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關系 正文 第一章
    當頭一捧!

    好似走在大街上,晴空萬裡,陽光燦爛,卻突然間降下幾顆大冰雹,還長了眼睛似的,單單往一個人頭上砸,你說你有什麼脾氣吧!

    鄒雲被桃色新聞,撂倒在了能源局,甩出去的身影都飛進了上江市——

    加拿大女人寧妮懷孕了!

    清明節前一天夜裡,九點三十六分,在能源局局域網論壇上有人用化名朋友,發了一個加有標題的帖子。

    中加友誼結碩果

    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能源局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鄒雲,與來自加拿大的寧妮女士,已經有了中加友誼的碩果。日前,寧妮女士在能源局職工醫院,做了身體檢查,寧妮女士及胎兒的健康狀況良好!

    事發當晚,鄒雲並沒有看到這條消息,他是在第二天上班後,瀏覽局域網時看到的,腦袋當時就炸了。

    昨晚鄒雲沒住在招待所裡,不然的話他有可能上局域網看看。

    鄒雲昨晚在龔琨那裡過的夜。

    龔琨是能源局職工醫院干部住院部主任,鄒雲給能源部副部長蘇南當秘書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她比鄒雲大兩歲,鄒雲今年三十四歲。

    過去蘇南每次到上江來,都要騰出身子去醫院享受中藥浴,再就是龔琨獨創的五十三式保健按摩,蘇南也很稱道。那時,機靈的鄒雲,在龔琨的大小事上都沒少使勁,龔琨從副主任到主任,從兩室一廳到三室兩廳的住房,這一切都是鄒雲運作的。可是鄒雲又很懂事,做了這些事後,從不在蘇南面前表白,也沒利用這渠道那渠道,去打探蘇南究竟在何年何月何地認識的龔琨。

    然而秘書是領導的影子,這個影子的長短深淺,領導心裡還能沒數?一次來上江,蘇南風趣地對龔琨說,小龔呀,要是部裡評選十佳秘書伯樂,我想鄒秘書這一票,你是不會不投的。

    也就是這一次見面,鄒雲知道龔琨離婚了。龔琨沒有孩子,她的婚離得倒也省心。

    滿打滿算,鄒雲來到上江也就六個多月的光景,初期他跟龔琨的關系,始終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對這樣一個夠得上部級領導,有過婚變的獨身女人,鄒雲的謹慎,也是有道理的。

    至於說龔琨在鄒雲到來後的前三個月裡,也僅僅是打過幾次禮節性的問候電話,沒在什麼具體事上給已經換了身份,有了一些權力的鄒雲添過麻煩。

    後來鄒雲與龔琨的關系發展到零距離,進入另一種性質的溝通,跟電腦有著直接關系。

    有一陣子,鄒雲工作受阻,心氣不順,眼神黯淡,幾件拎在手上找地方擺放的事,到頭來稀裡嘩啦都砸在了腳面上,弄得情緒裡夾風帶雨。一天晚上,他剛放下愛人秦曉妍從北京家裡打來的電話,就收到了龔琨發來的E-mail,心裡一陣顫動,感覺到了新鮮和親切,昏沉的腦子,頓時就不那麼渾濁了,仿佛剛剛被龔琨那雙纖細柔軟的小手,做了一次高質量的保健按摩。

    龔琨這是第一次在網上跟鄒雲聯系。

    在那封信裡,龔琨也沒說什麼不著邊際的話,她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近來心情不好,只想問候你一下。你在上江沒有親人,如果說好朋友,我想我該榜上有名。所以說你不痛快時,想找人傾訴的話,你可以把我當成聽眾。

    另外家裡的電話換號了,新號碼是6031223。

    鄒雲弓著身子,抱著頭,盯著電腦屏幕,裡裡外外考慮了半天,最終還是放棄了回信的念頭,用手機打通了龔琨剛給的住宅電話。

    鈴聲響過三次,那邊就接起來了。

    你好,龔大夫。鄒雲說,聲音沒走正道,心裡顯然有些緊張。

    嗯……龔琨遲疑的聲音,拐著彎兒爬進了鄒雲的耳朵。

    謝謝你給我,發來E-mail。龔大夫,你近來挺好的吧?鄒雲說著話,就走到了窗前。

    還行吧。龔琨道,聽說你最近忙得不大開心。

    鄒雲一揚脖,閉上了眼睛,心裡酸楚起來,喉嚨堵得像是只有一條細縫了。

    龔琨說,你要是鬧心,想說說話什麼的,可以……到我這兒來。我剛在城南的柳園,買了一套商品房。

    鄒雲把手機,移到另一只耳朵上,盯著衣架,心裡莫明其妙地狂跳開來。他緊攥著手機,在某種陌生沖動的慫恿下,就著一股湧上來的心潮,開了口,我想……見見你,龔大夫!

