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勢 第一章 裸運 第二節 官場籌碼
    國慶節當天,市裡召集所有鄉村一二把手開會。一是表彰先進班子與個人,二是就明年皮恩市的經濟如何調整發展作一個簡要的規劃匯報。

    岳其保與村長柳葉剛到市政府大樓前,柳葉就看到了毛常在向兩人走來。

    柳葉知趣地剛走開,毛常在就走到岳其保跟前:「你好,你就是岳其保支書是吧?」

    岳其保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衣袖:「嗯,我是,你是……找我有什麼事兒?」

    毛常在一見這態度心裡有些不高興,但也忍了,也許人家真不太清楚自己是誰,畢竟已經隔了鄉呢:「我是平水鄉的黨委書記毛常在,我想和你說一件事兒。來吧,咱們這邊坐一會兒。」

    岳其保向政府樓裡邊看一眼說:「不好吧,會議要開始了呢,有什麼話,咱們邊走邊說吧。」

    毛常在微笑著說:「可能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太清楚。你知道你兒子和我女兒在談戀愛吧?」

    岳其保心說,你還是忍不住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我兒子提起過,但我沒有答應,我覺得他配不上你女兒。」

    毛常在跟上岳其保的步伐,笑著說:「其實也不是啥配得上配不上的說法,只要他們倆願意,我們做長輩的總不至於棒打鴛鴦是吧?」

    「我兒子這輩子只能是個教書的料,他不可能有其他作為給你女兒帶來幸福。」

    「不,岳海峰他不是一個平常的人,這點我敢肯定,只要我們稍微給他創造一點條件,他就能像潛伏的龍一樣騰空而起。」

    岳其保猛地站住了:「他是我的兒子還是你的兒子?我還能不瞭解他的條件?我有沒有給我兒子創造條件還輪不到你來指責是吧?」

    毛常在一聽這話,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我這是犯的哪門子賤呢?天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我居然為了一個岳海峰被人教訓!

    毛常在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提高了音量:「他已經和我女兒睡……現在就是我的半個兒子了,我不管你怎麼反對,反正他們未來的幸福我是要插手的!」

    岳其保突然笑了:「我說你這人臉皮怎麼這麼厚呢?我現在才知道是你女兒睡了我兒子,不是我兒子睡了你女兒。你給我搞清楚,我兒子借調到你們鄉來教書,是教育局的安排,他們安排他到那兒教書,不是為了讓你女兒睡他的!他的終身大事非得由我做主不可,別人是沒有資格的!」

    毛常在冷笑,壓低聲音,把嘴湊到岳其保耳朵邊說道:「你以為你兒子是什麼高檔貨色?要不是我找人幫忙,他還在你們那個死氣沉沉的小學校裡教書呢,要不是我為了他們的未來著想,你兒子就只能一輩子領那百多塊的工資,連老婆都討不上!」

    岳其保終於知道了岳海峰被突然借調到平水鄉教書的根本原因了!他憤怒地盯著毛常在:「你究竟想對他怎麼樣?」

    毛常在擺了擺頭,圍著岳其保轉了半圈:「從現在起,岳海峰就是我的女婿,他的婚事不用你操心。你要敢再阻撓他與我女兒的婚事,或者你敢勸他拋棄我女兒,我就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他把手中的煙頭拿到嘴邊吹了吹,然後扔在地上,踩上一腳,狠狠地蹭滅了煙頭,「我可以讓珍珠發光,也可以讓珍珠像魚眼睛一樣一文不值!咱們是做親家還是冤家,這事兒現在已經由不得你了。」

    毛常在說完,昂起頭向前走去,岳其保心裡的那個氣呀,不知道如何發,他狠狠地將拳頭砸向大理石的牆面,一陣鑽心的疼痛迅速傳遍全身。

    岳其保看著毛常在的背影,還沒想清楚要如何說句話時,毛常在忽然又轉身走了回來:「親家,還有一句話,我要提醒你,為了岳海峰的幸福,我和你說的任何一個字你還是別給他提起的好,要不然對大家都不好!」

