他吸,等著趙明山拿態度。趙明山吸了口氣說,老雷啊!案子定性是執法部門的事,你我都沒有這個權利。你要我拿態度,從原則上講,一定要依法辦案,切實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不希望老百姓在背後罵我趙明山,罵濱海市委、罵共產黨。還是左右為難的雷國泰回到自己辦公室就一字不漏地將這指示傳達到公安部門。公安局長說指示能否再具體些,雷國泰一拍桌子罵道,你這個公安局長是吃乾飯的。公安局長忍住氣把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召到辦公室,也一字不漏地把雷國泰的話作了傳達,並說這案子你看著辦吧!副局長說你乾脆讓趙明山把我這副局長免掉算了。燒燬摩托車案就這樣擱下來。

    雷國泰下班回到家,唐天寶就隨後上門了。他的大腦袋裡總是裝著神神秘秘的東西讓人看了像克格勃似的。唐天寶說趙明山兒子一案的如何定性,從局部看關係到下一步判決,從全局看影響到趙明山陞遷。如果趙明山無合適的位置按兵不動,劉琳、丁一和雷國泰接替書記的可能性一筆勾銷。特別是雷國泰作為抗擊二十一號颱風總指揮,成功地領導全市人民抗台救災,聲望直上,呼聲日高。若能借此機會為趙明山挑擔子,趙書記自然感激不荊因此,案子定性盡可能往輕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雷國泰見唐天寶婉婉轉轉地說了一圈,直截了當地問道,這是你的意見還是趙明山同志的意見。唐天寶模糊地說也可以算是我們的意見吧!之後,他又找到公安局長和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說了一圈,當然把「我們的意見」擴大到雷國泰身上。他們說你是大總管,你的話就是書記的話,就聽你的吧!就把案子性質定為擾亂社會治安罪。唐天寶心中有了底,當夜來到趙明山家,大概是趙明山回家把案子的嚴重性說了,徐海瑛和女兒趙媛抱頭哭成一團,見是唐天寶上門,像遇到救星一樣,徐海瑛說唐主任你給想點辦法吧!唐天寶一下子感到跟趙家從未有過的親近。

    他叫了聲阿姨,說趙傑的事就是我的事,書記待我的恩德我無從報答,如果可以替趙傑受過的話我兩肋插刀也願意。趙媛止住哭破例為唐天寶泡了杯茶,顯露了少有的熱情。唐天寶想要不是自己形象太那個了點,不會讓趙媛每次像躲瘟疫一樣躲著自己,若做趙家女婿,一生肯定前程似錦了。他在趙明山邊上坐下來,他顯然看出生性剛直不阿的趙明山臉上被淚水沖洗過,眼圈還有些發紅。要說這個世界還有公平的話,就是災難和死亡是公平的。他說趙書記,趙傑犯的案子我到公安部門核實過,他不是主犯,至多是從犯。他們已作出決定,案子以擾亂社會治安罪定性。作為市委書記的兒子,款也賠了刑也判了,監獄也蹲了,向濱海的百姓也可以交代了。

    徐海瑛也止住了哭,問唐天寶能判幾年。唐天寶說一至三年。她又說能不判嗎。趙傑剛滿18歲。趙明山說法院又不是我們自己開的,想不判就不判,想不坐牢就不坐牢,這天下豈不是亂了。坐幾年牢對他一生都有好處。徐海瑛忙著為唐天寶剝桔子,趙媛說唐主任你喝茶吧!唐天寶說去看看吧,就給司機打呼機,徐海瑛忙去收拾衣服好帶給趙傑。四人出門時,唐天寶走在最後,把燈熄滅,把門關好,儼然一副親近隨從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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