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勢 第一章 裸運 第五節 踏破鐵鞋
    岳海峰想著後天就要去上班了,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怎麼也睡不著,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他卻不知道行走在什麼地方,只覺得很冷很冷。

    他往四周看,朦朦朧朧的樣子,看不清周圍究竟有些什麼。往腳下看,卻好似一條從來沒有走過的道路,路上全是鋪的方正的古磚,磚中心的花紋全都是外圓內方的,而且就好像是浮雕一樣清晰,每踩中一個圖案,似乎還能感覺到圖案在猛然間向上頂起,他趕緊挪開腳,仔細看,可那些圖案又根本沒有動過的跡象,他正在疑慮,卻又能隱約聽到相當縹緲的聲音傳來:「來踩我呀,來踩我呀,順著我的提示踩下去,我就帶你到你一直夢想去的地方!」

    岳海峰模模糊糊地邁著腳步跟著那聲音走去,卻又突然聽到有得得的馬蹄聲傳來,越來越急,就像已經到了自己身後,他趕緊側身想躲開,可當他躲到路邊,向後看來,卻又連馬的影子都沒有,而馬蹄聲居然又在前方漸漸遠去。

    當他正不知道應該走向何方時,一陣奇怪的鳥叫讓他心裡猛地一驚,抬頭一看,前方不遠處,有一株老樹。樹長得更是奇怪,半邊樹葉茂盛,而另外半邊卻只有光禿禿的枝丫,向著自己叫著的鳥就站在光禿禿的枝頭上,樹枝上還掛著一條什麼東西在隨風擺動。

    費了好大的勁兒,岳海峰終於走到了樹下,抬頭一看,原來茂盛的卻並不是老樹本身,而是攀爬在樹身上的一些老籐。那隨風擺動的卻是一條掛在樹上的繩套,這老樹就好像成了一架古老的絞刑機。整棵老樹卻是早就死了的,就在他抬頭看時,那只怪鳥撲騰著翅膀想飛走,飛起時,卻剛好落下一坨什麼東西,掉在岳海峰的肩頭上,他側頭想看時,一陣惡臭撲鼻而來,他趕緊想脫掉衣服,卻怎麼也找不到紐扣在哪兒。

    折騰了好一陣子,衣服還是沒能脫下來,卻又有一陣異香浸入心脾,再看肩頭,卻是一些花瓣,這時漫天飛舞的竟然都是花瓣,芳香異常。

    再看老樹,原來是一株長在路邊的老梅。岳海峰心說:原來是梅樹呀,我還以為你老死了呢,原來這個時節正應該是你開花的季節!

    岳海峰正在欣賞著梅香,突然有種想吟詩的衝動,可是腦子裡卻一下子空了,他竟然想不起一句喜歡的詩句來。正在這時,來了一群拿著斧子的人,圍著老樹砍了起來,憤怒的岳海峰上前問他們為什麼要把這麼一株漂亮的樹砍了,人家笑著回答說:這兒要擴修公路了,這棵樹長在了路中間,非砍不可!

    岳海峰氣得渾身發抖,想護住樹,卻被那些人一陣亂砍,居然有一斧頭砍到了他的腳上,他疼得哎喲直叫,努力睜開眼,大哥岳於海站在床前,笑著:「難得聽到你做夢大呼小叫的,今天怎麼這麼興奮?被多少美女按到床上了,叫得那麼慘?」

    岳海峰坐起來想往腳上疼的地方看:「夢到一株老梅樹被人砍,想護住,被人砍了一斧頭,這會腳還在疼呢!」

    岳於海笑:「聽到你大呼小叫的,我往你腳上揪了一下。快起來吃飯吧,你嫂子做好了,我們吃了也要去上班呢。你不是要進城麼,我們一起走。」

    岳於海邊說邊往房間外走去,岳海峰趕緊起身,看看窗外,天已亮了。

    這一晚沒有睡著的還有陰若迪,整整一個晚上過去了,她想好了,她要提前一天帶岳海峰去見的人有哪些,哪些人是必須見的,哪些人是可見可不見的。還有就是去見的方式方法,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岳海峰確實是在自己的努力下才有這次機會的,所以如何在眾人面前介紹岳海峰倒成了陰若迪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自己是有丈夫的人,領導們都是知道的,所以不能讓任何人看出自己對岳海峰有不一樣的感覺。如何在領導們面前表現出自己幫助岳海峰純粹是出於當年同窗的情誼,還有就是確實是因為岳海峰的才華才是值得自己去幫助的真正原因。

