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變奏 正文 第十六節
    八

    唉,厄運為啥老是跟著我?

    我的生活為什麼總是不得安寧?

    就好比魔鬼的陰影不肯罷休地遮在我的頭頂上一樣。儘管我心頭老在祈禱,這回該好了,這回該太平了,該有一段安安定定的日子可以過了。哪曉得,虔誠的心願得到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災禍;良好的巴望換來的卻是更險惡的命運。

    從上海回到山鄉以後,吳大中總算沒來糾纏。集體戶去冬修水利的知青,回上海去探親的夥伴,都陸陸續續回到了山寨。

    我的心逐漸安定下來,白天夜晚有了伴,吳大中就不敢來使壞。只要老老實實地出工,不惹事生非,想也不至於會有什麼麻煩。

    今天是趕場,本來我並不想去,走二十八里山路,去湊個熱鬧,有多大意思呢。轉而一想,不去,留在下腳壩,一整天也難於消磨。況且,路上有伴,幾個知青都去,我一個人留在保管房裡,仍有些怕。

    去年秋末冬初那場大雨,並沒把保管房淹塌。我一聲招呼沒打離開山寨以後,下腳壩的農民又在門上加了把鎖。可能是沾了保管房的名聲,一整個冬天,東西都沒被偷。聽說,吳大中給下腳壩人打過招呼,知識青年的東西若被盜,上級追查下來,他就唯下腳壩人是問。也許,這點兒威脅也起了作用吧。他是滿可以隨便找個借口踅進保管房來的呀。

    不,我不能一個人孤零零呆在保管房。

    況且,內心深處,我還指望能在場壩上遇見矯楠。一般地來講,男生總比姑娘更愛動。匆匆忙忙地逃離上海,爸爸讓我還他的車費錢,我也沒去還。一天一天地悶在瑞仁裡的家中,我始終懷有一種期待,期待著有一天他會找上門來;到了山寨,我想他總會聽到消息,找個什麼理由到我們的保管房來一次。可我默默的期待完全成了泡影,他一次也沒來過。他是在生我的氣吧,他是在怨恨我對他的冷漠吧。聽人說,他同秦桂萍一天比一天好了,他倆已經不忌諱人們的議論和流言了。是的,肯定的,另一個姑娘佔據了他的心,他不會再想到我。不會了。

    每每想到這裡,我的心頭總感到缺少了什麼似的,空落落的,有股莫名的失意和惆悵。生活中有多少東西,當存在著的時候,人不懂得珍惜,而一旦失去了的時候,便會感到那東西的可貴。感情不更是這樣嘛。

    好幾次,我想去歇涼寨知青點一次,去還他錢。有幾個雨天,女勞動力不出工,我穿上雨衣,撐著傘,都已走出保管房了,但每一回,都是走到半途,沒拐彎,沒翻上埡口,又轉回來了。

    我真沒勇氣到歇涼寨去。那裡有這麼多見不得我的人,楊文河在「文革」初期整過我,郁強和余雲對我當年那篇牆報上的文章始終耿耿於懷,現在又加上一個不懷好心的吳大中。這些人,無論碰到哪一個,都會使我難堪、尷尬。還有秦桂萍呢,她要是知道我專程去找矯楠,她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瞅人啊。

    還錢的事就這樣子拖下來了。小小的一件事兒,竟然成了我的心病。要是能在趕場的時候遇見他,三言兩語,把錢還給他,向他道謝,那也算了卻我的一樁心事了。

    場壩上還是老樣子。初初來插隊的頭一年,我對趕場還有興趣,熱熱鬧鬧的,各式各樣農副產品、山嶺間的野果特產,沿街一路鋪開去,就是看一天也有趣味,來的次數多了,啥新鮮感都沒有了。相反,還覺得煩,要在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裡鑽,要聞老鄉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的葉子煙味、汗臭味,往往想買的東西,場街上還不一定有。我總在想,山旮旯裡的老鄉,也許世世代代幾百年就是這麼趕場的吧。