    毛常在微笑著看著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進去吧,會議開始了。」

    岳其保把頭扭向一邊:「道不同,不相為謀,恕難與你同行!」

    毛常在哈哈一笑:「要不是我女兒愛得死去活來,你以為我願意和你說話?別裝清高。你對我的所有成見可能都來自於外界的傳言,我具體是個什麼樣的,日久見人心,這往後你認不認我這個親家沒關係。但是,誰也別想阻擋我女兒嫁給岳海峰!」

    毛常在隨後甩出一個狠狠的哼字,快步進了大樓,向會議室走去。

    岳其保心頭一熱,迅速竄上腦門的怒火砰地在心頭爆炸,他頓時感覺到一股血腥之味湧上喉頭,定了定神,他昂起頭,緊閉的雙唇阻止了想要往外湧的液體,他蠕動喉頭,將嘴裡上湧的液體吞了下去,然後邁步向大樓走去,一絲血跡從他的口角流了出來。

    市電視台的記者正在裡裡外外地忙碌著,拍攝國慶新聞。大會表彰了一批先進個人與集體。從村到鄉再到市,一個個被表彰的代表上台領獎。

    岳其保進會場時,正好碰上要出來找他的柳村長,他苦笑著看了一眼柳葉,柳葉猛然間看到他嘴角的血絲:「書記,你嘴角哪兒來的血絲?」

    岳其保一愣,迅速地用手掌往嘴角上一抹:「剛才不小心咬了舌頭。」

    念到岳其保的名字時,他迅速地站了起來,邁著穩健的腳步和其他人走上了領獎台。

    大會最後宣佈,市委組織部決定組織所有本次受表彰的先進個人去外省參觀學習,時間從三號到十號,為期一周。

    從市上開會回來,岳其保就一直悶悶不樂。

    岳海峰知道父親在生自己的氣,他也不便在這個時候再去惹他不快樂,晚飯時他盡量躲開父親。母親從房間裡叫出岳其保來吃飯時,岳海峰夾了菜就往客廳裡去看電視,母親叫他,他只嗯了兩聲卻並沒有停下看父親一眼。

    岳其保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衝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好似一句無意的話,岳海峰根本就沒有放在心裡,誰知這句話卻成了父親這輩子給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十月八號上午,岳海峰正在教室裡給學生們上課,毛芳月神色匆匆地出現在教室外,她也不顧有許多學生看著她,直接就推開門,衝著岳海峰叫道:「海峰,快出來,我告訴你一件事兒。」

    岳海峰看她那個樣子,趕緊丟下手裡的書本,走到教室外:「什麼事兒把你急成這樣?」

    「你爸,你爸他……我爸剛才打電話到村上,讓原村長……」毛芳月還沒喘勻氣,也許是一時沒組織好詞語,也可能是怕一下子說出來,岳海峰受不了,所以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岳海峰急了:「你慢慢說,我爸在外省旅遊呢,你爸怎麼知道?」

    毛芳月也知道父親去參觀學習了,但她也並不知道這次旅遊是市委統一安排的,更不知道父親居然會和岳海峰的父親在同一個團裡。

    「我爸打電話給原村長,由於不知道你們村的電話……就讓我來告訴你,你爸在昨晚去世了!」

    「你說什麼?我爸去世了?怎麼可能?……」岳海峰怎麼會相信父親會突然去世,離家前,他還好好的,怎麼才出門幾天就去世呢?他搖晃著走了兩步,馬上扶住欄杆,「你爸是不是認錯人了,怎麼可能……」

    岳海峰在電話裡聽到毛常在告訴他:從出發前的二號晚上,他們兩親家就一直在一起,兩人很談得來,這次參觀學習的活動明天就要結束,後天就要回來了,想不到你父親他居然……他居然就這樣匆匆地走了。團裡有三十多號人,沒有人發現他有什麼異樣的,誰也不知道昨晚他居然……海峰,你也別急,這裡有我,今天下午我就和市委的一個同志起程送親家的遺體回來,你告訴你的家人,讓他們節哀。啊,你也要保重,人死了不能復生的。

