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光年的距離有多遠 正文 第四節
    混亂。

    慘了!

    小茵呆呆地看著發生在眼前的這片混亂。

    她還是來晚了!

    長條的餐桌上,早已是杯盤狼藉的景象了:盤子碎成一片、杯子打翻在地;盛著海鮮湯的鍋子倒扣著;冷盆要不翻在地上,要不撒在桌上;熱菜中,所有的魚都只剩下一副骨架;紅酒、香檳和飲料傾倒在桌上,為亂成一團的餐桌添上了由大片紅色和黃色組成的印象派風格;而為客人們當場烹調美食的大廚臉上,更是多了兩道清清楚楚的爪印。

    更悲慘的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很容易就能被揪出來。

    順著那顯眼的沾著紅酒的梅花腳印可以看出,混亂製造者並沒有走很遠。

    就在那放麵包的籐籃裡,滿月正舒舒服服地做著美夢,肚皮滾圓地在新出爐的麵包上挺了出來,就差睡得四腳朝天了。

    對他來說,這是這片混亂中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

    ——罪犯竟然這麼容易就能被抓獲。

    另外一個不幸中的萬幸是,大部分的貴賓,包括他的老爸老媽都沒有太注意這邊,畢竟,用餐時間已經過了。

    侍者、廚子抄著掃帚、拖把、雞毛撣等傢伙殺氣騰騰地趕到。

    居然還有人手裡拿著殺蟲劑!

    「阿傑,我們該拿這只臭貓怎麼辦?」一個侍者問道。

    他堅持要傭人們直呼他的名字,每次聽到「少爺、公子」等噁心稱呼,他就寒毛直豎。時間長了,大家索性就直接叫他——阿傑。

    「當然得趕快把它趕走啦!」

    「可是,這不太便宜它了嗎?」

    「對啊,應該好好打它一頓,看它以後還敢偷吃!」

    一片議論中,安臣傑沒有說話,打量著麵包籃中的那只黑貓。顯然,這是只野貓,但有些地方,它又不同於一般的野貓。它膘肥體壯,毛色油亮,看來有人一直在照料它。

    黑貓伸了個懶腰,翻過身繼續睡,還發出了輕微的呼嚕。

    很明顯,它喝醉了。

    面具後的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要在平時,這還真是只好玩的小東西呢。

    「要我看啊……」野貓愜意的睡眠激發了某人的惱怒,「就應該把這隻貓扒了皮,我做個油炸肥貓給大家吃!」

    大廚小丁握緊了手中炒菜用的小鏟子,因為生氣,臉上那兩道貓抓痕跡顯得更紅了。

    臣傑皺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清脆的聲音焦急地響起了。

    ——「不要啊!」

    安臣傑這才注意到,人群的最前沿,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頭髮短短,眼睛大大的女孩子。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女孩的大眼睛裡冒出怒火,「它不過是一隻不懂事的小動物,犯了這麼點錯,也不用這麼當真吧?」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個格格不入地穿著藍色舊棉布家居服、不請自來的闖入者,應該就是這只野貓的照料人吧。

    「喂,小姑娘,什麼叫」這麼點錯「?你倒好大的口氣!你知道這一桌自助餐有多貴嗎?光是這紅酒就要上千元一瓶,不算別的,就算算這些酒,你說要多少錢?」小丁踏上一步。

    好貴!

    小茵暗中吐了吐舌頭。

    可是,再怎麼貴,她也不能眼看著滿月遭到不幸。

    趁大家沒有防備,她一個健步衝到麵包籃前,打算先抱起滿月,然後再找機會偷偷溜之大吉。

    可惜,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就在她抱到滿月的前一秒,一雙大手先她抓起了滿月,接著牢牢地捏住那隻大肥貓腦後的槽頭肉。

    更可惡的是,這個戴著面具的公子哥好奇地左右晃動手裡依然沉睡不醒的懶貓,還沒心沒肺地扔下一句:「這隻貓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醉死了?看來可以直接起油鍋開炸了。」

    「喂喂,你怎麼那麼沒人性?」小茵衝到那人跟前想搶下滿月,無奈他高出她太多,「把貓還給我啦!」

    「這麼說,這隻貓是你的了?」面具後的目光盯在她臉上,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有種感覺,這張小小的臉龐看上去有些熟悉。

    她猶豫了一下:「就算是吧!」

    「那好,把貓還給你也可以,」他掃了餐桌一眼,「不過,你得先賠償我們的損失。」

    「賠……賠?」她的聲音都快發抖了,媽媽呀,這要多少錢呀。

    好像看出了她的疑問,他慢條斯禮地接著道:「不多,才幾萬塊錢吧。」

    幾萬塊?還不多?