    知青們趕場,多半是來玩耍,順便買些鹽巴、醬油、電池之類的小東西,興致高的男生,或是談上對的知青,買回一隻雞或是鴨子,買上二三十隻雞蛋,回去改善伙食。不論抱著什麼目的趕場的人,都要習慣性地到公社郵電所轉一轉,看一看有沒有自己的信。那是插隊生涯裡唯一的精神慰藉了。

    我一進郵電所,就拿到了哥哥的來信。

    急於想曉得他寫些什麼,站在郵電所門口,顧不得周圍停滿了馬車,站滿了做生意、閒聊的農民,我迫不及待地展開信讀了起來。

    太陽的光線特別強烈,信箋被照得白花花的,沒讀上幾句,我就感到陽光太刺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揉了揉眼角。

    睜開眼的時候,我覺得隔著場街有人在瞅著自己。抬眼一看,果然,一雙大大的凶暴的眼睛貪婪而嚴厲地盯著我,這人身旁有個瘦長臉、戴著副墨鏡的傢伙正在對我指指點點。

    我嚇了一跳,這不是知青中的流氓嗎!他們要幹什麼?那個瘦長臉是我們一個公社的,只聽說他慣會玩弄女知青,莫非……

    我轉過身子,往一邊走幾步,走到郵電所屋簷下,繼續讀著哥哥的來信。

    哥哥趕到上海來與我相會,我已不辭而別。他責怪我為啥不在家多住幾天,哪怕是多住三五天也好。他還向我解釋,為什麼春節期間沒回來探親。

    啊,哥哥寫了些什麼呀?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些難道都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要不,他的語氣不會如此憤懣,如此惱怒。

    哥哥說,爸爸在「五·七」干校,有了一個對像;那女人才三十多歲,很年輕。哥哥恨這件事情,恨這個女人,他不願意同爸爸再見面。他說為此事他同爸爸吵了一架,罵他是個沒良心的傢伙,媽媽死了,兒女在農村受罪,他卻又搞上了一個女人……

    和爸爸相處時的很多情景浮上了我的腦際,許多細節此刻都成了可疑的蛛絲馬跡。怪不得爸爸那麼起勁地給我介紹陸朝龍,怪不得他去一趟干校就會有些新點子對我說,這一定都是那個女人出的主意。

    可惡的女人,妖精!

    我忿忿地抬起頭來,陡地,我又看見了那雙凶暴的白眼仁上蒙著血絲的眼睛。

    我驚愕地木然站著。看得出,他們對我有所企圖。

    果然,見我望著他們,那傢伙一點頭,瘦長臉把墨鏡一摘,搖搖晃晃地朝我走過來:

    「噯,宗玉蘇,恭喜你啊!『黑鰻魚』大哥看上你了。他讓我給你傳句話,明天一早,請你到離下腳壩不遠的古驛道烽火台去一趟。怎麼樣,這點面子總是會給的吧?」

    「我不認識他。」

    「嗨,這有什麼關係。去了,不就認識啦!」

    「我不去。」

    「好嘛!你不去,『黑鰻魚』自會上門來拜訪。到那時候,你自個兒對付他吧!我只負責傳話,嘿嘿,依我看,還是去吧!跟著他,有吃有喝有樂,還能遊山玩水,保證美得你只想粘著他。」

    瘦長臉淫邪地笑了兩聲,重又戴上墨鏡,回到那「黑鰻魚」身邊去了。

    我心慌意亂地揣起哥哥的來信,趕場趕出禍事來了,爛流氓盯上了我,我要不答應,別說明天了,只怕今天也不能離開這個場街。瞧,瘦長臉正在給「黑鰻魚」說呢,「黑鰻魚」抬起頭來,又朝我這邊望了。

    我得想法盡快避開他們。

    我轉身走進了郵電所,裡面滿是寄錢、寄信、取包裹的人。通後門的那條路,給營業員用兩隻寫字檯堵住了,過不去。什麼時候聽來的一件事湧上了我的腦子,有幫流氓要教訓一個對手,當著大街上很多人,高喊一聲抓小偷,一擁而上,把那人打倒在地,身上捅了幾刀;不是還聽說過,流氓當眾將姑娘衣裳剝光任意凌辱的事嘛……他們完全有可能用同樣的手段來對付我的呀!

