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不斷的女人緣 正文 第17章
    1979年,整個中國大地在希望和失望、努力和放棄中徘徊。返城,成了當時出現頻率最高的詞語。

    任靜靜的父母寫信來,如果她同意返回W市,他們中一個可以提前退休,讓她回去頂替。任靜靜實在想早一點離開這個讓她愛恨交加的地方,金成還有一年多就可以大學畢業了,自己先辦回W市,金成畢業時就可以「照顧夫妻關係」的理由,要求分配到W市。

    現在,惟一困繞著的就是小鼎的戶口。孫鳳英是農村戶口,小孩戶口跟媽,小鼎也成了農村戶口。任靜靜和糧食部門的朋友商量,有人出主意,小鼎只有上任靜靜的知青戶口,否則無法讓他一起回城。這個主意說起來簡單,中間經過公安、糧食、計委、計生委等部門的批准,只要有一個環節打堵,那就前功盡棄了。

    任靜靜先是找縣計生委,計生委主任和她熟悉,說只要寫了不再生育的保證,小鼎戶口可以考慮。她又找了計劃、糧食部門,問題都很快解決了,最後到縣公安局辦戶口轉移關係時,她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她的前夫陳衛東,現在是負責審批戶口遷移的副局長。任靜靜在心裡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又碰上他了。

    晚上,她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家裡,金成媽過來喊她吃晚飯,見她臉色中藏有不愉快,趕忙接過小鼎,讓靜靜先休息一下。吃過飯後,金成媽一邊洗碗一邊對靜靜說:「有什麼煩心事不要放在肚子裡,講出來,或許媽能給你打個話出個主意什麼的,小成又不在家,你可別有事壓著悶著愁壞了身子。」任靜靜淡淡笑了笑:「媽,真的沒什麼,你先帶小鼎睡,我還有事情要處理。」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冥思苦想與陳衛東見面後的幾種可能:拒絕批准同意;有條件同意;釋前嫌放一馬。最後一種方式不是陳衛東的性格,他決不會這樣做的。她估計陳衛東不會一口拒絕,這畢竟是政策允許的,他再狂妄自大也不會愚蠢到讓別人抓到攻擊的口實。她不知道陳衛東會提出什麼要求來羞辱她,她已作好充分的思想準備,為了小鼎,她準備承受他的嘲弄和譏笑。

    任靜靜持著原縣革委會的證件,很容易地找到了陳衛東的辦公室。她輕輕敲了敲門,「請進!」裡邊響起熟悉的聲音。靜靜定了定神,輕輕推開門。

    「靜靜?」陳衛東驚訝地站了起來。

    「陳衛東,有件事找你。」任靜靜停頓了一下,目光定定地看著陳衛東的臉——一張那麼熟悉的面孔,張揚而傲慢,輕狂而自信,如今,更多了官場的做作和虛偽。此時,陳衛東已經恢復了常態,他在心裡仔細揣摩任靜靜此行的目的。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講吧,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他故意把檯子上的一支鉛筆拿在手裡不停地轉著,似乎這支鉛筆就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徵。

    「事情其實很簡單,是政策範圍允許的。」任靜靜並不急於講清來意,慢慢說道。

    陳衛東沒有講話,很有耐心地聽著。

    任靜靜講得很慢,不時停下來揣摩陳衛東的心理活動。

    「你自己不想生小孩?」陳衛東繞開了任靜靜的話題,似乎十分關心地問道。

    「響應號召,有一個足夠了,都是一樣的。」

    「不一定吧,恐怕還有其他原因?」陳衛東睨視著任靜靜,嘴角浮起一絲陰冷的笑。任靜靜臉色平靜,目光逼視著陳衛東:「我今天來的目的很明確,並不想涉及其他事情。小孩戶口政策允許,當然,也是你副局長職權範圍內的事。」

    「你別急,這是事情的兩個方面:你相信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可結果呢,連自己的親骨肉都無法養活,反而把別人的孩子當寶貝,為他人做嫁衣裳,這值得嗎?另外,農轉非需要經過局長辦公會議討論,我一個人是無權簽批的。」

    任靜靜倏的一下站了起來:「陳衛東,你應該明白,我今天來,不是來找你,是因為你在公安局副局長的位子上。你完全應該拋開個人感情因素,秉公處理此事。你當然也明白我的性格,我只要想做的,還沒有做不成的……」

