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我們是誘餌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埃姆馬努埃爾走
    埃姆馬努埃爾隨著工廠汽笛的嗚嗚聲走到大門口。在這一群工人當中,很難認出他來。他同別的工人一樣,渾身是汗,骯裡骯髒。作為學徒,他從未長時間地照鏡子。現在作為工人,他就更沒有時間做這種事了。

    這也不再是細嫩的男孩子的手了。人們從手上感覺到,這只手已經習慣使勁干活。

    只有一剎那工夫,他感到那種不可抗拒的,要在和煦的陽光下躺在草地上,讓和風拂面的欲望正在增長,正在表露出來。但他很快就把這種沖動又壓了下去。

    他和赫爾穆特手拉手散步,穿過大雪紛飛的雪景。赫爾穆特有時候揍一下他的屁股,有時候打一個他的臉,有時候敲一下小腿肚,然後把亮閃閃的白雪撒向天空。這片寧靜的土地回蕩著受懲罰之人的哀怨聲。

    赫爾穆特有一雙顯出同樣顏色、閃閃發光的眼睛。他就像他穿的那件緊身滑雪衫一樣,顯得風姿如此優美,惹得康妮這個身披玫瑰紅蓬松薄紗的人穿越星星點點的積雪,向他飄來。到處都像羽毛般輕輕給他搽粉。

    在他這樣躺著,把玫瑰色的屁股伸向十二月的天空時,鼓起的一團柔情蜜意制服了他。

    然後,埃姆馬努埃爾雖然饑腸轆轆,卻又心滿意足地上床睡覺。

    然後,埃姆馬努埃爾感到全身發抖。

    然後,埃姆馬努埃爾開始脫衣服。

    然後,埃姆馬努埃爾有幾秒鍾的工夫閉上眼睛。

    然後,埃姆馬努埃爾沖了上去。

    康妮現在公然張著嘴大聲呻吟,就好像她就這樣被赫爾穆特發亮的皮靴踩進雪橇似的。這個笨丫頭的胳膊猶如綁起的香腸,頭上扎著絲蝴蝶結,現在深深地陷到冰冷的風景區下面。一大批一大批的人群從她頭上邁過,這是一群又一群無聊的軍人。

    在美國,炎熱的夏季開始。黑人狂熱分子又在鼓吹暴力的語言。巷戰——在克利夫蘭突然爆發的種族騷動奪去了十個人的生命。在合眾國,黑人狂熱分子重又搞起了暴動。這是一場為一個超市而進行的種族戰爭。這樣一些大字標題在這些日子驚動了全世界。在這些日子,美國在黑人與白人之間的流血沖突中顫抖。而在這些日子,我們這部小說的故事也在發生。來自慕尼黑的二十一歲姑娘英格博格生活在愛慕之中,忍受著愛慕之苦。她愛慕這個有色皮膚的美國大學生、科學家和奧運會選手,這個長相英俊、神秘莫測的典型人物——坦率的奧托。這樣一種受到周遭詛咒的愛情遭到眾人的嘲笑蔑視。人們嘲笑蔑視這樣一種在故事發生地慕尼黑、華盛頓和墨西哥城發生的,充滿爆炸性、戲劇性的愛情。您就同我們一道,來經歷一下激動人心的冒險,體驗一下家鄉的命運小說——一部有現實意義的小說,體驗一下在受到禁錮的幸福的火焰中的兩顆心吧!(幸福!)還有一個人也結下友誼,這就是埃姆馬努埃爾。埃姆馬努埃爾穿著他那雙過於肥大、滿是黏土污垢的靴子,爬過被彈著點弄得支離破碎的耕地,爬過土塊。

    月亮在滿目瘡痍的世界上空冉冉升起。一道反照的火光布滿天空。寒意浸透埃姆馬努埃爾的骨髓。

    赫爾穆特這個頭腦靈活的漢子跳起身來,蜷起雙腿,伸開四肢躺下,落到地上,又想出什ど新玩意兒,想出柔弱纖細的昆蟲來。干淨的大腿綁在空氣螺旋槳四周,又立即開始呼呼呼地飛奔起來。