    十二號樓……三單元……四零一。龔琨的聲音,有點顫悠。

    我這就打車過去。說完,鄒雲猛地抖了一下,臉色詫異,像是剛剛在一份生死攸關的合同上,把自己的名字,簽錯了地方。

    在龔琨之前,鄒雲性箭射中的目標,只有他愛人秦曉妍——

    沒有情人的日子,就這樣被鄒雲在上江告別了!

    第二天晚上,鄒雲又來到龔琨家裡。

    昨晚的溫馨感覺,再次溫泉水一樣在鄒雲疲憊的軀體裡,嘩嘩啦啦流動起來,途經大腦時,把沉積在記憶裡的雜質輕輕的都帶走了,他那雜草叢生的心底,也被流速適度的暖流,淘洗得干干淨淨,溫馨陣陣。

    是啊,從黑夜裡走出來的獨行者,尤其是當下處境不妙、工作中有苦難言的官人,這時面對一扇陌生的門,以及一盞亮燈的感受,其感受很容易超出他現有的閱歷范疇,身不由已就把身上的一些事兒,在這扇門內了結,或是在這扇門裡重新賦予內涵。

    這種奇異,多少有些怪誕的心理感受,讓鄒雲找到了女人的溫情!

    其實昨晚,在這套裝修得說不上華麗的房子裡,盡管有著令人陶醉的氣氛,有著發生故事的理想空間,然而卻沒有發生一步到位的浪漫故事,那情景就像一撮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等水來浸泡的干茶葉,散發出來的味道,是陣陣別樣的清香。

    那時他倆坐在客廳裡的轉角沙發上,借著情調舒緩的壁燈光,喝著產於哥倫比亞的純度咖啡,說些遠離現實,讓人心裡不易難過的話題。當他們說到蘇南這個人時,龔琨不緊不慢地告訴鄒雲,在過去的這些年裡,她一直把蘇南當義父看待,她和蘇南之間的關系,始終停留在……說到這裡,龔琨聳聳肩膀,歪著腦袋,打了一個比方——就像你我此時的這個狀態……

    然而他倆今晚的狀態,卻不是昨晚那個狀態的再版了,一瓶洋酒讓他們今晚的狀態,發生了本質的變化,鄒雲身上堅挺的物件被龔琨身上柔軟的部位,吮吸了很長時間,事兒做得透徹,默契,激情,給予,彼此把彼此升華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高度,盡情領略無限的深邃,飛翔的*!

    這算什麼呢?歇息的時候,她喃喃,一次合情不合理的親密接觸?

    他回應說,情大於理,現時特色。

    她說,情人有風險,開發須謹慎。

    他道,官人多變化,投入須三思。

    一床橙色毛巾被,將兩片散發著熱氣的*蓋在了寬大的雙人床上。

    合作得到的快樂和安慰,被他們漸漸敏感起來的神經,緊緊地纏繞著,就像是兩個特別會過家家的孩童,得了對方的寶貝後,心思就不在玩上了,而是動在了怎樣守護剛剛得來的成果上。

    作為懂得醫學常識和養生之道的女性,龔琨似乎在守護成果上,更有主動性和創造性。

    她用溫熱而柔軟的右手,輕輕在鄒雲還沒有發胖的小腹上,著力適度地推揉著,朝著一個更朦朧的境地去了。這期間,鄒雲的兩手上,只要稍稍有一點頑皮的小動作,她就會像個主治醫師對待不配合治療的病人那樣,讓你聽話,讓你別鬧,柔聲細語地提醒你,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序曲,後面的戲,還精彩著呢。

    *,人人會,可是*後細心養護*器具,調劑潮起潮落的情緒,就不是人人都拿手的了。

    所以說,*是體力活,精心呵護是心上事,只有心能把激情過後漸漸降溫的身體,引入到一個依舊溫暖如春的精神世界,爽朗感悟異性潛在的另一種活力!

