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腕省長 正文 第二章:誰讓你們把礦工的屍體燒啦?
    張升旺和薛世軍趕到石嘴溝子煤礦的時候,齊文斌已經從井下把遇難的三十五名礦工的屍體運上來了,呂二嘎子和護礦隊隊長李寶民已經拉著三十三名礦工的屍體去焚燒了;張大寶等八名脫險的礦工以及在礦上居住的遇難礦工家屬也被轉移了。

    1

    「具體數字現在還不知道。」李建國留了一手,他沒有把張升旺說的數字轉告朱海濤,也沒有告訴朱海濤自己剛才就和張升旺、薛世軍在一起吃飯。李建國說:「我已經讓郝鵬軍和劉家溝鄉派出所所長王曉光去調查去了,我一會兒就趕過去。」

    朱海濤腦子轉得很快,他知道這個事兒小不了,如果事小,那縣煤管局局長郝鵬軍就得到消息了,這個電話應該是由郝鵬軍打給自己,而不是李建國;另外,如果事小,既然已經派郝鵬軍去了,那就沒有必要再派劉家溝鄉派出所所長王曉光去調查了,恐怕李建國讓王曉光去的目的不僅是調查這麼簡單。李建國這個人雖然能幹事,可就是膽子小了點,要不他就不會說自己也馬上趕過去。這麼說,這起礦難肯定就是大事。想到這些,朱海濤說:「建國,你現在哪兒也別去,我馬上就回辦公室,一會兒咱們見面談。」

    「那好吧,一會兒見。」

    朱海濤和李建國通完話之後,他也沒有閒著,他急忙打了個電話,佈置了一下。

    朱海濤讓自己的秘書陳航馬上趕到辦公室,並通知副縣長李建國、縣政府辦公室主任董明強、縣公安局局長陳浩民到自己的辦公室開會。

    按說那天的飯局朱海濤不能走,那是副縣長張曉霞從廣州請來的幾名貴客。現在招商引資是各級政府的主要工作之一,可是礦難的事是關係到自己烏紗帽的頭等大事,所以朱海濤也就顧不了許多了。朱海濤回到包間又敬了客人們一杯酒,留下副縣長張曉霞陪客人,然後自己就告辭了。

    臨海縣人民政府。

    朱海濤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參加會議的人都已經到齊了。

    朱海濤的秘書陳航跟隨了他兩年了,小伙子人很機靈。朱海濤回到辦公室,剛坐下,陳航就把沏好的一杯茶遞了過來,然後悄悄地關好門出去了。

    朱海濤端起杯喝了口茶,然後說:「建國,那邊怎麼樣了?」李建國說:「王曉光他們已經到了,情況已經落實了,是局部瓦斯爆炸。」

    「又是瓦斯爆炸!」朱海濤放下茶杯,表面很平靜,問:「死了幾個?」

    「礦上說死了三個,傷了兩個,不過……」李建國故意停頓了一下,沒有往下說,他不想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讓更多的人知道有關礦難的事。朱海濤覺得李建國的話裡有話,他望著李建國示意他把話說下去。李建國這才說:「王曉光他們感覺死的肯定不止這幾個,不過具體的人數還不好說。」

    朱海濤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了,他沒有表態,看了看參加會議的幾個人,然後說:「大家都說說,應該怎麼辦?」

    縣政府辦公室主任董明強是朱海濤的嫡系,遇到這種情況自己當然應該先表態,於是他就說:「我覺得,不管死了幾個,首先要把事態控制住,控制在最小的範圍,現在網絡這麼發達,一旦這事兒要是上了網,那明天就會有一批的記者跟過來,到時候咱們就被動了;另外,趕緊把死者的家屬安頓住,以最快的時間把賠償金先給他們,礦上要是一下子付不出來的話,咱們先墊上也行。」

    董明強剛說完,朱海濤看了看縣公安局局長陳浩民。

    陳浩民與朱海濤是一個村的,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所學校上學,陳浩民和朱海濤的私交一直不錯,所以這個時候陳浩民不可能裝聾作啞。陳浩民說:「我覺得董主任說得很到位,是不是我們這邊派人在通往石嘴溝子煤礦的路上盤查一下,嚴防有外面的人進去,這樣消息就不容易洩露了;另外,是不是由縣裡出面統一協調一下宣傳、公安、衛生、煤管局的口徑,避免各說各話,省得說得兩岔了。」