    「你別激動,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當然,凡是政策規定不明確的,都有伸縮性,也就是說,可以辦,也可以不辦。按照你這種情況,還是可以再商榷的。你知道,你的離去,讓我的感情受到很大的傷害,很長一段時間我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只要你的那位『白馬王子』當面對我說一聲『對不起』,我立馬就在你的審批表上簽上『同意』。」陳衛東說得很得意,一條腿竟然擱到了辦公桌上邊。

    「你不覺得太無恥了嗎?人如果沒有廉恥那就和禽獸一樣。」任靜靜冷冷地說道,「你首先應該明白,我今天之所以來找你,那是因為我還把你當成一個人,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不識抬舉,這樣的讓人感到厭惡和無法理喻。你記好,我不會再跨進你辦公室一步,到時,我需要的批件你會乖乖給我送去……」話未說完,就「砰」的一聲把門碰上,把個陳衛東一下子給愣住了。

    任靜靜在走廊上擦乾淨了眼角的淚痕,她記得局長劉忠義的辦公室在東首第一間,於是快步走去。劉忠義五十多歲了,中等個子,身體微胖,有些禿頂,猛一下看見任靜靜走進來,反而有些吃驚:「稀客,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說著,起身為任靜靜斟上一杯茶。

    任靜靜謝過了,打量一下辦公室內的佈置,這才開言道:「劉局,有件事要請你幫忙了。」

    「哦,好哇,只要力所能及,不違反政策,先說出來聽聽。」任靜靜把情況簡單講述了一下,然後從包裡掏出所有材料讓劉忠義過目。劉忠義掏出眼鏡看了看,點點頭:「小任,你的材料倒是挺全——這樣吧,你把材料留在這兒,我們商量後給你答覆。」靜靜有些急了:「劉局,你別給我來個官話官說,又害得我再來找你。」

    「不會,不會。」劉忠義連連搖手,「像你這種情況的還不少,得一起討論解決。再說,農轉非是個大事情,多少人在這上邊犯了錯誤,不能不謹慎啊。」老頭兒講得在理,任靜靜不好再響了。

    其實劉忠義是在官場上走的人,深知任靜靜的舅舅在省裡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也更瞭解陳衛東和任靜靜之間的關係,他必須先弄明白陳衛東的態度,免得開會時他公開反對下不了場。但有一點他十分清楚,這件事不管怎樣都得解決,與其讓老頭子出面,這個人情還不如留給自己。他打電話讓陳衛東到他辦公室來一下,陳衛東沒有料到任靜靜會跑來找劉忠義,聽完劉忠義的話,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劉局,這萬萬不可,這個口子一開,那可就全亂套了。」

    「你的話是出於公心,還是包藏害人之心?按照規定,討論有關任靜靜的申請時你是應該迴避的。」劉忠義虎著臉,不客氣地斥責道。劉忠義是出名的包公臉,說變就變,下屬都有些怕他,陳衛東雖然驕橫慣了,對他也要讓三分。他也聽懂了劉忠義的弦外之音,雖然心中不服,嘴上卻沒有講出來。

    過了兩天,任靜靜接到公社派出所的通知,讓她趕快到所裡去辦小鼎的戶口轉移,焦慮了許多天的任靜靜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想趕快把這個喜訊寫信告訴金成,讓他現在就去活動,畢業後好直接分到W市去。沒想到金成先來信了,他說他們明年暑假就要實習了,大家都開始考慮畢業後的去向。幾家報社、出版社看過他發表的文章,已經主動和他聯繫,希望他畢業後能去他們單位工作。經過反覆考慮,他認為這些工作比較適合自己,等到工作安定後就可以把她和母親、小鼎接到城裡來一起生活,因此已意向性答應了對方。任靜靜一看急了,連夜給金成寫信,要他趕快回掉對方,他們工作生活的目的地在W市。她又擔心信在路上耽擱的時間太長或者遺失了,又拍了一份加急電報,要金成按照她的意思去辦,詳情她會在信中講清。她還特地強調,W市的教學質量全省第一,為了小鼎的成長和前途,他們也必須去W市。