    鄒雲虧空的身體,就這樣被龔琨這只千回百轉的手養護得舒坦了,每一根筋骨上,都生出了嫩芽似新鮮的感覺,整個人就像是被一片如蓮的雲朵,攔腰托舉起來,輕盈得幾乎無法感知地球的引力了,飄飄欲仙。

    當著陸的感覺重新回到身上,鄒雲從龔琨這套系統的呵護動作,一下子聯想到,其實自己行走官場,有時需要的就是像龔琨這樣一只手上的獨道感覺,因為這只手的能量,有技巧把一種結局,轉換成另一個主題的開端。

    加之再由這張床上的某些細節所至,鄒雲又聯想到,古今中外的一些知名女人,她們中有讓一座城池淪陷的;有讓君王眾叛親離的;有讓一件世人皆知的歷史,永遠失去它本來面目的;有讓一個民族的信仰,在那個時代轟然倒塌的;有讓一個名門家族,瞬間衰敗的……

    鄒雲心裡一熱,一種發現新大陸的喜悅,從他頭頂,咕嚕一聲灌到了他的腳底,於是就禁不住呵呵起來,右手一翻,把龔琨正在默默勞作的這只手抓住。

    龔琨就哄小孩子那樣,俯身在他額頭上,叭,親出一聲脆響!

    他嘟囔,熱,哪都熱。

    她低聲在他耳邊說,可我還沒覺得你有多麼燙人呢!

    他把她攬入懷中,找到她的耳朵,把從心底升上來的一股氣,輕輕吹進她的耳朵眼。

    她縮著脖子,使勁用雙腿,夾住他的雙腿,直到一粒飽滿的*,零食一般被他貪婪的嘴吃住,她用著勁的雙腿才老實下來。

    從龔琨家回來後,鄒雲不知怎麼的就被招待所裡他所熟悉的物品,氣味和色彩,刺激得身上直起雞皮疙瘩,他覺得這些東西一下子都沒有了來龍去脈。等到上了床,另一個問題,又占滿了的大腦,就是他突然為自己今晚跟龔琨那樣做時,居然沒想到蘇南而感到納悶!

    然而他現在想到了,卻又是心安理得,一點也不顧及這麼做,是否會傷害到蘇南什麼,至少是蘇南與龔琨之間,那種友好的感情吧。再往下,他又鬼使神差覺得,今晚自己這是在借龔琨的身子,把自己跟老領導的關系延伸了。

    與此同時,龔琨躺在散發著鄒雲體味的床上,也沒有為她和鄒雲的床上行為,感到在什麼地方對不住蘇南,這一刻她和鄒雲的心態大同小異,覺得某種在蘇南身上,停滯了多年的別樣情感,忽一下在他的前任秘書身上,展開了,清晰了,具體了,讓她意識到自己在鄒雲身體上,找到了跨越蘇南的感覺,用行動完成了一次女人在現實生活中的自我超越,猶如一個堵塞已久的洞口突然間被撬開,湧進來了陽光,飄進來了芳香。

    在辦公室裡,鄒雲面對電腦上亂七八糟的帖子,臉色難看。他心裡有數,人在官場走動,一怕錢財來路不明,二怕道德危機,自己來到上江,還沒有把一個春夏秋冬過全,身子就沾上了臊氣,而且還是洋臊氣!

    我操他媽的!鄒雲攥著拳頭,磨著牙,氣得沒轍!

    寧妮女士,來自加拿大,今年三十歲出頭,在中國闖蕩了七年多,前後跑了幾十個地方,一口普通話說的,比中國的南方人還地道,先後做過中加文化交流使者、商務談判助理、同聲傳譯、大學英語講師、外文資料翻譯等,現定居北京,在天壇公園一帶,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商品房,平時自駕一輛寶馬車,是京城內幾家外企俱樂部的常客,獨身生活內容比中國的一般兩口之家還要豐富,日子過得挺快活,現已加入中國籍,寧妮是她的中文名字。

    離京前,寧妮在能源部打工,鄒雲到上江赴任不久,了解到能源局外事辦公室缺人手,尤其是缺寧妮這樣的中國通,於是就動了熱心腸,跟平時往來頻繁的部外事局局長商量,想借寧妮用一陣子。