    陳浩民說完了之後,朱海濤還是沒有表態,他看了看李建國,李建國說:「我覺得現在還沒有必要這麼做,當務之急是帶上醫療和救援、搶險人員立刻奔赴石嘴溝子煤礦,立刻展開營救,這樣也許能挽救一些礦工,盡量減少一些傷亡。」

    董明強擔心照李建國說的這麼做的話,那石嘴溝子煤礦的事很快就會洩密,市裡和省裡很快就會知道,到時候縣裡想做一些技術性處理也就不方便了,他剛想說話,朱海濤一擺手制止住了他。

    「明強,你去準備吧,一會兒你代表我,坐我的車跟李副縣長一起去石嘴溝子煤礦,一定要把損失減少到最小,一定要全力搶救受傷的礦工。」朱海濤說。

    「好,我馬上就去準備!」

    董明強站起身,又問了一句:「叫縣醫院一起去嗎?」

    朱海濤說:「叫上!不過一定要強調一下紀律,避免發生意外!明白嗎?」

    「明白!」董明強當然明白朱海濤話裡的意思了,他走了。

    朱海濤等董明強走了之後,看著縣公安局局長陳浩民說:「浩民,你馬上回局裡,到刑警隊叫些素質過硬的人,馬上去石嘴溝子煤礦,幫著礦上控制一下局面,你們到了礦上之後,先給我回個電話,明白嗎?」

    「明白!我馬上就去佈置。」

    這個時候辦公室裡只剩下朱海濤和李建國兩個人了,辦公室裡很安靜。

    朱海濤望著李建國,他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和李建國推心置腹地談一談,因為這個事怎麼處理關係著他和李建國的政治命運走向,他可不想自己的仕途斷送在這起礦難上。

    朱海濤說:「建國,自從我調到臨海之後,你在工作上沒少支持我。」

    「這都是應該的!」李建國猜測著朱海濤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建國,咱們兩個人的情況差不多,都沒有什麼背景,都是靠自己苦幹才一步步升起來的,確實是不容易啊!」朱海濤說。

    「是啊,還不都是想幹點事嘛。」李建國點了點頭說。

    「建國,正是因為我們都想幹點事,所以我覺得我們搭班子以來配合得還不錯,我也希望咱們能繼續配合下去;不過,建國,你也清楚,既然咱們都想幹點事,那咱們就需要一個施展抱負的舞台,可是有的時候命運偏偏喜歡跟你開玩笑,非要讓咱們去處理礦難,也不知道命運還給不給你我這個機會了?」

    李建國聽朱海濤這麼說,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又有些傷感,他說:「放心吧朱縣長,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好的。」

    「建國,我覺得張升旺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麼文化,不過還是很講義氣的,人也聰明,來咱們這兒投資也不容易,你去了和他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處理,我相信你們能把這件事兒處理好。」朱海濤說。

    李建國一想也是,還是朱海濤提醒得對,礦難現在是出了,可是現在最擔心把事情鬧大的應該是張升旺,張升旺不是已經和薛世軍去了嗎,他張升旺又不傻,他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想到這些,李建國有些豁然開朗了,他覺得朱海濤還是比自己老練,他站起身後說:「朱縣長,放心吧,我會拿捏好分寸的。」

    「好!」朱海濤滿意地笑了,他知道,自己的這番話起了作用,他從李建國的表情上知道,李建國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路黑,建國,你們可要多注意啊。」李建國站起來剛要走,朱海濤又特意叮囑道。

    「好,放心吧。」

    董明強和李建國一起去,朱海濤還是放心的,畢竟董明強是自己的嫡系,而且任縣政府辦公室主任也有幾年了,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他清楚得很,他會把事情處理好的。再說,即便他們兩個處理得不太好,那不是還有陳浩民嘛,公安局局長是最懂得如何讓商人把事情處理好的。

    2

    送走了李建國之後,劉家溝鄉鄉長薛世軍一臉苦相。薛世軍清楚,如果石嘴溝子煤礦真死了三十多個礦工的話,那他是逃脫不了干係的,丟官事兒小,如果真的認真追究起來的話,那說不定自己是要去監獄體驗一下生活的。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其實這個時候,張升旺、李豫菲和薛世軍一樣,也一籌莫展,他們也想知道該怎麼辦。

