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斜的複印 正文 第十六章
    1

    進入五月,已過去一星期了。掘越美矢子依然下落不明。

    偵查本部認為,堀越美矢子用電話叫出崎山法人稅科科長,並讓他留宿在自己公寓內,殺害後,將屍體隱匿在壁櫥裡,然後銷聲匿跡。

    本部認為女人絞死一個熟睡的男人是可能的。原因是為了爭風吃醋。

    又據偵查本部推測,堀越美矢子帶走約七八萬日元,因此有可能遠走高飛。本部對她可能去的地方已作了嚴密的佈置。

    然而,已經過去很多天了,仍未找到堀越美矢子的下落。

    她隨身帶的七八萬日元也該用完了。

    可能她住在第二個情人那裡,就是說,她作案後匿身於情夫家裡。

    考慮到她的職業是菜館的女招待,她有相當多的熟客;是不是有她特別相好的客人?於是偵查本部去′春香′進行查問。

    據堀越美矢子的小姐妹說,對她表示好感的客人相當多。

    更有一些客人指名讓她陪伴,本部對這些客人挨個兒進行調查,但也沒有發現有力的線索。

    干女招待的人往往對於這種風流韻事處理得很巧妙,不讓自己的男人或朋友知道,秘密交往。從這方面考慮,偵查本部始終沒有拋棄堀越美矢子有第二個情人的說法。否則不可能找不到她的蹤跡。在五反田車站的天橋上,她的小姐妹良江見過她以後,她就銷聲匿跡了。

    偵查本部也考慮到她可能會自殺,便下令全國各警察署對最近死於非命身份不明的人進行調查,但也沒有發現符合者。

    偵查本部這才顯露出焦躁的情緒。

    偵查本部認為,與其說堀越美矢子遠走高飛,倒不如說隱藏在鄰近的縣裡。因為根據在五反田車站天橋上遇見過她的′春香′的女招待良江的證言,堀越美矢子沒有帶行李,衣著也不很講究。據此,本部推定,堀越美矢子是飛不遠的。

    因此本部更加考慮她的第二情人的存在。就是說,至今未抓到有關她的線索,是因為她隱藏在情夫家裡。

    然而,這個隱藏地點始終沒有找到。

    陌生人被附近的人們發現,在鄉下比在城市的機會要多些。因為在鄉下的四鄰關係比城市密切,而城市各管各的居多。

    在城市戶數密集的地方,個人之間來往卻反而少。隱藏個把人不被人發覺,在東京周圍的住宅區最容易。偵查本部漸漸著眼於此。

    經過很大努力,依然找不到堀越美矢子的下落。

    2

    田原典太在商店街買東西。他走進一家水果店,挑選了一個最大的籃筐,他想提著禮物去顯得好看些。他去走訪堀越美矢子住的公寓。他故意讓司機把汽車停在稍遠的地方,下車步行而走。附近小孩們在道旁劃圈圈鬧著玩兒。

    他和管理人老婆子是從案件發生後認識的,老婆子也記得田原的面容。

    「上次打擾您了,真對不起,請您原諒。」

    田原提著沉重的水果筐向老婆子行禮。

    「不,不,不用客氣。」

    老婆子對這位才認識的新聞記者陪以笑臉,她的視線順便落到他手中提著的水果筐。

    「一點小意思,順便在街上買的,請您收下。」

    田原遞過水果筐。

    「千萬別這樣。您太客氣了。」

    老婆子露著牙根笑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她終於樂呵呵地收下了。老婆子抱著這沉甸甸的水果筐向裡間走去。

    「上次事件您嚇壞了吧?」

    老婆子讓田原進入自己的房間,倒上茶。

    「可是嚇了一跳。出娘肚子以來還是第一次哩。」

    老婆子請田原用茶,茫然地瞧著田原。

    「你想想,把屍體藏在壁櫥裡,而且又叫我親眼見了,誰受得了啊?我從來沒有嚇得這個樣的,每天晚上做夢都夢見那屍首。誰辦的這樣缺德的事?」

    「真是給您添麻煩了!」田原一旁隨聲附和。

    「那堀越美矢子從此不知下落。大嬸您這兒是不是有許多警察署的人來查問啊?」

    「是啊!這也叫人受不了。」老婆故意誇張地答道,「真煩死人了。你進來,我出去,刑警們不斷地來,問的都是相同的問題。」

    「呵!都問些什麼問題!」

    「有沒有男人上她這兒來啊?是不是經常有人給她寫信啊?