    我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心頭焦灼得不知如何是好。

    「宗玉蘇,慌什麼呀?」

    高高個兒、胸脯挺得鼓鼓的歇涼寨知青聶潔正向我招手,並使著眼色。

    她可是少教所出來的女流氓,很可能同那夥人是一丘之貉。我暗中提醒著自己,但還是朝她走了過去。這會兒,哪怕是遇見一個稍稍熟的臉龐,對我都是一個安慰。

    「跟我來。」她朝門外走去。

    我站著不動:「到哪兒去?」

    「一道回去。」

    「外頭有……有流氓……」

    「我知道。有我在,他們不會撞腔。」

    果然,她同他們是一夥的。我腦子裡閃出一幅畫面,我和聶潔走在山高林子大的半路上,那幫流氓衝了上來,聶潔翻臉幫著他們來對付我……我慌得雙腿直打顫。

    「別害怕,我同歇涼寨攆馬車漢子說好了,他答應搭我們回去。」聶潔伸出手來拉我,顯得很誠懇,「你呆在這兒,又能怎麼辦?」

    我還在猶豫。

    「哎呀,你這個樣子,倒被他們看出破綻來了。」聶潔的眉頭皺緊了,壓低聲音道,「不騙你,我跟『黑鰻魚』說了,準保勸你明天上午去同他見面。今天他不會來纏你。」

    是的,與其呆在沒個幫手的場街上,不如先回寨子去再說,寨上還有同一集體戶的知青,還有下腳壩幾十戶農民呢。

    我遲遲疑疑地跟著聶潔出了郵電所,一手挽住了她的臂膀。

    街對面的「黑鰻魚」、瘦長臉那幫人全朝我們望著。聶潔舉起左手,脆亮地打出一個響指,那幫流氓歡呼一聲,轉身朝場上走去了。

    看來,聶潔沒騙我。

    「今天他們的任務是摸包、當鉗客,鉗來錢和糧票,孝敬『黑鰻魚』。」聶潔在我耳邊低聲地用上海話道,「聽說過『黑鰻魚』嗎?」

    「沒有。」

    「那麼,前些天知青中流傳的關於殺人犯那些事,聽說了嗎?」

    「那事聽說過。」

    「『黑鰻魚』就是那個殺人犯。事兒我全打聽清楚了,他在黑龍江插隊,和人打群架時,一刀捅在人家胸口上,正巧捅在對方的心尖上,那人當場死了,他也隨後滑腳逃跑。一口氣從最北邊的黑龍江,逃到了雲南。前不久雲南的風緊,他又竄到貴州來了。」聶潔像講一段軼事似的輕描淡寫說著,繼而轉過臉來,「你要留神呢!聽說,他竄到貴州來,專為了找你。」

    我渾身一震:「找我?」

    「知道他為啥要找你嗎?」

    「我從未聽說過這個人。」

    「很快你就明白了。『黑鰻魚』在上海,早幾年就是個出了名的流氓,被抓過。」我隨著聶潔來到場街邊的一輛馬車旁,攆馬車的漢子不知哪兒去了,一根長長的竹哨鞭插在車廂上。聶潔環顧了一下四周道,「他不會走遠,我們就在這兒等他。而你的媽媽,你那已經死去的媽媽殷晨芳,我也是今天才聽說,她原來是區委主管政法的書記。『黑鰻魚』被抓的時候,公安分局當時打了份報告,說像『黑鰻魚』這類誤入歧途的青年人,拘留個半月一月放出去算了,而你的媽媽在那份報告上批了,說得抓起來送少教所。把我們這幫少教犯放出來以後,『黑鰻魚』不知怎麼會在揭露你媽媽的大字報上看到了這件事。他早放風說,要報仇……」