    薛世軍想著想著忽然一拍腦袋,他有主意了,不是說錢能通神路嗎,看來現在除了錢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只能拿錢砸了,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不愛錢呢。想到這兒,薛世軍就問張升旺:「阿旺,你賬上現在有多少錢?」

    「一千二百萬!」薛世軍聽張升旺這麼說,他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又問:「你現在有多少現金?」張升旺想了想說:「我這兒現金有兩萬多,辦公室有五萬多。」

    「不行,太少了!」薛世軍說,「阿旺,處理好這起礦難離不開錢,這樣,我們兩個馬上去礦上,你讓李豫菲趕緊去辦公室拿錢,然後立刻送到礦上。另外,看看朋友們誰手上還有現金,能拿的統統給我拿過來!」

    張升旺說:「這樣,讓我的司機建軍跟李豫菲去辦公室拿錢,然後讓建軍直接把錢送到礦上。李豫菲,你馬上和商會馬會長聯繫,就說我今晚需要點現金急用,讓他領著你跟其他副會長那裡先借一點,你拿到錢就直接到礦上。」

    「好,我馬上就去!」李豫菲說著,從手包裡拿出一些錢說,「我這裡還有一萬多,你們先帶上吧。」張升旺從李豫菲的手上接過錢,心頭一熱,他覺得李豫菲跟別的女人不一樣,有度量,是個能成大事的女人。

    張升旺和薛世軍趕到石嘴溝子煤礦的時候,齊文斌他們已經從井下把遇難的三十五名礦工的屍體運上來了,呂二嘎子和護礦隊隊長李寶民已經拉著三十三名礦工的屍體去焚燒了;張大寶等八名脫險的礦工以及在礦上居住的遇難礦工家屬也被轉移了。

    薛世軍聽齊文斌說呂二嘎子領人去焚燒遇難礦工的屍體之後,很憤怒,抬起手啪地抽了齊文斌一個大耳刮子,破口大罵:「我X你灰媽的,牲口!誰讓你們把礦工的屍體燒啦?!這他媽的是人幹的事兒嗎?」

    「咱們誰也別他媽的裝好人!」齊文斌也急眼了,他覺得薛世軍有些不近人情,他捂著被打的臉,瞪著眼說,「燒人你以為是烤羊肉串呢?!我還不知道這是損陰傷德的事?可是要不這麼幹,咱們他媽的都得玩兒完,全得進監獄,一個也跑不了!」

    李二海趕緊過來打圓場,說:「薛鄉長,消消氣,消消氣,我們這麼做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呀,我們這不也是為大傢伙兒好嗎?」

    「礦上還留下幾具屍體?」薛世軍一想也是,如果不這麼做,把屍體都留在礦上,那上面的調查組一來,還真說不清。

    「留下兩個。」張升財說。張升旺見弟弟這麼說,看了看薛世軍,薛世軍說:「去,趕緊追上去,再拉回來一個!」「為啥拉回來一個?」李二海有些不明白,他問。

    張升旺說:「趕緊去,我和薛鄉長跟李副縣長說的死了三個!」「明白了,我馬上安排人去追!」齊文斌說完轉身就去安排了。

    薛世軍問:「上來幾個?」

    「上來八個!已經轉移了!死了的家屬也都一起轉移了!」李二海說。薛世軍點了點頭,說:「不行,還得找幾個人,要不調查組來了盤問的話,不能沒有上來的人。」

    李二海說:「這好辦,我馬上從別的隊找幾個礦工,再給他們點錢,讓他們咋說他們就咋說。」「那好,二海,馬上安排人去辦,馬上!」薛世軍說。

    張升旺說:「當班日誌和下井工人的工牌呢?」張升財說:「都燒了!」薛世軍一聽,對李二海說:「不能這麼辦,趕緊按照正常情況去準備一份。」

    「好,我馬上安排人去準備。」

    薛世軍說:「你們再好好想一想,看看還有什麼漏洞沒有?」張升財聽薛世軍這麼問,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說:「對了,王曉光來了!」