    這點公事,累不著外事局局長,對方上嘴唇一搭下嘴唇,張嘴就把事應承到了句號上,回頭找寧妮一說,寧妮高興得不行,帶著一般新鮮勁,活蹦亂跳離開了京城。

    寧妮來到上江的第一感覺,就是發現上江空氣清新,街道上樹多人少,沒有叫人耳朵和心髒都無法承受的嗓音源,一下子就找到了思念家鄉的感覺。

    鄒雲和寧妮,都住在局招待所裡,寧妮在二樓,鄒雲在一樓,平時兩人單獨接觸並不多,有時鄒雲打橋牌缺把手,就打電話求援寧妮,寧妮要是沒事,就過來湊個數。偶爾寧妮那邊來了老外,寧妮也會把鄒雲招呼上樓,陪著聊聊天,如果鄒雲高興了,大不了請幾個老外吃頓飯,或是去開發區打打高爾夫球。

    現在面對這件有影無形的*韻事,情緒紊亂的鄒雲,心急火燎地打通了寧妮手機。

    寧妮嗎?我是鄒雲,你在哪裡?鄒雲壓著沒處可發的惱火。

    你沒出息!寧妮一張口,火氣就出來了,打斷了鄒雲的話,你敗壞我名聲,我不會跟你完事的,你這個混蛋!說罷,就關了手機。

    鄒雲手舉話筒,愣在了那兒,半天才倒出一口大氣,把話筒放回原處,盯著銀灰色電話機,眼睛瞇得很小,好像是在找這部電話機的毛病。

    寧妮的一番指責,讓鄒雲徹底掉進了無底的井裡,他越發不明白了,這個外國女人,憑什麼發火?不管別人嘴上怎麼沸沸揚揚,他們之間有沒有肌膚活動,她心裡怎麼會沒數?聽她剛才說話的勁頭,好像自己真把她拿下了似的,他媽的這叫什麼狗屁事!

    鄒雲心火一升再升,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了,走到飲水機旁,飛起一腳,把滿滿一桶礦泉水,通一聲踢翻在地,腮幫子上的肌肉,突突地抽搐了幾下。

    不知過了多久,鄒雲才把心裡的火壓住,打電話到局外事辦,問寧妮在不在,主任說寧妮不在,可能回北京了。

    見鬼!鄒雲咬牙說,臉色熬白。

    電話鈴響了,鄒雲看了一眼電話機,沒去接。

    直到第四個電話打進來,鄒雲才一臉無奈地接起電話。

    你都看見了吧?龔琨的聲音,聽著有點虛弱。

    鄒雲明白龔琨這是沖什麼事開的口,就氣哼哼說,這是一個陰謀!

    龔琨道,我相信,不過你要冷靜點。現在你打算怎麼辦?網上可是夠熱鬧的了,帖子貼得像落葉。

    鄒雲望著窗外,眼裡空空蕩蕩。

    龔琨長歎一聲,你最近沒得罪什麼人吧?要不行,就報案吧。

    鄒雲心煩意亂地說,我也不知道。報案,到頭來還不是越報越給自己添亂。

    那你總不能就這麼呆著吧?鄒雲聽得出,龔琨在替他著急。

    等我找到寧妮再說吧,現在不知道她跑到哪裡去了。鄒雲道,先這樣吧,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亂來的後果,只能是亂套。

    就在鄒雲焦頭爛額的時候,常務副局長馮仲在辦公室裡接起了市委書記范久鳴的打來電話。范久鳴說他昨晚才從省裡回來。

    往下,兩個人的舌頭,就把話題擰在了鄒雲的桃色新聞上。

    馮仲拖著長腔說,也真是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啊。

    范久鳴咳嗽了一聲,說道,房越寬,心越窄;錢越多,情越少;官越大,妻越小;路越長,命越短。這是我此行省裡,聽到的八越歌謠。

    馮仲把拿在手裡的煙點燃,轉著屁股下的椅子,干笑兩聲說,得權不得勢,得勢不得利,得利不得壽,一個道理吧。

    范久鳴停停問,這件事是從哪兒擠出來的?版權歸誰所有?不會是你老弟的業余大作吧?

    馮仲撇了一下嘴,口氣一本正經地說,我說范書記,這可是個中英文對照的版本,就我這個只認得OK的人,有那個原創能耐?