    有沒有男人給她打電話啊?沒完沒了地問。」

    「大嬸,您怎麼回答呢?」

    「我只能回答我所知道的。我是這個公寓的管理人,我不能對這裡的房客一一加以監視啊!那女人於了些什麼,我怎麼會詳細瞭解呢?」

    「不過,大體上總瞭解的吧!比如,堀越美矢子這兒都來過些什麼樣的客人?」

    「知道是知道。但這事兒和別的事兒不同,不能對警察隨便亂說,否則以後會找麻煩,甚至會把我捲進去。要是真的連累了我,我怎麼能受得了哇?」

    「當然是的。不過,大嬸,我和警察不一樣,您把您瞭解的情況說給我聽,我不會給您登在報上,這一點,你放心。」

    老婆子笑了笑。也許剛才那筐水果起了作用,她慢慢地鬆了口。

    「您知道,堀越美矢子姑娘幹的是那行買賣,偶而有人在她家住下。」

    田原的眼睛一亮:「喔;都是些什麼人?」

    「大體上都是女人。」

    「女人?」

    「是的。深更半夜,我都睡下了,只聽外面汽車停下,轟轟隆隆地一幫人上了二樓。都是她菜館裡的女招待,在萊館裡喝得醉醺醺地到堀越姑娘的房裡住下。」

    聽到來美矢子房間裡住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田原感到失望了。

    「這樣的事經常有嗎?」

    「一個月裡有三次。」老婆子答道,「每一次第二天早上,美矢子總到我屋來道歉,說昨晚上打擾您了,請原諒。她說,她自己並不願意留她們在這兒睡,可是拒絕不了,她們非要來,她也沒有辦法等等。從我來說,既然是房客,你帶來的人就是你的客人,我也不能一一加以干涉,我只說,不要給其他房間的人添麻煩就行了。」

    「說的是。那麼,真的沒有男人在她房間裡過夜嗎?」

    「這個。……據我所知,好像沒有。她即使有那樣的男人,也不會帶到這兒來,可以在外面住旅館啊!」

    老婆子暖昧地一笑。

    「是不是有人打電話來?有沒有請你叫一下美矢子,這樣的男人聲音?」

    「這個問題,刑警老爺問得可凶哩!可是不瞞您說;從來沒有男人給她來過電話。即使有電話來,也都是女人。」

    「是′春香′菜館的女招待嗎?」

    「是的。是堀越姑娘的小姐妹們。」

    「信呢?」

    「說起信來,那更沒了。這兒房客的信都由郵差分別插在門廳的信插上,可是堀越美矢子的那一格,什麼信也沒有。我還想過,這樣交際少的人還是罕見的哩。」

    田原典太到這兒來,本想再一次落實一下堀越美矢子的情況。因為找不到線索去探明她的下落,只得再從她生活上打破缺口。可是老婆子的話使他失望了。她談的和偵查本部發佈的消息差不多。

    「那房間打那以後租出去了嗎?」

    老婆子聽了他的發問,面帶愁容地說:「打那案件發生以後,還沒有人來借過。現在住房如此緊張,應該是有很多房客來借的。可是這間房間,人們都望而卻步,我也大傷腦筋,擔心整個公寓是不是會搬空?」