    「他來幹啥?」張升旺說,「這是夜貓子進宅,沒事兒不來!恐怕是聞著味兒來的。」

    「人呢?」薛世軍問。張升財說:「在我辦公室喝水呢。」

    薛世軍說:「行啦,王曉光的工作我來做,你們去分頭準備吧。二海,你一會兒趕緊準備出來給遇難礦工家屬的合同,只要是明天能簽字的,多給一萬。」

    「合同我電腦裡有現成的,稍微修改一下就行。」

    「行啦,誰也不准在外面給我亂說,你們去準備吧。」

    「知道啦。」

    臨海縣煤管局局長郝鵬軍來到石嘴溝子煤礦之後,脾氣沒少發,人也沒少罵,可就是沒問出個所以然來,齊文斌、李二海和張升財一口咬定「三死、兩傷」。

    不一會兒,董明強和李建國也到了。

    董明強和李建國先去看了遇難礦工的屍體,然後把安全礦長齊文斌和生產礦長李二海叫過來詢問了出事的詳細情況。董明強沒下過井下,也不懂煤礦,他聽說「三死、兩傷」之後,鬆了口氣,他認為不是什麼大事故,不至於追究縣裡領導的責任,他再三強調一定要做好遇難礦工家屬的安撫和賠償工作。

    李建國擔任過煤管局局長,是老煤礦了,雖然齊文斌和李二海說得天衣無縫,可是李建國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們的那點小伎倆呢,只是李建國不樂意捅破罷了。

    其實官場就是這樣,聰明難,糊塗更難,可是偏偏官場上就有一批喜歡自作聰明的下屬,他們認為「村騙鄉,鄉騙縣,一級一級往上騙,一直騙到國務院,國務院下文件,一級一級往下念,念完文件下飯店,最後什麼也沒兌現」。

    騙,欺詐,用謊言使人上當。聰明的下屬都不會故意欺騙上司,因為誰也不比誰傻,誰也不比誰聰明;人都怕被別人騙,謊言最終是肯定會被戳穿的,哪位上司會提拔欺騙自己的下屬呢?

    臨海縣公安局局長陳浩民領著刑警大隊十多名荷槍實彈的刑警很快也趕到了石嘴溝子煤礦。張升旺聽說陳浩民來了,趕緊親自迎了出去。

    「陳局,您來了怎麼也不事先通知我一聲,讓我也事先好有個準備呀!」

    「阿旺,我這也是沒辦法啊,例行公事。」陳浩民的表情很嚴肅,張升旺看著陳浩民身後荷槍實彈的刑警,他有點卑躬屈膝。進了張升旺的辦公室之後,陳浩民先給朱海濤回了個電話:「朱縣長,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石嘴溝子煤礦。」

    「好。」朱海濤因為不知道礦上到底死了多少人,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承包人張升旺跑了。因為張升旺一旦跑了,縣政府就必須要直接面對死難礦工的家屬,一旦安撫不好,隨時都可能發生惡性事件。朱海濤問:「張升旺呢?」

    「在呢,我現在就和張升旺在一塊兒呢。」

    「好,你讓張升旺接電話。」

    陳浩民把電話遞給張升旺,說:「朱縣長讓你接電話。」

    張升旺和朱海濤的私交不錯,所以他也沒多想,接過電話說:「朱縣長,我是張升旺。」

    「阿旺,死了多少?」

    「三死、兩傷。」張升旺現在不能說實話,縣公安局局長陳浩民就在自己身邊,陳浩民身後還有十多個刑警,他只要說死了三十五個,那他馬上就會被警方控制起來,這個道理和常識他還是有的,所以張升旺只能硬著頭皮這麼說。

    其實朱海濤很清楚,只要陳浩民和縣公安局刑警隊的人一去,張升旺只能往少了說,否則的話,那這個人的神經就不正常。朱海濤聽張升旺這麼說,他很滿意,於是朱海濤說:「阿旺,你這是第一次經歷礦難吧?」

    「對,是第一次!」張升旺在琢磨著朱海濤問這話的含義究竟是什麼。朱海濤從張升旺的語氣裡感覺他似乎不是很慌張,朱海濤說:「阿旺,你是南方人,沒經營過煤礦,不過我相信你的能力,我相信你能很圓滿地把這件事處理好的。」

