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私了 正文 第52章 換種活法
    一天中午,李一凡買來盒飯正要吃,胖子走了進來,說:「小李,走,出去吃飯。」

    那……「李一凡看著手中的盒飯,」你自己去嘛。「

    「晚上帶回去嘛。」胖子有一絲不耐煩,「這是工作。有重要客人。」

    本來,鯤鵬公司經理辦有一個秘書,是市裡一個老處長的女兒。當年,胖子剛下海時,他幫了不少忙。他女兒在一個福利待遇很好的國營廠宣傳處工作。幾年後,這個國營廠臨近破產,被一家民營企業兼併。兼併方對原廠的職工進行了大量裁減,處長的沒有一技之長的女兒也被淘汰了。處長已經退休,過去對他點頭哈腰的人已不再理他。他只得找到胖子,希望給他女兒一個工作。從市場經濟的角度講,當初他幫胖子的忙,胖子早就回報,也就是銀貨兩訖了。但胖子沒有絕情,而是滿口答應,讓他女兒到經理辦,管管文件,必要時,寫寫材料。可是,不知是她在國營耍懶了,還是本身就是個弱智,除了管的文件還將就外,寫的材料沒有哪一篇龐總不反覆修改。他想辭退她,但她家確實有點困難,兒子在上大學,每年花錢不少,也就下不了辭退她的決心。仲秋給他提到李一凡後,爽快答應了,不就是增加一個人嘛?何況是個研究生,鯤鵬需要這樣的人。處長的女兒不行,就看在他的面子上,把她養起,讓她專管資料。現在,哪個單位不養幾個這樣的人?當著仲秋的面,胖子說過,對李秘書一不打卡,二不限制時間,讓她早晚可以接送孩子。

    李一凡很快熟悉了業務,不但把龐總交辦的事情做得又快又好,而且還把過去的文件重新整理了一遍,使之變得井井有條。胖子很滿意,好幾次當著處長的女兒表揚李一凡,弄得李一凡很不好意思。處長的女兒也不高興,原來自己在經理辦可以一手遮天,現在來了個狐狸精,受到領導的另眼相看,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兒,常常拿點眼色給李一凡看,同時八方打聽她的來歷。

    龐總經常宴請客人,有時就在旁邊的鬱金香酒樓,但更多的時候是去帝王飯店。後者堂皇氣派,而且是自己的酒樓,肥水不流外人田。遇到中午宴請,龐總有時也叫她一道。開先,她不很願,她不願做那種花瓶似的秘書。自己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吃飯不是工作。但胖子卻強調吃飯也是工作,而且是重要的工作,好多業務都是在吃飯的時候敲定的。作為經理辦的秘書,即使不談業務,也應該增長見識,不能老呆在辦公室灰頭土臉的,要經風雨見世面,鍛煉自己。李一凡見龐總每次都很誠懇,不能老撥他的面子。和他非親非故,憑仲記者一句話,就來了。而且還多方照顧自己,工資也開得不低。每次在飯桌上,客人要她喝酒時,龐總總是保護她。

    這次不是去鬱金香,龐總親自開車去帝王,肯定是個重要客人。她已經摸出了龐總的規律,一般客人就在附近的鬱金香,要是重要點的,就去帝王。原來是請中山區工商銀行的行長鍾強一行人吃飯。其中有一對夫婦是北京來的,男的是北京騰飛投資公司的總裁馬一丁,是鍾行長的朋友。此次,他是偕夫人來半公務半旅遊。今天晚上就要坐旅遊船離開,只有在中午給他夫妻倆餞行。一邊寒暄,一邊吃菜,一邊喝酒,天南地北地聊。馬一丁端著滿滿一杯酒對鍾強說:「我來以前,說要去看一個朋友的弟弟,可是,一到你們的地盤,就沒有自由過。看不夠,吃不完。來,我敬你一杯。」