    田原聽得堀越美矢子的房間至今還空著,心中一動,但臉上表情沒有顯露出來,裝出同情的樣子。

    「是啊!這真給您添麻煩了。」

    「嗯,這真是個災難啊!」

    「您能不能讓我再看一看那房間?」

    「您還想看什麼?」老婆子顯然有點不高興。

    被她拒絕,繼而卻步,那自己到這兒來又是為了什麼——田原想。

    「無論如何請讓我看一看。」

    田原對老婆子提出了強硬的要求:「幹我們這一行當的競爭很激烈,絕對不能讓其他報杜趕過我們去。不瞞您說,我想看一看掘越美矢子的房間,是為了想從中得到一點新的啟發。」田原盡力說服她。

    「原來是這樣。……」

    老婆子無可奈何地答應。那一大筐水果還是起了作用。

    老婆子懶洋洋地站起身來,田原跟在她後面。

    3

    樓梯、走廊。……田原都記得很清楚,掘越美矢子的房間在二樓往左的盡頭。老婆子掏出鑰匙打開了門。無人居住的房間顯得空蕩蕩的,沒有傢俱,六鋪席的房間好像寬敞了許多。

    「就是這間房間。」田原朝房間掃了眼:「喲,這隔扇的紙也換過了。」田原把視線停留在壁櫥上。

    「發生這麼件倒霉的事兒,多噁心。隔扇換了,壁櫥裡邊也重新做過了。」

    老婆子拉開隔扇,壁櫥裡的板子全換成新的,田原不免失望了。

    本來田原想從壁櫥的角落裡發現一點新的線索,當然一半也是空指望,但此刻壁櫥已完全改建過了,這點點指望也就落空了。

    「光改造壁櫥還是不行啊!」老婆子站在一旁說:「這房間要不徹底改建,人們是不會來租住的。可是光這房間改建,其他房間不動,又顯得不相稱,結果就得全部大改建。」

    老婆子似乎在操心不知該從哪兒出錢。

    停留在這間房間裡,看來已不會有多大收穫,田原催促老婆子來到走廊上。

    他們走在走廊上,忽然看見隔壁的房門敞著,從裡邊傳出踩縫紉機的聲音。從門縫中瞥見一雙年輕女人的手在擺弄縫紉機。那女人聽到走廊上有人聲,抬起頭來看,她的視線正好與管理人相遇,微微點點頭。