    那依你估計這個事,能鬧到什麼程度?范久鳴問。

    部裡肯定是要刮風下雨了,至於說最後結果,現在還很難預料,鄒雲畢竟不是個白給的草包,再說他還有大樹靠著。

    范久鳴降下語調,解鈴還須系鈴人,就看他下一步,怎麼在那個外國娘們身上做文章了。你老弟啊,就穩一點吧,站在一旁看看西洋景,也蠻開心嘛。

    咳——馮仲歎息道,其實我是不想他出事的。

    可有時人算,不如天意啊,該你倒霉,喝口涼水都塞牙縫。范久鳴陰陽怪氣地說。

    沉默片刻,馮仲換了話題說,我聽說前幾天,郭田帶著省裡一個什麼廳長,去澳門玩得挺開心,我這裡的傳說,可是說起風就起風。我說范書記,郭田是你的人,沒事時,你得敲打敲打他,別太張揚,東能油品夠扎眼的了。

    東能油品的全稱,叫東能油品銷售股份有限責任公司,是能源局一分為二時期,市裡跟能源一局合伙經營的買賣,現在的總經理叫畢慶明,此人當時是一局市場開發處副處長,至於馮仲剛才提到的郭田,是個副總,范久鳴那邊過來的人。

    過去,馮仲和范久鳴都被東能請到境外玩過,那些開心的內容,他們都一清二楚,某種玩法的精彩程序和神秘節奏,已經儲存進了他們的肌體,所以說他們現在的擔心,不是多余的不說,還都有血有肉,這樣一來就很容易讓他們在冷靜的時候,後背上冒出虛汗來。

    幾天前,鄒雲還去過東能。馮仲說,他兼著紀委書記,你說他去那裡,還能有什麼好事?我還聽說,又有人往他手裡遞匿名信了,我看他就是沖著匿名信裡的內容,打著檢查工作的幌子,去東能實地探聽虛實。

    范久鳴說,噢,原來是這樣,那我心裡就有數了。

    馮仲沉吟半天問,我說范書記,你這是什麼意思?

    范久鳴哈哈一笑,明擺著的事嘛,你說有誰不知道你的畢老總是個電腦專家,要是有人跟他過不去,他的那個專長,還不就發揮出來了?好啊,這年頭,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出手晚了命沒有。

    馮仲的臉色有些懊惱,像是突然意識到剛才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他搖搖頭,再次換了話題,還有個事,范書記,就是大港油田西小區水管線改造工程的土方活,我留到手裡了,你前些天說的那個施工隊,到底有譜沒譜?

    范久鳴嘿嘿著說,叫他們去賣苦力,又不是搞科技,沒問題。這兩天找個空,我讓那家伙好好請請你,我親自三陪……呦,到點了,就先說到這吧老弟,我得去政府那邊開個會。

    掛斷電話,馮仲陰著臉在屋子裡轉了兩圈,然後拿起話筒,把電話打到畢慶明辦公室。沒人接,馮仲猶豫了一下,又打通了畢慶明的手機。

    馮仲一語道破,剛才范久鳴來過電話,這條老狐狸在鄒雲和洋女人的事上,已經往你身上聯想了,你多留點心吧。

    畢慶明道,我明白,馮局長。

    有什麼新情況,就跟我打個招呼。馮仲憂心忡忡地說。

    你放心吧,馮局長,畢慶明口氣很有准。

    放下電話,馮仲心裡還沒消停下來,房管處黃處長來了,進門就說,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馮局長。

    什麼這麼回事?這麼回事是怎麼回事?馮仲明知他話裡所指,卻要裝出一臉糊塗來。

    中加友誼碩果啊!黃處長臉上的笑,空前的過癮,我剛下機,這會兒網上都開鍋了,什麼味道的帖子都有,酸甜苦辣鹹,我說馮局長!

