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震 正文 第四十九~五十一章
    第四十九章

    特勞特曾寫過一篇關於另一次種族暴亂的小說,講的是二十億年以前發生在另一顆星球上的事。那顆星球比地球大一倍,繞著一顆大小如BB1的叫普克的星球運轉。

    重播開始以前很久,有一次我曾在紐約自然歷史博物館中問我哥哥伯尼,他是否相信達爾文的進化論。他說他信。我問為什麼信,他說:「因為沒有別的遊戲好玩。」

    伯尼的回答倒引出了一個很久以前的笑話,像「叮兒——鈴,你這個狗雜種!」的笑話。一個傢伙要去賭牌,有朋友告訴他牌局裡面有詐。那傢伙回答說:「是的,我知道,但沒有別的遊戲好玩。」

    我記得英國天文學家弗雷德·霍伊爾2曾說過,相信達爾文進化理論的構架,就相當於相信一場颶風刮過廢銅爛鐵堆,將金屬重新組合成了一架波音747.這是他的大致意思,我懶得去查核他的原話。

    不管是什麼在創造著物種,我必須指出,長頸鹿和犀牛都怪異得荒唐。

    人的頭腦也是如此。它與身體上比較敏感的部位,如那件器具,沆瀣一氣,憎恨生活但假裝熱愛它,而且做出相應的表現:「乘我高興誰來一槍崩了我!」

    鳥類學家的兒子基爾戈·特勞特在《我的十年自動飛行》中寫道:「受委託人是一隻神話中的鳥,從未存在於自然界,不可能存在,也不會存在。」

    把受委託人說成是某一種鳥類的,特勞特是惟一的一個。這個名詞(來自拉丁語fiducia1,意即信心、信任)實際上用來指人類中那些專門保藏別人財產的人,包括屬於政府國庫的財產。現在來說,尤其是紙面上和電腦數字代表的財富。

    如果沒有頭腦和那件器具等等,他,或者她,或者它,都無法存在。因此,不管是否重播,這個一九九六年的夏天,如同以往一樣,奸詐的資本保管人在金錢遊戲中大發其財,成了百萬富翁和億萬富翁,而這些錢應該有更好的去處:創造有意義的就業機會,訓練人員充實崗位,撫養年幼的,安置年老的,讓他們獲得尊嚴和安全感。

    看在上帝的分上,讓我們幫助那些擔驚受怕的人渡過難關,不管困難是什麼。

    為什麼把錢往問題上扔?因為錢本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用的。

    我們這個國家的財富是不是應該重新分配?財富一直、而且繼續以一種極不健康的方式在一小部分人中間進行著重新分配。

    讓我說明一下,我和基爾戈·特勞特都從來沒用過分號。分號沒有任何作用,不說明任何問題。它們是有異性裝扮癖的陰陽人。

    同甘共苦,關懷體貼,在一個大家庭中可以做到,但要使它在一個泱泱大國蔚然成風則不容易。的確,如果沒有措施使人們從大家庭中得到所有的支持和關愛,那麼任何為人民謀福利的美好願望,只能像個有異性裝扮癖的陰陽人。受委託人也許可以不像巨鳥和鳳凰那樣,完全是虛構的。

    第五十章

    像我這樣的年邁老者還能記得,過去任何正派出版物都不會印上操他娘的這樣的詞。那是個充滿邪惡魔力的壞字眼。又是一個老笑話:「在孩子面前不要說『操他娘的』。」

    我那時發表的長篇小說《五號屠場》裡面因有操他娘的字樣而受到攻擊。在小說的前部分,有人向在德占區被捕的四名美國兵開了一搶。一個美國兵對另一個從來沒操過任何人的士兵吼道:「把頭縮下去,你操他娘的傻蛋。」

    自從這樣的文字印出以後,當母親的在做家務時都不得不繫上了貞操帶。1我當然能理解至今仍廣泛存在的,也許會永遠存在的對極權的反感,那是產生於對獨裁者的殘暴與愚行的理智的反應。

    對於我們這些從大蕭條中成長起來的人來說,因為某些專制君主的罪行而把共產主義一詞從文雅的思想中清除出去,好像仍然有點可惜。這個詞一開始只不過描述了可能替代華爾街大賭博的合理選擇。

    不錯,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英語縮寫USSR中的第二個S指的是社會主義的,所以,再見吧,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再見吧,印第安納州特雷霍特的尤金·德布茲之魂。在那裡,蛟潔的月光照耀在沃巴什河上,那兒的田野散發出新割下青草的清香。

    「只要還有一個人蹲在監獄,我就還沒有獲得自由。」

    華爾街的賭博一夜之間扼殺了包括銀行在內的多少商家,又使成百萬的美國人無法支付食物、住房和衣服。大蕭條時期是尋求各種取代現行體制的時機。

    那又怎麼樣?如果把重播算進去,那幾乎是一個世紀以前的事了。

    忘了它吧!當時活著的人現在幾乎都死得像鐵釘一樣。祝他們下輩子社會主義快樂!