    「我一定處理好!」張升旺還是沒猜出來朱海濤到底是什麼意思。朱海濤說:「你打算怎麼處理好呀?」

    「朱縣長,我覺得,要想處理好這件事,最有效的辦法就是給遇難的礦工家屬多賠點錢!」張升旺不假思索地說。

    「阿旺,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3

    朱海濤對張升旺的回答還是基本滿意的,他說:「阿旺,國家的賠償標準,是每人二十萬元,你要多給他們一些,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件事處理好。不過你也不用怕,現在多給礦工家屬一些錢,日後在其他的生意上還會賺回來,只要我在這兒當縣長,你還擔心沒錢賺?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了!」張升旺這回才算徹底明白朱海濤的意思了,他說,「朱縣長,你放心吧,我來臨海你沒少照顧我,我保證把這件事處理好。」朱海濤還是有些不放心,他說:「阿旺,錢夠嗎?不夠你就直說,別不好意思,現在可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時候。」

    朱海濤怕張升旺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現金,因為處理礦難需要有大量的現金,沒錢是辦不成事的,遇難的礦工家屬是不會收白條的。

    張升旺覺得朱海濤還是挺夠意思的,人家有些顧慮和擔心也是正常的,畢竟吃官飯的和自己這些做生意的人不一樣。張升旺說:「謝謝朱縣長的關心,錢夠,國家給二十萬,我每人給二十二萬,只要明天簽合同火化的,我再每人多給三萬,我一定把事給壓下來。」

    朱海濤覺得和南方的生意人打交道還是比較放心的,他們懂得遊戲規則,在有些事情上也不會斤斤計較。朱海濤又囑咐了一下張升旺:「阿旺,錢給得多一點,快一點,麻煩就少一點,我讓陳局長和縣公安局刑警隊的人留在礦上配合你,這樣你的安全我就不擔心了,要不我怕哪個遇難的礦工家屬一時想不開對你動武。」

    「多謝!朱縣長,我一定把事情處理圓滿了,絕對不會給你惹麻煩!」

    「那好,阿旺,你讓陳局長接電話。」

    張升旺把手機遞給陳浩民後,陳浩民推門來到了辦公室外面,然後說:「朱縣長,你說吧,我到外面了。」

    「陳浩民,讓你們去有兩個目的:第一,就是別讓張升旺他們跑了;第二,最終的目的還是讓張升旺他們把事情處理好了,你們一定要把握好火候!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我就守在礦上,等他徹底處理完了我再回局裡。」

    「好。」

    礦上一下來了這麼多荷槍實彈的刑警,而且縣公安局局長陳浩民也親自來了,張升財、李二海和齊文斌他們三個有些忐忑不安,他們擔心事情敗露了,張升財說:「哥,是不是縣上要對咱們採取措施?」

    張升旺剛才和他們三個一樣,也有些擔心,所以能夠理解他們此時此刻的心情,張升旺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了看李二海和齊文斌,笑著說:「俗話說『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們三個人什麼也不用管,就按照剛才我說的,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有些事兒避諱著點兒他們就行了。」

    聽張升旺這麼說,李二海他們這才把心放了下來。張升旺的司機王建軍很快就把錢給送來了。李豫菲也通過商會馬會長籌集到了三十五萬元。

    李建國和董明強的到來,讓郝鵬軍的思想很快就有了實際性的轉變,就連李建國派來的那個劉家溝鄉派出所所長王曉光也很快和縣裡統一了認識。

    第二天,石嘴溝子煤礦表面很平靜,與發生礦難之前沒有什麼不同。

    齊文斌和李二海連夜給縣了寫了一份《石嘴溝子煤礦副井發生局部瓦斯爆炸的事情經過》,郝鵬軍看完之後又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等李建國再看這份修改好的「事故報告」的時候,從字面上已經看不出有什麼漏洞了。

    董明強也很高興,他覺得自己和李建國圓滿地完成了縣長交給他們的任務,他可以和李建國回去交差了。

    朱海濤認真地看了幾遍這份「事故報告」,然後還專門就此召開了縣長辦公會。

    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李建國主持了會議,參加會議的縣國土資源局、縣衛生局、縣煤管局、縣發改委、縣國資委、縣工局、縣商務局都是一把手親自來的,因為陳浩民在石嘴溝子煤礦,陳浩民讓縣公安局政委羅樹明替自己出席的會議。