    任靜靜屬頂替調動。按照政策規定,頂替對象的工作不好隨意變動,她只能頂替父親去福利廠當工人,好在她有一位遠房表哥在這家廠當副廠長,經過活動,她可以去財務科當會計。但最困難的是住房,任靜靜家只有三十多平米的面積,除了父母,還有兩個弟妹。任靜靜曾考慮外出租房,一個月幾十元的租金把她嚇了一跳。

    「總會有辦法的。」她在心裡默默念叨著。

    春節時,任靜靜提議到W市她家中去過年。——直到現在,女婿和丈人丈母還從未謀面。金成搖了搖頭:「都走了,老母親一人怎麼辦?再說,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將來小鼎還怎麼做作業?」

    「你是不是想打退堂鼓?好了,你們都不去,我一個人去!」說著,她竟掩面大哭。金成倒一下子被她弄蒙了,好好商量,怎麼又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了。母親聽到哭聲趕忙走了過來。

    「怎麼啦,看你又惹靜靜生氣。夫妻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事,也值得如此你爭我吵的。」

    任靜靜倒有些不好意思:「媽,沒有什麼,你忙去吧!」

    商量的結果,春節先在小鎮過。節後任靜靜要去W城上班,晚上,她依偎在金成身邊。「金成,為了回城,我豁出去了,我有思想準備,不管受多少苦,挨多少罪,我全能忍受,關鍵你要能理解我,支持我,這也全是為小鼎的將來考慮。」

    「我們走了,媽怎麼辦?」

    「我和媽說了,等我們工作安定有了自己的房子後,就把媽接到W市去。媽說她老了,城裡鬧不習慣,她還想一個人住在小鎮。不過這事你不用操心,我會處理好的。」金成沉思片刻:「到W城後住房是個最大的難題,這不是作客,一天兩天時間,要在那兒工作生活,總不能老擠在你父母那兒,況且還有弟妹。」

    一說到房子,任靜靜心就煩,說話的口氣也有些生硬:「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了,這事等我回城後再說,到時總不會讓你睡在馬路上。」

    暑假過後,金成他們這一屆學生全部分到中學實習——說是實習,其實全部擔任正式的教學任務。金成被分到了古鎮的鎮辦中學,走進書記辦公室報到時,發覺書記面孔很熟,仔細一看,認出是鄭大樹。現在的鄭大樹可不是當年那個糟老頭子:略顯稀疏的頭髮整齊地向後梳著,諂媚的神色不見了,臉上掛著的是中國官場上經常看到的虛偽、客套和不務實際。金成裝著沒有認出鄭大樹,鄭大樹也一口一個「金老師」,大家各懷鬼胎,心照不宣。

    這一天,金成正在辦公室批改作業,忽見門前有個女孩的身影閃了一下,他覺得背影挺熟,急忙走到門外,果然看見孫鳳英家的小妹孤零零地站在樓梯口,眼裡噙滿淚花,正眼巴巴地看著辦公室的大門,乍一看見金成,喜得眼淚也滾下來了。金成領她到宿舍,在煤爐上下一碗麵條,小妹餓極了,也不推辭,一碗麵條很快就吃光了。

    吃了東西,小妹臉上的氣色好多了:「姐夫,我要來插班上學。」

    「爸媽知道嗎?」

    「他們不管,叫問姐夫。」金成知道,插班生要收一筆不菲的費用,還要看入學考試成績。金成找到鄭大樹,鄭大樹翻著眼皮看他一眼:「金老師,你何必多事,跨地區贊助費五千元,那是一分錢也少不了的。」

    「五千元?」金成倒吸一口冷氣。

    和金成一起實習的W市人張產山,比金成長一歲,開口就喊「老弟」,兩人同住一宿舍,幾乎無話不談。他看到金成一臉的不高興,便問道:「怎麼啦,小姨來了,面孔也拉長了,不像話。」金成橫他一眼,正要埋汰幾句,忽然想起張產山能言善辯,人稱「巧嘴鸚鵡」,於是心想讓他去和鄭大樹說說,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想不到張產山撓了撓頭:「老弟,這事確實難辦,鄭大樹是出了名的鐵公雞,你想少交一分錢都難,更何況五千元,你這不是要老頭子的命嗎!」

    金成說:「所以才想到找你來想辦法,你巧舌如簧,對老頭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就是鐵石人也要發發慈悲,高抬貴手一下子就全免了。」「你這是癡人說夢。」張產山堅決地搖了搖頭:「除非你答應了他什麼條件,否則就是無效勞動。」