    「您幹得真起勁啊!」

    老婆子和顏悅色地跟她打招呼。

    下了樓梯,田原小聲地問老婆子,

    「那隔壁房間已經租出去了嗎?」

    「是的,托您的福,總算有人來住了。可是那間倒霉的房間,誰都不願來祝」田原催著老婆子,回到她的房間裡。

    老婆子重新倒上茶。

    「隔壁的那間房間是裁縫嗎?」田原打算在這兒多呆一會兒,重新換了話題。

    「是的,是那位太太搞的副業。她家先生是保險公司的跑街,一大早就出去,很晚才回來。」

    剛才從門縫中,田原曾經瞥見那年輕女人的臉,此刻似乎仍留在眼睛裡。

    「還很年輕哪!」

    「才結婚哩。近來新婚夫婦火多兩人都工作;要不就對付不過去。」

    老婆子忽又想起了什麼,按著說道;「與這對夫婦相比,似前那對夫婦可不一樣哩!」

    「是嚷嚷臭呵、臭阿搬出去的那一對嗎?」

    「是的。首先是那位太太嚷嚷起來的。她在灑吧間裡當女招待,卻喜歡讀書。搬來的時候,一個大行李袋裝滿了書,早早起來就讀書,我還沒見過那樣愛讀書的人。」

    「這事兒您以前跟我談起過。真有這樣愛讀書的女招待,令人欽佩。」

    「不知怎麼搞的,這麼許多書,還嫌不夠,每次出去都買書回來,晚上又照樣去當女招待。」

    「這個女招待是不是立志要寫小說,簡直象林芙美子。

    (林芙美子(1903一I951)日本現代著名女作家,代表作有《放浪記》《浮雲》」老婆子不知道林芙美子是誰。

    「這麼喜歡讀書的女人真少有。搬來的時候,一個大行李袋裝滿了書,我想幫她搬一搬,怎麼也搬不動,還是她的男人幫著搬上去的,男人就是有力氣。」

    「就是那個女招待嚷嚷隔壁房間的壁櫥臭,是不是?」

    「是的,起先我不相信,說沒有的事,跟她爭,後來還是我輸了。我的鼻子太不管事了。」

    田原考慮堀越美矢子房間裡壁櫥的構造。它緊貼著隔壁房間的牆,屍體腐爛後透出臭味來,那是完全可能的。

    這時,田原產生了一個疑問。但他沒有對老婆子講,「您沒聽說那個女招待在銀座哪家酒吧間工作嗎?」

    「沒聽說。」老婆子搖搖頭,「我討厭那種買賣,所以更不願意去問她。」

    「這對夫婦在這兒住的日子不長,是不是?」

    「是的。四月十八日搬來,二十一日就搬走了。起先我有點生氣,以為她嚷嚷臭啊,臭啊,是故意找碴子,站在她嚷嚷臭的地方聞了好大一會兒,就是聞不出來。後來我搶白了她幾句,大家都不對勁,他們就搬出去了。剛才我說過,我的鼻子不管事兒,還是那個女人說得對。」