    可是奧特馬爾卻非常吃驚地望著堂兄弟,這位堂兄弟今天對小母牛康妮作出斷然拒絕的表示。這兩個人平時彼此之間那可是好朋友啊,就連在十分開心的少年隊德國納粹時期,少女康妮同那個金色頭發、動作遲緩的人一起,甚至被視為他的舞蹈課情人。

    這位勇敢的姑娘用手在下面遮住用花朵圖案裝飾的冬裙。可是赫爾穆特一再用他的馬鞭抽破她的裙子。她轉過來采用懇求的辦法。可是對於她來說,面對這個頭發稀稀落落、性格莽撞的北方漢子的憤怒,這卻無濟於事。很快,她如此憂心忡忡想要保護的東西,都在大庭廣眾中暴露無遺。赫爾穆特的嘴角在敏感地抽搐。他的馬鞭神經質地抽向康妮那個赤裸裸的“李子”。

    奧特馬爾撫摩這個出著微汗的人。額頭的淺色頭發給他的日常保健提供自己的植物桿。

    第二天早上,人們便各奔東西。

    奧通托從地上撿起手槍,扳上槍的扳機。我數到三。他咄咄逼人地輕聲說。要ど,您脫掉衣服,要ど,您就死。那好吧!一、二。埃姆馬努埃爾慢慢脫去衣服。讓自己被人用勁吹走一下,這倒好玩。沒有任何強勁的海風能使我們的好心情受到什ど影響。難道這種狀況會永世長存?不知什ど時候,動蕩多事的日子確實會到來:您就去為您估計會有那種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一事操心吧。我們倒是可以對付好多事情,甚至可以對付種種攻擊和嚴重侵犯。

    很快,他們便三個人一起站在小廚房裡了。

    他們——既不是伯利茨語言學校學生,也不是夜校高中學生——有一個房間。他們聽埃姆馬努埃爾的流行音樂唱片,吃黑面包。他們喝最好的南斯拉夫李子燒酒。他們大多在討論女學徒和把她們打翻在地的最佳方式。我也許會樂於驚恐萬分地袖手旁觀,學會怎樣弄出孩子來。埃姆馬努埃爾請求他所有那些比他大、比他高、比他強、比他靈活的同班同學道。要是我把新的烹調食譜給我的嬸嬸帶回家,她肯定會高興的。然後你就知道,你為什ど在這兒上夜校了。朋友們都嘲笑他。在這方面你們仨肯定都會幫瑪麗亞的忙。瑪麗亞對精力充沛的小伙子感興趣。順著狹窄的樓梯踢踢嗒嗒地往上面跑去。

    瑪麗亞的身子直至腰部,又踢踢嗒嗒地順著狹窄的樓梯掉下來。她大大低估了埃姆馬努埃爾政治格言的作用,也低估了他激勵其他人去從事一項表面上看來是毫無希望的活動能力。此外,她還低估了他的情欲和他纏人的本事。

    瑪麗亞的雙腳踢踢嗒嗒地接踵而來。這裡留下的是殘余部分。埃姆馬努埃爾的同班同學都一籌莫展地在廚房裡四處張望。他們只知道他們的母親在家裡經常做的面條。

    在這些能干的活動家看來,埃姆馬努埃爾顯得還是如此無知,如此笨拙,居然一再用親切的“你”(“你”)來稱呼他們。親愛的B太太,我們願意假定,那位兄弟所做的這種宣傳教育是采用一種合適的方式,也就是那種快刀斬亂麻的方式進行的。如果不是這種情況,要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反正已經來不及了。無論如何我都想補充說明一下,如果涉及到這些男女關系的事情,如今的年輕人肯定都會大為震驚,高興萬分。大地與粉白色的灰塵混在一起,呈現出深紅色。大地更多的是土灰色。大地浸透了血和淚。大地覆蓋著苔蘚和青草,所以更確切地說,它輝映出一片綠色。大地充滿不祥的苦膽味和海泡石。大地看起來恰似一根被分開的聯桿,一根結合桿。大地笨手笨腳,其邊緣華而不實。大地的頭發——田野,也就是金黃色的頭發在風中飄動,使得大地不得不去給頭,給滿頭密發撓癢癢。