    馮仲瞅著他的臉,想笑,但收住了,迂回著說,黃處長,你可是老領導了,不要在一些還沒有定論的事上隨便開口,這樣不好,你應該有教訓才是。

    馮仲這番話,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

    黃處長收了臉上的笑,哼了一聲,顯然是想起了不願在此時想到的往事。

    鄒雲來到能源局一個月頭上時,曾拿黃處長當坎兒邁了一次,結果呢,沒有邁過去不說,還栽了一個跟頭。

    能源局機關大樓裡的處室長們,對鄒雲這個剛來不久的年輕領導,普遍不看好,覺得他年輕,屁股很難在能源局裡坐穩,大有撈一把就走的來頭,貼不貼他怕是都沾不上什麼光,至於說他日後能給能源局帶來什麼好處,那你最好別往實實在在的地方想,免得失望。

    這是處室長們的感覺,而那些局級領導的心態就更復雜了,先說局長兼黨委書記的李漢一,明白自己一肩挑兩擔這個事,本來就是個臨時的差事,至於說將來鄒雲是否能拿去其中一職,那就看他的本事和活動渠道了。

    在李漢一看來,日後爭權奪勢的人是馮仲和鄒雲,沒自己什麼事。馮仲今年四十七歲,還有干頭;鄒雲剛三十四,奔頭就更大了;而自己的年齡,再有幾年就湊夠了三十加三十這個數,跟他們還有什麼好爭的?平平穩穩(這時他兒子李凌,給他惹出的麻煩,已經讓他感到不省心了),一路正局級到底,這一輩子也就打發過去了。從眼下情形看,把身上的一個職務交給鄒雲是早晚的事,所以他對鄒雲,也就不怎麼防范了。

    李漢一沒有估計差,盡管那幾個副局長都對鄒雲沒有好感,但這些人目前還沒有實力對鄒雲說三道四,充其量也就是彼此之間,你來我往的發點小牢騷,說些小怪話,諸如能源局是座金礦,也架不住張三來裝一兜子,李四再弄走一口袋,資源不能再生,掠走一點少一點,一溜局長二字前面掛著副的人,熬成婆婆的戲看來是沒多大了。

    說來也就是惟有馮仲的不痛快,最貼近能源局現實。

    當初馮仲本以為用不了太久,自己這個常務副局長,就能從李漢一的辦公室裡搬過來一把正局級的椅子,卻是沒想到半路上殺出來一個鄒雲,這個正處級的副部長秘書,由北京一步邁到了能源局黨委副書記兼紀委書記的位置上,明擺著是沖局長,或是黨委書記來的,這能不叫他心裡窩火嘛。

    鄒雲作為蘇副部長的貼身秘書,馮仲那是熱烈歡迎他來能源局,可是作為仕途上最直接的競爭對手,馮仲對鄒雲就不再有什麼熱情了,因為在未來的競爭中,不論在硬件上,還是軟件上,他明白自己都占不到上風,甚至有些地方,自己跟鄒雲差的還很顯眼呢,鄒雲橫豎都是他的絆腳石。

    再說好吃老本的老黃,不把鄒雲放在眼裡,就不放在眼裡唄,還動不動就說些風涼話,小品演員的勁頭拿鄒雲到處搞笑。於是少數看好鄒雲的人,就趁機繪聲繪色地給鄒雲傳話,鄒雲聽了,臉上雖說沒什麼,可心裡也是不舒服。

    鄒雲能掂出斤兩,老黃牛逼,牛在他手裡有實權,人家管全局的房子呀,一些跟他平級的處室長們,尤其是那些在自己,或是親朋好友的*上,還有活動空間的領導,在跟老黃吃吃喝喝以外的時間裡,有誰不敬他幾分呢?恭維話隨時在嘴邊待命啊!而那些堆積在老黃眼皮底下的人,巴結他的方式和招數,那就更不用說了,鄒雲聽說某某工會主席,為了調一套面積大一點,樓層好一點的房子,居然把小老婆也獻出來了,讓老黃同志從裡到外煥發了一回青春。

    對老黃,那些平時敢怒不敢言的受氣包們,也只有在背靠背*評議干部的時候,才敢咬牙瞪眼,在測評表上狠狠發洩一頓。要說有膽量跟老黃較真的人,還是那些離退休的*派領導,敢罵他雜種,貪官,敗家子。然而這些七老八十的*派領導替大家伙罵幾句,也就累著心了,再讓他們站出來動點真格的,誰都沒戲唱!