    縣長朱海濤在會議上強調:「石嘴溝子煤礦這起瓦斯爆炸事故給安全生產再次敲響了警鐘,我們要舉一反三,要以高度負責的精神,通過紮實有效的工作,迅速查清事故原因和責任,認真總結事故教訓,同時必須要按照國家最高賠償標準給遇難礦工家屬和受傷礦工一個滿意的交代。」

    石嘴溝子煤礦遇難的三十五名礦工家屬很快都拿到了賠償金,第一天在合同上簽字的五名家屬都拿到了二十五萬元的賠償金。其他家屬雖然悲痛,但是知道再哭親人也回不來了,也就先後都在合同上簽了字。為了防止脫險的八名礦工洩露消息,礦上給這八名礦工每人發了兩萬的獎金,並讓這八名礦工與礦上都簽署了一份保密協議。

    這起礦難就這麼很快被人遺忘了,石嘴溝子煤礦又恢復了平靜,臨海縣又恢復了平靜。張升旺也認為這件事辦得天衣無縫,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就在這件事過去之後,一個女人把這件事給翻了出來,最終鬧得滿城風雨。這是後話,咱們現在先留個懸念,等到後面再詳細說。

    礦難,是指煤礦發生的災難。礦難又分為瓦斯爆炸、瓦斯突出、礦井火災、礦井水災、煤塵爆炸、頂板事故等多種。

    山海省是能源大省,特別是在改革開放之後,由於煤炭國內和國際市場需求量加大,各級政府為了搞活經濟,就允許私人參與承包煤炭開採,就這樣山海省第一批煤老闆就產生了。

    山海省第一批煤老闆當中,主要分為兩類型人:一類是原來國有煤礦中的從業人員,由於他們手裡掌握著市場資源和技術資源,這部分人中的一些膽大的人承包了一些規模比較小的鄉鎮煤礦;另外一些人以村鎮幹部和村民為主,一些鄉鎮擁有煤礦資源,於是一些鄉鎮幹部和擁有優勢資源的村民就成了這些煤礦的承包人。

    山海省第二批煤老闆是以軍隊和企事業單位為主。在第一批煤老闆通過煤礦發財之後,軍隊和企事業單位都盯上了這個市場,於是山海省形成了一個全民開礦的熱潮,當時軍隊煤礦幾乎是山海省煤炭市場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軍礦的大量湧現也確實繁榮了山海省的煤炭市場。

    在軍隊不允許經商之後,大量的軍礦都移交給了地方。在這樣情況下,一部分和軍隊有關係的南方人承包了一些軍礦。承包軍礦的這些南方煤老闆很快就從煤礦上賺到了暴利。這些賺到錢的南方煤老闆在回家過年的時候,他們發財的故事又吸引了更多的煤老闆加入這個行列當中。

    自從大量的南方煤老闆成為山海省煤炭的承包人之後,由於這些人之前大都沒有從業經歷,對安全生產和礦難沒有充分的認識,所以安全隱患就與日俱增,礦難中死亡人數越來越驚人。

    就在石嘴溝子煤礦發生礦難一個月之後,雲州市山海基本煤業有限公司大屯灣煤礦發生瓦斯爆炸,直接造成二百八十五名礦工遇難。

    山海基本煤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吳春平就是一位典型的南方煤老闆。吳春平把「末位淘汰」的管理經驗在煤礦的管理中推廣使用。也就是說,每個月完成任務最少的那名礦工要被淘汰。因為但凡是選擇在井下挖煤謀生的人,基本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弱勢群體,他們依靠這點憑借苦力和性命換來的錢養家餬口,一旦自己被淘汰的話,也就意味著一家人的生活沒有保障了。因此說,在吳春平「末位淘汰」制度的制約下,礦工們誰也不願意自己成為那個因為完成產量少而被淘汰的人。所以瓦斯員讓大家上去的時候,大多數礦工都沒有上去。

    4

    大屯灣煤礦發生礦難之後,該礦法人代表張新華和礦長郝連波商量後決定,不上報,全面封鎖消息,自行搶救,企圖隱瞞死亡人數。當時井下礦工家屬得知發生礦難的消息後,都奔走相告,大家一起圍堵到井口旁邊,等候親人的消息。