    「你別這樣肯定,先試試看。」

    張產山拗不過金成,只好硬著頭皮去了,不一會兒,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都是你,我說不中用,你偏不相信,還讓老頭子好一頓克。」

    張產山的話讓金成胸中的無名火一下子全冒上來了:「不就是一名插班生嗎,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偏不信這個邪。」鄭大樹戴一副玳瑁眼鏡,正在專心研究文件。金成猛一下推開門,把他嚇了一跳。

    「今天犯邪了,搞起車輪戰術,我已經講得夠清楚了,怎麼還來煩我?」

    「鄭書記,不是我不明事理,實在是迫不得已。」金成把孫鳳英難產去世,他們全家也只指望小妹能多讀幾天書,讓他們家也有一個識文斷字的人的情況講了一遍,之後又說:「鄭書記,你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拒絕了小妹,她們全家會怎麼想,一定罵我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如果我有這個可能,砸鍋賣鐵也要交齊這五千元。鄭書記也是苦出身,你一定瞭解沒有錢的甘苦……」說到最後,金成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從不願意在別人面前流淚,這是示弱的表現,強忍著眼淚才沒有掉下來。鄭大樹神情凝重,金成的話顯然打動了他,最後,兩人達成協議,金成畢業後留校工作五年,作為交換,小妹以旁聽生身份留校學習。

    「你好糊塗啊,這種條件也能答應,這是賣身契,你老婆還等著你回W市,看你將來拿什麼向你老婆交代?」不等金成講完,張產山就跳了起來。

    「你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張產山低下了頭,不響了。

    金成安排小妹住進了學生宿舍,幫她交了學費和書費。他知道孫鳳英家困難,寫信和任靜靜商量,想負擔小妹上學期間的全部費用。沒想到寫過兩次信,總不見有片言隻字的回音,他明白這事有些麻煩了。

    這一天,校長辦公室通知,上級領導要來檢查工作,讓各個班級打掃衛生。高一班的班主任家裡有事,鄭大樹讓金成負責高一班的工作。金成讓同學們擦好窗玻璃,掃好地,就在教室裡上自習課。

    還有半節課時間,課代表說檢查組過去了,請示是否課外活動,金成交代他們不要喧鬧,要注意安全。課代表答應一聲跑開了。金成正在批改作業,不一會兒,課代表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對金成說:「金老師,不好了,出事了。」金成叫她不要慌,慢慢說,原來,剛才一班男學生在打籃球,正好檢查組的領導又回來了,一位領導為了避讓飛來的籃球,竟跌倒在旁邊的石灰坑裡。幸好坑裡只有一半石灰,才沒造成意外傷害,不過聽說造成了骨折。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那是他自己不小心,和你們有何相干?」

    「金老師,鄭書記在罵人呢,可凶啦,同學們全嚇壞了。」

    「怕什麼,你們繼續活動,有事情我來負責。」

    不一會兒,鄭大樹氣勢洶洶地跑進了辦公室,衝著金成吼道:「金成,你膽子不小,辦公室通知下午的活動課一律停止,你竟敢讓學生上操場。你看,把縣局趙股長弄成骨折,還差一點讓石灰毀了容。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金成被他幾句話說得怒火中燒,也拍一下檯子叫道:「縣局來人憑什麼要把正常的課程停下來,這是哪一級哪一條哪一款規定的?操場這麼大,是他自己不小心,怪誰!」

    鄭大樹被金成的話弄愣了,稍停,狠狠地說道:「你有文化,你嘴凶,我說不過你,我們走著瞧。」旁邊有教師走過來勸金成少說兩句,鄭大樹心眼小,報復性強,要他當一點心。

    這時張產山走進來,一臉神秘地對金成說:「老弟,別為這件事犯愁,我已打聽過了,這位股長你熟悉,保不準壞事還能變成好事。」金成忙問是誰,張產山賣關子就是不肯說,被逼急了,這才從牙縫裡吐出兩個字來:「趙一——」