    我的雙眼驚懼地瞪大了,腦子裡轟然一聲響,只覺得趕場的老鄉在場街上晃,藍天白雲在眼前晃,遠遠近近的山嶺在傾覆。耳朵裡卻是啥也聽不見。

    又是這回事,又是這回事。

    我匆匆忙忙由上海瑞仁裡跑回偏僻、閉塞的下腳壩來,不就是因為這回事嘛。

    陸朝龍來相親後沒幾天,我洗完衣服,正在三樓的陽台上晾,只聽見樓下灶屋一陣喧鬧,除了陌生的粗嗓門,還有老阿奶忿激的嚷嚷聲。我還好奇地趴在欄杆邊,朝下頭望了幾眼。只因衣服還沒晾完,沒有下樓去。

    等我插起晾衣桿,拿著空盆走下底樓時,喧嚷聲消失了。站在樓梯口窺視的老阿奶一見我下樓,就把我往她家拖,拖進屋關緊門,她神色慌張地告訴我,剛才有個流氓,指名道姓來找我算賬,說是要報仇。老阿奶見他氣勢洶洶,連忙說我不在家,找同學玩去了。那人不肯罷休,要砸門,老阿奶喊了起來,說他要敢動手,她就喊弄堂裡的人來揪他去裡弄專政隊,那傢伙這才氣咻咻地走了。

    我簡直莫名其妙。我從沒和誰結過仇啊。

    老阿奶卻不管這些,她一口咬定,他是肯定還要來的。果然,當天晚上他又來了,幸好我熄了燈、關緊門早早地睡了,老阿奶仍然說我不在家,他才走了。

    事後,從瑞仁裡一些流里流氣的人那兒傳出點訊息,說這傢伙受過我媽媽整,現在要來找走資派子女報仇,破我的相,讓我也沒好日子過。

    上海是呆不下去了。

    街道裡弄都在動員知青回到廣闊天地裡去「抓革命、促春耕」,每個區為知青離滬專設了售票站,隨時都可以付錢取票。

    我惶惶如喪家之犬買了回程票。總以為避開了他,事兒就算完了。哪曉得,僅僅一個多月時間,這傢伙成了殺人犯,又找到農村來了。

    「這下你明白了吧。」聶潔的話把我從煩亂的思緒中拽了回來。

    「明白了。」我幾乎是無聲地道。驚駭和恐懼使得我不由自主淌出了眼淚。

    聶潔推了我一下:「別怕,別害怕。離明天還有一晚上呢,我們想想辦法。」

    「有啥法子……」

    「會有辦法的,會有的,小傻瓜。」聶潔勸慰著我,忽又大聲說道,「嗨呀,你總算來了,該回去了吧,走,我們上車。」

    趕馬車漢子,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農民,嘴裡咀嚼著什麼,給兩匹川馬整了整籠頭,「吱嘎」一聲放鬆了剎車,把馬車拉轉身來。

    我跟著聶潔上了車,馬車順著高低不平的道,顛簸著小跑起來。

    我的心也像顛簸不已的馬車一般,晃悠個不住。

    聶潔放亮了嗓門,同攆馬車漢子扯了起來。寒暄過後,她又轉過臉,改用上海話對我說:

    「事情很不妙,宗玉蘇。今天,當『黑鰻魚』在場街上看到你之後,他又不想光是捅你一刀破了你的相就善罷甘休了,他見你長得這麼漂亮,又動了歪腦筋……」

    「他想幹什麼?」

    「要捅你一刀,他在場街上就可以幹。約你明天一早去古驛道烽火台那僻靜地方,他是想讓你當他的情人,威逼著你跟他走。懂了嗎?」

    聶潔說的事兒越來越可怕了。

    她接著道:「那幫嘍囉,今天趁趕場摸包偷錢,就是為他帶著你上路準備旅費。不說了,瞧你,嚇得臉都白了。這樣吧,馬車到了歇涼寨,你不忙回去,我陪你直接去找大隊主任吳大中,讓他派一幫民兵,明天包圍古驛道烽火台……」

    「別……別去找他。」我連連擺手。

    「怎麼啦?」

    「他……他……去年我一個人住在保管房裡,他……」

    「啊,明白了!」聶潔不待我語無倫次地說完,臉一仰,頭使勁地一甩她那濃密烏黑的短髮,道,「看不出,這傢伙也是個色鬼。別怪老阿姐講你,這都是你這張番司惹出的麻煩。男人都愛找漂亮女人。你怕了吧,別怕,沒啥可怕的。他要碰到我啊,我一刀將他身上那個傢伙割下來扔出去。哈哈,瞧你的臉色。好,依你,不找他,那你說,你有什麼辦法?」

    馬車「咕咚咕咚」響著,顛得屁股直痛,雙手緊抓著車廂板,也坐不穩。

    我有什麼辦法?