    也搭鄒雲剛來,有點急於出成果,創鄒雲這個品牌,於是就捏著一封猴年馬月的讀者來信,貿然拿老黃開刀了,打算擠出他幾滴尿來,讓大家都聞聞他的臊味。那天鄒雲找老黃談話,內容涉及的是讀者來信上揭發的一些問題。談了沒多久,鄒雲就把老黃談蔫巴了,老黃不住地檢討工作上的失誤。看著老黃晚輩似乖巧的臉,鄒雲心裡多少感到了舒服,心說老黃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個熟透的柿子,捏他幾下,他就出湯了。

    誰知兩天後,鄒雲接到部裡一個年輕副部長的電話,對方開口很正經,這讓鄒雲心慌起來。年輕副部長跟鄒雲解釋他在上江那幾套房子的來龍去脈,聽得鄒雲後背上直冒涼氣,就覺得老黃的臉,刷地從記憶裡鑽出來,在他眼前皮笑肉不笑地晃蕩,後來就變得封面人物一樣醒目了。

    鄒雲在部裡侍候蘇南時,還真沒從什麼人嘴裡,聽說過年輕副部長,跟能源局的老黃有什麼瓜葛。

    當晚,副部長蘇南也打來電話,提及的也是老黃的事,口氣倒是溫和,意思是說你鄒雲剛到一個新地方,走路要抬頭,說話要准,辦事要穩,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就多聽聽周圍人的意見,盡量不要做出夾生飯來,那樣的話誰都吃不下去。

    就這兩個電話,真切地讓鄒雲見識到了老黃的絕活,真是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同時還悟得,他做秘書時看到的那個能源局,跟現在他來當副書記看到的這個能源局,完全是兩碼事……

    現在鄒雲出事了,黃處長開心,也在情理之中。

    黃處長瞇著眼睛說,嘴巴沒毛,辦事不牢,神童可都是早夭啊馮局長!

    馮仲不想讓黃處長的表情,勾出自己心裡的真實感受,怕他節外生枝。黃處長這個人,馮仲心裡還是有數的,能耐不大,貪心不小,會跟風,會站隊,會耍弄小伎倆,在部裡也有點小背景,這種人盡管靠不住,可有時也還是有利用價值的,輕易也不好冷淡他,因為有些事不從他門口過,辦起來也是費勁。

    馮仲沖黃處長點點頭,口氣略帶同情地說,黃處長,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門被敲響時,鄒雲的臉色,還是一籌莫展。

    來人是黨辦主任劉四學,一個剛過不惑之年的瘦高男人,手裡握著手機,表情慌裡慌張,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心裡揣著沉甸甸的事兒。

    鄒書記,剛才蘇部長,把電話打到我那兒去了。蘇部長讓你馬上跟他聯系。

    鄒雲勉強笑笑,劉主任,我知道了,謝謝你。

    劉四學站在原地,謹慎地說,鄒書記,要是沒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鄒雲點點頭,似乎身上,連說話的勁都湊不齊了。

    鄒雲望著桌上的電話,幾次欲伸出手,結果都沒有伸出去。在他看來,此時這部電話格外陌生,陌生得像一個不祥的之物。

    他提了一口氣,拍拍腦門,硬著頭皮拿起話筒,把電話打到了蘇南那裡。

    蘇部長,您找我?鄒雲語氣小心。

    蘇南道,小鄒啊,你的事情已經傳到部裡了……

    鄒雲的心,猛地一抽,兩個眼圈剎那間潮濕了。

    蘇南的聲音,讓他感到了委屈,腸子都擰麻花了。

    自從謠傳出來後,他光是驚訝、恐慌、氣憤和頭昏腦脹了,還沒來得及在這件有嘴說不清的事上,真實在表現一下自己的不幸心情。

    這一刻,鄒雲要不是使勁憋著,眼眶裡的淚水就流到臉上來了。

    蘇部長……鄒雲哽咽道。

    如果說,我聽到的這些不是真實的,那我有耐心,也有信心等你的解釋。啊,小鄒?蘇南把他對這件事的態度,明明白白地亮給了鄒雲。

    鄒雲閉上雙眼說,我不會辜負老領導,對我的期望……

    蘇南沒再說什麼,但他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先把電話掛斷。而鄒雲不趕在蘇南前面放下話筒,則是出於習慣。

    線還連著,在一陣絲絲拉拉的聲音裡,夾雜著兩個人不同頻率的呼吸聲。

    就在鄒雲拿著話筒的手有點哆嗦的時候,蘇南把電話撂了,隨之而來的一串盲音,讓鄒雲緊繃著的身子,刷地松馳下來。

    鄒雲左手撐在桌面上,右手裡握著嗡嗡作響的話筒,腳底下有點發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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