    到了辦公室大樓前,陰若迪站住了,往街道兩頭看了看來往的行人,然後盯著岳海峰說:「一進了這幢辦公大樓,你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不管你是多麼鮮艷的顏色,出來後,你不是被染成黑色,就是灰色,再也不會有其他的顏色,哪怕你再覺得自己有多麼白淨,在別人眼裡,你都不是黑就是灰。所以,不管你心裡怎麼想,要想保住自己的潔淨名聲,你唯有努力奮鬥成為強者,只有真正強大了,你真正做了很多好事了,即便有點瑕疵,老百姓也還會記恩的……」

    岳海峰聽到這話,忽然間皺了一下眉頭,他低下頭,好像心裡有什麼話想說。

    陰若迪早把他想說的話想到了,笑:「你別不服氣,別想著拿你父親的冤死來說事兒……」

    岳海峰猛地看著陰若迪,心說,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簡單,我想什麼你能一眼看出來?

    「你要知道官場的規則,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是千百年前總結出來的古訓,在今天它照樣適用,只不過,時下只是換了一種說法而已。你知道是怎麼說的?」

    岳海峰倒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以他的性格,他以前也是不屑於聽這些的,所以他是不知道時下流行的說法是什麼的。

    「我知道你以前是不關心官場的事兒的,但是你現在既然進來了,就要有個心理準備,如果你到現在還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進來,也想不清楚今後你想怎麼幹,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也用不著再費心帶你去見某些人了。但是,只要你邁出了今天這一步,你就要記住如下這些話:商要做強,官要做大,攪不渾市場別想下海,擔不起責任就別胡來,把手放到身後索賄的不是人才,雙手合十常念罪過的從不吃齋,把握方向認清時代,不管你在染缸摸魚還是在油鍋炒菜,沒有手套注定備受傷害。」

    看到岳海峰疑惑的眼神,陰若迪笑著搖了搖頭:「官場肯定有許多齷齪的事兒,但我是幸運的。他們兩個是我父親的好朋友,都是叔叔輩兒的人,你也別把所有人都看得那麼壞。」

    岳海峰尷尬極了,陰若迪真比他肚裡的蛔蟲還厲害,他都不敢再往下有什麼心思了,怕真要再被她看出來,自己的半世英名就這麼毀了。

    可是自己有什麼英名呢?好像什麼都沒有。要不是陰若迪固執地暗戀自己,自己哪裡還有今天?這會兒要不是被人蹂躪,就是在哪個角落裡孤獨寂寞呢。今天既然來了,就無論如何不能讓陰若迪失望。

    以前那個岳海峰已經死了。

    按陰若迪的安排,岳海峰進辦公樓要見的是郝鑫成書記和鄭瑞龍市長,可是在這裡,兩人卻撞見了最不想見的人。

    陰若迪站在市長辦公室門外,門是虛掩著的,她剛想伸手去敲門,卻突然從裡邊出來一個人,陰若迪定睛一看,居然是秦守榮。

    陰若迪笑著招呼著:「秦書記,你好,路過你辦公室,沒找到你,想不到在這兒碰到你。」

    秦守榮笑了:「陰大記者要採訪我?」

    陰若迪對岳海峰介紹說:「海峰,這是秦副書記,以後在這兒工作,多請他賜教於你。」

    岳海峰微笑著:「秦書記好,我是岳海峰,陰若迪的高中同學。」

    秦守榮打量著臉龐白淨,輪廓分明,眼大眉清,鼻大唇紅,身材不胖不瘦,剛性十足的岳海峰,對陰若迪說:「你同學?這次……」

    陰若迪心裡哼了一聲,少在明白人面前裝糊塗,要不是你攪局……不過,幸好有你從中攪局,才能有這個機會讓你在這兒見到他。她笑著:「海峰通過了公招考試,就要到這兒來工作了,我先帶他來熟悉一下環境。」