    「怎麼會是他?」

    「為什麼不能是他?你要記住一點,共產黨的幹部從來都是滿天飛。」

    聽說是趙一,金成不敢怠慢,買了水果和營養品,騎著自行車匆匆往醫院趕去。

    趙一住在中醫院骨科病房。他還是文弱書生模樣,臉色白淨,眉毛烏黑,纏裹著白紗布的右腿平擱著,眉宇間隱隱透出骨折後的疼痛。看見金成,微微抬起身子:「聽說是你小子班上的學生,真恨不得一拳把你揍扁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這痛苦全是你給帶來的。」因為不小心碰了傷腿,痛得他「哦哦」嚷個不停。

    金成忍住笑,說道:「這人世間鬧骨折的就你最嬌貴,還是大男人,也不怕護士小姐笑話。」

    趙一聽後叫了起來:「你在說風涼話,你來試試骨折的滋味,我真弄不明白連那個倒霉的石灰塘也欺生,怎麼不先把你小子跌進去。」護士正進來換藥,聽到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調侃夠了,護士也換好藥,金成問他什麼時候混到文教局去了,趙一說:「實話告訴你,聽說你考上師院,才想起調到文教局,好來管教你。」說完自己先得意地笑起來。金成說:「和你講正經話,我想調到W市去,你要動腦筋想法子。」

    「這很簡單,你也先弄個骨折,我立馬把調令給你弄好。」說著兩人全笑了起來。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別後的情況,趙一突然問道:「你們學校那位書記叫什麼,好面熟,就是想不出是誰?」金成笑了起來:「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的《英雄『三十里』》全虧了他,否則,無從動筆了。」

    「你是說發繡廠那位書記,頭髮亂蓬,邋裡邋遢的糟老頭兒,他怎麼到學校來了?」

    「那你不也過來了。」金成說,「真的是今非昔比,如今老頭兒可神氣了,你稍有不敬,他會想辦法報復你的。」

    「這麼厲害?」

    「你不信,過來試試!」兩人都笑了。

    「吳衛怎麼樣?聽說在給你們當老師,這也是老天爺湊合你們,再增加一點喜劇色彩。」談起「三十里」,趙一想起了吳衛。

    「你搞什麼搞,吳衛早就名花有主,我也早就為人夫了,要不然,我還找你通什麼路子調W城!」說著把雙方的情況介紹一番。趙一歎一口氣:「這麼說沒戲啦,我還等著吃你們的喜酒呢,要知道,吳衛對你可是一往情深。看來,有情人有時也難成眷屬。」

    兩人又說笑了一會兒。最後,趙一告訴他:「關鍵是調進W市要有指標,指標有了,這邊的事情我來解決。」金成說:「看這架勢我是每天都得為你熬骨頭湯了。」趙一叫起來:「禍是你惹的,每天熬湯算是最輕的了。」

    靜靜來信了,她告訴金成,指標終於批下來了,她讓金成最近回一趟W市,好落實具體的接收單位。金成向鄭大樹請假,他正在計算學校一塊地皮賣給鄰近企業究竟能分到多少錢,聽了金成的話,目光從鏡片後邊斜視過來:「請假?小金,你也知道目前學校裡人手很緊,一個蘿蔔一個坑,你走了,就沒人頂你的課了。」金成說,我只是請幾天假,調一下課,不會誤事的。鄭大樹沒有講話,稍停說道,我們再研究一下,給你答覆。金成火了:「鄭大樹,我想再問一句,是你說請假也要研究?」

    鄭大樹聽金成直呼其名,臉都氣歪了,說話也有點結結巴巴:「你太放肆了,你、你想幹什麼?」

    「我想請假!」

    鄭大樹氣得身子在顫抖,手指著金成,嘴裡一個勁「你、你……」地嚷著。

    「我還告訴你一件事,前天在趙一趙股長病房,鎮革委會李主任講話啦!」

    猶如一顆突然炸響的炸彈,轟擊得剛才還不可一世的鄭大樹一下子蔫了,他愣怔片刻,馬上換了一副笑臉,十分客氣地對金成說:「金老師,實在對不起,剛才是我態度不好,惹你生氣了。這請假按規定應該可以的,況且也是為了解決半家戶的困難,剛才沒想到這一層,我是有責任的。不過剛才你說鎮革委會李主任,他說什麼啦?」

    「他說你在背後搞他,向上級瞎反映情況,說你是個政治品質很壞的人,你這種人不適合在教育戰線工作,他要向上級舉報,說你不讓他活他也會讓你死,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鄭大樹嚇慌了,連連說:「他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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