    「您說過她男人是個大學生,不知在那個大學?」

    「這個。……好像是私立大學,沒問他是什麼大學。」

    「大嬸,」田原問道,「那對年輕夫婦叫什麼名字?」

    老婆子吃驚地看了田原一眼。

    「你認為這對夫婦有問題嗎?」

    「不,不一定。因為他們在掘越美矢子的隔壁房間住過,也許瞭解一點情況。」

    「那倒是啊!」老婆子點頭表示同意。

    「您想想,同住在一個公寓裡,我隔得較遠,鄰居家也許比我更瞭解情況。請等一等!」

    老婆子翻開了帳本。

    「男的叫中村敏雄,太太叫雪子。」

    田原趕忙把這兩個名字記下。

    「這是糧食供給簿上的名宇嗎?」

    「不是。這對夫婦來時沒交糧食供給簿。我催了好幾次,他說搬遷證明的手續尚未辦完,後來又說正在辦理糧食供給的手續。又說暫時沒有供給米,可以買點黑市米湊付著。

    不久就發生了那件案子,他們就搬走了。」

    「呃?那麼您可知道這對夫婦是從哪兒搬來的?」

    「聽說是從千住搬來的,詳細的地址不清楚。」

    「他們搬到哪兒呢?」

    「他們什麼也沒說就搬走了。再說是吵了架走的,他們不說,我也沒問。」

    田原離開公寓,老婆子送到門口,再一次對他送的禮物道謝。

    4

    田原步行到汽車等著的地方。司機倒在駕駛座上睡著了。田原敲敲車門,司機揉揉眼睛慌忙地起來了。

    「上哪兒?」司機問道。

    「回報社吧!」

    汽車開動了。

    田原心不在焉地跳望街上的景物,腦子裡還在轉悠老婆子說的話。

    街上只穿一件襯衣的人們多起來了。兩旁的商店都已開始擺著適合夏季的用品。田原的視線忽然停留在街上的公共電話亭。

    「等一等。」他對司機說,「我去打個電話。」

    司機趕忙煞車,但已駛過了電話亭幾步。

    田原正要跨進電話亭,碰得不巧,一個繫著圍裙的主婦比他先進去一步,田原不由地咂了咂舌頭。

    那女人沒完沒了。他正想上車再找一個電話亭,那女人出來了。

    田原與她擦身而過,跨進了電話亭。聽筒上彷彿還留著那女人的體溫。

    他拿出筆記本撥號碼。

    「這兒是監察醫院。」總機話務員答道。

    「請接佐籐先生。」

    佐籐博士是監察醫院的部長,迄今為止他受警視廳的委託解剖過許多死於非命的屍體。由於工作關係,田原認識這位博士。

    「我是佐籐。」

    田原聽到博士粗啞的聲音。

    「先生,您正忙著的時候,我來打擾您,請您原諒,我是R報社的田原。」田原恭敬地說。

    「阿!好久不見了。」

    博士含笑答道。

    「經常承您關照,您很忙,每次來打擾您實在對不起,我有一事向您請教。」田原說。

    「什麼事?又是什麼難題嗎?」

    「不,很筒單。先生,人的屍體開始腐爛,發出惡臭,大約在死亡後多少小時?」

    「這個。……」佐籐博士答道,「根據條件決定,比如氣候,屍體停放的場所濕度等不同,時間長短也就不一樣了。」

    「這是件公寓中的殺人案,屍體隱藏在公寓房間的壁櫥內。」

    「什麼時間?」

    「二星期以前。」

    「這樣的話,按照目前的季節,屍體腐爛較快,特別是在壁櫥中,通風差,濕度高,更容易變質,大約在死後四十七、八小時開始腐爛。」

    「那麼這時就開始發出惡臭嗎?」

    「這個。……臭是臭,但並不厲害。」

    「隔壁房間的人透過牆壁聞到臭味,這可能嗎?」

    田原心中計算,崎山科長的屍體是在四月二十二日發現的,死後已九十小時以上,由此推定,崎山科長的死亡時間是在十八日下午或晚上這一段時間。

    鄰居的年輕太太嚷嚷臭啊,臭啊是在第三天,大約已經過了四十七、八小時。田原將這一情況告訴給佐籐博士。

    「根據以上條件。……」佐籐博士說,「在目前這個季節,壁櫥中的屍臭透過牆壁被人聞到,並不見得有不自然的地方。……不過。……」「是這樣嗎?」

    「不過,這個人的嗅覺特別靈敏,一般隔著牆是難以聞到的。」

    「先生,這樣說來,經過四十八小時,鄰室中聞到屍體臭味是可能的,但限於嗅覺特別靈敏的人,也就是說這樣的人很少?

    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是的,可以這樣理解。」

    「謝謝!」

    「怎麼?就這點問題嗎?」

    「是的。在百忙中打擾您了,請原諒。」

    田原走出電話亭,急匆匆地向汽車跑去,神情緊張。

    「司機,再回剛才的公寓去。」

    「忘了什麼東西了嗎?」

    「不,忘了件重要的事情。」

    司機握住方向盤,把汽車掉過頭來。

    5

    汽車駛近公寓時,只見管理人老婆子提著籃子出來買東西。

    老婆子見了飄著報社旗幟的汽車,站在路旁蹬著眼睛看,田原在她跟前下了車。

    「剛才打擾您了,」田原向她一鞠躬。

    老婆子詫異地問道:

    「忘了什麼東西了嗎?」

    「呃,還有一件事忘了問您了。」

    田原把老婆子領到行人較少的地方。

    「還是剛才那件事。就是堀越美矢子隔壁鄰居嚷嚷臭搬走的那一對夫婦。……」「這對夫婦怎麼啦?」

    「那位太太我已經瞭解了。她的丈夫,聽您說是位大學生,他的長相是什麼樣?能不能大體上跟我說一說?」

    老婆子顯出為難的神色。

    「這個。……被您這麼問,叫我怎麼說好呢。……」「大嬸,您見過那個人吧?」

    「見是見過。」

    「你往下說。……」

    「她那丈夫並不是老在屋子裡。搬來的那天,我見過一面。

    以後他早早出去,很晚才回來,也有在外面住宿不過來。聽那太太說,他半工半讀,因為他的工作就是這個樣,所以經常不在家……」「那麼說,她那丈夫經常不在家,是不是?」

    「是的。所以我記不清是什麼模樣。您問我是什麼相貌,我更答不上來。」

    「不過,您總見過他羅!最初租房子時肯定是那位男的來交涉的吧?」

    「不,不是。是那太太來的。什麼事情都由太太來談的。」

    「呵!這麼說來,是丈夫一切委託給太太,以後搬家時一起來的,是不是?」

    「是的。我只見過一面,記不清是什麼相貌了。」

    「那麼搬走時總該見過了?」

    「這個。……你聽我說。」老婆子迷惘地說:「搬走時,她那丈夫變了樣子了,一身搬運夫的打扮,當然是為了搬家,這也無可非議。可是我第一次見他時,卻穿的是學生服,戴著鴨舌帽。所以搬走時,並沒注意是她的丈夫,因為他把帽沿壓得很低,完全變了樣子。……」田原想了一下又問道;「朦朦朧朧總有點印象吧!比方說,長臉還是圓臉?」

    「這個。……」老婆子歪起了腦袋,忽然想了起來,說道:「他不太胖,可也不瘦,可以說是不胖不瘦。……」「臉面白淨嗎?」

    「那我倒沒注意。」

    「這可糟糕。那麼個兒呢?」

    「個兒嘛,算是中等個兒,不高也不矮。」

    老婆子說話很含糊,這也難怪,因為她只見過一面,乎沒有留下任何印象。

    「年齡在二十四、五歲,對不對?」

    「對,學生嘛!總在這年紀羅!」

    「快畢業了嘛,所以就得到這年齡。」田原無可奈何,只得隨聲附合。

    「大嬸,他是不是戴跟鏡?」

    田原提出這個問題,目的是想努力喚起老婆子的回憶。因為戴不戴眼鏡是個最大的特徵。

    「好像是戴著眼鏡,可我又沒注意。」

    老婆子說著說著,自己也著急起來。

    田原能夠理解老婆子,她說的都是實話。因為那個人她跟前出現只是很短的一霎那,她自然對他印象不深,老婆子只是如實地談出她的印象而已。

    「謝謝。」田原說,「最後我再向您提一個問題;這對夫婦十八日搬來,二十一日搬走,都是雇的哪家搬運公司的車?」

    「這個我也不清楚,」老婆子抱歉地說,「搬來時是在晚上,雇的什麼樣的車,我沒見。搬運夫也沒進公寓來,把行李扔在門口就走了。我想也許是輛三輪摩托。」

    「搬走的時候呢?」

    「搬走時也是在晚上。幾乎全是他夫婦倆把行李從二樓搬到門外,裝上三輪摩托就走了。究竟是哪家搬運公司,我沒見。因為那晚上是陰天,街上黑咕隆冬的,什麼也看不清。」

    「大嬸。」田原典太接著又問道:「你們這兒搬進搬出的人挺多,都是雇的哪家搬運公司的車?附近有搬運公司嗎?」

    老婆子立刻答道:「那就數『丸榮』了,他們負責搬家。就在附近。」

    「謝謝。打擾您了。」

    田原向老婆子道了謝,趕忙乘車走了。

    6

    汽田原很快就找到「丸榮」搬運公司,汽車行駛不到二百米,就發現馬路拐角處掛著「丸榮」的大招牌。田原命司機停車,飛快跨進店門。

    賬房裡坐著一位年長的職員。田原問他,上月二十一日附近若葉莊公寓有沒有一對夫婦僱車搬家。

    「上月二十一日?」

    那職員拿過賬本查看,仔細地查了半天,抬起頭來對田原說:「沒有。我們這兒沒接待過這樣的客人。是不是別的搬運公司?」

    附近還有兩家撤運公司。田原典太都去一一查問,對方也都仔細查賬,依然沒有發現。當然也可考慮,他們雇的是更遠的搬運公司,這裡離新宿不遠,還有好幾家搬運公司。

    整整一天,田原典太專門去跑搬運公司,不僅到新宿,而且一直到四谷,又返回來一直跑到中野車站。

    有的搬運公司很客氣,有的很不耐煩。但都沒有發現若葉莊公寓的房客雇過車。

    田原累得精疲力盡,進了咖啡館,喝了杯茶休息一會兒,搬運公司的線索斷了。若葉莊管理人說,這對年輕的夫婦搬進和搬出時都用三輪摩托。但一般家庭不會有三輪摩托,因此只能考慮是搬運公司。