    秦守榮笑著揚揚手裡的資料:「好吧,一會兒空了來我辦公室坐坐,我去忙我的了。」

    秦守榮目光從岳海峰臉上移動他胸前,就好像想看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胸懷大志的人一樣,然後在岳海峰的微笑裡邁步走了。

    陰若迪正想對岳海峰說話,辦公室裡傳來聲音:「誰呀,請進吧。」

    陰若迪趕緊示意岳海峰,兩人推開門向裡邊走去。

    一進辦公室,岳海峰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坐在很大的辦公桌前,正在看著什麼東西,見二人進來,他抬起頭來:「小陰,有什麼事?」

    陰若迪笑著:「鄭市長,不好意思打擾你,我今天來是找蔣部長拿點資料做節目的,一想都已經來了,就來看看你了。」

    「哦,什麼時候你有空能特意來看我一下?」鄭市長露了一點微笑,「這位是……」

    不等陰若迪介紹自己,岳海峰看了一眼陰若迪,恭恭敬敬地對鄭市長說:「鄭市長您好,我叫岳海峰,是陰若迪的高中同學,今天是同她一起……」

    岳海峰後邊的話還真不知道如何說好了,說是一起來拿資料的吧,就成了撒謊了,說是特意來看鄭市長的吧,未免又有點……正在他猶豫的時候,鄭市長笑著說話了。

    「哦,你就是岳海峰啊,你的字很漂亮,文章也寫得很好,有思想,有見地,我喜歡你這樣的小青年。」鄭市長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示意二人坐下說話,「來,你們坐。」

    鄭市長把目光轉向岳海峰,「聽你同學說起過你的才能,也瞭解過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至於你,聽說一直在教書,現在進了政府部門,你心裡是怎麼打算的?」

    岳海峰心裡撲騰了一下,想不到鄭市長會問得這麼直接,他一時還沒找到突破口,要如何回答才能讓他滿意,就回頭看了一眼陰若迪,她正微笑著看著他。

    岳海峰想到剛才陰若迪在進來前告誡自己的話,他心裡立刻有了底:「幹好本職工作,不斷學習,不斷積累,厚積薄發,隨時準備著真正為老百姓做事。如果某一天能有幸走上前線,我會毫不猶豫地奉獻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

    鄭市長點頭:「小伙子,為老百姓做事,不是用嘴,而是用心。如何用心,用什麼樣的心,需要你的悟性。你要花大量時間學習所有相關的專業知識,不要像某些小青年一樣,把生命都耗費在卿卿我我的生活中去了。」

    陰若迪聽到這話,臉上一紅,鄭市長這話明顯是針對她的,幸好那天她沒有把自己和包俊傑的事兒說給他聽,要不然……

    鄭市長話剛說完,桌上的電話響了,他起身向辦公桌走去,陰若迪趕緊向他道再見:「鄭市長,您忙,我們找蔣部長去了。」

    當他們走進宣傳部蔣華嚴部長的辦公室時,岳海峰見到了他最不想見的,也是最讓他頭疼的人。

    陰若迪和岳海峰走進蔣部長辦公室時,聽到裡邊有人說話。

    和蔣部長說話的人坐在背對著房間門的椅子上,兩人進去時,並沒有看出是誰。

    陰若迪笑著招呼:「蔣部長,我來找你拿點資料,準備做一期節目。」

    蔣華嚴笑著起身招呼二人坐下:「你倆先在那邊沙發上坐兩分鐘,我和毛書記說兩句話就來。」

    岳海峰馬上皺起了眉頭,他怔怔地看著背對著他倆坐著的人。

    毛書記猛然回頭,看著他倆,他也愣住了:「海峰,你也在這兒,我正向蔣部長詢問你的事兒呢。」

    岳海峰腦子裡忽然一片空白,怎麼回答毛常在,他突然沒了主意。

    陰若迪怎麼也不會料到會在這兒碰到毛常在,她冷靜地對毛常在說:「毛書記,想不到你也在這兒。我是讓他來陪我拿資料的。」

    「聽說你是他的同學?」毛常在看著陰若迪,心說,難怪女兒會如臨大敵,就憑這鎮靜自若的表現,就不愧是記者的修養,「我聽海峰說起過,你給了他不少的幫助,我在這兒替海峰和我女兒謝謝你了。」