    「我……我想回下腳壩,跟集體戶裡的夥伴們商量……」

    「那不行,那幾個傢伙沒用,別說他們不一定肯幫忙,就是他們見義勇為,也不是『黑鰻魚』這亡命之徒的對手。你想想,他們可能日日夜夜守著你,當你的保鏢嗎?他們就不怕自己那點可憐的東西,被『黑鰻魚』砸光偷光嘛?你這主意不是個辦法。」

    我的話沒說完,就被她否了。挨得這麼近,坐在她身旁,我覺得這個從少教所放出來的女流氓身上,有點兒可親的東西。微微偏西的陽光照在她那張橢圓形的臉上,泛出紅潤的光澤。她的嘴唇挺厚,微鼓著,總是挺有表情地努來努去,典型的圓鼻頭,一雙大大的皂白分明的眼睛被兩片微泡的眼瞼遮掩著,射出的是兩股有時帶點憂鬱,有時又很明朗的光。細細地瞅她幾眼,我發現她並不醜,反倒有股說不出味來的魅力。

    「那麼,」我沒把握地說,「去求求下腳壩的老鄉。」

    「他們能聽你的話?」

    「呃……」

    「即使他們信了你的話,會不會集合滿寨人去抓『黑鰻魚』?」

    「我不敢肯定……」

    「那怎麼行?現在我們要想的,是確實能行的辦法。」

    說話間,我的眼前自然而然浮現出矯楠的形象來,他要曉得了這件事,也許會幫我拿主意、想辦法的。我在上海火車站沒錢補票,他都替我墊了錢。今天,遇上了這種風險事,他一定更會出力幫忙。思忖著,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了聲:

    「啥辦法都不行,看來,只有找他了……」

    「誰?」聶潔聽見了,追問著。

    「你們集體戶的矯楠。」

    「他?」

    「嗯。我們曾是同學。」

    「可我聽說,他們四個人都恨你,矯楠會幫你嗎?你大概不知道,近來,他同秦桂萍熱乎著呢。」

    「我聽說了。」我垂下了眼瞼,心裡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兒,掙扎一般道,「到了這種地步,不找同學又找哪個呢?試試吧。」

    「行!」聶潔倒很爽快,「到了歇涼寨,我替你去喊他出來,到時候,哪怕你告一聲饒,求求他都可以。有男生幫忙,事情好辦些。」

    聶潔說到做到,馬車進了歇涼寨,她讓我在幾棵大槐樹腳等著,她到集體戶找矯楠去了。

    他來了。

    沒等幾分鐘他就來了,他驚愕地瞪著我。當然,我主動來找他,他是會吃驚的。

    我把事情全告訴了他,邊說邊忍不住掉下淚來。

    矯楠蹙著眉聽完了我的敘述,沉吟了片刻,語氣平平靜靜地道:

    「不是答應『黑鰻魚』了嘛,你去吧,明天早上你到烽火台去。其他你就別管了。」

    我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你呢,有什麼辦法對付『黑鰻魚』?」聶潔在一邊追問。

    「當然有辦法。」矯楠答得又肯定又爽利。

    「一言為定?」

    「聶潔,我不喜歡說大話,也不喜歡談生意一般討價還價。到時候,你想看熱鬧,歡迎參加。」

    「好,這才像個男子漢大丈夫的樣子!」聶潔歡叫一聲,掄起虛拳,砸在矯楠肩膀上,「不念舊仇,拔刀相助。我看秦桂萍找著你,算是有福了。」

    矯楠臉色一變,惶惑地掠了我一眼。

    我沒往心裡去,此時此刻,我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矯楠的話,聶潔的追問,如同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總算有人願意出面來幫助我了。而且,這是個讓人感到靠得住的男子漢。

    我繃得緊緊的心弦稍微鬆弛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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