    鍾強一揚脖喝了:「老哥,哪個嗎?我去看嘛。只要在這個地盤上。」他對坐在李一凡旁邊的一個女同志說,「柳主任,你記下名字。」

    「賀逸平。在你們市委組織部。」

    「賀逸平?」胖子冷不丁問,「他嫂嫂是不是中國寰宇總公司的……」

    「是呀。你認識?」馬一丁睜大了眼睛。

    胖子一邊吃菜一邊點頭。

    「他,除了天上跑的,地上走的都認識。」鍾行長打趣道。

    「鍾行長,你忘了?我們還一起喝過酒呢,就在這裡。」他見鍾強在努力回憶,補充道,「當時有佟福喜,還有晚報的仲秋仲大記者……」

    「對,」鍾強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從哪個專縣調來不久。」

    「哦,結果你們還是熟人?」馬總用筷子向鍾行長點了一下。

    「給他打電話,叫他過來。」胖子說。

    鍾強看看表,說:「時間不早了。算了。過後去看他或者請他出來吃飯。」

    「馬總,來我敬你一杯。」胖子端起酒杯,說,「你怎麼認識衛總裁的?」

    「認識?過去,我和她是同事。」馬一丁喝了個底朝天,放下杯子,說,「後來我就自己出來了。怎麼,你……」

    「認識,」胖子邊端酒杯邊說,「今年,她對我很支持。這樣,馬總,我敬衛總一杯,請你代勞。」

    「這?」馬一丁猶豫著,「我隨意。」

    「我先乾為敬。」胖子一口喝了,把酒杯倒轉來晃了晃,「她還好嗎?」

    「好、好。」馬一丁也一口喝了,說,「他們那一塊也面臨改革。市場經濟,WTO來了,要動搖分割她那一塊了。不過,她會運作,再怎麼改革,她都不怕。有老頭子支持,聽說她還要升,去當當公務員,作個什麼長。」他端起酒杯又放下了,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了話題,「嗯,你們聽說過關於她的一副對聯沒有?」大家望著他,都在微微搖頭,只有她夫人乜了她一眼,意思要他不要說。他沒有理會她,「上聯,優點成績功勞表揚不分大小通通為自己機關上下惟我獨尊;下聯,缺點過錯失敗批評哪管有無統統是他人系統之內老子第一;橫批:總裁。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再你怎麼『對』,她還是總裁。現在的社會,不管你怎樣改,只要有關係、會來事的人始終有香餑餑吃。」馬總夫人冒了一句,「那像你!」

    「人家這是與時俱進。」鍾強給馬一丁杯子裡斟上酒,說。

    「管他什麼進喲,我們就革命小酒天天醉嘛。」馬一丁白了妻子一眼,端起酒杯,對夫人說,「來。我倆敬大家一杯。」

    酒酣耳熱,柳主任也主動出擊了。李一凡端起面前的果汁,對馬總裁夫婦說:「我以水代酒敬你們:一是歡迎你們,二是祝你們一路平安。」

    「不行,你也喝白的。柳主任也是白的。」

    「馬總裁,對不起,我不會喝。」

    「學而實習之嘛,」馬一丁眼圈都發紅了,「我以前也不會喝。」

    胖子端起酒杯,說:「我敬你。李主任確實不會。」

    李一凡一聽,蒙了:我什麼時候當主任了?像做了什麼虧心事,心急跳,臉發燙。她瞟了一眼龐總,他卻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也許,他是說漏了嘴。

    「吔,看不出來龐總還憐香惜玉哩。」鍾強詭秘地看了李一凡一眼。

    李一凡耳根一紅。

    胖子接過話頭:「她是我的得力員工,我得愛護。」

    鍾強看了一眼柳主任,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有說。

    「當然。」馬一丁叫服務小姐拿來一個酒杯,和自己的並排,在裡面斟滿了酒,叫小姐放在李一凡面前,端起自己這一杯,說,「李主任,我敬你。感情深,一口吞;感情淺,添、添……」他轉過頭問鍾行長,「你看,我還是沒學會,添……什麼也?」

    「不是添,是舔,舔一舔。」

    「啊,對,感情淺,舔一舔……」

    李一凡不知所措了。正在這時,朱譽群走了進來,胖子立即介紹:「這是帝王的朱經理。來,你敬馬總裁、鍾行長他們。」

    「不忙,李主任那杯還沒喝。」馬總裁說。

    李一凡沒有了退路。她正要去端杯子,胖子突然說:「老朱,你給小李喝了。」他的嗓音有點大,幾乎是命令。他對酒席上這種扭到鬧的人從心裡不瞭然。其實呢,不就是女方漂亮些嘛,要是個醜八怪,還會這樣?