    還沒聽完毛常在的話,岳海峰早就泣不成聲了……

    第二天傍晚時分,岳其保的遺體被送到了市殯儀館。岳海峰三兄妹守在殯儀館裡,等著市委派出的公安局偵察科的人做最後的勘察檢驗。

    毛常在給兄弟三人大致講了一下他知道的情況:岳其保在出門的第二天就覺得身子不舒服,但他覺得是小毛病就沒有給其他人說,只給帶隊領導說自己晚上睡不著,希望能買點安眠藥。是領導陪著他去買的藥,原本領導想讓他去檢查一下,要是不適合繼續旅遊下去,就勸他回來,可他沒有聽從領導的建議。每天我們都在一起,共同參觀學習,誰知道八號早上我們準備出發時,卻怎麼也叫不開他的門,叫來服務員打開房門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走了……

    兄妹三人早聽得淚流滿面。這時公安局的同志出來,向他們出示了在岳其保的衣服口袋找到的遺書,只有簡短的兩句話:「我太累了,這世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看著裝在塑料袋裡的紙片,岳海峰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放聲地哭著:「爸,我錯了,是我不聽你的話,讓你感覺到太累了,是兒子不孝啊!……」

    接下來的幾天裡,毛常在儼然就以一個親家的身份幫著岳海峰三兄妹料理著岳其保的後事。由於岳其保是在市委組織部組織的旅遊活動中去世的,所以市委市政府與鄉里也派出了弔唁人員參加了岳其保的遺體告別儀式,而接待那些官員,岳海峰三兄妹怕有失周全,也就全權委託給毛常在了。

    晚上給父親守靈時,岳海峰想著父親最後對自己說的那句話,「你自己好好保重吧」,他的心就很難平靜,想不到這句話居然成了父親這生給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想著這些年來,父親為了村裡的大大小小的事兒操的那些心,他覺得父親死得太不值了!

    父親走了,只給岳海峰留下了一句讓他自己好好保重的話。父親走得不甘心,因為他還沒有看到岳海峰成家立業,因為他還有很多的事兒沒有做完。

    可是父親在紙條上寫下的兩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會覺得累了,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個世間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了?

    所有想不明白的問題都在岳海峰心中凝成了謎團。

    等他恢復上班的第一天,毛芳月就將他邀請到了家中。

    毛常在悄悄地告訴了他一個令他永遠也不願意相信的事:公安局最終調查的結果顯示,岳其保是因為在工作當中出了差錯,覺得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才畏罪自殺的!所有的證據都在他生前使用過的一個筆記本裡寫著。

    之所以這個消息沒有公開,全是因為毛常在的功勞。他替親家對市裡的領導求情說:人都已經死了,念在其為黨工作了多年的分上,就讓他安心地走吧,誰沒有犯錯的時候?如果再拿一個已經知道自己犯了錯而自殺的人說事兒,活著的人會寒心的。

    聽到這些話,岳海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父親怎麼可能畏罪自殺?他畏的是什麼罪?這些疑問他當然不好與毛常在爭論,如果毛常在真是那樣替自己父親說話,給他老人家留下最後一點顏面,自己還真的要好好感謝人家。

    毛常在察覺到岳海峰心裡在激烈地鬥爭著,就不失時機地對他說:「海峰啊,毛叔今天要語重心長地告訴你一些話,希望你聽了以後,認真想一想,今後你與咱們芳月的幸福,就靠你的悟性了。」毛常在喝了一口茶,拿起茶几上的遙控板將電視的聲音關小了一些,「其實,你父親已經走了,照理我也不應該在這兒說他的不是。不過,對於你的事兒,他處理得是太欠缺了一些。作為你的長輩,我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但是主動權還是在你的手裡,要是你不用心,別人再怎麼努力,都是空口說白話,沒有任何意義的。所以,今天我要提醒你注意的是:一、你目前的工作並不是長遠之計;二、我已經給你指出了方向,你要是不按照我給你的思路走,你可能永遠走不出那個圈子,也就永遠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三、你目前和芳月的關係已經是既成事實了,我希望你慎重考慮,什麼時候把你們的事兒辦了,不要等到孩子都出世了,你們還沒有準備好!」

    岳海峰沉默了,不得不認真思考毛常在話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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