    瑪麗亞的頭發隨風飄動,恰似莊稼成熟時的田地,金黃色的莊稼在風中蕩漾。這時,她正站在工廠門前,等待她的第一個朋友埃姆馬努埃爾。她幾乎遭到每一個從身旁走過的人調戲,首先是遭到那些年紀不輕的部門負責人調戲,他們把她視為不受法律保護的人。她那身洗得褪色的棉布衣服甚至連她的膝蓋都未遮住。那對骨瘦如柴的大腿塞在同一個外國人交往的姐姐英格博格的高跟鞋裡。瑪麗亞經常扭傷踝骨。她的長襪抽絲。她最美之處是她那張有滿口結實白齒、紅得自然的性感大嘴。瑪麗亞從五歲開始便又聾又啞。她只能抄寫,而不能聽寫。她寫了不少信。

    只有經歷一次強烈的震驚,瑪麗亞才能康復。埃姆馬努埃爾是這方面的一個可靠的保證人。

    埃姆馬努埃爾驚恐萬狀地呆望著即將燒到他臉上的、閃爍發光的煙頭。他試圖回避。可他綁到椅子上的那些繩子把他給襻住了。現在,我親愛的抗議運動追隨者,我那個吊兒朗當的小年輕,我那個漂亮的嬉皮士,你現在終於要放聲歌唱了吧?奧通托用嘲諷的口氣問。他把燃著的香煙放得更近。埃姆馬努埃爾已經想要張開他的男孩嘴巴,唱起他最鍾愛的英語歌曲了。但他又閉上嘴,死不開口。埃姆馬努埃爾被身穿藍色制服、令人討厭的反間諜活動的年輕少尉已經審問了三個小時。他在這個少尉面前必須脫得精光,因為這個人認為,他會在自己身上攜帶一個隱蔽的錄音機。他是一種特殊方式的音樂愛好者。他什ど也找不到,可是他的懷疑依然如故。

    在巨大的工廠大廳裡吵得厲害,沒有人說一句話,即使說,也沒有人聽得懂。機器在隆隆作響,材料發出嚓嚓的聲音,燒紅的炭火把一道亮光拋到被煤炭弄黑的工人身上。這些工人猶如機器人般辛苦干活,再也不像是人了。他們惟一的渴望,他們惟一的想法就是:下班後洗個熱水澡,穿上干淨衣服,吃飯,睡覺,盡可能地多睡覺。對於所有那些使生命才具有生命價值的東西,對於跳舞、音樂、姑娘、閒聊、玩樂、討論、進修、一本好書等等,現代人在其緊張的工作時,無暇他顧。我們的祖父們還高度評價的這種享受生活的興趣,離現代人如此之遠,這實在可惜。這已經成了一個大問題。埃姆馬努埃爾說。這時,他正好把一塊新的防汗襯墊塞進內褲。埃姆馬努埃爾像往常一樣,領先一匹馬的長度,他什ど也找不到,可是他的懷疑依然如故。一陣幸福和得到拯救的浪潮掠過他的腦海。這是什ど?你聽到鬼神的聲音嗎?工長用半帶譏諷、半帶懷疑的口氣問。我聽見吮棒糖的聲音。奉承者答道。

    我提醒同我年齡相仿的姑娘,要警惕這樣一種平步青雲。瑪麗亞說。確實,電影的世界使我變得冷酷無情了。可是,難道變得冷酷無情就是一個十七歲少女的理想目標嗎?如果沒有成熟到那種地步,即使十七歲時什ど都比男人強,也很難成為明星。

    要求每一個年輕人都站在探照燈光下。因此,時裝模特兒、攝影模特兒、女演員、流行歌手等等行業,就成了我們青年人夢寐以求的職業,成了逃出工廠、辦公室、車間灰色日常生活圈子的一種下意識願望。事情就是這ど簡單。

    你不該干這種事,你這個愛發脾氣的人。工友奧托充滿疑慮地提醒道。埃姆馬努埃爾由衷地笑著。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我打擾你啦?一個嘲諷的聲音問。埃姆馬努埃爾往前跳下,跳進椅子的隱蔽處。跳下時,他還掏出手槍。在同一瞬間,奧托迎面跳過來,跳在闖入者面前。一聲憤怒的吼叫響徹房間。發出一陣沉悶的劈啪聲。奧托笨重的身軀踉踉蹌蹌地往後退,穿過房間,後腦勺硬梆梆地撞到大理石地面上,一動不動地躺著。埃姆馬努埃爾看到這個闖入者突然像幽靈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他舉起手槍。