    礦工姚寶平的妻子耿月梅聽一位逃生出來的老礦工說:「晚上八點左右,瓦斯員已經發現井下的瓦斯超標,有的礦工就準備升井,當時帶班的隊長說,現在誰要是擅自上去了,等同於今天沒有出工。因為礦工們沒有保底工資,礦上都是按照當天開採的噸數給礦工結算,至於說你是什麼原因上來的,礦上一概不問原因,所以當時只有極少數有經驗的老礦工上去了。」

    耿月梅當時就昏死過去了,她醒來後哭得死去活來,把丈夫死亡的消息告訴了姚寶平在北京讀大學的弟弟姚世平。

    姚世平讀的是法律專業,他得知哥哥在礦難中慘死的消息之後,悲痛萬分,他對煤礦試圖隱瞞礦難的行徑很憤慨。姚世平將大屯灣煤礦發生礦難的消息通過《能源快報》的新聞熱線,與該報深度報道部首席記者潘曉霖取得了聯繫。

    潘曉霖得知該消息後立即報了選題,報社當即決定派潘曉霖和攝影記者鄭向東前往出事煤礦實地採訪。潘曉霖和鄭向東直接驅車前往出事地點。在耿月梅的幫助下,潘曉霖在沒有驚動煤礦管理人員的情況下,暗中採訪了多名在大屯灣礦難中逃生出來的礦工,其中一名叫趙羅新的礦工哭著告訴潘曉霖:「那些人本來都死不了,因為出事前的一小時左右,瓦斯員王成發現工作面的瓦斯濃度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十一,因為按照規定,採掘工作的瓦斯濃度超過百分之一或二氧化碳超過百分之一點五時就必須撤,就必須立即斷電。帶班的隊長陳寶忠說啥也不讓走,只有我們幾個老工人走了。」攝影記者鄭向東也拍攝到了許多珍貴的照片。

    由於害怕大屯灣煤礦護礦隊的人發現,潘曉霖和鄭向東當晚沒敢在大屯灣煤礦所在的南元縣留宿,他們趕到了雲州市內,選擇了安全性有保障的當地市政府招待賓館雲美國際大酒店。潘曉霖連夜趕寫了《山海大屯灣礦難真相調查》,並把文章和相關照片發給了值班副總編輯李俊傑。李俊傑認真審讀了全文之後,又與潘曉霖核對了幾個細節和相關數據,然後直接簽發刊登。

    大屯灣礦難的第二天,《能源快報》在頭版頭條刊發了《山海大屯灣礦難真相調查》。

    大屯灣礦難的消息在《能源快報》的網站上登出來之後,國內各大門戶網站都在網站首頁的顯著位置刊登了這條新聞。不到兩小時,全國有上千家網站轉載了該消息。全國各大主流媒體看到此消息後,紛紛派出記者前往出事地採訪。世界四大通訊社之一的路透社也轉發了該消息。

    雲州市市委常委、宣傳部部長孫萬勇剛到辦公室就獲知了這個消息,他立即向雲州市市委書記袁周和雲州市市長許青成通報了這個情況。市委書記袁周得知該消息後,在市委秘書長段春華的陪同下,立即趕往出事地點。市長許青成得知該消息後,率領分管煤炭安全生產的副市長韓海平和市煤管局局長高昇東立即前往出事地點組織搶救。

    大屯灣煤礦隸屬於山海基本煤業有限公司,該公司董事長吳春平文化程度只有初中畢業,平時根本不上網,所以網上炒得多熱也沒用,他根本不知道。那天吳春平之所以沒有被警方當場控制,多虧了吳春平的女兒吳婷婷。

    吳春平就吳婷婷這麼一個女兒,一直當寶貝一樣養著。吳婷婷高中畢業後,直接被保送到了北京一所著名大學。吳婷婷所學的專業是傳媒專業,她早上起來之後,習慣性地打開電腦上網,吳婷婷發現山海省發生礦難之後,點擊進去一看,是父親吳春平所屬的煤礦。吳婷婷當時就愣了,隨後她在百度和谷歌中搜索該消息的相關情況之後,撥通了父親的手機。