    「龐總,」朱譽群好像沒有聽見,走到胖子身邊,弓下腰,把嘴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準備好了。」他是指給馬總裁夫婦準備的禮物。

    「唔,」胖子擺了擺手,「快點去喝。」

    朱譽群聽話走過來,色迷迷地看了李一凡一眼,酸溜溜地說:「李小姐,我給你喝……」然後看著馬一丁,「馬總、總裁,馬夫人,我敬你們。」

    「這是馬總裁敬的酒。你喝了再敬。」胖子說。

    「這——」他又瞟了李一凡一眼。

    「忸忸怩怩的做啥子?」胖子盯著說,「不就是一杯酒嘛!」

    為了這杯酒弄成了這個樣子,李一凡真想從朱譽群手裡奪過來喝了,但轉念一想,龐總也是為她好。和龐總一塊兒吃飯,難免不和酒打交道,酒已經成了世間人際關係的親和劑。但她從來不喝,哪怕是一杯。她不願突破這個底線。很多事情都是從一開始,有了一就有二。龐總也理解她,從來不強人所難,好多次,客人都要勸李一凡喝酒,他都打了圓場。其實,她能喝,俗話說,女人自帶三分酒量。

    如果真的較起勁來,二三兩、三四兩酒對李一凡來說,並不是刀山火海,只是她不願喝。她不願女孩子個個在大庭廣眾喝得臉紅筋漲的,有的還要划拳猜令,大聲武氣,你哥子我兄弟的。儘管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但女人畢竟還是女人!酒雖然可以「一醉方休」解千愁,但酒也可亂性,也可出醜。自己那兩次醉,醉得舒心、醉得爽、醉得應該!但這應該成為歷史,成為儲存在大腦裡的供自己回味的「少年狂」!每當別人勸她喝酒而龐總在一邊保護她時,她都想「偶爾露崢嶸」,讓龐總見見她的另一面,但最後還是理智佔了上風。管你激將也好、同情也好……反正,就是不喝。她用眼角挑了一下朱譽群,他還端著那杯酒,像老牛筋似的在旁邊磨蹭著。酒席上也就這樣,為一杯酒,說半天話,一泡一磨蹭,吃一餐飯,輕而易舉就是三四個小時。所以,外國人說,中國人其他輸不起,時間卻輸得起。開會、吃飯、喝酒不知花去了多少時間。做生意的還可以通過這種吃這種磨來套近乎談業務,換回一些效益。關鍵是那些官員們,更是輸得起時間,天天不厭其煩地開會、作報告,作報告、開會,翻來覆去講,一國際二國內三單位。彷彿人家都是阿斗,他最聰明。本來,李一凡有一次進機關的機會,陽昆的妹妹陽明勸她千萬不要去:那是一個扼殺創造、扼殺自由,製造平庸,培養勾心鬥角、培養鑽營積壘的人,編織各種關係網,「木秀於林,風必吹之」的地方。你沒有這些本事,趁早別去……

    朱譽群終於喝了個底朝天,然後拿過酒瓶挨個敬酒。在胖子面前,他不敢造次。宴請結束,在回公司的路上,李一凡終於把窩在心裡的一個問題掏了出來:「龐總,你在吃飯時怎麼亂說?」

    「啊……」迎面來了一輛大貨車,他打了一下方向盤,「這是早遲的事,過兩天就宣佈。」

    李一凡一聽,覺得剛才自己的問話達到了另外一種效果,弄得不好,還認為自己是在要官。趕緊說:「不。我還不夠格。」

    胖子把方向盤向左打了一下,說。「什麼夠格不夠格的?在吃飯時,我不是已經宣佈了嗎?」

    「其實,我想起來了……」李一凡沒有說下去。她不願揭開領導的小心思。

    「想起什麼?」

    「我是說、是說,」她乾咳了一聲,說,「你是看見鍾行長的部下都是個主任,才……」

    「哈哈哈,所以,我說學問高的人都是人精……」

    「你還不是說自己。」李一凡還了一句嘴。

    靜下來,她常想,如果不是自己前輩燒了高香,就是世界上好人還是很多,在金石她得到劉總的關照,在鯤鵬她又得到龐總的關照,前一段時間籠罩在心上的陰霾已逐漸散去,她在這裡如魚得水了。李一凡的心裡卻充滿了希望:只要壞人得到法律的制裁,自己就在鯤鵬愉愉快快地幹一輩子,把梅子培養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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