    不如把她賣了吧!

    小茵轉動著靈活的大眼睛——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下滿月,逃過眼前的困境?

    先試試看實話實說吧。

    她抓了抓短短的卷髮:「錢我是沒有啦,不過,我可以幫你們家澆澆花,修修草什麼的。這樣可以嗎?」

    「你有工作經驗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他開口了。

    搖頭。

    「你有本科以上學歷嗎?」

    再搖頭。

    「你有職業技能證書嗎?」

    俏麗的小腦袋已經搖得像只撥浪鼓了。

    「抱歉,」他悠哉游哉地晃著手中的貓,「我家是不會錄用你這樣的人的。」

    「喂!你搞搞清楚,我不是求著你找工作的!」

    看到他那付眼高於頂、小人得志的樣子,小茵就火大——不過有兩個臭錢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現在是在想辦法賠你耶!」她生氣地大叫。

    面具後的他微笑了。

    這個女孩還蠻可愛的,尤其是火冒三丈的時候。

    看著那對冒火的大眼睛,一絲奇怪的熟悉感再次從腦中掠過。

    難道他們曾經見過面?

    搖搖頭,甩去疑惑,他一伸手,把貓遞到女孩面前——玩笑已經開夠了。

    小茵困惑地瞪著眼前的滿月。

    「你……你不要我賠啦?」

    「不過就是一些大魚大肉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面具後冒出,「再說,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一定住在這裡附近,我怎麼好意思叫鄰居來賠錢呢?」

    「真的?」小茵瞪大了眼睛,「以後本姑娘可不欠你什麼啦。」

    「真的。」聲音中的笑意更濃了。

    「什麼!」小丁不服氣地站了出來,他臉上的傷疤還疼著呢,「就這樣放她們走啦,太便宜她們了!」

    趁著那個戴面具的還沒來得及反悔,小茵身手靈活地衝上去搶過了滿月,再一溜煙地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直到把滿月這隻大肥貓安全地從欄杆裡塞進了「蝶園」,這才回過身來,向著小丁調皮地吐起舌頭。

    「阿傑!你看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小丁氣得差點說不出話。

    阿傑——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字。

    「阿傑!」她大聲地叫著,這兩個字從喉嚨裡衝出的那一瞬間,她有種回到了從前的感覺——很久以前,有那麼一天,還是一個小小女孩子的她,也曾這麼大聲地叫著另一個小小男孩,他好像,也是叫——阿傑?

    安臣傑有些詫異於她的失神:「怎麼?」

    「謝啦!」她終於回過神來,向著他燦爛地一笑。

    儘管戴著面具,她還是能感覺到,在那面具下,他也在微笑著。

    初夏的風從她身邊掠過,吹起了她的短髮。點點燈火在身邊的樹叢上閃亮,呼應著天上的星光。

    有個女歌手在低吟淺唱:……

    IrememberwhenImeetyouWhenyoureyestoldwhattodoSowedancednightawayThenyoutoldmetostay……

    欄杆就在身後,只要像來的時候那樣翻過去,就能離開這紙醉金迷的世界,回到「蝶園」,回到屬於她的天地中去。可是——可是,也許因為這滿天的星辰,也許因為這迷離的歌聲,此時的她就像被施了魔法般,忽然不願離開,忽然只想停留在這個戴著面具的陌生人的目光中。

    賓客中起了一陣騷動,有什麼新的人物到場了。

    臣傑轉過頭去,注意力不再集中到她身上。他站直了身子——來的好像是他期待已久的人。

    順著他的目光,小茵看過去。

    從花園正中的噴泉後,緩緩地走出一個戴了精緻蝴蝶面具的女孩,烏黑的秀髮柔順地披在肩上,及地長裙潔白勝雪。

    噴泉的顆顆水珠在燈光的照耀下,泛出金光。

    女孩在金光的環繞中儀態優雅地走向人群,就像是準備接見朝拜的公主。

    小茵看見阿傑身不由己地迎了上去,看見女孩挽住了阿傑的胳膊,看見他湊近她邊走邊聊。

    晚風帶來那個女孩笑聲的同時,也帶來了她身上茉莉的香味。

    他玉樹臨風,她嬌柔纖細;他風度翩翩,她氣質高雅;他談吐從容,她笑如銀鈴。

    他們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而她……

    小茵看看自己身上:穿了三年的藍格子棉布襯衫,肥大的舊運動褲,底都快磨穿了的跑鞋……

    她就像一個誤闖仙境的凡人小孩,而這兒,根本就不是她應該來的地方!

    翻過了欄杆,回到「蝶園」,抱起依然打著呼的滿月,小茵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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