    現在是二○○一年二月十三日下午,要緊的是基爾戈·特勞特把達德雷·普林斯從時震後麻木症中喚醒。特勞特要他張口說話,隨便說什麼,什麼胡言亂語都可以。特勞特建議他說「我向國旗宣誓」,或者別的什麼,以此向他自己證明,他又重新主管自己的命運了。

    普林斯先語無倫次地說了些什麼,但不是宣誓詞,表明他正在試圖理解特勞特對他說的那些話。他說:「你說我有了什麼東西。」

    「你有了病,現已康復,趕快行動起來。」特勞特說。

    「這句話以前,」普林斯說,「你說我有了什麼。」

    「別問了。」特勞特說,「我剛才著急了,我沖昏了頭腦。」

    「我還是要知道你說我有了什麼。」普林斯說。

    「我說你有自由意志了。」特勞特說。

    「自由意志,自由意志,自由意志。」普林斯重複著,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我老想知道自己有了什麼東西,現在終於有了個名字。」

    「別管我說了什麼,」特勞特說,「去救命要緊!」

    「你知道自由意志有什麼用?」普林斯問。

    「不知道。」特勞特說。

    「可以拿去擦你的屁股。」普林斯說。

    第五十一章

    特勞特正在美國文學藝術院門廳裡喚醒患時震後麻木症的達德雷·普林斯。我把他比做弗蘭肯斯坦博士,我暗指的當然是英國詩人珀西·比希·雪萊的第二個妻子瑪麗·沃爾斯通克拉夫特·雪萊的小說《弗蘭肯斯坦——或現代普羅米修斯》中的那個反英雄角色。在那部小說中,科學家弗蘭肯斯坦把從不同屍體上取來的各個部分按照人的形狀拼合起來。

    弗蘭肯斯坦用電將其激活。書中電擊的結果,同真實生活中美國各州立監獄中的真實生活中的電椅產生的結果正好相反。很多人以為弗蘭肯斯坦是那個怪物,其實不然。

    弗蘭肯斯坦是那個科學家。

    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用泥巴創造了最初的一批人類。他從天上盜來火種.交給他們取暖煮飯,而不是讓他們去燒死日本廣島、長崎所有那些黃種小雜種的。

    在我這本奇妙無比的書的第二章中,我提到過在芝加哥大教堂中舉行的轟炸廣島五十週年紀念會。我的朋友威廉·斯泰倫認為轟炸廣島救了他一命。在當時我說我不得不尊重他的觀點。當美國投下原子彈的時候,斯泰倫正在海軍服役,為入侵日本本島進行著戰備訓練。

    然而,我還不得不加上一句:我知道有一個詞能夠證明我們這個民主政府幹得出下流的、歇斯底里的、種族主義的、人面獸心的濫殺手無寸鐵的男人、女人和兒童的行徑。

    這種屠殺完全沒有任何軍事意義。我說了這個詞。這是一個外國詞。那個詞就是長崎。

    管他呢!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你把重播計算在內,比實際時間還要長十年。我覺得在當前值得一提的是現已被普遍稱做基爾戈忠告的那句話:「你得了病,現已康復,趕快行動起來。」這句話當時激活了達德雷·普林斯,而現在,時隔多年,自由意志早已不再是新鮮玩意兒,仍然繼續適用於人類的生存處境。

    我聽說全國各地公立學校的老師們,在每天開課之前,讓學生背誦了宣誓詞和主禱文之後,再背誦基爾戈忠告。

    老師們說好像有點作用。

    一個朋友告訴我,在他參加的一場婚禮達到高潮時,主婚的牧師說:「你們得了病,現已康復,趕快行動起來。我現在宣佈你們結為夫妻。」

    另一個在貓食公司工作的生化學家說,她住在加拿大多倫多一家旅館,請總台服務員早上打一個電話叫醒她。

    第二天早晨,她拿起電話時聽到服務員說:「你得了病,現已康復,趕快行動起來。現在是上午七點,外面氣溫是三十二華氏度,零攝氏度。」

    光在二○○一年二月十三日一個下午,外加上接下來兩個星期左右的時間裡,基爾戈忠告在拯救地球人類生命方面所起的作用,可與兩代人之前愛因斯坦的E等於mc的平方在摧毀地球人類生命方面所起的作用相提並論。

    特勞特讓達德雷·普林斯把魔語傳達給在文學藝術院值日班的另外兩名武裝警衛。他們來到原先的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館,用魔語將那兒意識僵化的流浪漢們喚醒。很多被喚醒的聖牛,大約有三分之一,反過來成了救治時震後麻木症的福音傳教士。這一支衣衫襤褸的沒有可僱用性的老兵們,僅以基爾戈忠告武裝,向街鄰四周散開,把更多活的雕像變成有用的生命體,幫助受傷的,至少在凍死之前把他們拖進室內某個地方。

    「上帝存在於細微之中。」無名氏在第十六版《巴特萊特常用引語彙集》中如此告訴我們。鐵甲高級轎車將佐爾頓·佩帕送來此地,讓他在按文學藝術院門鈴時被壓扁這一看似無足輕重的細節,是一個可以說明問題的例子。轎車司機傑裡·裡弗斯把癱瘓的乘客以及他的輪椅卸到人行道上之後,將車子對著哈得孫河方向朝西移了五十碼。

    那仍然是重播中的一部。不管是不是重播,傑裡反正不會把車停在大門口,生怕一輛豪華轎車會引起人們注意,懷疑文學藝術院也許並不只是一幢人們遺棄的建築。如果沒有這一條政策,佐爾頓的高級轎車就將承受消防車的衝力,有可能,但不完全肯定,救了正在按門鈴的佐爾頓一命。

    但是代價如何?文學藝術院的大門就不會被撞開,基爾戈·特勞特也就無法接近達德雷·普林斯和其他武裝警衛。特勞特也不會穿上他在那兒找到的一套警服,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權威人物。他也不可能拿起文學藝術院的火箭筒,把停車場上一輛被撞得防盜鈴嗚嗚作響的無人車輛一炮打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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