    這話讓陰若迪氣不打一處來:別把自己裝扮得像神你就以為自己是神了,你那點伎倆我還不知道麼?「毛書記,我和他是同學,就算他不參加這次公招考試,我們電視台最近也在招編輯招記者,我也會勸他報考的。哦對了,蔣部長,鄭市長讓我來找你拿一份關於節假日期間各部門工作注意事項的文件。」

    蔣華嚴聽著兩人的對話,還沒找到插話的機會,卻見陰若迪向自己微笑著走了過來,他趕緊把看著她的目光移向岳海峰。蔣華嚴比二人要大幾歲,相貌上卻不怎麼看得出來。但蔣華嚴穿著考究,與穿得樸素且沒有多少品位的岳海峰比較起來,岳海峰從儀表上就已經遜色了不少。

    陰若迪從蔣部長手裡接過文件:「謝謝蔣部長,我們先走了。」

    「難得陰大記者來一趟,怎麼就急著走呢,坐會兒吧。」

    「不打擾你們說事兒了,我還有採訪任務呢。走吧,海峰。」

    岳海峰跟著陰若迪正要走出辦公室,毛常在突然叫住他:「海峰,你等我一會兒,我有話要給你說。」

    岳海峰猛地站住了,心說:要來的終究要來,今天做個了斷也成。當他看到陰若迪看向他的眼神時,他又不住地告誡自己要冷靜,萬不可把事情搞砸了。

    陰若迪會意了岳海峰的眼神:「你們說吧,我到外邊去等你。」

    毛常在出了蔣華嚴的辦公室,向過道盡頭走去,岳海峰跟在他的身後。

    岳海峰跟在毛常在身後,心裡在想著如何與他對話,要是他一開口就問自己和毛芳月的關係怎麼辦,他就只能直接拒絕,要是他……

    岳海峰還在思索的時候,毛常在已經站定,回頭看著他,不容他分說,就丟下一句硬邦邦的話:「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剛才已經替你做了一個決定了,等你正式上班後,我準備選個日子給你辦幾桌酒席,感謝一下那些幫助過我們的人。我這兒的人我去請,你就負責請你需要請的人。」

    岳海峰哪裡會想到毛常在居然是和他說這個事兒,這也明顯地太專制了吧,也不和當事人商量一下,你把我岳海峰當成你什麼人呢?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啊!我岳海峰又不是你毛常在隨便就可以擺佈的木偶!

    岳海峰根本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毛常在又說:「你去忙你的吧,我安排好了,就直接告訴你。」

    毛常在早就已經想好了,要在岳海峰的慶功宴上直接宣佈岳海峰與毛芳月訂婚的消息,哼,就不信你岳海峰還能跳出如來的手心!

    毛常在說完,看也不看岳海峰一眼就往蔣華嚴的辦公室走去,很快就消失了。

    岳海峰還真是愣住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呀,自己還不是你家的人呢,你怎麼能這樣安排呢,你把咱岳海峰當不當成一個有獨立人格的人呢?

    陰若迪一聽毛常在的打算,不禁笑了起來,囑咐岳海峰不要擔心,她會幫他想到辦法的。

    岳海峰順利地進了宣傳部上班,從一個小秘書做起。

    岳海峰上班三天後,思來想去,還是往毛常在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他在電話裡闡明了自己的想法,不卑不亢地向毛常在提起了抗議,當毛常在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勝利地放下了電話。

    岳海峰心情很好,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裡,他左看右看,高興得不得了。一想到明天要隨同鄭市長、陰若迪他們一起去考察學習,他心裡的那個爽呀,簡直無法形容了!

    辦公桌上擺著自己的工作證兒,拿起來看著,越看越喜歡:鮮紅的公章,寫著岳海峰的名字,職位是皮恩市宣傳部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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