    外面天黑了。咖啡館裡一對才下班的青年男女自得其樂地喝著茶。電視屏幕上播放戀愛的電視劇。

    我這樣找都沒找到。這樣的話,也許這對年輕夫婦雇的是很遠很遠的搬運公司,或者根本不雇搬運公司的車,兩者必居其一。

    不過,不雇搬運公司的車是很難想像的,因此只能考慮他們僱用很遠很遠的搬運公司。

    有兩種情況可以考慮;一是他們雇的是新住址附近的搬運公司,而且離若葉莊很遠很遠。因此只在若葉莊附近的搬運公司找,當然是找不到。東京如此大,總不見得把全東京都所有的搬運公司都查一遍。

    想到這兒,田原不禁羨慕起警視廳來。這樣的調查,他們不需耍兩天,可以把東京都全部搬運公司都查一遍。報社也不是不能辦,首先是沒有信心,其次是得借用其他部門的人手,編輯部不會答應。

    另外還有一種考慮;因為某種原因,這對年輕夫婦不能雇附近的搬運公司,不得不捨近而求遠——田原傾向於這種想法。

    總之,這對夫婦有點不明不白。

    問題在於隱匿在堀越美矢子房間壁櫥內的崎山亮久的屍體的屍臭首先是那位年輕太太嗅出來的。據公寓管理人老婆子說,這對夫婦姓中村,男的叫敏雄,女的叫雪子。

    這個叫雪子的妻子的嗅覺特敏銳,公寓管理人老婆子進房間嗅過,但什麼也沒聞到,因此兩人發生小小的爭執。

    田原曾經打電話問過法醫佐籐博士,此刻他又想起法醫的話來。

    博士認為崎山亮久的屍體當時並不臭得很厲害,但博士又補充道,鄰居透過牆壁聞到臭味並不是不可能的,然而此人必須是嗅覺特別敏銳。

    這對夫婦搬到若葉莊是在十八日星期天殺人的那天(崎山的死亡時間推定在這一天下午)。丈夫是位學生,以前住在千住一帶,但在千住哪裡呢?公寓的老婆子沒問。

    有的人喜歡搬家,住不了三天就搬,這種人屢見不鮮,這對夫婦在若葉莊只住了三天,也並不奇怪。

    特別是因為臭氣的爭論,和老婆子吵了一架搬走,這理由也是很充分的。

    田原不知怎地對這對年輕夫婦發生了興趣,但也不能說是有疑惑。只是在殺人案後,這對夫婦在鄰室住了很短日子,總覺得有點問題。也許是偶然的巧合,但找不到搬運公司的線索,卻使田原產生了懊喪的感覺。

    管理人老婆子說,那位年輕的妻子非常愛讀書,算是個知識分子太太,每次外出必定買些書,夾在胳肢窩裡帶回來。

    這些書都是什麼種類的書?田原難以想像。據老婆子說,都是很硬的洋裝書。既然丈夫是大學生,那麼妻子可能也是女子大學的畢業生。她蹲在屋子裡讀書也許更容易嗅到難聞的氣味。

    那家公寓進出很隨便,管理人說,她對房客出出進進根本不注意。至於那位太太特別喜歡看書,除了到酒吧間去上班以外,整天在家讀書。

    可是光糾纏這些問題,也許跟案子根本無關,只是浪費時間也未可知。

    田原想,也許是在這件殺人案發生後,這對夫婦偶然搬進來,又偶然搬出去,跟本案根本無關,無端擾亂了他的神經而已。

    然而,有的人只要一鑽進牛角尖,就被那些無意義的思考擾亂了自己。

    「難道我得了偏執狂?」田原聽著電視裡喧鬧的音樂聲,一邊嘟嚷道。

    其他座上,一對青年人出去,又一對青年進來,都興高采烈地說著話。只有田原獨個兒在苦思冥想,想到這兒,田原感到自己太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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