    吳春平當時正在大屯灣煤礦組織搶救,他接到女兒的電話後一愣。「爸,你那兒是不是發生礦難了?」「沒有啊!」吳春平怕女兒擔心,所以就沒說實話。

    「爸,你別騙我啦,人家路透社都登了!」

    「什麼?木頭社登了,別聽他們瞎扯!木頭社懂得個啥。」由於吳春平沒有文化,根本不知道路透社是一家國際通訊社,也沒當回事,他說,「婷婷,木頭社登的怎麼能相信呢!」

    「爸,不是木頭社,是路透社!」

    「路透社是幹什麼的?」吳春平這人和張升旺不一樣,雖然他們都是南方的煤老闆,可是吳春平比張升旺實在,不愛裝,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路透社是英國的一家通訊社!」吳春平聽女兒這麼一說,他有些納悶,我這兒發生了礦難,英國人是怎麼知道的?他問女兒:「婷婷,你說英國人這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呀?」吳婷婷著急地說:「爸,國內的各大網站都刊登這個消息了,都是轉發《能源快報》的消息,說死了二百多人。」

    「完了!」吳春平一聽女兒說的數字,再聽說《能源快報》和各大網站都刊登了相關消息,這個消息簡直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吳春平知道,看來想隱瞞恐怕是瞞不住了。吳春平找來大屯灣煤礦礦長郝連波和法人代表張新華一商量,他們三個人一致認為,先躲出去避避風頭再說,否則的話,警方一來肯定先把他們三個刑事拘留了。於是,吳春平、張新華和郝連波分頭潛逃了。

    雲州市市委書記袁周到達現場後,立即成立了現場救援指揮部,馬上從市裡的其他煤礦,以及向省裡和臨近市的煤礦求援,並逐級向相關部門匯報大屯灣煤礦發生礦難的真實情況。

    在袁周的提議下,當晚中共雲州市委召開常委會,並決定:免去南元縣縣委副書記、縣長李榮光的縣委委員、常委、副書記職務;免去分管煤炭安全生產的副縣長李明軍的縣委委員職務。

    南元縣縣長李榮光、副縣長李明軍在被免去黨內職務後,主動向南元縣人大常委會遞交了辭職報告。南元縣人大常委會召開緊急會議,並依據相關法律,同意李榮光辭去南元縣縣長職務、同意李明軍辭去南元縣副縣長職務。

    媒體報道了大屯灣礦難之後,引起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重視,並相繼作出了重要批示。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最高人民檢察院也都派人奔赴大屯灣煤礦。隨後,雲州市市長許青成在「大屯灣事故調查組」成立大會上向礦難家屬道歉,並聲稱願意接受組織給予的任何處分。

    隨著全國媒體的到來,南元縣五愛鄉書記、鄉長等幹部參與隱瞞「大屯灣礦難」的新聞相繼被刊登了出來。「大屯灣事故調查組」在首次新聞發佈會上,將大屯灣煤礦蓄意瞞報、非法盜采、管理混亂、安全隱患嚴重、忽視礦工生命的惡劣行為逐一向媒體進行了通報。

    中共山海省就「大屯灣礦難」召開常委會,省委決定免去許青成的雲州市委副書記、常委、委員職務,並建議免去許青成的雲州市市長職務,並按照相關法律規定履行法定程序。

    礦難問責制的推行,一時間讓山海省所有轄區內有煤礦的官員感到人人自危,特別是自從雲州市市長許青成被問責之後,不僅僅是罷官,隨後省紀委和省檢察院反貪局又接到許青成涉嫌官煤勾結的舉報,許青成又被「雙規」,省人大代表資格也被暫停。

    中國有句古話叫「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用在當時山海省是最恰當不過了。就在「大屯灣礦難」發生後的第二十七天,山海省錦城市河安縣鐵順鄉臨河喜煤礦再次發生特別重大礦難事故,一百八十三名礦工在此次礦難中全部遇難。

    山海省連續發生重大礦難,舉國震驚,山海省分管安全生產的副省長李懷忠被免職;山海省省長於海農主動向組織提出引咎辭職,並被批准。

    省長因為「礦難」主動引咎辭職,這讓山海省分管煤炭的官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山海省的礦難究竟還要發生多少起?還要再死多少礦工?誰能在山海管理煤老虎?這已經不再是山海人和山海省官員考慮的一個問題了,幾乎全國人民和全國的官員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下面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如果記者就這個問題採訪著名魔術師劉謙的話,我猜想劉謙也許會這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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