    闖入者是埃姆馬努埃爾的工長,一個貨真價實的護套。他站起身,用機器人般的動作把自己裹進床單裡面,踉踉蹌蹌地離開這個圍觀者的圈子,走進浴室去。人們乘火車走完前往阿姆施泰滕的最後一段路程。

    小心!往往把真正的瑞士艾門塔爾干酪同外表類似,但並不產自瑞士的干酪給弄混了。記者說:仁慈的夫人,您有什ど辦法使您的衣服這ど干淨,這ど一塵不染,這ど干淨無比,甚至連諸如汗水、血跡、雞蛋之類的東西都清除得毫無污點,干干淨淨。B太太說:我也穿新皮衣,戴彈力胸罩。這時,我穿著這身衣服,戴著這種胸罩,可以活動自如。

    朋友們在入睡前還彈了一會兒吉他。他們乘車兜風。工長站在門前。他帶著魔鬼的笑容命令先生們別動,如果可以的話,舉起手來。他是一個殘暴能人的典型。

    埃姆馬努埃爾成之字形橫穿起爆點之間那半個戰場之後,邊發出呻吟聲,邊跑進一個炸彈坑。泥土把他的臉塗抹成一個無法辨認的面具。很尖的根和鋒利的石頭刮破他的胳膊和大腿。他再仔細一瞧,發現他並非孑然一身。要非常安靜地呆著,他非常冷靜地使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您就要求買便宜貨的黃皮書吧!您就站著,看著,以為可以飛向天空吧。甚至連健談的奧托都由於難以置信的驚訝,弄得目瞪口呆。

    炸彈爆炸。奧托和埃姆馬努埃爾以及其他那些馬克思主義者朋友都被拋到空中。沒有人聽到爆炸聲,這全過程猶如電影中的慢動作,朝著盧齊,升到天空,這時,他們已經夠高的了,高到他們已經再也無法認出自己父親的家和工場。氣柱紋絲不動地矗立著,然後它分散成一個巨大的蘑菇,然後栓皮槭碎成原子粉塵。在他們瀕於死亡之前,他們整個的一生在剎那間掠過他們的腦海。在巨人懷特把這些逃跑的人摟進他那過生日的胳膊,然後抱起他們時,這是一種絕對失重的感覺。埃姆馬努埃爾在前面,瑪麗亞在中間,在朋友們、在和平主義者、在嬉皮士之間,這樣,人們走起路來就會安然無事,他們就不會干蠢事。這些勇敢的登山游客就這樣出發了。別往下看,一直往前。埃姆馬努埃爾為防意外,預先就叫道。這些叛徒就像往常那樣,緊緊地手拉手,相互提醒人們注意:雲的邊沿正在像田園牧歌式的減少。他們站著,看著,相信會飛上天空,飛上藍天。他們這些不能飛行的動物還從未從這樣近的距離看到過藍天。事情奇跡般的順利。靈巧敏捷的埃姆馬努埃爾攀登時恰似一只巖羚羊。他根本就未注意到,他們已經飛了一萬公裡。往前,繼續往前。空氣變得更為稀薄。埃姆馬努埃爾的腳步變得更慢。就連其他那些人的心跳也放慢了。太陽剛好升到阿姆施泰滕上空,這是它的最後一個日出。它把自己血紅色的光輝灑到焦枯的、失去光澤的黑綠色斜坡上。奧托在他這一生中,還從未懷著這樣一種得到拯救,這樣一種愉快的心情,經歷一次日出。世界就在他的手中。而他又在巨人懷特慈父般的手中。在這些朋友當中,每個人手裡都握有某樣東西,大家都在望著這種東西,望著他們兒子和孫子當中剩下的幾個人。

    這時,巨人懷特在分散原子雲。埃姆馬努埃爾胃部挨了一腳,這一腳差點把他給踢倒。奧托往後倒。他渾身發抖。然後是一片寂靜。鮮血從小小的傷口滴出來。這個傷口就是一切,就是被切開的奧托存留下來的一切。你的委托人在什ど地方?他還趕快問巨人懷特道。如果事關重大,此人倒是能守口如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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